02

“那是善待仆人和動物嗎,就像牧師說的那樣?”簡問。

“她也沒有善待我們,”西裏爾反駁道。

“好吧——不管怎樣,”安西婭說,“把魔毯留在那兒,讓她坐在上麵是最安全的。或許這對她是一個教訓,無論如何,如果她認為是一場夢,那她回到家裏說什麽話都沒有關係了。”

於是,多餘的外套、帽子和圍巾全都堆在了魔毯上。西裏爾肩膀上扛著健康而又快樂的拉姆,鳳凰棲息在羅伯特的手腕上,“這一隊探險家準備深入到內部。”

被草覆蓋的斜坡很光滑,但是樹下是纏結在一起的藤蔓,上麵開著鮮豔的、奇形怪狀的花兒,很不好走。

“我們應當有探險者的斧頭,”羅伯特說。“我要叫爸爸在聖誕節的時候給我一隻。”

從樹上垂下來的藤蔓簾子,上麵有散發著香氣的鮮花,鮮豔的鳥兒在飛來飛去,離他們的臉很近。

“現在,跟我說實話,”鳳凰說,“這裏有沒有比我更漂亮的鳥兒?不用擔心傷害我的感情——我是一隻謙虛的鳥,我希望。”

“沒有一隻鳥,”羅伯特確定無疑地說,“可以比得上你。”

“我從來都不是一隻愛慕虛榮的鳥,”鳳凰說,“我承認你進一步證實了我自己的印象。我要飛一段路。”它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回到羅伯特的手腕上,繼續說道:“左邊有一條路。”

果然有一條路。因此,現在孩子們繼續穿過小樹林,走得更快更舒適了,女孩們摘著鮮花,拉姆邀請“漂亮的圍嘴們”看看,他自己是一隻“小巧白嫩的真正的濕漉漉的水鴨子!”

這段時間裏,他的百日咳連一次也沒有發作過。

小路七拐八彎,還總是穿過一處處的亂花叢,孩子們突然經過了一個拐角,發現自已來到一塊林中的空地,那兒有很多尖頂的木屋——木屋,他們立刻明白了,是野人的。

最大膽的孩子也心跳加速了。假如他們是食人族,從這兒回到魔毯可是很長的一段路。

“難道我們不是最好回去嗎?”簡說。“現在就走,”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有點兒發抖。“假設他們吃了我們。”

“胡說,帕茜,”西裏爾堅定地說。“看,那裏拴著一隻山羊。那表明他們不吃人。”

“我們繼續往前走,就說我們是傳教士。”羅伯特建議道。

“我勸你們不要那樣做。”鳳凰真誠地說。

“為什麽不?

“嗯,因為一件事,這不是真的。”這隻金黃色的鳥回答說。

就在他們站在空地邊緣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高個子男人突然從一間木屋裏走了出來。他幾乎沒穿任何衣服,他的整個身體都是黝黑的漂亮的古銅色,就像爸爸星期六帶回家的**一樣。他的手裏拿著一根長矛。他的白眼球和雪白的牙齒是他身上唯一明亮的地方。隻是當太陽照在他那有光澤的棕色身體上的時候,看起來也是白的。如果下次碰到一個幾乎沒有穿任何東西的野人,你仔細觀察一下這位皮膚光亮的野人,你會立刻發現——如果那個時候太陽碰巧閃耀著——關於這一點我是正確的。

那個野人看著孩子們。藏身是不可能的。他大喊了一聲,聽起來好像是“噢,高格利,白格歪格,”而不像是孩子們聽到過的其它內容。在這同時,古銅色的人們從每間木屋裏跳了出來,像螞蟻一樣蜂湧上來,圍上了空地。沒時間來討論了,不管怎麽說,也沒有人想討論什麽了。現在,這些古銅色的人是不是食人族好像已經沒有多大關係了。

四個孩子毫不猶豫,掉轉頭就沿著森林的小路奔跑起來,隻有安西婭停頓了一下。她往後站了一下,好讓西裏爾過去,因為他身上背著正在興奮地尖叫著的拉姆。(自從魔毯帶他來到小島上,他的百日咳一聲也沒有咳過。)

“向右,斯奎勒爾,向右——快”,他喊著,西裏爾真的向右轉了。與來時的那條覆蓋著藤蔓的小路相比,這條路距離海灘比較近。很快地,他們幾乎可以透過樹林看到那閃閃發光的藍藍的、金燦燦的、泛著乳白色的沙灘和大海。

