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強盜與夜賊
諾埃爾從黑斯廷斯回來一兩天後下起了雪,這是讓人快樂的事。我們把路上的雪都打掃幹淨了。一個男人做這種事起碼要給6便士,你能夠辦到的時候總是應該節約。節約1便士就賺了1便士。我們認為把門廊頂部和門邊——這些邊就像用小刀切割的一樣——上的積雪清掃幹淨是很不錯的,因積雪已經很厚了。正當我們從窗台上下來回到門廊時,沃特·拉特斯拿著賬本從小路上走來——他會從賬本上撕下一頁,說你得付多少錢;他的紐孔眼上掛著一個小墨水瓶,以便你會把錢付給他。父親說沃特·拉特斯是一個實際的人,雖然不太可能有什麽事,但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做好妥善的準備。後來愛麗斯說她相當喜歡沃特·拉特斯,這是真的。諾埃爾說他那張臉看起來就像一個當大官的,或者像獎賞歸還錢包的誠實孩子的人,但此時我們沒有想到這些事情。沃特·拉特斯走上台階時,我們鏟下一大堆雪,就像雪崩了一樣,雪正好落在他的頭上。與此同時,我們中有兩人意識到這真是一場大雪崩。沃特·拉特斯把身體抖了抖,按響門鈴。那是星期6,父親在家。我們現在知道,把門廊上的積雪鏟到沃特·拉特斯或任何人身上都是非常錯誤的,沒有紳士氣派的;我們希望他不要感冒了,對此非常抱歉。我們向沃特·拉特斯道了歉,是父親讓我們這樣做的。我們都被叫去睡覺了。
我們都應該受到這種懲罰,因為如果人們想到了這事,也會像我們一樣把雪鏟下來——隻是他們不如我們考慮問題反應快。有時做了非常錯誤的事情後還會出現各種冒險,凡讀過海盜或強盜的事情的人都知道這點。
伊萊紮不願意很早就送我們去睡覺,那就意味著她要給我們端飯菜,意味著在諾埃爾的寢室裏要比平常更早升起火。他需要有爐火,還有一點感冒。但在這個特別的一天,我們給了伊萊紮一枚粗糙的胸針,針上帶有假紫水晶,讓她有了一個好心情。這枚胸針是一個大嬸送給愛麗斯的。於是伊萊紮額外送上來一桶煤。蔬菜水果商拿著土豆進來時(星期6他總是來得很晚),她從他那裏買了一些栗子。這樣吃過飯後我們聽到父親出去時,把諾埃爾臥室裏的火燒得很旺,我們可以進屋去並且非常舒服地披著毯子裝扮北美印第安人。伊萊紮出屋去了,她說她在星期6晚上能買到便宜的東西。她有一個了不起的朋友,在一家店裏賣魚,他非常慷慨,讓她以不到通常價格一半的價格買到青魚。
這樣我們大家留在家裏,皮切爾隨伊萊紮出去了,我們談起強盜。多拉認為那是一個可怕的行業,但迪基說:
“我認為那一定非常有趣。你們可隻搶有錢人,而對貧困的窮人要非常慷慨,就像克勞德·杜瓦爾一樣。”
多拉說:“當強盜是錯誤的。”
“對,”愛麗斯說,“你永遠不會有快樂的時候。想想看,床下放著偷來的珠寶,卻要極力入睡,一方麵又記起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警察和偵探!”
