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也許是布蘭克先生，（我絕對不會給出他的名字），他是一位共濟會的大祭司，你知道。”

一位勤雜工被派去找這位某某先生（我不能寫出他的名字來）。孩子們被撇在那裏，他們四處張望打量，同時所有坐在桃花心木寫字桌旁的先生們也打量著他們。安西婭和簡覺得他們看上去很和善。男孩子們覺得他們在瞪眼，就像他們一樣的厚臉皮。

勤雜工回來了，告訴了他們一條消息。某某先生（我可不敢寫出他的名字）不在辦公室，但是，另外一位先生——

一位真正的討人喜歡的紳士出現了。他蓄著胡須，有著一雙既親切又快樂的眼睛。四人中的每個人立刻知道，這是一位自己有孩子的男人，能夠明白你說的是什麽。雖然這一點很難解釋得清楚。

“什麽事啊？”他問道。“——（他說出來的名字我永遠都不會泄露出去）先生出去了。我能幫你們做點什麽呢？”

“內部聖殿，”鳳凰咕噥道。

“請再說一遍，”和藹可親的先生說，他以為剛才是羅伯特在說話。

“我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西裏爾說，“但是”——他看了一眼勤雜工。勤雜工還逗留在那兒，距離他們近得太過分了——“這是一個非常公眾化的場所。”

這位和藹可親的紳士笑了。

“那麽到樓上來吧，”他說，領著他們上了寬大漂亮的樓梯。安西婭說樓梯是白色大理石的，但我沒有把握。在樓梯拐角的柱子頂上，有一隻黑色金屬做成的漂亮的鳳凰像，在每一麵牆上都有一個近乎扁平的鳳凰像。

和藹可親的紳士領著他們走進了一間屋子，屋裏的椅子上，甚至還有桌子上，都鋪蓋著淡紅色的皮。他帶著詢問的神情看著孩子們。

“不要害怕，”他說；“準確地告訴我你們想要什麽。”

“我可以關上門嗎？”西裏爾問。

紳士看上去很驚訝，但他還是關上了門。

“現在，”西裏爾堅定地說，“我知道你會感到非常驚訝，你會認為這不是真的，而我們都是瘋子；但我們不是，它才是。羅伯特的諾福克外套裏有一樣東西——那位就是羅伯特，他是我弟弟。現在，請不要覺得煩惱或者發脾氣或者做其他事情，先生。當然啦，我知道當你稱你的公司為‘鳳凰’時，你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真的有一隻鳳凰；但是確實有一隻——羅伯特把它扣在自己大衣的胸前了。”

“如果是一隻鳳凰形狀的老古董，我敢說董事會——”當羅伯特開始摸索著解開他的鈕扣時，這位和藹可親的紳士說。

“它是足夠老了，”安西婭說，“按照它的話說，但是——”

“我的老天啊！”鳳凰最後扭動了一下，從羅伯特胸口的窩裏飛了出來，站在蓋著皮的桌子上的時候，這位紳士說道。

“一隻多麽不同尋常的漂亮的鳥兒啊！”他繼續說。“我想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的一隻鳥。”

“我倒是覺得你沒有見過，”鳳凰說，帶著可以原諒的驕傲。這位紳士跳了起來。

“哦，它還學會說話了！是一種鸚鵡吧，或許？”

“我是，”這隻鳥簡短地說，“你們公司的頭領，我來到我的廟裏接受你們的敬意。我不是一隻鸚鵡”——它輕蔑地撇了撇鳥嘴——“我是那隻，而且是唯一的那隻鳳凰，我要求我的大祭司來表示他的敬意。”

“我們的經理不在，”紳士開始說話了，真的就好像他在和一位重要的客戶講話——“我們的經理不在，我或許能夠——我在說些什麽呀？”他的臉色變白了，舉起手來擦了一下額頭。“我的天啊，”他說，“在一年的這個時候裏，天氣這麽熱真是太不尋常了，我感覺自己有些不舒服了。你們知道嗎，剛才的那一時刻，我真的以為你們那隻不同尋常的鳥說話了，說它是隻鳳凰。而且，我還相信了它。”

“它是一隻鳳凰，先生。”西裏爾說，“你是對的。”

“它真的——請允許我。”

這位紳士打了一下鈴，那位勤雜工出現了。

“麥肯齊，”這位紳士說，“你看到那隻金色的鳥了嗎？”

“是的，先生。”

另一個人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那麽，它是真的嘍？”

“是的，先生，當然了，先生。你可以把它拿在手上，先生，”這位勤雜工滿懷同情地說。他把手伸向鳳凰，鳳凰向後退縮著，腳趾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彎曲起來。

“住手！”它大叫道；“你怎麽敢把你的手往我身上放？”

勤雜工向他敬了個禮。

“請原諒，先生，”他說，“我以為你是一隻鳥。”

“我就是一隻鳥——鳳凰。”

“當然你是的，先生。”勤雜工說。“我一喘過氣來就看出這一點了，先生。”

