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爸爸離開的時候說:“現在,不要走出包廂,不管你們做什麽。戲結束之前我會回來。乖乖的,玩得開心。這一帶還不夠熱,讓你把那件偉大的外套脫掉嗎,鮑勃?不脫?好吧,那麽,我應該說你肯定是生病了——腮腺炎或者麻疹或者是鵝口瘡或者是長牙了。再見。”

他走了,羅伯特最後終於可以脫下他的外套了,擦一擦汗淋淋的額頭,放出了被壓得羽毛亂蓬蓬的鳳凰。他們覺得這樣子沒法見人,羅伯特不得不到包廂的後麵對著鏡子梳理一下他那濕乎乎的頭發,鳳凰不得不用嘴整理一下自己零亂的羽毛。

他們到得非常、非常早。當燈光全部亮起來的時候,鳳凰,在鍍金的椅背上使自己保持平衡,高興地前後搖擺著身體。

“這裏的景色多漂亮啊!”它嘟噥著說;“比我的寺廟漂亮多了!我猜的對嗎?你把我帶到這裏來是要給我驚喜讓我高興起來?告訴我,我的羅伯特,這才是我的真正的寺廟,另一個隻是流浪者經常光顧的一個粗陋的神祠,是不是這樣啊?”

“我不了解流浪者的事情,”羅伯特說,“但你可以稱這裏為你的寺廟,如果你喜歡的話。噓,音樂開始了。”

我不打算把告訴你關於戲的事情。正如我在前麵說過的,一個人不可能講述每件事情,而且毫無疑問你自己看過“水中小寶寶”。如果你沒看過,真是太丟臉了,或者,更確切的說,太遺憾了。

我必須告訴你的是盡管西裏爾、簡、羅伯特和安西婭就像其他的孩子一樣能夠喜愛這場戲,鳳凰的快樂比他們的還要更多、更多。

“這真的是我的寺廟,”它說了一遍又一遍。“多麽光彩照人的儀式啊!所有人都在向我表示敬意!”

它把戲中的歌曲當成是向它致敬的讚美詩了。合唱是頌揚它的合唱。電燈,它說,是為它點燃的魔力火炬。它對腳燈如此陶醉,孩子們幾乎不能夠勸它坐著不動。不過,當舞台上的照明燈亮起來時,它再也壓製不住它的讚許了。它拍拍金色的翅膀,聲音大得整個劇院都能聽到:

“做得好,我的仆人們!我寵愛和支持你們!”

正在舞台上說著台詞的小湯姆忽然停了一下。幾百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屋子裏的每隻眼睛都轉向了不幸的孩子們畏縮的那個包廂,大部分人都發出噓噓聲,或者說“噓”或者“把他們趕出去!”

接下來,這場戲繼續進行。一個憤怒的服務員來到包廂說話。

“不是我們,真的不是。”安西婭誠懇地說,“是這隻鳥。”

那人說,好吧,那麽,他們必須讓他們的鳥保持安靜。“像這樣會打擾所有的人。”他說。

“它不會再這麽做了。”羅伯特說,他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金色的鳥;“我肯定它不會。”'

“我允許你離開,”鳳凰柔聲說道。

“好吧,他是一隻漂亮的鳥,沒錯。”服務員說,“隻是,我要在演出進行的時候,把它罩起來。它擾亂表演。”

他走了。

“不要再說話了,這才乖呢,”安西婭說;“你不想打擾你自己的寺廟,對吧?”

因此,現在鳳凰安靜了,但它一直在小聲地和孩子們說話。它想知道為什麽沒有祭壇、沒有火、沒有香火,它變得興奮、煩燥、煩人,這一群裏,五個中至少有四個深深地希望它是留在家裏。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完全是鳳凰的過錯。一點兒也不是戲院裏的人們的過錯,後來沒有人弄明白這件事情是怎麽發生的。沒有人,也就是說,除了有罪的鳥自己和四個孩子們。鳳凰正站在鍍金的椅子背上平衡著自己,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地搖擺著,就像你看到你自己養的鸚鵡一樣。我是說有紅尾巴的灰鸚鵡。所有的眼睛都看著舞台上,龍蝦正在用一首歌的最動聽的部分取悅觀眾呢。“如果你不能直著走,就側著走!”這時鳳凰熱心地嘟噥著說——