“有些當強盜的辦法並不錯,”諾埃爾說。“如果你們能搶劫一個強盜,這種行為就是正確的。”“但你們不可能,”多拉說,“他太狡猾了,另外,無論怎麽樣都是錯誤的。”
“你們可以,不是嗎。用滾燙的油殺死強盜也是正確的,對吧!”諾埃爾說。“阿裏巴巴[31]怎麽樣呢?喂!”我們感到諾埃爾有他的理由。
“如果出現了一個強盜,你們該怎麽辦?”愛麗斯問。
赫·沃說他要用滾燙的油殺死他,但愛麗斯解釋說她的意思是一個真正的強盜——就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屋子裏。奧斯瓦爾德和迪基沒有說話。諾埃爾說他認為應該讓強盜很有禮貌、十分安靜地走開,如果他不那樣做就可以對付他,隻有這樣才會是公平的。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一件非常奇怪和精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相信。如果是一個男孩告訴我,我不會相信,除非我知道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也許這時還不相信,除非他鄭重承諾。但不管怎樣這是真的,這隻表明富有傳奇和不同尋常行為的日子並沒有結束。
愛麗斯正問諾埃爾如果請強盜有禮貌而且安靜地走開,強盜卻不願意走,他該怎麽對付,這時我們聽到樓下響起一個聲音——很平常的那種聲音,並非你以為聽到的那種聲音。好象有人在移動椅子,我們都屏住呼吸傾聽,然後又響起另外的聲音,像有人在拔弄爐火。瞧,你們記得樓下沒有人去拔弄爐火或移動椅子,因為伊萊紮和父親都出門了。我們沒有聽見聲音他們是不可能進屋的,因前門與後門一樣關得嚴嚴實實,無論你從哪道門進來都得發出撞門聲,整條大街上都能聽見。
赫·沃、愛麗斯和多拉緊緊抓住彼此的毛毯,看著迪基和奧斯瓦爾德,每個人的臉都變得很白。諾埃爾小聲說道:
“是鬼來了,我知道就是鬼。”然後我們又仔細聽,但沒有聲音了。一會兒後多拉悄聲地說:“我們該怎麽辦?噢,我們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她不斷念著,直到我們不得不叫她閉上嘴。噢,讀者,你曾經在房內圍著臥室裏的爐火,裹著毛毯玩北美印第安人遊戲嗎?——你認為屋裏隻有你們——接著突然聽到樓下有移動椅子和拔弄爐火一樣的聲音。除非你經曆過,否則你根本不可能想像那是什麽樣的感覺。並不像書本裏寫的,我們的頭發並沒有豎起來,我們並沒有說過“噓”。但我們的腳變得非常冰涼,盡管我們裹在毯子裏呆在火爐旁。奧斯瓦爾德的手心又熱又濕,他的鼻子冷得像狗的一樣,他的耳朵滾湯。
後來女孩子們說她們怕得發抖,牙齒打顫,但當時我們沒有看見也沒有聽到。
“我們可以打開窗戶叫警察嗎?”多拉說,接著奧斯瓦爾德突然想起什麽事,呼吸更加自然了,他說:
“我知道那不是鬼,也認為不是強盜。我想那是一隻迷路的小貓,今天早上送煤來被帶進屋的,它一直藏在地窖裏,現在到處亂跑了。我們下樓去看看吧。”
當然女孩子們不願意去,但我看得出她們的呼吸也更加自然了。迪基說:“好吧,如果你要去我就去。”赫·沃說:“你認為那真是一隻貓嗎?”於是我們說他最好與女孩子們呆在一起。當然之後我們還是隻好讓他和愛麗斯都去了。多拉說如果我們把感冒沒好的諾埃爾帶下樓去,她就要尖叫說“起火了!”和“殺人了!”即使讓整個大街都聽到了她也不介意。
諾埃爾便答應穿上衣服,其餘的人說我們下樓去尋找那隻貓。
