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活動門並沒有被拴上。

“別哭鼻子了,到這兒來,簡,”他鼓勵地喊道,“幫我把這個抬起來。如果我們能夠進入這個房子,幸運的話,我們也許可以溜到下麵而不會碰到任何人。來吧。”

他們把門抬起來,直到門豎立起來。正當他們彎下腰來向下麵的洞裏張望的時候,門咣當一聲向後倒去,砸在了後麵的鉛版上。這一聲同時夾雜著下麵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聲。

“被發現了!”羅伯特發出了唏噓聲。“啊,真是見鬼了!”

他們確實被發現了。

他們發現自己正在向下麵的一個閣樓裏張望,那也是一間木屋。裏麵有箱子和破椅子,舊擋泥板和畫框,還有掛在釘子上的一些破布袋子。

在地板的中央有一隻箱子,正打開著,裏麵有半箱子的衣服。其它的衣服都整齊地堆在了地板上。一個女士正坐在成堆的衣服中間,真的非常肥胖,她的腳在她前麵伸得筆直。就是她尖叫的,事實上,她還在尖叫。

“別叫!”簡喊道,“請別叫!我們不會傷害你。”

“你們一夥中的其他人在哪兒?”正在尖聲喊叫的女士突然停下來說。

“其他人乘如意魔毯走了。”簡老老實實地說。

“如意魔毯?”女士說。

“是的,”簡說,羅伯特還沒能夠來得及說:“你閉嘴!”

“你一定讀過有關它的事情。鳳凰和他們在一起。”

然後,那位女士站起身來,小心地穿過幾堆衣服,來到了門口,接著走了出去。她關上了身後的門,兩個孩子還能聽到她受到驚嚇的大聲地叫喊:“塞普蒂默斯!塞普蒂默斯!”

“現在,”羅伯特趕快說;“我先跳下去。”

他雙手懸在那兒,從活動門跳了下去。

“現在你跳。用你的手拉著,我會接著你。哎呀,沒有時間廢話了。跳吧,我說。”

簡跳了下來。

羅伯特想要接住她,甚至就在他們在幾堆衣服間的氣喘籲籲的滾動——那是他伸手接簡的結果——停下來之前,他小聲地說——

“我們躲藏起來——在擋泥板和那些東西的後麵;他們會以為我們沿著屋頂走掉了。然後,等一切平靜下來,我們再爬下樓梯,找機會出去。”

他們急急忙忙地躲了起來。一個鐵床架的一角抵住了羅伯特的身子,簡隻有站一隻腳的地方——但是他們忍受住了——那位女士回來了,不是和塞普蒂默斯,而是另一位女士,他們屏住呼吸,心砰砰地跳個不停。

“走了!”第一位女士說;“可憐的小東西——真是發瘋了,我親愛的——逃走了!我們必須鎖上這個房間,派人去叫警察。”

“讓我看看,”第二位女士說,如果可能的話,她比第一位年齡大一些、瘦一些、也更整潔一些。於是,兩位女士拖了一個箱子放在活動門下,又把另一隻箱子放在它的上麵。然後她們兩人十分小心地爬了上去,把她們兩人的漂亮的、整潔的腦袋伸到活動門外尋找那些“瘋孩子們”。

“現在走,”羅伯特小聲地說,把床架的腿從他身邊推開。

他們設法從他們的藏身之處偷偷出來,在兩位女士從活動門向空****的鉛板上張望之前,從門口出去了。

羅伯特和簡輕手輕腳地下了樓——一段樓梯、二段樓梯。他們從樓梯欄杆上向外看。太可怕了!一個仆人正拎著一隻裝滿的煤桶走過來。

孩子們一致同意趕快從第一道敞開的門爬過去。

這間屋子是一個書房,安靜而且優雅,有一排排的書,一張寫字台,一雙繡花的拖鞋放在火爐圍欄邊烘著。孩子們躲在窗簾的後麵。經過寫字台的時候,他們看到一隻傳教士的箱子,敞開著,裏麵空****的,邊上的標簽已經被撕掉了。

“啊,太可怕了!”簡小聲地說。“我們將不能活著出去了。”

“噓!”羅伯特說,很快地,樓梯上傳來了一陣陣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兩位女士來到了這個房間。她們沒有看到孩子們,但她們看到了空****的傳教士箱子。

“我早就知道,”一個說道。“塞莉娜,他們是一個團夥。從一開始我就確信這一點。那些孩子沒有發瘋。他們被派來吸引我們的注意,而他們的同夥們搶劫了屋子。”

“我恐怕你是對的。”塞莉娜說,“現在他們在那兒呢?”