“沒有祭壇,沒有火,沒有香火!”接著,在任何一個孩子能夠想到要阻止它之前,它展開耀眼的翅膀在劇院裏飛掠了一圈,用它那閃閃發光的羽毛掠過精致的簾子和鍍金的木雕。

它似乎隻用翅膀掠了一圈,就像你可能看到過的一隻海鷗在暴風雨的日子裏盤旋在灰色的海水上一樣。轉眼間,它又停在了椅子背上——整個劇院裏,凡是它經過的地方,小火花像金色的種子一樣閃耀著,然後一縷縷輕煙繚繞著,嫋嫋上升,就像正在生長的植物——小小的火焰像花蕾一樣崩裂開來。人們低聲地說著話——接著,人們尖叫起來。

“失火了!失火了!”窗簾掉了下來——火光飛騰起來。

“失火了!”所有人都大聲地喊著,匆忙向門口奔去。

“多好的主意啊!”鳳凰沾沾自喜地說。“一個巨大的祭壇——免費供應的烈火。香火的氣味不是很好聞嗎?”

唯一的氣味就是燃燒的絲綢、或者燒焦的油漆的令人窒息的煙味。

小火苗迸發成了巨大的火花。劇院的人們喊叫著,向門口擠去。

“哦,你怎麽能夠這樣!”簡哭喊道,“我們出去吧。”

“爸爸說留在這兒,”安西婭說,她的臉色蒼白,盡量用平時的聲音說。

“他的意思不是要我們留在這兒烤焦了。”羅伯特說。“我不要燃燒的舞台上的男孩,謝謝。”

“別多說了,”西裏爾說,他打開了包廂門。

但是煙味和熱氣猛地衝進來,使得他又關上了門。不可能從那邊出去。

他們向包廂的前麵看過去。他們能夠爬下去嗎?

這是可能的,當然;但是爬下去,他們的情況就會好些嗎?

“看那些人,”安西婭嗚咽著說;“我們過不去的。”

的確是這樣。人群都擁在門口,看上去好像做果醬季節的蒼蠅一樣稠密。

“我希望我從來沒見到過鳳凰,”簡哭著說。

即使是在那可怕的時刻,羅伯特還是四處張望,看看鳳凰有沒有偷聽到她的這番話,不論是多麽得正常,都是不太禮貌或讓人不太高興的。

鳳凰不見了。

“聽著,”西裏爾說,“我在報紙上看過火災的報道;我相信沒事。我們就在這兒等,就像爸爸說的那樣。”

“我們沒有其他辦法。”安西婭苦澀地說。

“聽著,”羅伯特說,“我不怕——不,我不怕。鳳凰從來就不是一個討厭鬼,我肯定它無論如何都會幫我們度過這一災難。我相信鳳凰!”

“鳳凰謝謝你,啊,羅伯特,”一個動聽的聲音在他的腳下響起,鳳凰自己就在那兒,站在如意魔毯上。

“快!”它說。“站在魔毯的那些真正古老而且真實的部分上——嗯——”

一股火苗子躥出來,打斷了它的話。啊呀!鳳凰無意中弄熱了它的東西,這無心的熱量點著了石蠟,就是孩子們那天早晨塗在魔毯上的。它歡快地燒了起來。孩子們徒勞地想要踩滅它。他們不得不往後退,讓它自己燒完。石蠟燒完了之後,他們發現它已將所有的蘇格蘭雜色混合絨線補丁全燒光了。隻剩下了舊魔毯的毛線——上麵布滿了洞。

“來吧,”鳳凰說,“我現在冷下來了。”

四個孩子上了魔毯剩餘的部分。他們小心地不讓一條腿或是一隻手懸在洞的上方。這裏非常熱——劇院已經成了一個大火坑。其他人都跑出去了。

簡隻好坐在安西婭的腿上。

“回家!”西裏爾說。轉眼間,他們感覺到保育室的門下麵有一陣陣的涼風吹在他們的腿上。他們還在魔毯上,魔毯躺在保育室地板原來的位置上,平靜的而且沒有移動過,好像在它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去過劇院,或者經曆過火災。

