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波斯的消息 01

當你聽說四個孩子在滑鐵盧車站沒有人照看,也沒有人去接他們的時候,這會讓你覺得他們的父母既沒有愛心又不夠細心。但是,如果你這麽想,你就錯了。實際情況是,當他們從林德赫斯特度過聖誕節假期回來的時候,媽媽安排了愛瑪姑姑到滑鐵盧去接孩子們。已經選定了火車,但是日期沒有確定。然後,媽媽寫信給愛瑪姑姑,仔細地告訴她關於日期和時間的事宜,還有行李、馬車和其他事情等等,並且把信給了羅伯特去投寄。但是那天早晨,獵狗碰巧在魯弗斯斯通附近聚集在了一起。而且,在去聚集地點的路上,它們遇到了羅伯特,羅伯特也遇到了它們。一遇到它們,羅伯特立刻就把寄信給愛瑪姑姑的事情忘光了,再也沒想起來過。一直到他和其他幾個人在滑鐵盧站台上來回地徘徊了三次——這樣總共走了六趟——撞到了一位上了年紀的紳士,瞪大了眼睛看著女士們的臉,還被匆匆忙忙的人們推來搡去,還有推著手推車的搬運工說著“請讓一讓”,然後他們就十分地肯定愛瑪姑姑不在那兒。就在那時,羅伯特突然想起了他忘記做的事情的真實情況,他說:“哦,唉呀!”然後就張大了嘴,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一個兩手各提著一隻旅行包、手臂下夾著一捆傘的搬運工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羅伯特甚至都沒有說:“你往哪兒撞啊?”或者,“當心你走的路,行不行啊?”那隻較重的旅行包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膝蓋上,他搖晃了一下,但什麽都沒說。

當其他人明白了發生事情的原委之後,我想他們告訴了羅伯特他們對他的想法。

“我們應該乘火車去克羅伊登,”安西婭說,“去找愛瑪姑姑。”

“對,”西裏爾說,“那些傑文斯家的人看到我們和我們的隨身行李該有多麽高興啊。”

沒錯,愛瑪姑姑正在和一些傑文斯家的人住在一起——非常幹淨整潔的人。他們中等年紀,穿著漂亮的寬鬆上衣,他們喜歡觀看白天的演出和買東西,他們不關心孩子們。

“我知道,如果我們回去的話,媽媽會很高興見到我們。”簡說。

“是的,她會的。但是,她會覺得表露出她的高興是不妥當的,因為是鮑勃的錯才使得我們沒有人來接。難道我不懂這種事情嗎?”西裏爾說。“而且,我們沒有錢。不對;我們大家有足夠的錢坐一輛四輪馬車,但不夠買票去新福裏斯特。我們必須回家。如果他們發現我們真的平安地回到家裏,他們不會太發火。你們都知道,姑姑就是打算用出租馬車送我們回家的。”

“我認為我們應該去克羅伊登,”安西婭堅持說。

“愛瑪姑姑一定會不在家,”羅伯特說。“那些傑文斯家的人每天下午都去劇院,我相信。再說,鳳凰還在家裏呢,還有魔毯。我提議我們喊一位四輪馬車夫。”

一位四輪馬車夫被喊了過來——他的馬車是一種老式的、車底鋪有稻草——安西婭要求他非常小心地把他們送到他們的住處。他這麽做了,他要的價錢正好是爺爺給西裏爾作為聖誕禮物的金幣的價值。這讓人有點兒難過;但是,西裏爾決不會屈尊為了馬車費而討價還價,唯恐每次他想要乘坐馬車的時候,馬車夫會認為他不習慣於坐出租馬車。因為某種類似這個的原因,他告訴馬車夫把行李放在台階上,一直等到四輪馬車的沙沙聲走遠了,他才去按門鈴。

“你們知道,”他把手放在把手上說,“我們不希望廚師和伊萊紮在他麵前問我們為什麽單獨回來了,就好像我們是小寶寶一樣。”

他按了按門鈴;一聽到它的一陣陣叮叮當當的回應聲,每個人都覺得要過一段時間才會有人來開門。不知道為什麽,當家裏有人聽到它的時候,鈴聲就顯得很不相同。我沒法告訴你那是為什麽——但事情就是這樣。