此時奧斯瓦爾德說起那隻貓的事,讓大家下樓去顯得更容易些,但是在心裏他也不能肯定那根本不是強盜。當然,以前我們經常談起過強盜,但當你坐在屋子裏聽呀,聽呀,聽呀,是非常不同的事。奧斯瓦爾德覺得不知怎麽的,下樓去看那是什麽東西比等待和傾聽更好受些——你等啊,聽啊,等啊,等啊,聽啊,等啊,然後你可能聽到了它——無論那是什麽——脫下靴子悄悄地爬上樓,把樓弄得吱吱嘎嘎作響,朝著我們的臥室走來——我們把門打開呆在裏麵,想到伊萊紮會突然回來——而且樓梯平台上一片漆黑。遇到這種情況就糟了,會持續得更久一些;另外你還會明白自己是一個膽小鬼。
迪基說這些情況他都感受到了。許多人會說我們那樣走下樓去就會是小英雄了,因此我盡力解釋,因為小英雄決不希望得到過多讚揚。樓梯平台的煤氣燈開得很小——仿佛隻是一點藍色的小珠——我們4個用毯子裹著輕輕地走出去,開始下樓時在樓頂上站了很久。我們聽啊聽,直到耳朵嗡嗡地響。
奧斯瓦爾德對迪基耳語,然後迪基進了我們的臥室,拿起一把有一英尺長的大玩具手槍。手槍的板機斷了,我拿著槍,因為我的歲數最大,我想我們任何一個人此時都不會認為那是貓了。但愛麗斯和赫·沃認為是貓。迪基從諾埃爾的臥室裏拿出火鉗,並告訴多拉我們逮到貓就用火鉗把它解決了。
奧斯瓦爾德悄悄說:“咱們來玩捉強盜的遊戲,我和迪基都全副武裝,我們先走。你們在我們身後保持一段距離。如果我們受到襲擊你們就增援。要不然你們可以撤回去,在要塞裏保衛婦女兒童們,如果你們願意。”但他們說自己願意前來增援。
奧斯瓦爾德說話時牙齒有點打顫。並沒有什麽事,隻是有點冷罷了。
於是迪基和奧斯瓦爾德悄悄下了樓,我們來到樓底時看見父親書房的門半開著,有一道亮光。奧斯瓦爾德看見燈光很高興,知道夜賊喜歡黑暗,寧願黑燈瞎火的——這使他真的相信是那一隻貓;然後他又想到讓樓上的人認為是真正的強盜才有趣。於是他扣動手槍扳機——你可以扣動槍上的扳機,但沒有發射出子彈——他說:“快,迪克!”他推開書房的門,衝進屋子,叫道:“投降!你們被發現了!投降!不然我要開火了!舉起雙手!”
說完這話,他看見書房的爐前地毯上站著一個真正的強盜。確實沒有搞錯。奧斯瓦爾德相信他就是一強盜,因為他手裏拿著一把螺絲起子,站在櫥櫃門的旁邊,櫥櫃的門鎖是赫·沃砸掉的。地板上放著手鑽和螺絲以及其它東西。那個櫥櫃裏除了一些舊帳本、雜誌和工具盒什麽也沒有,但強盜當然不可能預先就知道這點。
奧斯瓦爾德看見屋裏真正有一個強盜,他還有一把如此大的起子作武器,因此感到難辦。但他繼續用手槍指著強盜——你幾乎不相信,但這是真的。強盜把起子扔在其它工具上發出嗒嗒的響聲,舉起手說道:
“我投降,不要開槍打我!你們有多少人在這裏?”
迪基說:“比你人多。你帶有武器嗎?”
強盜說:“沒有,一點都沒有。”
奧斯瓦爾德的手槍仍然指著他,感到自己非常強大和勇敢,好象他就是書裏寫的一樣;他說:“把你的衣兜翻出來。”
強盜照辦了,他翻衣兜時我們看著他。他中等身材,穿一件黑色禮服大衣和一條灰色褲子。他的靴子兩邊有點脫落,襯衣的袖口有點磨破,但在其它方麵他還是具有紳士風度的。他有一張顯得瘦削、布滿皺紋的臉,明亮的大眼睛閃閃發光,看起來出奇地溫和。他留著短胡子,年輕時胡子一定是金黃色的,但現在有點花白了。奧斯瓦爾德為他感到遺憾,尤其是看見他的一個衣兜有個大洞,口袋裏除了信件、細繩、3盒火柴、一支煙杆、一張手帕、一個小煙袋和兩便士外,沒有任何東西。我們讓他把所有東西都放在桌子上,然後他說:
“唉,你們抓住了我,打算怎麽處置我呢?交警察?”