“堅持一下,”西裏爾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他們確實在堅持奔跑,他們沿著沙灘飛奔——在奔跑的時候,他們能夠聽到後麵有劈劈啪啪的腳步聲。他們知道得很清楚,那是古銅色的野人。

沙灘金燦燦的、泛著乳白色——還是光禿禿的。那兒有一圈圈的熱帶海藻,有豐富多彩的熱帶貝殼,是你在肯特鎮路至少花上十五便士才能夠買到一對的那種。還有海龜們懶懶地在海邊曬太陽——但是沒有廚師、沒有衣服,也沒有魔毯。

“跑,跑!到大海裏去!”西裏爾氣喘噓噓地說。“他們肯定討厭水。我——聽說——野人都是——髒兮兮的。”

他那氣喘噓噓的話結束之前,他們的腳已經踩在了溫暖的淺水裏。平靜的小波浪很容易通過。在熱帶奔跑逃命是一項熱烈的運動,涼涼的海水很舒服。現在海水淹到了他們的腋窩,而簡已經到了下巴。

“看!”鳳凰說。“他們在指著什麽?”

孩子們轉過身,在那兒,在不遠的西麵有一隻腦袋——一隻他們熟悉的腦袋,戴著彎彎的帽子,那是廚師的腦袋。

不隻是何原因,野人們在海水邊停了下來,都在扯著嗓子大聲地說話,所有人都用古銅色的手指興致勃勃地、激動不已地指著廚師的腦袋

孩子們在水中盡可能快地向她跑去。

“你跑到這兒來到底想幹什麽?”羅伯特喊叫道,“魔毯究竟在哪兒?”

“它不在地上,上帝保佑你,”廚師開心地回答;“它就在我下麵——在水裏。我坐在太陽下麵,覺得有點兒熱,我隻是說了一句,‘我希望我在清涼的浴室裏’——就是像這樣的一句話——一轉眼,我就在這兒了!這都是夢的一部分。”

每個人立刻感到太幸運了,魔毯理智地把廚師帶到了最近而且最大的浴室——大海,如果魔毯把它自己和她一起帶到卡姆登鎮家中的狹小的浴室裏,那該多可怕啊!

“打擾一下,”正當他們感到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鳳凰柔聲地說道,“我想這些棕色的人們想要你們的廚師。”

“要——要吃她嗎?”簡小聲地說。她盡可能地說得清楚些,因為撲在水中的拉姆正在開心地用他那肥胖的小手和小腳朝她的臉上潑水呢。

“不是,”鳥兒又回答說。“誰想要吃廚師呢?廚師是被聘用的,不是要被吃掉的。他們想要聘用她。”

“你是怎麽明白他們的話的?”西裏爾疑惑地問。

“就像親吻你的爪子一樣得容易,”鳥兒回答說。“我精通所有的語言,即使是你們廚師的語言,她的話難懂而且讓人不愉快。當你明白了它的來龍去脈後,這就非常容易了。會者不難嘛。我建議你讓魔毯靠岸,然後卸下貨物——我的意思是廚師。這件事,你們可以相信我的話,現在古銅色的人不會傷害你們。”

當一隻鳳凰告訴你要相信他的話時,你要不相信是不可能的。因此孩子們立刻抓住魔毯的角,把它從廚師的下麵拽了出來,慢慢地拽著它穿過了淺淺的海水,最後把它鋪在了沙灘上。跟在後麵的廚師,立刻坐在魔毯上麵。現在,那些古銅色的土著人立刻,變得非常奇怪得謙卑,圍著魔毯成了一個圓圈,把他們的臉貼在彩虹般的金色的沙灘上。最高的野人就以這樣的姿勢說話。這個姿勢對他來說一定非常得不方便;簡注意到後來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把嘴裏的沙子弄出來。

“他說,”過了一會兒,鳳凰解釋說,“他們希望永久地聘用你們的廚師。”

“沒有任何名氣的?”安西婭問道,她聽媽媽曾經說過諸如此類的話。

“他們不想聘她做廚師,而是做女王;女王是不需要名氣的。”

一陣屏住呼吸的停頓。

“太好啦,”西裏爾說,“真是萬裏挑一!但是人的品味是沒法解釋的。”

每個人對於廚師要被聘做女王這個想法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建議你們不要笑,”鳳凰警告說,他豎起金色的羽毛,羽毛全都濕了。“這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似乎這個古銅色的部落有一個古老的預言,有朝一日一位偉大的女王會頭上戴著白色的王冠從大海中升起——嗯——嗯——,你們看!那兒就是她的王冠!”