“我想他們在換衣服,”簡說。

“太晚了,”安西婭說,“一定超過五點了。我想伊萊紮去寄信了,廚師去看時間了。”

西裏爾又按了按門鈴。鈴聲盡了最大努力使孩子們明白家裏真的沒有人。他們再按按門鈴,專心地聽。他們的心都沉了下去。在這種黑暗、潮濕而悶熱的一月的夜晚,被鎖在自家的房子外麵,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這兒到處都沒有點燃的煤氣燈。”簡斷斷續續地說。

“我猜他們又一次沒有熄滅煤氣燈。一陣風把它吹滅了,他們在**窒息死掉了。爸爸總是說他們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羅伯特興致勃勃地說。

“我們去找一名警察來,”安西婭顫抖著說。

“然後把我們當成想入室行竊的小偷抓起來——不,謝謝,”西裏爾說。“我聽爸爸在報紙上讀到,有一個年輕人進入他媽媽的家裏,他們就在不久前把他當成竊賊抓了起來。”

“我隻希望煤氣不會傷到鳳凰,”安西婭說。“它說過它想要呆在浴室的櫃子裏,我覺得那樣會很好,因為仆人們從來都不清掃那兒。但是如果它出來了,被煤氣嗆住了——還有,我們隻要一打開門,我們也會被嗆住的。我就知道,我們應該去克羅伊登的愛瑪姑姑家。啊,斯奎勒爾,我希望我們去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閉嘴,”她的哥哥簡短地說,“裏麵有人開門栓的聲音。”所有的人都豎起耳朵來仔細地聽,每個人都從門前向後退,一直退到了台階的盡頭。

門栓嘎嘎地移動著、然後是哢嗒一聲。接著,信箱的蓋子自己升起來了——借著從大門邊上的光禿禿的菩提樹上透射過來的、煤油燈的搖曳不定的燈光,每個人都看到了——一隻金色的眼睛好像在投信口處向他們一眨一眨的,一隻警覺的小鳥輕聲地說道——

“隻有你們自己嗎?”

“是鳳凰,”大家快樂地說,全都鬆了一口氣,就好像是某種低聲的歡吼。

“噓!”從信箱縫裏傳來的聲音說道,“你們的奴隸出去尋歡作樂了。這扇門的門栓太費勁了,我的嘴巴弄不開它。但是在那邊——放麵包的架子上麵的那扇小窗戶——沒有關上。”

“好!”西裏爾說。

安西婭加了一句:“我希望你在那兒等我們,親愛的鳳凰。”

孩子們爬到食品室的窗戶那兒。它在房子的一側,那兒有一扇綠色的大門,門上貼著標簽“商人入口”,平時總是上著門閂。但是,如果你把一隻腳踏在你家和鄰居家之間的圍牆上,另一隻腳踏在門把手上,在你還沒有弄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之前,你就已經過去了。這,至少,是西裏爾和羅伯特的經驗;而且甚至是,如果必須說出真相的話,安西婭和簡的經驗。所以,沒有花多少時間,四個人全都來到了他們的家和鄰居的家之間的狹窄的鋪滿石子的過道裏。

接著羅伯特彎下身子,西裏爾爬了上去,他那穿著燈籠褲的膝蓋跪在了窗台上。他首先把頭伸進了食品室,就像一個人跳入水中的樣子。他進去的時候,腿在空中舞動著,就像第一次開始學跳水時你的腿一樣。他的靴子底——近乎方形的泥濘塊——消失了。

“扶我一把,”羅伯特對他的妹妹們說。

“不,你不能上去,”簡堅決地說。“我可不想和安西婭被留在外麵。黑漆漆的,好像有什麽東西會從我們的後麵爬出來。斯奎勒爾可以去打開後門。”

食品室的一盞燈亮了起來。西裏爾總是說,鳳凰用它的嘴打開了煤氣燈,然後用它的翅膀把它煽著;不過,他那個時候太興奮了,也許事實上是他自己用火柴點著的,後來又統統忘光了。他打開後門,讓其他人進來。當門再次被拴上後,孩子們跑遍了整個房子,點燃了所有的他們能找到的煤氣燈。因為他們禁不住覺得,這是一個漆黑沉悶的冬夜,一個全副武裝的小偷隨時可能會輕易地出現。當你覺得害怕小偷——或者其它任何東西的時候,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比燈更管用了。

