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瞧,貧窮的印第安人!”
父親讓我們不要爭吵,這真的非常好,因為那位印第安叔叔要來談生意,不過我小兄弟的靴子並非是唯一發出聲音的。我們把他的靴子拿開了,讓他穿上多拉洗澡穿的帶羊毛的軟和拖鞋,幾乎感覺不到有鞋底。當然我們也想見見那位叔叔,於是他進屋時我們倚在樓梯欄杆上觀察。我們像老鼠一樣安靜。伊萊紮讓他進屋後就直接進了廚房,這時發生了你曾經聽到過的最為激烈的爭吵,聽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一樣,或者就是房子裏所有的鍋和陶器在地板上被踢來踢去。可後來她告訴我隻是茶盤、一兩個杯子和淺碟,她慌忙中把它們打翻了。我們聽見叔叔說:“我的天哪!”然後他進了父親的書房,門被關上了——整個那段時間我們都沒有看見他。
我相信晚餐並不是很可口。我肯定有些東西燒糊了——因為我們聞到了糊味。除了羊肉之外,就是那種氣味。我知道那是燒糊的味。除多拉外伊萊紮不讓我們任何人留在廚房裏——直到晚餐結束。我們拿了剩下的餐後甜點,帶上樓去——就在轉角處,他們從客廳裏看不到你,除非第一個樓梯平台點著煤氣燈。突然書房的門打開了,印第叔叔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在摸他的大衣口袋。他想找自己的雪茄煙盒。後來我們才看出。當時我們把他看得很清楚,他並不像一個印第安人,隻是像那種皮膚褐色的大個子英國人。當然他沒有看見我們,但我們聽到他自言自語說話:
“糟糕透頂的晚餐!哎呀!”
他走回書房時沒有把門關好。自從那天我們取下鎖,弄出赫·沃塞進鎖眼裏的鉛筆刀後,那道門就總是有些令人厭煩了。我們沒有偷聽——的確沒有——但印第安叔叔的嗓門特別大,父親並不想在談話或做別的什麽事時被一個貧窮的印第安人給壓製住——因此他也像個男子漢一樣提高了嗓門。我聽他說這是一樁好買賣,隻是需要一點資金——他這樣說時好象自己受到了懲罰似的,恨自己不得不說出來。印第安叔叔說:“呸,呸!”後來他說自己擔心的是,這一生意需要的並不是資金而是管理。我聽我父親說:“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話題,對不起我把它提出來了。先生,咱們換換話題如何。我給你把杯子斟滿。”然後貧窮的印第安人談了一些有關酒的事,像他這樣一個貧困潦倒的人再細心都不為過。父親說:“嗯,那麽就威士忌酒吧。”後來他們談了一些土著人和英帝國的情況等等,聽起來相當乏味。
當時奧斯瓦爾德記起來,你一定不要聽人們不願意讓你聽的事——即便你沒有聽。他說:“我們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了。可能他們不喜歡我們聽。”
愛麗斯說:“噢,你認為這可能是有關係嗎?”然後去輕輕把書房的門緊緊關。所以再留在那裏沒有用了,我們便去了兒童室。
諾埃爾說:“現在我明白了。當然父親是在設宴招待那個印第安人,因為他是一個貧困潦倒的人。我們可以從‘瞧,貧窮的印第安人!'這句話中就可知道,你們明白。”我們都同意他,很高興把這事解釋清楚了,因為我們先前不明白父親為啥要請人吃飯——沒有讓我們進去。
“貧窮的人是非常驕傲的。”愛麗斯說。“我想父親原認為那位印第安人會不好意思,如果我們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他很窮的話。”
