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偷的新娘 01

在波斯貓、麝香鼠、常見的奶牛和不常見的小偷的奇遇之後的那天早晨,所有的孩子們都睡到了十點鍾。隻有西裏爾在那時醒了過來;但是他叫醒了其他人,所以到了十點半,每個人都準備幫忙弄早飯了。天氣冷得讓人發抖,家裏隻有一點點能吃的東西。

羅伯特精心地為擅自離開的仆人們安排了一個小小的驚喜。他在廚房門的上方,安置了一個精巧而有趣的詭雷。他們一聽到前門哢嗒一聲打開,就知道仆人們回來了。四個孩子都躲藏在樓梯下麵的碗櫥櫃裏,高興地聽著她們進來——摔倒、濺水、混亂以及仆人們的說話聲。他們聽到廚師說,這是對她們離開房子的懲罰,她好像認為那個詭雷是一種植物,在一個被關閉起來的住所裏,很可能會完全自己長出來。但是那位女仆人,比較聰明,斷定一定是有人在家裏——看到保育室桌子上的早餐用具就證明了她的這一想法。

樓梯下的碗櫥櫃非常擁擠,還有石蠟味,不過,為了在頂上的一席之地而進行地悄無聲息的爭奪,最後導致了櫃門的突然打開。簡被擠了出去,像一隻足球一樣滾到了仆人們的腳下。

“現在,”當廚師的歇斯底稍稍安靜了些、女仆說了她對他們的看法後,西裏爾嚴肅地說,“不要開始教訓我們。我們不想接受它。我們知道得很多。請你們去為晚飯多做一份特別的糖漿麵包卷,我們會守口如瓶。”

“我敢說,”女仆,她還穿著戶外的衣服,帽子歪到了一邊,憤怒地說,“不要嚇唬我,西裏爾少爺,因為我不能接受,我告訴你。你告訴你媽媽我們出去的事了?我才不介意呢!她要是聽說我那親愛的偉大的嬸嬸像媽媽一樣把我從小養到大,她也會替我難過的。她派人把我叫去,她這麽做了,沒人指望她能熬過那一夜,因為她的腿有**——廚師非常好心而且細心,她不能讓我一個去,所以——”

“不要,”安西亞真正傷心地說,“你知道撒謊的人會去哪裏,伊萊紮——至少,如果你沒有——”

“真是說謊的人!”伊萊紮說,“我不想降低身份跟你們講話。”

“威格森太太怎麽樣了?”羅伯特說,“你讓她熬過昨晚了嗎?”

女仆的嘴巴張大了。

“你是和瑪麗婭還是艾米莉住在一起啊?”西裏爾說。

“普羅瑟夫人玩得開心嗎?”簡問。

“別說了,”西裏爾說,“他們已經聽夠了。我們說與不說取決於你們以後的表現,”他繼續對仆人們說,“如果你們待我們好,我們也帶你們好。你最好去做那個糖漿麵包卷——如果我是你的話,伊萊紮,我會做一些家務和清理,隻是為了換換花樣。”

仆人們徹底地讓步了。

“沒什麽能比得上強硬,”早餐的餐具撤下去之後,孩子們單獨留在保育室裏,西裏爾繼續說,“人們總是談起和仆人們難以相處。很簡單,隻要你知道怎麽做。我們現在可以做我們喜歡的事了,她們不會告密。我認為我們已經打掉了她們的驕傲心態。我們乘魔毯到某個地方去吧。”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去,”鳳凰突然從它棲息的窗簾杆上飛下來,打著嗬欠說,“我已經給了你們一兩次暗示,但現在不用遮遮掩掩了,我發現我必須明確地說出來。”

它停在一張椅子的背上,來來回回地晃動著,就好像一隻在秋千上的鸚鵡。

“現在出了什麽事?”安西婭說,她不像平時那樣溫柔了,因為昨晚的那些貓的事情,她仍然很疲倦。“我已經受夠了發生的事情。我不想乘魔毯去任何地方。我準備補一補我的襪子。”

“補!”鳳凰說,“補!這些小嘴裏冒出來的奇怪的說法——”

“縫補,那麽,”安西婭說,“用一根針和羊毛。”

鳳凰若有所思地張開又合上翅膀。

“你的襪子,”它說,“對於你來說,遠遠沒有它現在看起來那麽重要。但是魔毯——看看那光禿禿的碎片,看看那邊一角的大裂縫。魔毯曾經是你們忠實的朋友——你們心甘情願的仆人。你們怎麽報答它的忠實的服務呢?”