當所有的煤氣燈都點著後,事情很清楚,鳳凰沒有弄錯,伊萊紮和廚師真是出去了,除了四個孩子、鳳凰、魔毯,還有住在保育室壁爐兩邊的蟑螂以外,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這一切最終都讓人感到高興,孩子們回到了家中,特別是當安西婭生起了保育室的爐火的時候。可是,和平時一樣,孩子們對可愛的小蟑螂還是冷冰冰的、看不起它們。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怎麽點火?我的意思不是指怎麽劃著火柴和紙張的一角去點燃別人已經堆好的木柴,而是怎麽完全由你自已來堆好木柴,然後點燃它。我將要告訴你安西婭是怎麽做的,如果你也不得不自己生火,你可以記住她是怎麽做的。首先,她用耙子把一星期前的爐灰耙出來——因為實際上伊萊紮從來都不做這件事,盡管她有很多時間。做這件事的時候,安西婭碰傷了她的指關節,流血了。接著,她把最大最好看的煤渣放在壁爐的最下麵。然後,她拿了一張舊報紙(你永遠不應該拿當天的報紙來點火——它燃燒得不好,而且還有其它的原因我們不能這樣做),把它撕成了四塊,把每一塊都揉成了蓬鬆的一團,再把它們放在煤渣上;然後她拿來了一捆木柴,弄斷了細繩,然後把一些小樹枝塞到裏麵,這樣木柴的前端就擱在了爐底的橫棍上,後端放在了紙團的後麵。做這件事的時候,她被細繩割破了一點手指,當她弄斷它的時候,兩根木柴彈跳起來,打在了她的臉頰上。然後,她又放了一些煤渣,還有一些煤塊——沒有塵土。大多數的塵土都到了她的手上,然而好像還有足夠多的灰塵到了她的臉上。後來,她點燃了紙團的邊緣,一直等到她聽見木頭開始燃燒時發出的嘶嘶——劈啪——劈啪——嘶嘶的聲音。然後,她就到後麵廚房的水龍頭下麵,洗了洗手和臉。

當然了,你沒有必要擦傷手指的關節,或者割傷手指,或者用木柴弄傷你的臉頰,或者把你全身上下都弄得黑乎乎的;但是,除了這些以外,在倫敦這是一個很好的生火辦法。在真正的鄉村裏,有不同的、更好的方法來生火。

不過,不論你在哪裏,事後洗洗手和臉總是對的。

生起了歡快的爐火,安西婭使得可憐的小蟑螂們感到很高興,簡布置好了桌子準備吃——我本來要說的是茶,但是我要說的東西又不完全是茶。讓我們姑且稱之為茶飯吧。茶當然是要有的,因為安西婭的爐火在劈劈啪啪地燃燒,看起來真好像在親熱地邀請水壺過來坐在它的腿上。於是,他們拿來了水壺,沏上茶。但是找不到牛奶——所以每個人在自己的杯子裏放了六塊糖代替牛奶。另一方麵,吃的東西比平時都好。男孩們仔細地四處搜尋,在食品室內找到了一些冰涼的口條、麵包、黃油、奶酪,還有一部分冷布丁——比他們在家時廚師做的好吃得多。在廚房的碗櫃裏還有半塊聖誕節蛋糕、一罐草黴果醬、和一磅左右的混雜的蜜餞水果,每隻杯子裏都裝滿了檸檬、桔子、或者香椽做成的柔軟清脆的美味的糖塊。

就像簡說的那樣,這真是“一頓適合阿拉伯騎士的盛宴”。

鳳凰停在羅伯特的椅子上,友好而且禮貌地聽著他們談論著去林德赫斯特的經過,隻要把腳趾伸得長一些,每個人都能夠碰到桌子下麵的忠實的魔毯——即使簡也能夠,她的腿非常短。

“你們的奴隸今晚不會回來,”鳳凰說。“她們睡在廚師繼母的姑姑的家裏。我推斷她就是那位今晚為紀念她丈夫的表兄的嫂子的母親的九十歲生日而舉行聚會的女主人。”

