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結局的結局 01

“雞蛋、吐司麵包、茶、牛奶、茶杯、茶托、雞蛋匙、刀、黃油——就這些,我想。”安西婭說,她最後布置好媽媽的早餐盤,然後非常小心地上了樓梯,用腳趾摸索著每一級台階,用她所有的手指牢牢地抓著盤子。她輕手輕腳地進了媽媽的房間,把盤子放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她輕輕地拉開了一扇百葉窗。

“你的頭好點兒了嗎,親愛的媽媽?”她輕輕地小聲問,因為清楚地知道媽媽頭痛。“我給你拿來了早餐,我還在上麵放了一塊有三葉草葉子的布。就是我為你做的那一塊。”

“你真是太好了,”媽媽帶著困意說。

安西婭清楚地知道應該怎麽做才能讓頭痛的媽媽在**吃早餐。她取來了熱水,放了一點兒科隆香水在裏麵,然後再用這香甜的水給媽媽洗了臉和手。這樣,媽媽就能夠考慮早餐了。

“可是我的小姑娘怎麽啦?”當她的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她問。

“哦,你病了,我很難過,”安西婭說,“是那可怕的火災,把你嚇壞了。爸爸這麽說的。我們都覺得好像這是我們的過錯。我無法解釋,可是——”

“這一點兒也不是你們的過錯,親愛的小傻瓜,”媽媽說。“怎麽可能是你們的過錯呢?”

“那正是我不能告訴你們的,”安西婭說。“我沒有像你和爸爸那樣沒有出息的大腦,能想出辦法解釋一切事情。”

媽媽笑了。

“我的沒有出息的大腦——或者你的意思是想象力豐富的大腦?不管怎樣,它今天早晨非常不靈活,而且疼痛得厲害——但我會慢慢地好起來。不要像一個傻乎乎的被寵壞的小姑娘。火災不是你們的過錯。不,我不想要雞蛋,親愛的。我要再睡一會兒,我想。你不要擔心。告訴廚師不要為吃飯的事來煩我。你們中午想吃什麽可以自己定。”

安西婭像老鼠一樣關上門,立刻下樓,定了一些自已喜歡的東西做午餐。她要了一對火雞、一大塊李子布丁、奶酪蛋糕、杏仁和葡萄幹。

廚師同意了她的午餐。她還是沒有為午餐定下任何東西才好,因為當午餐送來的時候,隻有切細的羊肉和粗麵粉布丁,廚師忘記了配羊肉絲的小塊麵包,粗麵粉布丁也燒糊了。

當安西婭回到其他人身邊的時候,她發現他們都和她一樣陷入了憂傷之中。因為大家都知道魔毯的日子屈指可數了。事實上,它破得這麽厲害,你幾乎可以數得清它的絲線。

因此現在,經過近一個月的魔幻事件之後,眼看生活就要變回到乏味的、普通的老樣子,簡、羅伯特、安西婭和西裏爾就要和卡姆登鎮的其他孩子們處於相同的地位。而那些孩子們,這四個人還常常同情他們,也許還有點看不起他們。

“我們會和他們一樣。”西裏爾說。

“除了,”羅伯特說,“我們有更多的事情要記憶,有更多沒有得到的事情而遺憾。”

“一旦媽媽的身體好了,她就會去看椰衣席,並且把魔毯送走。想像吧,我們和椰衣席——我們!我們已經在沒有百日咳的小島的椰子樹下散過步。”

“漂亮的小島,”拉姆說;“顏料盒一樣的沙灘和波光閃閃的大海。”

他的哥哥和姐姐們常常想要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那個小島。現在他們知道他記得。

“是的,”西裏爾說;“我們再也沒有這麽便宜的乘坐魔毯的雙程旅行了——那是確定無疑了。”

他們都在談論著魔毯,但是他們都一直在想著鳳凰。

這隻金色的鳥是如此得善良、如此友好、如此禮貌、如此有啟發性——而現在它在劇院縱火,還害得媽媽生了病。

沒有人責怪這隻鳥。它隻是完全地依照它的天性行動。但是,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請求它延長訪問的時間。實際上,明白地講,就是必須請它離開!