“親愛的鳳凰,”安西婭誠懇地勸到,“不要用那種可怕的教訓人的口氣說話。你讓我覺得好像我做錯了什麽事情。它真的是一塊如意魔毯,我們沒有對它做什麽別的事情——隻是許願啊。”

“隻是許願,”鳳凰生氣地抖動著脖子上的羽毛重複說,“什麽樣的願望?比如說,希望人們心情好。你們以前曾經聽說過什麽樣的魔毯被許過這樣的願望?可是這條高貴的魔毯,被你們如此魯莽胡亂地踐踏”(每個人都趕緊從魔毯上把靴子挪開,站在了油布上),“這塊魔毯從來不畏首畏尾。它實現了你們的請求,但是磨損和撕破一定是太可怕了。昨天晚上——貓和老鼠的事我不怪你們,因為那是它自己的選擇;但是,什麽樣的魔毯能夠承受一頭沉重的牛懸掛在它的一個角上?”

“我認為貓和老鼠更糟糕,”羅伯特說,“看看它們的全部爪子。”

“對,”鳳凰說,“有一萬一千九百四十條爪子——我敢說你注意到了?如果沒有留下它們的痕跡,我才感到驚訝呢。”

“天哪,”簡突然坐在地板上,輕輕地拍著魔毯的邊說;“你是說它磨壞了?”

“和你們在一起,它的生活並不奢侈舒適,”鳳凰說。

“法國泥漿裏兩次。陽光海岸的沙灘兩次。南海浸泡一次,印度一次。老天才知道波斯的什麽地方一次,麝香鼠的產地一次,還有一次,不管從哪裏弄來的奶牛。把你們的魔毯拿到燈光下,小心點,輕輕地,拜托你們了。”

男孩子小心地、輕輕地把魔毯拿到了燈光下,女孩們看了看魔毯。看到那一萬一千九百四十個爪子印爬遍了整個魔毯的時候,他們因為感到抱歉而渾身發抖。上麵布滿了小孔:還有一些大孔,幾處比較薄的地方。一隻角被撕下了一塊,孤零零地掛在那兒。

“我們必須補好它,”安西婭說;“不用擔心我的襪子。我可以用縫紉棉線把它們湊合著縫在一起,如果沒有時間好好地縫補它們的話。我知道這很糟糕,沒有一個自尊的女孩會這麽做,如此等等;那條可憐的親愛的魔毯比我那愚蠢的襪子重要多了。我們現在立刻就出去。”

於是,他們全都出門,去買羊毛來修補魔毯;但是在卡姆登鎮沒有商店可以買到如意羊毛,肯特鎮也沒有。不過,普通的蘇格蘭雜色混合細絨線,看起來就足夠好了,於是他們買了這種細絨線。那一整天,簡和安西婭織了又織、補了又補。男孩們下午出去散步,溫柔的鳳凰在桌子上來回踱著步——為了鍛煉,就向它說的那樣——它對正在辛苦地縫補魔毯的姑娘們說起了魔毯的事情:

“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無知的、幼稚的基德明斯特魔毯,”它說,“它是一條有著過去的魔毯——波斯的過去。你們知道嗎,在那些幸福的歲月裏,當魔毯是哈裏發、維齊爾、國王、蘇丹的財產的時候,它從來都不躺在地板上?”