“那就行了，”這位紳士說。“請你叫威爾遜先生和斯特裏先生到上麵來一下。”

斯特裏先生和威爾遜先生都先後驚訝地不知如何是好——很快他們也深信不疑了。令孩子們驚訝不已的是，公司的每個人都聽信它的話把它認做鳳凰。一開始的驚訝過後，對每個人來講，認為鳳凰應該活著看起來是完全自然的事情。而且，在經過倫敦時，它應訪問它的寺廟。

“我們應該舉行某種儀式，”最和藹可親的紳士焦急地說。“沒有時間來召集董事們和股東們了——或許，我們明天可以召集他們。是的，董事會會議室將是最好的地點。我不能讓它認為，它采用這麽友好地方式屈尊來看望我們，而我們卻沒有竭盡所能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來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

孩子們幾乎不能相信他們的耳朵，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想到過，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人會相信鳳凰。但是每個人都相信了；辦公室的所有人員都被三三兩兩地帶了進來。隻要鳳凰一開口說話，就說服了他們中最聰明的人，還有那些不如他們聰明的人。西裏爾想知道這個故事在第二天的報紙上會是什麽樣子。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街上張貼的海報。

鳳凰火災保險公司

鳳凰蒞臨它的寺廟

聚會歡迎鳳凰

經理和每位員工欣喜若狂

“請原諒我們離開您一會兒，”和藹可親的紳士說，他和其他人走開了；通過半閉著的門，孩子們能夠聽到樓梯上有許多靴子走動的聲音，激動萬分的聲音不斷地解釋、提議、爭辯的吵雜聲，還有沉重的家具被到處拖動的砰砰聲。

鳳凰大搖大擺地在鋪蓋著皮的桌子上走來走去，還回過頭來看看它漂亮的背部。

“你們看看我擁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做事方式。”它驕傲地說。

現在一位新的紳士走了進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說——

“一切都準備好了——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會議——儀式——將在董事會會議室舉行。能否請尊敬的鳳凰移步——隻有幾步路——或者它是否喜歡——喜歡采用某種方式送過去？”

“我的羅伯特會帶我去董事會會議室，如果那就是我的寺廟的內殿的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名字，”這隻鳥兒回答說。

因此他們全都跟在這位紳士後麵。董事會會議室裏有一張大桌子，但已被推到一邊的長長的窗戶下麵，椅子成排地擺放在房間內——就像在學校裏，當你們放映幻燈片“我們的東方帝國”，或者“我們海軍的行為準則”時擺放的椅子一樣。門是用雕花木做成的，非常好看，上麵刻有一隻鳳凰。安西婭注意到前麵幾排的椅子，是媽媽特別喜愛的，還在舊家具店問過價錢，但是卻沒能夠買到，因為每張椅子的價格幾乎接近二十英鎊呢。壁爐架上有一些笨重的銅燭台，還有一隻鍾，鍾的上麵是另一個鳳凰塑像。

“把那個雕像拿走，”鳳凰對在那兒的紳士說，雕像急忙被拆了下來。然後鳳凰飛到壁爐架中間，站在那兒，比以前看起來更加得金光閃閃。這座建築物以及這家公司的每一個人全都進來了——從收銀員到在頂樓的漂亮廚房裏給員工們做飯的婦女們。所有人都向鳳凰鞠躬，然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先生們，”最和藹可親的紳士說，“我們今天在此相聚——”

鳳凰把它金色的鳥嘴從一邊轉到另一邊。

“我沒看到有任何香火，”它說著，委屈地**著鼻子。這些紳士們緊急磋商了一下，從廚房裏拿了幾個盤子。盤子上麵放了一些紅糖、封蠟、煙草，還有一種東西從一隻方瓶子裏倒了某種東西在它們上麵。然後點燃了一根火柴。這是鳳凰公司裏僅有的可以隨手弄到的熏香，它當然很快地燃燒起來，冒出了大量的煙霧。

“我們今天在此相聚，”紳士又說，“是因為本公司的曆史上的一樁空前的重大事件。我們的尊敬的鳳凰——”

“這座建築物的頭領。”鳳凰說，它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著。

“我正要說到這一點。我們尊敬的鳳凰，這所古老房子的頭領，最終賞光來到了我們中間。我想我可以說，先生們，我們並非不知道這一榮幸，我們用毫不遲疑的聲音來歡迎我們心中長期以來一直翹首以待的頭領來到我們中間。”

幾個比較年輕的職員想說：“好啊，說得對，”但他們害怕這樣也許看起來對鳳凰不夠尊敬。

“我簡短地重複一下恰當的使用我們的火災保險係統會獲得的好處，”演講者繼續說道，“不會占用你們太多的時間。我知道，你們都知道，先生們，我們的目的從來就是不要辜負我們所使用的這位鼎鼎大名的鳥的名字，現在他親自光臨我們的壁爐架，使我們的會議室蓬蓽生輝。先生們，為了有翅膀的房子的頭領，讓我們三呼萬歲吧！”