四個孩子都覺得像卑鄙無恥的間諜和背信棄義的朋友;每個人心裏都在說他不該是那一個去告訴鳳凰,卡姆登鎮的快樂的家裏不再有它的位置了。每個孩子都非常有把握,他們之中必須有一個用令人滿意的、像男子漢一樣的方式去說出來,但是沒有人想成為這個人。

他們沒有辦法,像他們希望地那樣,把整個事情好好地商量一下,因為鳳凰自己就在碗櫃裏,在蟑螂和奇形怪狀的鞋子和破棋子的中間。

但是安西婭試著去講。

“這太可怕了。我真不願意想關於人的事情。不能夠說出你正在想的事情,因為要考慮到,當他們思考你正在想什麽的時候,他們的接受方式;他們還想知道他們做了什麽事情,使得你想到像那樣的事情,還有為什麽你要那樣想。”

安西婭非常擔心鳳凰不能理解她說的話,她做了一通演講,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一直等到她指著碗櫃,所有人都相信鳳凰就在裏麵,西裏爾才明白了。

“是的,”他說,簡和羅伯特正試著要告訴對方,他們對於安西婭的話是多麽得不能理解;“但是,在最近發生的事情之後,必須開始新的一頁,畢竟,媽媽比對任何低等生物的感情都更重要,無論它是多麽得不尋常。”

“你說得真好,”安西婭說,心不在焉地開始用卡片給拉姆搭建房子——“我的意思是,把你們說話都結合在一起。我們應該練習一下,這樣就可以為一些不可預知的狀況作好準備。我們正在討論它。”她對簡和羅伯特說,皺著眉,衝著鳳凰在的那個碗櫃點了點頭。這樣,羅伯特和簡都明白了,每個人都開口說話。

“等一下,”安西婭很快地說,“這場遊戲就是迂回曲折地講出你要說的話,除了那些你想讓他們明白的人外,沒有人能夠明白你的話,有時候他們也不能明白。”

“古代的哲學家們,”金色的嗓子說,“非常清楚你們講話的藝術。”

當然這是鳳凰,它根本就不在碗櫃裏。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它一直站在簷口上,轉動著金色的眼睛看著他們。

“漂亮的小鳥!”拉姆說。“金絲鳥。”

“可憐的被誤導的小嬰孩。”鳳凰說。

一陣痛苦的短暫停頓;四個孩子隻能想鳳凰已經明白了他們那遮遮掩掩的暗示,伴隨著他們指著碗櫃的手勢。因為鳳凰可一點也不笨。

“我們隻是正在說——”西裏爾開始說話了,我希望他除了真相以外什麽都不要說。不管他說了什麽,他沒有說出真相,因為鳳凰打斷了他,它說話時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

“我推測,”它說,“你們有一些性質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傳達給我們的低等的黑色兄弟們,他們永遠在那邊來來回回地跑。”它用爪子指著蟑螂住的碗櫃說。

“金絲鳥說話啦。”拉姆高興地說,“去給媽媽看看。”

他從安西婭的腿上爬了下去。

“媽媽睡著了,”簡急忙說,“來,到桌子下麵,裝成一直關在籠子裏的野獸。”

但是拉姆的腳、手甚至還有頭,老是深深地陷在魔毯上的洞裏,因此他們不得不把籠子,或者說是桌子,搬到油布上去。魔毯毫無遮掩地躺在那裏,上麵所有可怕的洞都一覽無餘。

“啊,”鳥兒說,“這個世界上它呆不久了。”

“不,”羅伯特說;“一切都要結束了。太可怕了。”

“有的時候結束就是安寧,”鳳凰說。“我想除非快點兒結束,不然的話,你們的魔毯的結局就是碎片。”

“是的,”西裏爾說,敬佩地踢了踢剩下來的魔毯。它那明亮的色彩的移動吸引了拉姆的眼睛,他立刻四肢著地趴在魔毯上,開始拉扯紅色和藍色的絲線。

“阿格嘀嗒咯地嘎咯地,”拉姆喃喃地說到;“嗒各地 厄咯 厄咯 厄咯!”

還沒有人來得及眨一下眼睛(即使他們本來就想眨,也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地板中央出現了光禿禿的一片,一塊木板的小島,周圍是油布的海洋。魔毯不見了,拉姆也不見了!

一陣可怕的沉默。拉姆——寶寶,獨自一人——被那塊不值得信任的、滿是洞眼和具有魔力的魔毯帶走了。沒有人能夠知道他在哪裏。沒有人能跟上他,因為現在已經沒有魔毯可以跟上去了。

簡突然哭了出來,但是安西婭,雖然臉色蒼白而且狂亂,但眼睛是幹的。

“這一定是一場夢,”她說。

“那個牧師就是這麽說,”羅伯特絕望地說;“但這不是的,不是的。”

“可是拉姆沒有許願,”西裏爾說;“他隻說了一些廢話。”

“魔毯聽得懂所有的語言,”鳳凰說,“即使是廢話。我不知道這個廢話國,但是,我肯定它的語言不是魔毯聽不懂的那種。”

“你的意思是,那麽,”安西婭說,她因為恐懼而臉色蒼白,“當他說‘阿格裏提 嗒咯’或者不管是什麽,他都是有某種意思的?”

“所有的語言都有它的意義。”鳳凰說。

“我覺得你這一點上錯了,”西裏爾說;“即使說英語的人們有時候說的話並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啊,現在別管那個了,”安西婭呻吟著說;“你認為‘阿格提 嗒咯’對他和魔毯是有意義的?”