“我覺得地板是一塊魔毯最適合的地方。”簡打斷了它。

“不是魔力魔毯,”鳳凰說;“為什麽呢,因為如果它被允許躺在地板上,那現在就什麽都不會剩下來了。不會剩下了,真的!它一直住在鑲有珍珠和象牙的杉木櫃子裏,外麵裹著貴重的薄薄的金布,布上麵鑲嵌著價值連城的寶玉。它休息在公主的檀香木匣子裏、在國王的彌漫著玫瑰油香味的寶庫裏。從來也沒有人在上麵走來走去地侮辱它——除了在工作的時候,有人需要許願的時候,那時候他們總是脫下鞋子。而你們——”

“哦,別說了!”簡說,幾乎要哭出來了。“你知道要不是媽媽想要給我們一塊可以走在上麵的魔毯,你根本就不會孵化出來。”

“你們不用走那麽多或者踩那麽重啊!”鳳凰說,“但是來吧,擦幹你那亮晶晶的眼淚,我要給你們講一下朱莉艾卡公主,那位亞洲的公主,還有魔毯的故事。”

“趕快說吧,”安西婭說,“我是說,請說吧。”

“朱莉艾卡公主,是皇室的女性中最最漂亮的一位,”鳥兒開始講了起來,“她還在搖籃裏的時候,有人在她身上施了幾道魔法。她的奶奶年輕的時候——”

可是,朱莉艾卡公主的奶奶年輕時的故事注定了永遠也不能說出來,因為西裏爾和羅伯特突然闖進了房間,兩個人的表情都顯得非常激動。西裏爾發白的臉上全是激動和汗水,羅伯特紅樸樸的臉上有一大塊汙跡。

“你們兩個怎麽啦?”鳳凰問,然後它又挖苦地補充說,要是有人像那樣打斷它,故事就沒法再講下去了。

“哦,無論如何,千萬別講故事了!”西裏爾說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羅伯特撫摸著豎起來的金色羽毛,溫柔地說——

“斯奎勒爾沒有惹人討厭的意思。隻不過發生了最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故事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別生氣。當你聽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後,你就不會生氣了。”

“好吧,發生了什麽事情?”鳥兒還是相當生氣地問;安西婭和簡手中的長針停在了半空,穿在針上的長長的蘇格蘭雜色混合羊絨線在她們前麵低垂了下來。

“你能想像得到的最最可怕的事情,”西裏爾說。“那位好小夥子——我們自己的小偷——警察抓住了他,懷疑他偷了貓。那是他哥哥的太太告訴我的。”

“哦,快從頭開始說!”安西婭不耐煩地說。

“好吧,那麽,我們到了外麵,來到了殯儀館附近——櫥窗裏擺放著瓷花的那家——你知道。那兒有一群人,當然啦,我們就去看一看。那兒有兩個警察,我們的小偷就在他們中間。他正被他們拖著走;他說:‘我告訴你們,這些貓是有人送給我的。我是在卡姆登鎮那邊的一個地下大廳裏幫別人擠牛奶交換來的。’”

“那群人大笑。太沒休養了!然後,其中的一個警察說,也許他能夠把牛的姓名和地址給他,他說,不行,他不能;但是他可以帶他們到那兒去,隻要他們把他的衣領鬆開,給他喘過氣來的機會。警察說他早晨可以去跟治安官說明這一切。他沒有看見我們,所以我們就離開了。”

“哦,西裏爾,你怎麽可以這樣?”安西婭說。

“別傻帽了,”西裏爾說。“如果讓他看到我們,不會有什麽好處的。沒有一個人會相信我們說的一個字。他們一定會認為我們在開玩笑。我們作了一件比讓他看到我們更好的事情。我們問了一個男孩他住在哪兒,然後我們就去了他家,那是一家小小的蔬菜水果店,我們買了一些巴西堅果。給你們吧。”女孩子們一臉厭惡地、不屑一顧地揮手擋開了。

“哎呀,我們必須買些東西,我們在那兒考慮買什麽的時候,我們聽到他哥哥的老婆說話。她說當他帶著那些喵喵叫的東西回到家的時候,她認為這件事情比她看到的要複雜得多。但是,今天早晨他要帶兩隻最漂亮的貓出去,一隻胳膊夾著一隻。她說他打發她出去買藍色緞帶來係在它們那令人討厭的脖子上,她就說,如果他被判了三個月的勞役,這就是她的臨終遺言,他就可以為此得到那些藍色綢帶了;而且,他自己的愚蠢的偷竊方式,拿了那些任何人都會知道他不可能是通過做生意弄來的貓,而不是那些會被人們覺察不到的東西,上帝知道有許多這樣的東西,而且——”

“哦,停下來!”簡大喊道。實際上也該停下來了,因為現在西裏爾好像是一隻上足了發條的鍾,身不由己地說個沒完沒了。“他現在在哪裏?”