當愛麗斯和赫·沃聽見叫喊時,他們倆下樓來增援了;愛麗斯看見是一個真正的強盜,並且已經投降,便鼓著掌說:“好啊,夥伴們!”赫·沃也這麽說。此時愛麗斯說:“如果他發誓不逃跑,我就不會叫警察:這看起來讓人同情。等父親回家再處理吧。”
強盜同意了,並發了誓。他問是否可以抽煙,我們說“可以”。他坐在父親的扶手椅上,烤著冒水氣的靴子。我叫赫·沃和愛麗斯去穿衣服並告訴其他人,再把迪基和我的燈籠褲及剩下的栗子拿下來。
他們都來了,我們坐在火爐邊,十分高興。那個強盜非常友好,和我們談了許多話。“我並不總是幹這種低賤的事。”他說,這時諾埃爾說起他從口袋裏倒出的東西。“像我這樣一個人是徹底落泊了。但是假如我一定要被抓,由你們這樣勇敢的少年英雄來抓倒是很不錯的事。我的小明星們!你們怎麽進的屋,說:‘投降,舉起手來!’你們也許生來就是捉小偷的。”
奧斯瓦爾德當時不可能承認說,他勇敢地——如果也魯莽——采取行動時,並沒有認為書房裏有人;如果這是可鄙的,那麽他便感到抱歉。不過他後來講了實話。
“你們為啥認為房子裏有人?”強盜問,把頭往後一仰,笑了好一會兒。我們告訴了他,他為我們的勇敢鼓掌。赫·沃和愛麗斯解釋說他們本來也會說“投降”,隻是他們是後援。
強盜吃了幾個栗子——我們坐著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回家,不知道他會對我們的勇敢行為說什麽。強盜把他闖進一座房子前做的事情都告訴了我們。迪基從地板上撿起工具,突然說:
“唉,這是父親的起子和手鑽,以及其它東西!嗯,我認為用一個人自己的工具開他的鎖簡直太無禮了!”“不錯,不錯。”強盜說。“真是特別無禮!但你們明白,我的社會地位已經降低。我曾經是一個攔路搶劫的強盜,那要花很貴的錢去租馬匹——你們知道,每小時5先令——我付不起租金。如今攔路搶劫的事已不如從前。”
“自行車怎麽樣?”赫·沃問。
但是強盜認為自行車被看不上眼——另外,發生了事情時你不可能騎自行車跑過農村小道,而騎上一匹可靠的馬就行。他談起攔路槍劫的強盜,好像他知道我們喜歡聽一樣。
他告訴我們他怎樣當過海盜的首領——怎樣航行於排山倒海的巨浪之上,獲得豐富的戰利品——怎樣開始想到自己在這裏找到了一個合意的行當。
“我並不是說這行當是一帆風順的,”他說,“尤其是遇上暴風雨天氣。這是怎樣的一個行當啊!你身邊掛著一把劍,骷髏旗[32]在浪峰上飛揚,戰利品就在眼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載滿貨物的商船——風向又對你有利——你那些忠誠的船員準備著為你而生死!噢——那是多麽美妙的生活!”
我的確替他感到難過。他使用了如此不錯的語言,帶著一位紳士的那種聲音。
“我相信你不是培養來當海盜的。”多拉說,她把衣領都豎起來了,並讓諾埃爾也這樣做,但我們其餘的人裹在毯子裏,隻另外穿了一點點衣服。
強盜皺了皺眉頭,歎一口氣。
“不是,”他說,“我是學法律的。我在貝列爾學院讀書,哎呀,不管怎樣這是真的。”他又歎一口氣,直盯住爐火。
“那是我父親讀書的學院。”赫·沃開口說,但迪基說道:
“你為什麽不當海盜了呢?”
“海盜?”他說,好象他並沒有考慮過這事。“噢,對,我為什麽不當海盜呢?因為——因為我總是暈船暈得可怕。”
“納爾遜就是暈船的。”奧斯瓦爾德說。
“啊,”強盜說,“但是我沒他那樣的運氣和勇氣,或他的某種東西。他堅持下去,並且戰勝了法特拉爾加,不是嗎?‘吻我吧,勇敢的人’——諸如此類,嗯?我不可能堅持下去了——不得不引退。沒有人吻我。”
根據他對於納爾遜的理解,我看得出他的確不僅上過貝列爾學院那樣的大學,也上過不錯的中學。
然後我們問:“那你做什麽了呢?”