“毫無疑問,它對於魔毯和那個不幸的嬰兒表示同樣的意義。”鳳凰平靜地說。

“它是什麽意思?哦,什麽意思呢?”

“很不幸,”鳥兒回答說,“我從未學過廢話。”

簡的哭聲很響,不過其他人都很平靜,有時候人們稱這為絕望的平靜。拉姆不見了——拉姆,他們自己的寶貝小弟弟——在他快樂的小小的生命中,一刻也未離開過熱愛他的人的視線——他不見了。他獨自去了大千世界,沒有其他的夥伴和保護人,隻有一塊布滿了洞眼的魔毯。孩子們以前從來也沒有真正地明白世界是這麽大的一個地方。拉姆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去尋找他是無濟於事的。”西裏爾說,聲音蒼白無力而且悲傷,隻是說出了其他人的想法。

“你希望他回來嗎?”鳳凰問,它說話的時候好像帶著某種驚訝。

“我們當然希望!”大家一齊喊道。

“他不是沒有價值,而麻煩多多嗎?”鳥兒疑惑地問。

“不,不。哦,我們真的希望他回來!真的!”

“那麽,”這隻身著金羽毛的鳥說,“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就出去一下,看看我能做些什麽。”

西裏爾猛地推開窗戶,鳳凰飛了出去。

“哦,隻希望媽媽一直睡著!哦,假如她醒來要拉姆怎麽辦!哦,假如仆人來了怎麽辦!別哭了,簡。啥用都沒有。不,我自己沒哭——至少在你這麽說之前,我沒有哭。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哭,要是——要是我們能做什麽事的話。哦,哦,哦!”

西裏爾和羅伯特是男孩子,當然啦,男孩子從來不哭。盡管他們的處境非常惡劣,我不會感到奇怪,他們的臉上盡量表現出一個真正的男子氣概。

就在這一可怕的時刻,媽媽的鈴響了。

孩子們一下子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靜。然後,安西婭擦幹了眼淚。她到處尋找,拿起了一根撥火棍,把它遞給了西裏爾。

“狠狠地打我的手,”她說;“我的眼睛這個樣子,我必須給媽媽一個原因。再重一點。” 安西婭大喊道,因為西裏爾用撥火棍的鐵把手輕輕地敲了她一下。西裏爾,激動不安地、顫抖著狠狠地敲了一下,打得比他想要的要重得多。

安西婭尖叫起來。

“哦,潘瑟,我沒想要傷害你,真的。”西裏爾哭喊著,把撥火棍放回了壁爐的圍欄。

“沒——事——的,”安西婭用好手緊緊抓住受傷的手,氣喘籲籲地說,“它——變——紅了。”

它是——一個圓圓的、又紅又青的腫塊,正在手背上隆起。“現在,羅伯特,”她說,努力呼吸地平穩一些,“你出去,——哦,我不知道去哪裏——去垃圾箱那兒——或者任何地方——我會跟媽媽說你和拉姆出去了。”

安西婭現在做好了盡可能長時間地哄騙媽媽的準備。哄騙是非常不對的,我們知道,但在安西婭看來,要盡可能長時間地不讓媽媽因為拉姆的事情而擔驚受怕是她的明白無誤的責任。鳳凰可能會幫助他們。

“它總是幫助我們,”羅伯特說;“它把我們從塔裏救出來,即使它在劇院裏放了火,它還是把我們平安無事地弄了出來。我相信它會以某種方式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媽媽的鈴又響了。

“哦,伊萊紮從來都不去答應一下,”安西婭大聲地說;“她從來都沒有。哦,我必須走了。”

她走了。

上樓的時候,她的心砰砰亂跳。媽媽肯定會注意到她的眼睛——嗯,她的手會解釋那一點。可是拉姆——

“不,我不能想拉姆,”她對自己說,她咬緊牙關,直到眼睛又濕潤了,這樣她可以讓自己想一些別的事情。她的手臂、腿、後背、甚至還有她哭紅的臉,都因為她那不讓媽媽擔心的決定而變得僵硬,如果她能夠忍住的話。

她輕輕地推開門。

“什麽事,媽媽?”她說。

“最最親愛的,”媽媽說,“拉姆——”

安西婭努力表現地勇敢些。她想說拉姆和羅伯特出去了。也許她太努力了。不管怎樣,她張開嘴的時候,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因此她張著嘴站在那兒。用這種不尋常的姿勢,一個人的嘴巴似乎更容易忍住不哭。

“拉姆,”媽媽繼續說;“他剛開始很好,但是他往下拉梳妝台布的時候,把梳妝台上所有的刷子、瓶瓶罐罐和其它的東西都拉了下來。現在他這麽安靜,我相信他又在淘氣了。我在這兒看不到他,如果起床去看的話,我相信我會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