多拉說:“貧困並不就是恥辱,我們應該尊敬誠實的窮人。”
對此我們大家都讚同。
“我希望他的晚餐不至於那麽難吃。”多拉說,奧斯瓦爾德用手指把一塊塊煤加在火上,為的是不要發出聲響。他是一個考慮周到的孩子,沒有像諾埃爾或赫·沃可能的那樣在褲腿上擦手指,而是在他的手帕上擦著。
“恐怕晚飯很難吃吧。”多拉繼續說。“桌上有我們放的鮮花,看起來還是很不錯。我自己擺上的,伊萊紮要我去向隔壁艾貝特的媽媽借一些銀湯匙和叉子。”
“我希望那個貧窮的印第安人是誠實的。”迪基憂悶地說。“當你是一個貧困潦倒的人時,銀湯匙一定具有很大的**。”
奧斯瓦爾德告訴他不要說那些廢話,因為那位印第安人是一位親戚,當然不可能做不光彩的事。多拉說無論如何並沒有出什麽錯,因為是她自己洗的湯匙和叉子,並且點了數,全都在那裏。她把它們放進了油鞣革口袋裏,並拿去還給了隔壁艾貝特的母親。
“湯菜很不好喝,黏糊糊的。”她繼續說。“土豆看起來也不新鮮,肉湯裏有些什麽黑東西,羊肉裏麵呈藍紅色,軟軟的——羊肉拿出來時我看見了。蘋果餡餅看起來還不錯,但蘋果本身並不是很好。另一樣燒糊的東西是湯,你們一定已經聞到。”
“真可惜,”奧斯瓦爾德說,“我想他每天都不可能吃到好的飯菜。”
“我們也不比他吃得好,”赫·沃說,“但我們明天就會吃好的。”我想到我們那枚半鎊金幣買到的許多東西——兔子、糖果、扁桃、葡萄幹、無花果和椰子。我又想到那個讓人討厭的羊肉和其它東西,我正在思考這一切時,愛麗斯說:“明天我們請那位貧窮的印第安人來吃飯。”如果我來得及本來是要自己說這話的。我們把小些的孩子叫去睡覺,答應把發生的事情用紙條寫好放在他們的梳裝台上,早上起床他們就可以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如果半夜驚醒了也可以知道。然後我們大一點的孩子再把一切事情安排好。
我在後門等著,印第安叔叔要離開時,迪基在樓梯欄杆之間往下扔一顆彈子發信號,以便印第安叔叔出門時我跑出來去見他。
這似乎有點像是欺騙,但如果你是一個有頭腦會體貼的孩子,你就會明白我們不可能下樓在父親的眼皮底下對印第安叔叔說:“父親請你吃了一頓非常糟糕的飯,不過如果明天你願意來同我們一起吃飯,我們會按照自己的主意讓你吃上一頓美餐。”如果你好好想一想,你就會明白這對父親一點都沒有禮貌。
印第安叔叔離開時父親送他到門邊,讓他走了,然後回到書房,多拉說顯得很悲傷。貧窮的印第安人沿台階走下去的時候,看見我在大門邊。我並不介意他貧窮,所以我非常有禮貌地說:“叔叔,晚上好。”好象他正要登上一輛豪華的富家子弟乘坐的馬車,而不是在泥濘中走四分之一英裏路去車站,除非他有錢去乘有軌電車。
“晚上好,叔叔。”我又說了一遍,因他站著正用盯住我。我想他並不習慣於男孩子們對他禮貌,——有些男孩就是不會——特別是對一個老年的窮人。
於是我又說了一遍“晚上好,叔叔!”他說:“你該上床睡覺了,小夥子。嗯,怎麽樣?”
我知道我必須像男人對男人一樣坦然相告。我這樣做了說:
“你剛同我父親吃了飯,我們不禁聽到你們說晚飯太難吃了。於是我們認為由於你是一個印第安人,也許你非常窮”——我並不願意告訴他我們從他自己嘴裏聽到了這個極其糟糕的事實,因此我繼續說:“因為有句話是‘瞧,貧窮的印第安人'——你是知道的——你每天吃不上一頓好飯。如果你貧窮,我們非常遺憾。明天你來同我們一起吃午飯好吧——我的意思是與我們孩子吃飯?那會是一頓非常非常好吃的飯,有兔肉、杏仁硬糖和椰子——你不必介意我們知道你窮,因為我們知道高尚的窮人是不可恥的。”我繼續說下去,但他打斷我說道:“哎呀!你叫什麽名字,嗯?”