愛麗斯問他是否當過造假幣的人,我們告訴他自己是怎樣認為捉住了隔壁那幫不顧一切的人。他非常感興趣,並且說他很高興自己從來就不喜歡造假幣。
“另外,現在的硬幣太難看了。”他說。“沒有人能真正從造幣中找到樂趣。那充其量不過是偷偷摸摸的生意,對吧?——也必定是一件讓人非常口渴的事——與那些發熱的金屬和溶爐等等打交道。”
他又盯住爐火。
奧斯瓦爾德一時忘記了這位有趣的陌生人是個強盜,問他是否喝點什麽。奧斯瓦爾德曾聽父親這樣對待他的朋友,所以他知道這樣做才對。強盜說喝點也沒關係。這也是對的。
多拉去拿了一瓶父親的淡色啤酒——歡樂之家係列——和一隻杯子,我們遞給強盜。多拉說此事由她負責。
他喝過酒時,給我們講了一些土匪的事,說在雨天是很糟糕的。土匪的洞穴幾乎難以防止風雨,叢林土匪的也一樣。
“其實,”他說,“這天下午我就是藏在希思荊豆叢中的土匪,但是我沒有運氣。我把市長大人的金色馬車和他的仆人截住了,仆人們戴著華貴的飾帶,像白鸚鵡一樣漂亮。但我沒有成功。市長大人口袋裏一分錢也沒有,其中一個仆人拿出6枚新便士:市長大人總是用新便士給仆人發工資。我買麵包和奶酪就花了4便士,桌上放了兩便士。哎,真是可憐的行當!”接著他又裝起煙鬥來了。
我們開了煤氣燈,這樣父親回家時會感到相當驚奇,我們坐下來非常高興的談著。對於一個新認識的男人而言,我是最喜歡這個強盜的。我替他感到很遺憾。他告訴我們他曾經當過隨軍記者、編輯、盜馬賊和陸軍騎兵,那些日子他過得更愉快一些。
我們把托特漢姆勳爵和我們當攔路搶劫強盜的事告訴他時,他突然舉起手,說道:“噓!”我們便靜下來傾聽。
樓下傳來一種沙沙沙的響聲。
“他們在裝東西。”強盜小聲說。“喂——不要說話,把那支手槍和撥火棒給我。現在有夜賊了,絕對沒錯。”
“這隻是一支玩具槍,不能發射出子彈。”我說。“不過你可以扣扳機。”
接著我們聽到啪的一聲。“是窗條發出的響聲。”強盜輕輕地說。“啊!多麽冒險啊!你們這些孩子就留在這裏,我去對付。”
但是我和迪基說我們要去。於是他隻讓我們到樓底的廚房裏,我們拿起了鉗子和鐵鏟。廚房裏有一絲亮光,隻有一絲絲亮光。奇怪的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這可能是強盜逃跑的計劃。我們從沒有想到要懷疑他的誓言。我們是對的。
那個高尚的強盜一下拉開廚房的門,一隻手拿著那支大玩具槍,另一隻手拿著撥火棍衝了進去,像奧斯瓦爾德先前那樣大叫道:
“投降!你被發現了!投降,要不然我要開槍了!舉起手來!”我和迪基把鉗子和鐵鏟弄得格格響,讓他知道我們有更多人拿著武器準備格鬥。
我們聽到廚房裏響起一種沙啞的聲音,說:
“行,長官!把有香味的噴水槍收起來。我會投降的。不管怎樣我對幹這事討厭死了——如不是這樣才該死呢。”
我們走進了屋。我們的強盜叉開雙腿站著,表情極其莊嚴,手搶指著那個發抖的夜賊。夜賊是個大個子,我想他並不打算留胡子,但還是長有一些;他圍著一條紅色的羊毛圍巾,戴一頂皮帽,紅臉膛,聲音沙啞,與我們那個強盜多麽不同!夜賊拿著一盞黑色提燈,他站在餐具籃旁邊。我們點亮煤氣燈時都認為他非常具備一個夜賊的條件。他看起來似乎沒有當過海盜或攔路搶劫的強盜,或真正勇敢、高尚的人;他皺著眉頭,一邊拖著步子一邊說:“喂,繼續幹呀——幹嘛不去叫警察?”
“哎呀,我不知道。”我們的強盜說,他擦了擦下巴。“奧斯瓦爾德,我們為什麽不去叫警察?”
告訴你,我是不願容忍每個強盜直呼我教名的,但當時我沒有想到這點,隻是說:
“你的意思是我去叫警察?”