“樓下,毫無疑問,正在搜刮銀奶壺、糖盆、喬叔叔的長柄勺子和傑魯莎嬸嬸的茶匙。我要下去。”

“哦,別那麽魯莽和冒險,”塞莉娜說,“阿米莉婭,我們必須從窗戶那兒叫警察,把門鎖上。我要——我要——”

她的話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大叫了一聲,因為塞莉娜衝到窗前的時候,和藏在那兒的孩子們正好麵對麵。

“哦,不要!”簡說;“你們怎麽能夠這麽不友好?我們不是小偷,我們也沒有什麽團夥,我們沒有打開你們的傳教士盒子。我們有一次打開過自己的,但我們沒有必要用錢,所以我們的良心使我們又把它放了回去——不要!哦,我希望你們不要——”

塞莉娜小姐抓住了簡,阿米莉婭小姐抓捉住了羅伯特。孩子們發現自己很快被細長有力的手抓住,腕關節發紅,指關節發白。

“我們抓住你們了,不管怎麽說,”阿米莉婭說。“塞莉娜,你的俘虜比我的小。你趕快打開窗戶,盡可能大聲地喊‘謀殺!’。”

塞莉娜照她的話做了;但是,打開窗戶的時候,她沒有喊“謀殺!”而是喊了“塞普蒂默斯!”因為就在那個時候,她看到她的侄子正在從大門那兒走進來。

過了一會兒,他用鑰匙打開了門鎖,走進門,上了樓梯。他走進房間的時候,簡和羅伯特兩個人都高興地大聲尖叫起來。他們叫得如此突然,把兩位女士嚇了一跳,差點兒放了他們。

“是我們的牧師。”簡大喊道。

“難道你不記得我們嗎?”羅伯特問。“你為我們的小偷舉行了婚禮——你不記得了?”

“我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團夥,”阿米莉婭說。“塞普蒂默斯,這些被拋棄的孩子是一個鋌而走險的盜竊團夥的成員,他們搶劫了這座房子。他們已經強行打開了傳教士盒子,並且偷走了裏麵的東西。”

塞普蒂默斯牧師疲倦地把手舉過了眉毛。

“我感覺有點兒頭暈,”他說,“上樓梯跑得太快了。”

“我們根本就沒有碰那隻討厭的盒子。”羅伯特說。

“那麽就是你的同夥幹的。”塞莉娜小姐說。

“不對,不對,”牧師急忙說,“我自己打開的盒子。今天早晨我發現我沒有足夠的零錢支付媽媽獨立聯合麻疹和哮喘保險金。我想這不是一場夢,對嗎?”

“夢?不是,真的。搜一搜房子,我堅持這麽做。”

牧師,仍然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搜查了一遍房子。當然了,房子裏無可指責地沒有任何小偷。

回到屋子裏,他的身體疲憊地陷在了椅子裏。

“難道你們不打算放我們走嗎?”羅伯特憤憤不平地問,被一個強壯的女人抓著使一個男孩感到生氣和絕望,血液在血管裏沸騰。“我們根本沒有對你們做什麽事情。都是因為那塊魔毯。它讓我們掉在了鉛板上。我們也無能為力。你知道它是怎麽把你帶到了那座島上,你必須為小偷和廚師主持婚禮。”

“哦,我的頭!”牧師說。

“剛才你不用擔心你的頭。”羅伯特說;“盡量誠實些和體麵些,在那種生活狀態下盡了你的職責!”

“我想,這一定是因為某件事情對我的懲罰。”塞普蒂默斯牧師疲倦地說,“但我在這一刻真的記不起來什麽事情了。”

“派人去喊警察吧。”塞莉娜小姐說。

“派人去喊醫生吧。”牧師說。

“你認為他們真的發瘋了,那麽?”阿米莉婭小姐說。

“我覺得我發瘋了。”助理牧師說。

簡自從被抓住之後一直在哭,現在她說——“你現在沒有發瘋,但也許你會,如果——它也會使你得到應有的報應。”

“塞莉娜姑姑,”牧師說,“阿米莉婭姑姑,相信我,這隻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夢。你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一點。它以前曾經發生在我身上。但即使是在夢裏,我們也不要不公平。不要抓著孩子們,他們沒有幹壞事。就像我前麵說過的,是我自己打開的盒子。”