“奧斯瓦爾德·巴斯特布爾。”我說。我真希望在讀這篇故事的人們以前沒有猜想到我一直叫奧斯瓦爾德。
“奧斯瓦爾德·巴斯特布爾?嗯,我的天哪!”貧窮的印第安人說。“好的,我要帶著人生的一切歡樂同你——奧斯瓦爾德·巴斯特布爾先生——共進午餐,我相信這是非常友好真誠的邀請。再見,先生。我想1點鍾好嗎?”
“行,1點鍾。”我說。“先生,再見。”
我進屋告訴了其他兄弟姐妹們,我們寫了一張字條放在小弟弟的梳裝台上,上麵寫道:
“那位貧窮的印第安人1點鍾到。他似乎為我的好意非常感激。”
我已經解釋過了,出於禮貌的原因,我們沒有告訴父親印第安叔叔要來同我們吃午飯。但我們得告訴伊萊紮,於是我們說有一位朋友要來吃午飯,希望每件事都得做好。我想她以為那是隔壁的艾貝特,但那天她的脾氣很好,她同意做兔肉,並且做葡萄布丁。到了1點鍾時印第安叔叔來了,我讓他進屋,幫他脫下大衣——衣服裏麵全是皮毛——並直接把他帶進了兒童室。我們要像往常一樣在那裏吃飯,我們一開始就斷定如果他不感到陌生,他就會過得很愉快。我們說好要招待我們自己一樣招待他,假如我們太客氣他會認為是我們的高傲,因為他是窮人。
他同我們大家握了手,詢問我們的年紀,我們上什麽學校;我們說目前在放假,他搖了搖頭。我感到相當不舒服——人們談起學校時我總是這樣——我想不到該說什麽,讓他知道我們想把他看成是自己人。我問他是否打板球,他說他最近沒有玩了。然後誰也沒再說什麽,直到午餐送來。在他進來之前我們都洗了臉和手,梳了頭,看起來都不錯,特別是奧斯瓦爾德,就在這天早上還理了發。當伊萊紮把兔肉端上來又走出去後,我們就像書裏寫的一樣,絕望地互相望著,沒有吭聲,似乎這頓飯會與窮印第安人前一晚上吃的那頓一樣難吃,隻是吃的東西當然要好一些。迪基在桌子下麵踢奧斯瓦爾德一下,讓他說點什麽——他還穿上了新靴子!——但奧斯瓦爾德沒有踢回去。這時印第安叔叔問道:
“先生,你切肉還是我切肉?”
愛麗斯突然說:
“叔叔,你喜歡像成人那樣吃飯,還是玩耍著吃飯?”
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說:“肯定是玩耍著吃了。啊!怎麽個玩法?”我們知道一切都可行了。
我們就立即告訴印第安叔叔怎樣作一個勇敢的獵人。兔肉就是用我們可靠的紫彬弓在綠色森林裏射死的小鹿子,印第安叔叔把肉切下來後,我們將大腿肉串在削尖小木柴上烤。印第安叔叔的一塊肉烤得有點焦,但他說味道好極了,又說自己獵到的東西吃起來總是更香。
伊萊紮拿走兔子的骨頭送來布丁,我們等她出去了便把門關上,然後我們把盤子放在地板上,用不錯的老辦法在盤子上“殺”布丁。那是一頭走投無路的野豬,盡管用了叉子也很難將它殺死。印第安叔叔對布丁非常凶猛,他用叉刺布丁時又跳又叫,但當該我們幫助他時,他說:
“不,謝謝,想一想我是過什麽生活的人吧。啊!——什麽?”