它用爪子指著廚師的帽子;那是一隻非常肮髒的帽子,因為那天是這星期的最後一天。

“那就是白色的王冠,”它說;“至少,它差不多是白色的——和他們的顏色相比實在是太白了——不管怎樣,已經夠白了。”

西裏爾和廚師交談著。“聽我說!”他說,“這些棕色的人想要你做他們的女王。他們隻是些野人,不知道有更好的人選。現在,你真的喜歡留在這兒?或者,你要答應在家裏不會再這麽討厭,一個字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我們就帶你回卡姆登鎮。”

“不,不要,”廚師用堅守的、確定無疑的語氣說道。“我一直想要成為一位女王,上帝保佑她!我一直在想我會成為一位很棒的女王;現在我就要成為女王了。如果隻是在一場夢裏,做一次也是值得的。我不想回到那個肮髒的地下廚房,什麽事都要責怪我;我不回去,直到這個夢做完、那隻討厭的鍾在我耳朵裏丁零零地響起的時候——我就這麽給你說。”

“你有把握,”安西婭焦急地問鳳凰,“她在這裏會很安全嗎?”

“她會發現女王的住所是一個很精致的、柔軟的地方。”那隻鳥一本正經地說。

“那麽——你聽著,”西裏爾說。“你在這兒有會有精致的、柔軟的住所,所以要注意做一位好女王,廚師。這比你想要的東西要多得多,但願你能長期統治下去。”

廚師的一些古銅色的臣民們現在已經從森林走過來,拿著用美麗的花做成的長長的花環,雪白色的,散發著香甜的氣息,恭恭敬敬地把花環掛在他們的新統治者的脖子上。

“哎呀!所有這些可愛的花都是給我的!”欣喜若狂的廚師大聲地喊道。“噢!我必須說這真像一場夢。”

她筆直地坐在魔毯上,古銅色的人們,他們自己也戴著豔麗的鮮花做成的花環,他們的頭發上粘著鸚鵡的羽毛,開始跳舞。這是一種你從未見過的舞蹈;這讓孩子們幾乎差不多確信廚師是對的,他們都是在一場夢裏。敲著奇形怪狀的小鼓,唱著莫名其妙的歌曲,舞越跳越快,越跳越奇怪,到了最後,所有跳舞的人都筋疲力盡地倒在了沙地上。

新女王瘋狂地拍著手,她那白色的王冠歪到了一邊。

“好啊!”她喊道,“好啊!比肯特鎮路的艾伯特·愛德華音樂廳還要棒。再來一次!”

但是鳳凰不肯把這個要求翻譯成古銅色人的語言;等到野人們喘過氣來,他們懇求他們的女王離開她的白色護衛隊,跟他們到他們的木屋去。

“最好的那間木屋將是您的,女王。”他們說。

“那麽——再見!”鳳凰翻譯了這個請求後,廚師吃力地站起來說。“再也沒有廚房和閣樓了,謝謝你們。我要去我的王宮了,我要去了;我隻希望這個夢將永遠永遠地做下去。”

她撿起拖在她腳邊上的花環的一頭。孩子們最後看了一眼她那有條紋的長襪和穿舊了的彈力邊的靴子,她就被她的黑黝黝的仆人們簇擁著消失在陰暗的樹林裏了。他們一邊走一邊唱著快樂的歌曲。

“好啦!”西裏爾說,“我猜她不會有事的,然而他們好像並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不管怎麽說。”

“哦,”鳳凰說,“他們認為你們隻是夢。預言說,女王會戴著王冠從海浪中升起,周圍都是白色的夢想中的孩子。這就是他們對你們是什麽的想法。”

“晚飯怎麽辦?”羅伯特冷不丁地問道。

“不會有什麽晚飯了,沒有廚師也沒有布丁盆,”安西婭提醒他說;“不過麵包和黃油總是有的。”