強壯的、瘦骨嶙峋的手不情願地鬆開了他們。羅伯特搖晃了一下自己,氣憤憤地站在那兒。可是簡衝到牧師身邊,突然地擁抱了他,讓他沒有時間防備。

“你真好,”她說。“一開始的時候,這的確像一場夢,不過你會習慣的。現在千萬讓我們走吧。你是一位善良、仁慈、受人尊敬的牧師。”

“我不知道,”塞普蒂默斯牧師說;“這是一個很難處理的問題。這麽一場非同尋常的夢。也許這隻是另一種生活——對於你們發瘋的人來說相當真實。如果你們發瘋了,也許,對於你們的傷心的親戚們來說,有一所夢中的精神病院,在那兒你們會得到很好的治療,很快會恢複健康,痊愈。要清楚地弄懂你們的責任很難,即使是在正常的生活中,這些夢境是如此得複雜——”

“如果這是一場夢,”羅伯特說,“你就會立刻醒來,然後你就會後悔把我們送到夢裏的精神病院,因為你不會再做同樣的夢,沒有辦法讓我們出來,所以我們會永遠呆在那兒,那我們的那些傷心的根本就不在夢裏的親戚們怎麽辦?”

現在牧師所能說的隻是,“啊,我的頭啊!”

簡和羅伯特因為無助和絕望而感到特別難受。一個真正有良知的牧師是非常難對付的。

那時,正當無助和絕望變得超出他們所能忍受的限度的時候,兩個孩子突然感到一種異常的收縮,就是那種你要消失前總是會有的感覺。一轉眼,他們就消失了,隻留下了塞普蒂默斯牧師和他的姑姑們。

“我早就知道這是一場夢,”他瘋狂地喊道。“我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曆。你們也夢見它了嗎,塞莉娜姑姑,還有你,阿米莉婭姑姑?我夢見你們也夢到了,你們知道。”

塞莉娜姑姑看著他,接著看了看阿米莉婭姑姑。然後她大著膽子問——

“你是什麽意思?我們沒有夢到任何東西。你一定是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牧師寬慰地鬆了一口氣。

“啊,隻是我一個人做夢,”他說;“如果我們都夢到了它,我就絕不會相信它,絕不!”

後來,塞莉娜姑姑對另一個姑姑說——

“是的,我知道這不是真話,我肯定會在適當的時候為此而受到懲罰。但是,我親眼看到可憐的小家夥的理智就要崩潰了。他不可能承受得住三場夢的過度緊張。這很奇怪,不是嗎?我們三個人都在同一時刻夢見了同樣的事情。我們一定不能告訴親愛的塞普。可是,我會寫一份說明給靈異協會,用星號而不是寫上名字,你知道。”

她這麽做了。你可以在該協會的厚厚的藍皮書中的一本裏麵讀到關於這件事情的全部內容。

當然了,你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嗎?聰明的鳳凰隻不過直接去找薩姆亞德,許願希望羅伯特和簡回到家裏。不用說,他們立刻在家了。西裏爾和安西婭的魔毯才修補了不到一半。

當團圓的快樂情緒稍稍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們都出去,用雷金納德叔叔給他們的的一鎊金幣的剩餘部分去給媽媽買禮物。他們給她買了一條粉紅色的絲綢手帕、一對藍白色的花瓶、一瓶香水、一袋聖誕蠟燭、一塊形狀和顏色都像西紅柿的肥皂、還有一塊非常像桔子,無論你把它送給誰,誰都會想要剝它的皮——當然啦,如果他們喜歡吃桔子的話。他們還買了一塊上麵有糖衣的蛋糕,剩下的錢他們買了插在花瓶裏的鮮花。

當把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桌子上、蠟燭粘在一隻盤子上準備點燃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媽媽的出租馬車的聲音。他們就把自己徹底地清洗幹淨,穿上了幹淨的衣服。

然後羅伯特說:“善良而古老的薩姆亞德,”其他人也這麽說。

“可是,真的,同樣是善良而古老的鳳凰,”羅伯特說。“假如它沒有想到要求許願的話!”

“啊!”鳳凰說,“我是這麽一隻能幹的鳥,這或許是你們的幸運。”

“媽媽的馬車來了,”安西婭說,鳳凰藏了起來,他們點亮了蠟燭,轉眼間,媽媽又在家了。

她非常喜歡她的禮物,而且非常輕易地、甚至是非常樂意地相信了他們的雷金納德叔叔的一鎊英幣的故事。

“善良而古老的魔毯。”這是西裏爾的最後的睡意朦朧的話。

“魔毯有什麽啊,”鳳凰在屋簷的柱子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