下麵響起了歡呼聲，震耳欲聾。當歡呼聲停下來後，鳳凰被邀請說幾句話。

它用一些優美的話語表達了它的愉悅之情，因為它最終來到了自己的寺廟。

“還有，”它接著說，“當我請求你們朗誦一首讚美詩或者合唱一首歌的時候，你們不要認為我想要欣賞你們的衷心而又熱情的接待。因為我一向習慣人們這麽做。”

四個孩子，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奇妙的景象，有點兒不安地掃視著黑色外套的海洋上的白色臉蛋泡沫。在他們看來，鳳凰真的要求得太過分了點兒。

“時間緊迫，”鳳凰說，“祈禱頌詩的原文太長了，而且還是希臘語的；還有，既然我已經在這兒，就沒有必要再召喚我了；對於像今天這樣偉大的日子，難道你們沒有一首自己的語言的歌？”

經理開始漫不經心地唱了起來，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地加入了進來——

“絕對的安全保障！

沒有任何不利條件！

所有各種財產

參加火災保險

條款最為有利

費用合理劃算

每年保費適中

的保險”

“這首不是我喜愛的歌曲，”鳳凰打斷說，“我想你們已經忘記了其中的某些部分。”

經理急忙開始唱起了另一首歌——

“啊，金色的鳳凰，最美麗的鳥兒，

全世界的人都經常聽說到

我們所做的一切輝煌事跡

偉大的鳳凰啊，都是為了您的名譽。”

“這首歌好一些，”鳥兒說道。然後每個人都唱——

“一類保險，承保私人住宅，

承保家庭財產和商店；

前提是這些房屋都是磚頭所建，

或者是石頭、瓦片和厚石板。”

“唱另一節吧，”鳳凰說，“繼續唱。”

所有的職員、雇員、經理、秘書和廚師們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蘇格蘭，我們的保險將會支付

田地裏燒掉的成堆莊稼的價錢。”

“跳過那一節，”鳳凰說。

“茅草房屋和裏麵的的所有財產

我們也從事——從事租賃房產；

啊，榮耀的鳳凰，您一定要看看

這些都屬於第三類保險。

光顧你的寺廟的人群數量壯觀，

人數多得無法一起參加唱歌；

我們采取了，啊，善意和明智的做法，

來處理‘寬限日期’和生意。

“當人們的家園被燒毀

他們從來就沒有一分錢來賠

如果他們已經盡了應盡的責任，

啊，鳳凰，表達了對您的敬意。

所以，讓我們高聲歌唱

讚揚偉大的鳳凰王。

一類、二類和三類保險，

啊，信任他吧，因為他心地善良！”

“我相信你們都非常善良，”鳳凰說；“現在我們必須走了。非常感謝你們給了我這麽愉快的時光。祝你們生意興隆，你們應該理應如此，因為我相信，我從來沒有遇見過比你們更優秀、更討人喜歡的寺廟人員，我想以後也不會再遇到。祝你們所有人日安！”

它飛到羅伯特的手腕上，拉著四個孩子出了房間。公司的全體員工都跟著走下了寬敞的樓梯，一個接一個地回到了他們的老位置上。兩位最重要的公司官員站在樓梯上鞠躬，一直到羅伯特把金鳥扣在他的諾福克夾克的胸口裏，鳳凰、他和其他三個孩子都消失在人群中。

兩位最重要的紳士認真而又奇怪地互相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回到了那些神聖的內殿，他們一直在那兒為了公司的利益而毫不停息地辛勤工作著。

這時，他們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經理們、秘書們、辦事員們和勤雜工們——他們全都開始工作，每個人都小心地打量一下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正在看著自己。每個人都認為他自己睡著了幾分鍾，做了一個關於鳳凰和董事會會議室的非常奇怪的夢。當然了，沒有人會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因為在公司裏睡覺是一件你一定不要做的事情。

董事會會議室的非同一般的雜亂無章，還有盤子裏殘餘的香火，本來可以立刻向他們表明鳳凰的來訪不是夢，而是一個明白無誤、不容置疑的事實，但是那一天沒有人再去董事會會議室；第二天，公司還沒有開始營業之前，一位女士將這裏的一切都收拾得幹幹淨淨，擺放得既漂亮又整齊，提問題可不是她的工作的一部分。那就是為什麽西裏爾第二天、第三天徒勞地看報紙的原因，因為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會認為他的夢值得刊登在報紙上，更沒有人會承認他在大白天裏睡著了。

鳳凰特別高興，它決定為自己寫一首頌詩。它認為在它的寺廟裏聽到的那些詩寫得太草率了。它自己的頌詩是這樣開頭的——

“無論是美麗還是謙遜的美德

在地球上沒有人可以和鳳凰相提並論。”

那天晚上，當孩子們上床睡覺的時候，它還在嚐試著把最後一句縮減到適當的長度，而又不必去掉任何它想要說的話。

那就是為什麽寫詩會這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