我們的強盜看著那個夜賊,沒有說話。接著夜賊說得非常快,一雙嚴厲閃亮的小眼睛顯得有些異樣。
“喂,長官,”他說,“我一分錢都沒有了,幫幫我吧。如果我從你們那點錢裏偷了半便士才該死。你們自己也知道沒啥東西可以吸引一個笨蛋的。”他搖搖餐具籃,好象對它很生氣,把淡黃色的湯匙和叉子弄得當當直響。“我正瞧準這個難得的好機會時你們卻來了。先生,放我走吧。哎呀,我自己家裏還有小孩子,如果我走不了會傷心的——他們像你們一樣——有個男孩大約有他那麽高的個子。如果我被送進監獄了他們怎麽辦?先生,我不能長期被關在裏麵,那樣是很麻煩的。”
“不行,”我們的強盜說,“當然你不行。”這時愛麗斯和其他人都已下樓來,看見了發生的事。後來愛麗斯告訴我他們認為這一次真正是貓了。
“不,那是很麻煩的,先生,如你所說。假如你這次把我放了,我就會放棄這整個該死的行當,過我的平民生活,我會的。不要對一個家夥太嚴厲了,先生;想想他的妻子和孩子們吧。我有一個女兒身材就像那個小姑娘——上帝保佑她那顆善良的心。”
“你的家庭肯定非常適合你的情況。”我們的強盜說。愛麗期接著說:
“噢,就讓他走吧!如果他有一個像我一樣的小女孩,她會怎麽辦呢?假設是爸爸遇到這樣的情況!”
“我認為他並沒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小女孩,乖孩子。”我們的強盜說。“我想他被鎖上就會更安全了。”
“小姐,讓你的父親把我放了吧。”夜賊說。“他不會拒絕你的。”
“如果我那樣做,”愛麗斯說,“你答應不會再來了嗎?”
“我不會了,小姐。”夜賊非常認真地說,他又看了那個餐具籃,好象隻有它才足以讓他離開,然後我們的強盜後來說。
“你願意改好,再不搶劫了嗎?”愛麗斯問。
“小姐,我會洗手不幹的,幫幫我吧。”
愛麗斯說:“噢,讓他走吧!我相信他會變好。”
但是我們的強盜說不行,那會是錯誤的,我們必須等到父親回家。赫·沃非常突然直截地說:“我認為這一點都不公平,你自己都是一個強盜。”
他一說完夜賊就接著說道:“老天作證,騙人!”——我們的強盜向他走過去一步,緊緊把他抓住,你來不及想到說“喂”!夜賊已用一隻手把手槍打掉,另一隻手把我們的強盜打倒,像子彈一樣從窗口跑出去了,盡管奧斯瓦爾德和迪基試圖抓住他的腿把他截下來。
那個夜賊竟然厚著臉皮把頭伸進窗口,說:“我會把你們的關愛帶給孩子們和妻子的。”然後一眨眼他就走了,愛麗斯和多拉試圖把我們的強盜扶起來,問他是否受傷了,傷在哪裏。他除後腦上起了個包一點都沒有受傷。他站起來,我們從他身上掃去廚房地板上的灰塵。伊萊紮是一個不愛幹淨的姑娘。
接著他說:“咱們把百葉窗關上,天要下大雨了。現在你們遇到了兩個竊賊,我敢說你們還要遇到20個。”我們便關上了百葉窗——伊萊紮受到嚴格的吩咐外出前要關好窗子,隻是她從不那樣做。我們回到父親的書房,強盜說:“我們過了一個多麽有趣的夜晚!”他把靴子放回到火爐圍欄上烤幹水汽,大家又立刻談起來。這是一個我們所經曆過的最精彩的奇遇,盡管不是在尋找寶藏——至少不是我們在尋找寶藏。我想那是竊賊在尋找寶藏,但他沒有找到什麽東西——我們的強盜說他根本不相信關於很像我和愛麗斯一樣的孩子的那些話。
這時大門哢嗒一聲響,我們說“父親回來了”,強盜卻說“現在叫警察吧。”
我們都跳起來。大家都非常喜歡他,他要被送進監獄,而那個令人厭惡的大塊頭竊賊卻沒有被送進監獄,這似乎是很不公平的。
愛麗斯說:“噢,不——快跑!迪基會讓你從後門出去。噢,走吧,馬上走。”
我們都說:“對,快走!”拉著他向門口走去,把他的帽子、手杖和從他口袋裏翻出的東西都給了他。