四個人立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們以前從來也沒有這麽喜歡過的風此時也令人非常舒服。他們安全了。其他人也安全了。他們離開的時候,劇院已很空了。每個人都確信這一點。

很快地,他們發現他們都在一起說話。不何為什麽,沒有哪一次曆險給他們這麽多要談論的內容。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看起來那麽真實。

“你們注意到——?”他們說,“你們還記得——”

突然,安西婭那張在火中弄得滿是灰塵的臉變得蒼白。

“哦,”她哭喊道,“媽媽和爸爸!哦,太可怕了!他們會以為我們被燒成灰了。哦,我們現在就去告訴他們我們沒事。”

“我們隻會錯過他們,”西裏爾明智地說。

“好吧——那麽,你去,”安西婭說,“或者我去。隻是一定先把臉洗一洗。要是看到你這麽黑,媽媽肯定會以為你被燒成灰了,她會暈倒或者生病或者怎樣。哦,我希望我們從來就不認識那隻鳳凰。”

“安靜!”羅伯特說;“對那隻鳥無理是沒有用處的。我猜它改變不了它的天性。也許,我們最好都去洗洗。現在,我也開始想到,我的手相當——”

自從鳳凰吩咐他們走上魔毯後,就沒有人再注意它。沒有人注意到,大家都沒有再注意鳳凰。

大家都不是完全幹淨,西裏爾正要裹上他的大衣,去尋找他的父母——他,並不是不恰當,稱之為大海撈針——前門傳來了爸爸用鑰匙開門的聲音,每個人都跳起來上了樓梯。

“你們都安全嗎?”媽媽高聲喊道;“你們都安全嗎?”接著,她跪在大廳的油布上,想要立刻親吻四個濕乎乎的孩子,又是哭又是笑,爸爸站在一旁看著,說著上帝保佑之類的話。

“可是,你們怎麽猜到我們已經到家了,”當所有人都平靜下來,可以說話的時候,西裏爾問。

“好吧,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聽說加利克起火了,我們當然立刻去了那兒,”爸爸急促地說,“當然了,我們找不到你們,——我們進不去——但是消防隊員告訴我們所有人都安全地出來了。然後我聽到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說:‘西裏爾、安西婭、羅伯特還有簡’——有個東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一隻很大的黃鴿子,它擋著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是誰在說話,它拍拍翅膀飛走了,然後有人在另一隻耳朵邊說:‘他們安全到家了,’我再次回頭、看看是誰在說話的時候,要不是那隻討厭的鴿子停在我另一肩膀上的話,我就看清了。我猜,一定是被大火照花了眼。你媽媽說,那聲音是——”

“我說是那隻鳥在說話,”媽媽說,“它是在說話。或者至少我當時是這麽認為。它是一隻桔色的美冠鸚鵡。我不介意說話的人是誰,你們很安全,這是真的。”

媽媽又開始哭起來,爸爸說看過戲之後,床是一個好地方。

於是,大家都上了床。

那天晚上,羅伯特和鳳凰談了一次話。

“哦,很好,”當羅伯特說出了他的感受後,鳥兒說,“你不知道我有能力控製火勢嗎?不要難過了。我,像朗巴德街的大祭司一樣,能消除火造成的影響。請把窗戶打開吧。”

它飛出去了。

那就是為什麽第二天的報紙上說,戲院的火災造成的損失比估計的要小得多。實際上,沒有造成什麽損失,因為鳳凰花了整個晚上的時間來恢複一切。沒有人知道,管理人員如何解釋這件事情、有多少劇院的官員們仍然相信那天晚上他們一定是瘋了。

第二天,媽媽看到了魔毯上燒破的洞。

“上麵有石蠟的地方著火了。”安西婭說。

“我立刻必須把它處理掉。”媽媽說。

但是孩子們仔細考慮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傷心地互相嘀咕著——

“我們必須處理掉那隻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