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魔杖

你根本想不到那天我們用魔杖尋找金子時,家裏多麽讓人不自在。那就像是在冬天裏進行春季大掃除一樣。所有的地毯都翻起來打掃,因為父親告訴伊萊紮第二天有一位先生要來吃晚飯,要把屋子布置得體麵一些。於是她請來一個打雜女工,他們到處灑水,把掃帚和毛刷擱在樓上,讓一個個的人跌倒。赫·沃因此頭上碰了一個包,他說簡直太糟了。伊萊紮說他應該呆在兒童室裏,別的地方沒他的事。我們用毛巾把頭給他包紮上,他才停止哭叫,玩起英國受傷的英雄在船艙裏將要死去的遊戲;而每個人都在做自己份內的事,正如那位英雄告訴他們的。愛麗斯是那個勇敢的人,而我是醫生,其他人則是船員。裝扮勇敢的人讓我想起了我們那位親愛的強盜,要是他在這裏多好;我們不知道是否能再見到他。

父親要請人吃飯我們感到相當驚奇,因為他現在似乎隻考慮生意上的事。母親去世前人們經常來吃飯,父親的生意也並沒有占去他那麽多時間,不像現在有這麽多麻煩。那時我們經常要看看誰穿著睡衣往樓下走得最遠,從餐室的盤子裏拿到好吃的東西,同時又不被發現。伊萊紮不會做出可口的食物。她對父親說她是一個優秀的家庭廚師,但他說那隻是一幅供觀賞的俏像畫而已[33]。我們呆在兒童室裏,直到那個打雜女工來叫我們下樓——她打算把屋子好好打掃一下,把我們的和其它所有的地毯都翻起來了——那個男子已來拍打它們。地毯被揭起來滿是灰塵——在地毯下我們發現了很久前我丟失的3便士幣,這說明伊萊紮做事多麽認真。赫·沃已經玩厭受傷的英雄,迪基對於無所事事也感到厭倦,多拉說她知道他過一會兒要開始取笑諾埃爾了。當然迪基說他並不打算取笑任何人——他要去希思,說他聽到過嘮叨的女人們會把一個男人從家裏趕走,此時他發現完全是真的。奧斯瓦爾德總是設法當一個和事佬,於是他告訴迪基不要說話,不要讓自己出洋相了。愛麗斯說:“噢,多拉要開口了。”多拉把下巴一抬,說無論如何都不關奧斯瓦爾德的事,沒有人征求愛麗斯的意見。我們都感到非常不舒服,最後諾埃爾說:“不要沒事爭吵。你們知道狗都要讓它們高興——你們說話時我又寫了一首詩:

爭吵是一件不吉祥之物,

它將生命之杯充滿在痛苦;

因為你一但開始爭吵

就需很長時間才能和好。

我們都笑起來,停止吵鬧。諾埃爾那樣寫詩,真是有趣。不過這首詩寫得很真實。你一旦開始爭吵就無法停止,經常是在別人遠沒哭起來並準備和好的時候,我就看出這事多麽愚蠢,想笑,但這樣說是不行的——那隻會讓人們更加生氣。我不知道是為什麽?

愛麗斯說諾埃爾可能要成為桂冠詩人。她冒著寒冷走出門,去從花園裏搞了一些桂樹葉——有斑點的那種樹葉。多拉做了一頂皇冠,我們給他戴上。他非常高興,但是桂樹葉弄得一團糟,伊萊紮說:“不行。”我相信這是成人說得最多的話。這時愛麗斯突然想起她原來那個尋找寶藏的主意。說:“讓我們試試魔杖吧。”於是奧斯瓦爾德說:“美麗的女術士,我們極願意在這片土地下找到金子,因此我們請你用這支魔杖實施你的行動,告訴我們在哪裏能找到寶藏。”

“你想把金子做成舵和鎧甲?”愛麗斯問。

“對。”諾埃爾說。“還有項圈和胸針。”

“我打賭你們不知道‘胸針'是什麽。”迪基說。

“我知道,是的!”諾埃爾說。“那是帶珠飾的物品,我在那些成交的物品中找到的。”

我們問他什麽是帶珠飾的物品,但他沒有說。

“我們想用金子做個漂亮的高腳酒杯。”奧斯瓦爾德說。

“對,喝椰子汁。”赫·沃說。

“我們很想修建美麗的宮殿。”迪基說。

“還要買東西,”多拉說,“許多的東西,以及新的禮拜服、帽子和兒童手套,還有——”

她本來是會一直說下去的,隻是我們提醒她還沒有找到金子。

這時愛麗斯披上兒童室的綠色桌布,把藍黃色的舊椅罩係在頭上。她說:

“如果你們的打算是正確的,就什麽也不用擔心,跟我來。”

她下樓進了大廳。我們都跟著她,反複唱起“英雄”讚歌。那是女孩子們在中學裏學到的一種朦朧東西。我們需要唱聖歌時總是會用它。愛麗斯突然在帽架旁邊停下,舉起雙手盡可能拿到那張桌布,並且說:

“噢,金色上帝的聖壇,賜我一把魔杖吧,我會用他替受苦的人謀利益。”

傘架就是金色上帝的聖壇,聖壇給她提供了一把上學用的舊雨傘。她雙手握著雨傘。“好啦,”她說,“我要唱有魔歌了。你們不要說話,我走哪裏跟向哪裏——就像跟著我的引導物一樣,你們知道的——當下麵有金子時,魔杖就會在女術士的手裏轉動,像個活物要獲得自由一樣。那時你們就可以挖了,金色的寶藏就會出現。赫·沃,如果你讓靴子發出響聲,它們就會來告訴我們別那樣做。現在大家開始吧。”

於是她上樓下樓的,走進每一間屋子。我們惦著腳尖跟她走,愛麗斯邊走邊唱。她唱的歌不是從書上學來的——就在她替女術士打扮時,諾埃爾做了一首詩:

我把冰冷的灰色魔杖,

緊緊地握在手中呀,

告訴我在哪裏找到金子吧。

我們來到伊萊紮麵前時,她說:“你們走開。”多拉說這隻是一場遊戲,我們不會碰任何東西,我們的靴子相當幹淨,這樣伊萊紮才會讓我們進屋。她同意了。

對於女術士來說一切都正常,但對於我們來說都有點枯燥,因為她也不讓我們唱歌。我們就說已經忍受夠了,如果她找不到金子,我們就要去玩別的了。女術士說:“行,等一會兒。”然後繼續唱著。我們都跟著她回到兒童室裏,室內的地毯已經卷起來,地板散發出軟性肥皂的氣味。然後她說:“動了,動了!又唱讚美詩!”我們又唱起“英雄”讚歌來,唱到一半時傘從她手中掉落。

“魔仗說話了。”愛麗斯說。“挖這裏,鼓足勇氣,要快。”我們不太知道怎麽挖,都用手在地板上抓,女術士說:“別犯傻了!是裝煤氣設備的地方。這兒地板是鬆的。挖吧,要珍惜你們的生命,因為日落前守衛這些戰利品的龍就要回來,它會暴跳如雷,讓你們成為毫無抵抗能力的犧牲品。”

我們就這樣挖著——即把鬆動的地板弄起來。愛麗斯展開雙臂叫道:

“瞧這些豐富的寶藏——一層層厚厚的金子,還附有銀子和鑽石!”

“就像蛋糕裏的無核葡萄幹一樣。”赫·沃說。

“這些寶藏多可愛啊。”迪基打著嗬欠說。“咱們哪天再回來搬運吧。”

但是愛麗斯跪在洞邊。

“讓我飽覽一下這些金光燦爛的東西。”她說。“它們已經埋藏在這裏數百年沒人發現了。注意魔仗怎樣讓我們找到的寶藏比——奧斯瓦爾德,不要這樣推!——比任何君主都更輝煌——喂,下麵真的有什麽東西。我看見在發光!”

我們認為她在騙人,她開始設法進洞時——洞太小了——我們看見她是當真的,因此我說:“咱們瞧一眼。”我看了,但即便我趴在地上也什麽都沒有看見。其他人也趴在地上極力看著,隻是諾埃爾除外,他站著看我們,並且說我們是大蛇爬下來喝魔池裏的水。他想做一名騎士,用寶劍殺死大蛇——他甚至拔出傘準備好——但愛麗斯說:“好吧,我們一會兒就好。但此時——我相信我看見了;拿火柴來,諾埃爾,這才乖。”

“你看見什麽了?”諾埃爾問,開始慢慢地去拿火柴。

“在地板的角落裏,緊靠木條的地方有東西在閃亮。”

“可能是老鼠的眼睛,”諾埃爾說,“或是蛇的眼睛。我們別把頭離洞口太近,等著他拿火柴來。”

然後我劃燃一根火柴,愛麗斯叫起來:“在那裏!”真在那裏,是一枚半鎊金幣,一部分粘著灰塵一部分發亮。我們想可能是一隻老鼠在翻動地毯時被驚動了,尾巴把那枚金幣上積了數年的灰塵拂去一部分。我們想不出錢是怎麽掉在那裏的,隻有多拉認為她記得赫·沃很小時,有一次母親給了他一些錢,他把錢掉下去從地板上滾走了。於是我們覺得也許這是一個原因。我們非常高興。赫·沃想立即出去買他見過的4便士一副的麵具。麵具以前是1先令,但現在很便宜,因為“蓋伊·福克斯節”已經結束;隻是麵具的頂上有一點裂口,不過多拉說:“我不知道那是我們的錢。咱們等著問問父親吧。”