“我們回家吧。”西裏爾說。

拉姆非常不情願地讓他們幫他再次穿上暖和的衣服,但是安西婭和簡設法連哄帶騙地強迫他穿上了,他從來也沒有咳嗽過一聲。

每個人都穿上自己的暖和的衣物,然後坐在了魔毯上。

從樹林裏傳來一陣陣粗野的歌聲,古銅色的土著人們在那兒低聲唱著歌向他們的白色王冠的女王表示崇拜和敬意。然後,安西婭說:“回家。”就好像女公爵和其他人吩咐他們的馬車夫一樣,在天旋地轉的一刹那間,聰明的魔毯就準確無誤地停在了保育室的地板上。就在那一時刻,伊萊紮推開房門並且說道:——

“廚師不見了!我哪兒也找不到她,晚飯也沒準備。她沒拿走她的箱子,也沒拿她出門的衣服。她隻不過出去看看時間,我不該感到奇怪——廚房的鍾從來沒讓她滿意過——她一時太激動了,很可能被車子壓了或者摔倒了。你們隻好忍受一下,用冷熏肉做你們的晚餐了;我不明白,你們穿上戶外的衣服到底要幹什麽。我要出去一會兒,到警察局去看看有沒有人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但是,除了孩子們和後來的另一個人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有關廚師的任何事情。

失去了廚師,媽媽非常得傷心,她很擔心廚師。安西婭感到特別得痛苦,好像她真的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夜裏醒過來好幾次,最後,她決心請求鳳凰允許她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媽媽。但是第二天沒有機會這麽做,因為鳳凰像往常一樣,躲在偏僻的角落裏睡大覺了。它請求他們,作為對他的特別照顧,二十四小時之內不要去打擾它。

那一整個星期天拉姆都沒有咳嗽一聲,媽媽和爸爸都說,那個醫生給他的藥真好。但是孩子們知道是從來沒有百日咳的南方海濱治好了他。拉姆含糊不清地說了絢麗多彩的沙灘和海水,但是沒有人注意他說的話。他經常說一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星期一的早晨,一大早,安西婭醒來,突然下定了決心。她穿著睡袍(天氣還很涼)躡手躡腳地下了樓,坐到魔毯上,心砰砰地亂跳,許願說要到沒有百日咳的陽光海岸,接著她就到了那裏。

沙子非常得溫暖。她立刻就感覺到了,即使隔著魔毯。她折好魔毯,像一條圍巾一樣圍在肩膀上,因為她決定一刻也不離開它,不管圍著它可能會有多麽得熱。

有點兒發抖,她努力地鼓起勇氣,一遍又一遍地說:“這是我的職責,這是我的職責。”她走上了那條森林小路。

“嘿,你又來了。” 一看到安西婭,廚師就說道。

“這個夢還在繼續呢。”

廚師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沒穿鞋子和長襪,也沒戴帽子,她坐在棕櫚樹葉的屏風下麵,因為島上正是下午,陽光很熱。她的頭發上戴著花環,古銅色的男孩們用孔雀的羽毛為她扇著風。

“他們把帽子收藏起來了,”她說。“他們好像把它看得非常重要。我猜想,他們以前從未見到過那樣的一隻帽子。”

“你開心嗎?”安西婭氣喘籲籲地問;看到做了女王的廚師,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相信你,我親愛的,”廚師誠心誠意地說。“什麽事也不用做,除非你想做。我現在休息得很好。明天,如果夢還在繼續,我要把我的木屋清理一下。我還要教他們做飯,現在除非他們把東西生吃,否則他們就把所有的東西都燒成灰燼。”

“但你能夠跟他們說話嗎?”

“哎呀,是的!”幸福的廚師女王回答說;“很容易學會的,我總是認為我學外語是很快的。我已經教他們明白‘晚餐’、‘我想喝水,’和‘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那你不想要什麽東西了?”安西婭熱心而又著急地問道。

“我不要任何東西,小姐;隻要你離開。如果你老是呆在這兒跟我說話,我恐怕自己會被鈴聲叫醒過來。隻要這兒的夢一直這樣做下去,我就像一位女王一樣幸福快樂。”

“那麽,再見了,”安西婭高興地說,因為現在她的良心不再有負罪感了。

她快步走進樹林,躺到地上,然後說了聲“回家”——她就在家裏了,裹在魔毯裏,在保育室的地板上。

“她很好,無論如何。”安西婭說著,又回到了**。“我很高興,有人滿足。但是當我告訴媽媽的時候,她永遠都不會相信的。”

這個故事確實有點兒難以讓人相信。盡管是這樣,你還是可以試著去相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