但是父親的鑰匙已伸進門裏,來不及了。他很快走進屋,冷得發出呼呼聲,開口說:“好了,福克斯,我已——”他突然打住,眼睛瞪著我們。然後他又用一種我們都不喜歡的聲音說:“孩子們,這是什麽意思?”一時沒有人回答。父親又說:“福克斯,我真替這些非常調皮的孩子們道歉——”
然後我們的強盜擦了擦手大笑起來,叫道:“親愛的先生,你弄錯了,我不是福克斯,我是一個強盜,被這些非常英勇的年青人給抓住了。‘舉起手來,繳槍不殺,要不然我就開火了。’等等等等。哎呀,巴斯特布爾,你養了一群了不起的孩子!要是我的丹尼也有他們那樣的勇氣就好了。”我們開始明白過來,好象突然被打倒了一樣。強盜告訴我們他畢竟不是強盜。他隻是我父親那所學院的老校友,吃過晚飯就來了——那時父親正在設法把赫·沃弄壞的鎖修好——想請父親到一個醫生那裏去給自己帶一封信回來,是關於他生病的小兒子丹尼的。父親經過希思到了範布魯夫公園去看幾個他認識的有錢人,並前去取信。他讓福克斯先生留下等他回來,因為重要的是福克斯想立即知道父親是否把信給他帶來了,如果沒有福克斯先生就要馬上找別人去。
我們驚得目瞪口呆。
我們的強盜把另一位竊賊的事告訴了我父親,並說非常抱歉讓他給逃跑了。但父親說:“噢,做得對,可憐的家夥;如果他家裏真的有小孩——你是絕對說不清的——原諒我們的罪過吧,你不知道嗎。不過撿最重要的事告訴我,一定是比較有趣的。”
於是強盜告訴我父親,我怎樣拿著手槍衝進屋大聲喊叫……但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不斷讚揚有勇氣的孩子們,和父親一模一樣的兒子們,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我感到臉都羞紅了,即便是裹在毛毯裏。所以我就把情況說了出來——而在應該說出情況的時候,你通常得忍氣吞聲。我說:“瞧,父親,我真的沒有想到書房裏有人。我們最先認為隻不過是一隻貓罷了,然後我想到那兒沒有人,我隻是鬧著玩的。我說投降等等一切話的時候,隻是在玩遊戲,你不知道?”
我們的強盜說:“對,小家夥,不過你發現屋裏真的有人時,扔了手槍就要逃跑,不是嗎?嗯?”
我說:“不是那樣的,我想是說的,‘喂!這裏有一個強盜!唉,我想徹底完蛋了,但還是堅持住,看會發生什麽事。’”
我很高興自己承認了,父親拍拍我的背,說我是一個年青的好漢,強盜說無論如何我都沒有驚慌,盡管我裹在毛毯裏感到臉發燒,但我喜歡聽這話。我解釋說假如別人想到了也會那麽做的。
父親又拿來一些啤酒,笑誇獎多拉真是負責,他拿出一盒給我們買的無花果,隻是由於那個沃特·拉茲的原因他先前才沒有給我們。伊萊紮拿著麵包、奶酪和剩下的羊頸肉——父親說是沒有吃完的凍羊肉——進來了——我們吃了一頓盛宴——就像搞野餐一樣——大家到處坐著,用手拿羊肉吃。太棒了。我們一直坐到12點過,想到我生來不是一個女孩,我從來都沒有這麽高興過。這對於別人可就難受了,但如果他們想到那點也會一樣的。當你父親說你是一個年青的好漢時,你確實會感到開心!
福克斯先生離開時,他對愛麗斯說:“再見,勇敢的孩子。”愛麗斯當然明白,使勁地吻他。
她說:“當你說自己出去做海盜沒人吻你時,我就想要吻你。”他就說:“好孩子,我知道你會的。”多拉也吻了他,而且說:“我認為這些故事沒有一個是真的吧?”
我們的強盜隻是說:“親愛的,我隻是設法裝扮一個適當的角色。”
他裝扮得很好,沒有出漏洞。以後我們經常與他和他的兒子丹尼、女兒戴西見麵,不過他們要在另一篇故事中出現。
假如你們任何一個孩子讀了這篇故事,在一個夜晚遇上兩個這樣的冒險,你也可以寫下來並告訴我。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