可赫·沃不願等下去,我和他有同感。多拉在那方麵很像成年人。她似乎不理解,你想做一件事時的確想做得很,不願意等,哪怕是一分鍾。

我們便去問隔壁艾貝特的叔叔。他正在孜孜不倦地寫一本為了生計不得不寫的弊腳小說,但他說我們根本沒有打擾他。

“我主人翁的愚蠢行為使他陷入困境。”他說。“這是他自己的錯。我要讓他好好想一下那種難以置信的愚蠢言行——那種輕率魯莽——使他到了這般境地。這對他將是一次教訓。同時,我也會盡情地享受與你們談話的樂趣。”

這就是我喜歡艾貝特的叔叔的一個原因。他總是用正規的語言說話,而你也總能明白他的意思。我想就他的內心而言,他比很多成年都更像我們。他很善於偽裝,除了我們的強盜之外,我從沒有見到如此善於偽裝的人。我們開始同他談論這事,但艾貝特的叔叔卻首先教我們在你玩遊戲時,怎樣讓人們用正規的語言談話。他讓我們學會直接從開始講故事,而不是像許多人那樣從中間開始。所以現在奧斯瓦爾德還記得告訴過他的方法,他通常也是那麽做的——要從開始敘述——但他講到愛麗斯說她是那個女術士的地方時,艾貝特的叔叔說:

“讓女術士自己用恰當的語言講這個故事吧。”

愛麗斯便說:“噢,偉大上帝的祟高教士,他最謙卑的奴仆把上學用的雨傘當作魔杖,唱著祈——什麽歌?”

“可能是祈禱歌吧?”艾貝特的叔叔說。

“對,那時我走來走去,別人都走累了,然後魔杖掉在某個地方,我說:‘挖’,我們就挖起來——那裏的地板是鬆動的,那是為煤氣工人準備的——然後在地板下麵的的確確有一枚半鎊金幣。身國王的硬幣,在這裏。”

艾貝特的叔叔拿過去看了看。

“偉大高尚的教士要咬一下,看是不是好錢。”他說,咬了一下。“我祝賀你們,”他繼續說,“你們的確受到了神靈的喜愛。你們先在花園裏找到半克朗錢,現在又找到這枚金幣。高尚的教士建議你們去告訴自己父親,問你們是否可以留著。我書中的主人公後悔了,但耐心一些。我一定要讓他擺脫困境。你們可以讓離開了。”

當然我們從吉卜林那裏知道這意思是:“你們最好走了,要機警一些。”於是我們離開了。我確實喜歡艾貝特的叔叔。

我長成大人時也會那樣的。他把《叢林故事》給我們。他特聰明,盡管他不得不寫成人的故事。

當天晚上我們把這事告訴了父親。他非常和藹,說我們肯定可以留著這枚半鎊金幣,並希望我們應該為自己發掘來的財富感到高興。

他說:“明天晚上你們親愛的母親的印第安叔叔要來這裏吃晚飯。所以你們盡量不要在上麵到處拖動家具,赫·沃可以穿拖鞋或其它什麽。我總是能聽出赫·沃的靴子聲。”

我們說我們會非常安靜,父親繼續說:

“這個印第安叔叔不習慣和孩子們在一起,他來與我談生意。真正重要的是他應該保持平靜。多拉,你認為赫·沃和諾埃爾也許應該在6點鍾睡——”

但赫·沃說:“父親,我真正不會吵出聲來。整個晚上我寧願用頭立在地上,也不願弄出靴子聲影響印第安叔叔了。”

愛麗斯說諾埃爾從來就不吵鬧。於是父親笑起來,說:“好吧!”他說我們可以用那枚半鎊金幣做喜歡做的事。“隻是看在老天爺份上,不要試圖拿它去做生意。”他說。“缺乏資本做生意總是錯誤的。”

整個晚上我們都在談這事,我們斷定,由於自己不會拿這半鎊金幣去做生意,不立即把它花掉也是沒用的;我們可以用它舉行一個盛宴。次日我們出去買東西。我們買了一些無花果、扁桃、葡萄幹和真正的生兔肉。伊萊紮答應如果等到明天就替我們把這些東西做來吃,因為那位印第安叔叔要來吃晚飯。她忙於替他做好吃的東西。我們買到兔肉,是因厭煩了牛肉和羊肉。父親在家禽店裏並沒有賬單。為了父親的客人我們買到一些花放在餐桌上,還買了扁桃硬糖,黑莓果仁酒,薄荷冰糖,橘子和椰子,以及其它好吃的東西。我們把所有東西放在頂部的長抽屜裏,那是赫·沃玩耍的抽屜,我們讓他把自己的東西倒出來放進父親的舊手提箱裏。赫·沃逐漸長大,知道不能自私自利,另外,他的抽屜也非常需要整理了。然後我們都以巴斯布爾古老家庭的名譽起誓,第二天要等多拉開了口我們才能去碰盛宴上的東西。

我們把一些扁桃硬糖給了赫·沃,讓他遵守誓言不那麽困難。次日是我們大家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天,但當時我們並不知道。那是另一個故事了。當你想不出怎樣結束一個章節的時候,我想那是一個需要知道的非常有用的辦法。我從另一個叫吉卜林的作家那裏學來的,我相信以前我曾經提到過他——但他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