“在警察局,”羅伯特說,因為西裏爾上氣不接下氣。“那個男孩告訴我們,他們要把他關進牢房裏,早晨再把他帶到法官麵前。我昨天晚上以為這件事情是多麽好玩啊——讓他把那些貓咪拿走——可是現在——”

“一隻雲雀的一端,”鳳凰說,“就是鳥嘴。”

“我們去他那兒,”兩個女孩都跳起來,大聲地說。“我們去說出真相。他們一定會相信我們的話。”

“他們不可能相信我們的話,”西裏爾說。“隻要想一想!如果有人來跟你講這樣一個故事,你不可能相信它,不管你費多大的勁。我們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一定有我們能夠做的事情,”簡用力吸著鼻子說——“我親愛的小偷!我受不了了。他那麽好,他說起他父親的樣子,還有他準備做一個格外誠實的人。親愛的鳳凰,你一定能夠幫助他。你這麽善良這麽仁慈、這麽漂亮這麽聰明。求求你了,告訴我們該怎麽辦吧。”

鳳凰用若有所思地用爪子擦了擦嘴。

“你們可以把他救出來,”它說,“把他藏在這裏,直到那些執法人員忘了他的事情。”

“那要好多好多年呢,”西裏爾說,“而且我們不能把他藏在這裏。爸爸隨時都可能回家,他要是發現小偷在這兒,他不會比警察更相信事實的真相。那是最糟糕的情況了。沒有人會相信這件事情。難道我們不能把他帶到別的什麽地方嗎?”

簡拍了拍手。

“那個陽光明媚的南方海灘!”她大喊道,“廚師正在那兒做女王呢。他和她可以互相做伴!”

其實這個主意看起來不錯,隻要他同意去。

因此,大家立刻開始討論起來。孩子們計劃好等到夜幕降臨,然後去寂寞的牢房尋找那位親愛的小偷。

與此同時,簡和安西婭盡可最大努力地織呀補呀,他們要使魔毯盡可能地結實。因為所有的人都覺得,如果親愛的小偷在被運送到南方陽光燦爛的海岸的路上,從魔毯中的洞裏掉了下去,永遠地消失在陽光明媚的的南海裏,那該有多麽可怕啊。

參加過威格森太太的聚會之後,仆人們都感到很累,因此兩人都早早上床睡覺了。當鳳凰來報告說兩個仆人都已經明白無誤地鼾聲如雷的時候,孩子們趕快起床——他們根本就沒有脫衣服;隻是把睡袍罩在身上,這樣,當伊萊紮來關掉煤氣燈的時候,足以瞞過她。於是,他們一切都準備停妥了,站在魔毯上說——

“我希望我們在我們的小偷的寂寞的牢房裏。”他們立刻在那兒了。

我認為每個人都會以為牢房是“城堡的護城河下麵最深的地牢”。我相信,沒有人會懷疑小偷被沉重的腳鐐鎖在陰暗潮濕的石頭牆上的一個圓環上,在鋪著稻草的**不安地輾轉反側,他的身旁有一大罐水和正在發黴變質的麵包皮,沒有人吃過。羅伯特,想起了曾經去過的地下通道和財寶,帶來了一支蠟燭和火柴,但這些都是不必要的。

牢房是一間刷成白色的小房間,有十二英尺長、六英尺寬。房間的一頭是一個有些朝牆壁傾斜的架子。上麵有兩條毯子,藍色和黃色的條紋,還有一隻防水枕頭。小偷身上裹著毯子,腦袋擱在枕頭上,睡得很沉。(他已經吃過茶點了,盡管孩子們不知道這一點——茶點是從拐角的咖啡店弄來的,在那隻粗陶罐裏。)這番景象在外麵走廊上的煤氣燈光的照耀下顯得一覽無餘。燈光透過門上方的一個窗格上的厚玻璃照進牢房。

“我來捂住他的嘴,”西裏爾說,“羅伯特把他抱下來。在他慢慢醒來的時候,安西婭和簡還有鳳凰可以小聲地跟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