他要了一些扁桃和葡萄幹——我們爬到大抽屜的頂上,從大樹枝頭上摘它們時,他從貨船上買了富商們用船運來的無花果——長抽屜就是那艘船——我們其餘的人吃了糖和椰子。這是非常美妙和令人愉快的宴會,結束時我們說希望它比昨晚的晚飯好一些。他說:
“我從沒有享受過這麽好的午餐。”說到他對父親那頓晚餐的真實想法時他非常客氣。我們看出來,盡管他可能貧窮,但他是一個真正的紳士。[34]
我們吃完剩下的東西時他點燃一支雪茄煙,並給我們講射殺老虎和大象的事。我們問他有關印第安人的棚屋、貝殼念珠、鹿皮鞋和麵具的情況,他似乎不知道,要不然就是他羞於說起自己本土上的那些奇跡。
我們的確非常喜歡他,最後他離開時愛麗斯用肘推了推我,我說:“我們的半鎊金幣還剩下1先令3便士。你拿去好嗎,我們實在非常喜歡你,真的不需要用錢,我們寧願你拿去。”我把錢放到了他手上。
“我就拿這3便士吧。”他說,把錢翻過來,看著它。“但我不能要你們其餘的錢。順便問問,你們從什麽地方得到錢弄了這頓最美妙的午餐呢——你們說是一枚半鎊金幣,哎呀!”
我們把我們尋找寶藏的各種方法告訴了他,講了一些時間後他坐下來以便聽得更明白些;最後我們告訴他愛麗斯怎樣玩魔杖,怎樣真正找到一枚半鎊金幣。他說他願意看她再做一遍,但我們解釋說魔杖隻能識別金和銀。我們完全相信屋裏再沒有金子了,因我們檢查得非常仔細。
“嗯,那麽就找銀子吧。”他說。“咱們把餐具籃藏起來,小愛麗斯用魔杖找到它。嗯——怎麽樣?”
“現在餐具籃裏沒有銀子。”多拉說。“昨晚為了請你吃晚飯,伊萊紮要我去向隔壁艾貝特的母親借銀湯匙和叉子。父親根本就沒注意到,但她想這對你更好一些。我們自己的銀餐具拿去修補去了,我想父親付不起修補銀餐具人的費,因為它們還沒有拿回來。”
“我的天啊!”印第安叔叔又說了一遍,他看著那把大椅子上的洞——我們在屋裏過“蓋伊·福克斯節”時給燒的。“你們有多少零花錢?哎呀!”
“我們現在沒有零花錢了。”愛麗斯說。“但實際上我們也不想要那個先令,寧願你收下它,不是嗎?”
我們都說“是的”。印第安叔叔不願接受錢,他提了許多問題,最後他走了。臨走時他說:
“唉,小家夥們,我過得非常愉快。我不會忘記你們這麽善良好客。可能有一天貧窮的印第安人能夠請你們大家吃飯的。”
奧斯瓦爾德說如果他能夠的話我們非常願意去,但他不要像我們這樣費心去準備一頓可口的午餐,因為我們用凍羊肉和大米布丁能做得非常好。我們並不喜歡這些東西,但奧斯瓦爾德知道怎麽辦。然後那位貧窮的印第安人走了。
我們沒有通過這次聚會找到任何財寶,但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我相信印第安叔叔過得很愉快。
他走了我們很難過,沒有一人吃多少茶點;可我們並不介意,因為我們讓那位貧窮的印第安人感到高興,自己也玩得愉快。另外,如多拉所說:“內心滿足即盛宴不斷。”因此不想吃茶點也並沒有什麽關係。隻有赫·沃似乎並不認為盛宴不斷即內心滿足,伊萊紮就把昨晚父親那頓糟糕晚餐剩下的紅醋栗果凍的碎屑給了他。不過我們其他人都過得很好。我們希望印第安叔叔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但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