“我認為她們沒請假就不應該離開。”安西婭說,“不管她們有多少親戚,或者不管他們年紀有多大;不過,我想我們應該把碗洗掉。”

“請假的事與我們無關,”西裏爾嚴肅地說,“但我隻是不想幫她們洗碗。我們拿來了食物,,我們會把它們收拾幹淨;然後,我們就坐魔毯到別的地方去。我們不常有機會出去一整個晚上。我們可以直接去赤道的另一側,去熱帶地區,去看看偉大的太平洋上的日出。”

“你說的對,”羅伯特說。“我一直想去看看南十字座,那些星星就像煤氣燈一樣大。”

“不要去,”安西婭認真地說,“因為我不能去。我相信媽媽不喜歡我們離開這個家,而且我也討厭獨自留在這兒。”

“我會和你在一起。”簡忠實地說。

“我知道你會的,”安西婭感激地說,“但即使和你在一起,我還是不想他們離開。”

“好吧,”西裏爾說,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我不想要你做任何你認為不正確的事情,但是——”

他不說話了;這沉默表達了很多意思。

“我不明白,”羅伯特剛一開口,安西婭就打斷了他——

“我相當肯定。有時你就是覺得一件事情是錯誤的,而有時候你知道它是錯誤的。這次就是一個知道的一次。”

鳳凰轉過頭去,用親切的金色眼睛看著她,然後張開嘴,友好地說——

“正如你說的,當你說這次是一個‘知道的一次’的時候,就不用多說了。你高尚的哥哥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當然不會,”西裏爾迅速地說。羅伯特也這麽說。

“我自己,”鳳凰繼續說,“想要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來幫助你們。我親自去——乘魔毯,或者飛過去——拿來任何一樣你們能夠想到的東西,好讓你們在晚上過得開心。為了不浪費時間,你們洗碗的時候,我可以去。——為什麽”它繼續沉思著說:“一個人要洗滌茶杯、而要衝洗樓梯呢?”

“你不能往上衝洗樓梯,你知道,”安西婭說,“除非你從下麵開始,從樓梯腳開始往上衝洗。我希望廚師會改變一下,試一試那種辦法。”

“我不要,”西裏爾簡短地說,“我討厭她那彈性邊的靴子豎起來。”

“那隻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鳳凰說。“來,決定一下,我應該給你們拿什麽。我可以拿來你們想要的任何東西。”

但是,他們當然無法決定。他們建議了很多東西——一匹搖擺木馬、鑲嵌著寶石的棋子、一頭大象、一輛自行車、一輛汽車、圖畫書、音樂器材,還有很多其它的東西。但是,一件樂器隻適合會演奏的人,除非他學過,演奏得很出色;書不受歡迎,不能到戶外去就沒辦法騎自行車,汽車和大象也是一樣。隻有兩個人可以同時下一副棋(不管怎麽樣,這太像上遊戲課了),隻有一個人可以騎搖擺木馬。突然,在他們正在討論的時候,鳳凰展開翅膀飛到了門上,它在那兒說道。

“我猜想,”它說,“從魔毯那兒,它想要你們去它的老家,它在那出生並且長大。它會在一小時內趕回來,滿載著許多最漂亮、最可愛的故鄉特產回來。”

“它的故鄉是哪兒?”

“我沒有推測。但是既然你們不能統一意見,時間又在消逝,那些茶具也沒有洗掉,——我是指洗滌——”

“我提議我們同意。”羅伯特說。“不管怎麽說,這樣可以停止所有這些嘮叨。而且有些驚喜也不錯。也許它是一塊土耳其魔毯,它可能會帶給我們土耳其軟糖。”

“或者是一隊土耳其童子軍。”羅伯特說。

“或者是一個土耳其浴室。”安西婭說。

“或者是一條土耳其毛巾。”簡說。

“胡說八道,”羅伯特極力反對說,“它說是漂亮而且可愛的,毛巾和浴室可不是,不管它們可能對你們來說是多麽得好。讓它去吧。我猜它不會逃離我們,”他補充說,把他的椅子向後一推,站了起來。

“噓!”鳳凰說;“你們怎麽能夠這樣?不要就因為它隻是一塊魔毯就踐踏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