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托特漢姆勳爵
奧斯瓦爾德是一個堅定不移的孩子,從沒有對自己開始的想法產生過動搖。他完全相信那些書裏寫的是正確的,相信恢複衰敗的財產的最好辦法,就是去救一位困難中的老先生。他會把你當作親兒子來收養:但如果你寧願繼續做親身父親的兒子,我想那位老先生就會用別的辦法補償你。在那些書中隻需做一點點事就行了——替他把列車上的窗戶抬起來——或者把他丟了的錢包撿起來——或者他突然讓你唱聖歌時你就唱了,然後你就發財啦。
如我所說的,別人對這事相當冷淡,似乎不太關心救助人。他們說那沒有太大的危險,說我們在能夠救老先生之前,應該先製造一個這樣的危險,但奧斯瓦爾德認為這不行。不過,他感到要先自己試試什麽更容易的辦法。
於是在他車站上等候著,準備替看起來有可能的老先生抬起列車的窗戶——但什麽也沒有發生,最後搬運工們說他是一個討厭鬼。所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沒有人要他唱聖歌,盡管他學會一點精彩的片段,開頭是“每早一片清新”—— 當一位老先生真的在愛麗斯的女理發師旁掉下一枚兩先令的硬幣時,奧斯瓦爾德撿了起來,正在想還回去時該說什麽,那位老先生抓住了他的衣領,叫他小偷。如果他不是一個很勇敢的孩子,而且非常熟悉那個巡邏區的警察,情況就會相當糟糕了。因此警察替他說了話,那位老先生向他道歉,而且給了他6便士。奧斯瓦爾德禮貌地拒絕了,同時顯得不屑一顧;之後沒再發生其它事。
奧斯瓦爾德自己在試著他的辦法,但沒有成功,他對其餘人說:“我們是浪費時間,並不是在拯救瀕臨極大危險的老紳士。喂,打起精神來!咱們做幹點什麽吧!”
這是吃飯的時間,皮切爾四處尋找盤子上掉下來的東西吃。那天是凍羊肉節,因此桌下掉了很多吃的。愛麗斯說:
“試試奧斯瓦爾德的辦法才是正確的——他已經試過了別人想到的所有方法。我們為什麽不能去救助托特漢姆勳爵呢?”
托特漢姆勳爵是一位老紳士,他每天3點鍾戴著紙衣領走過石楠叢林——走到半路時,如果那裏沒有人,他就會換掉髒衣領並扔進荊豆叢中。
迪基說:“幫助托特漢姆勳爵是可以的——但是哪有什麽大危險呢?”
我們都想不出來。現在的布萊希思根本就沒有攔路搶劫者,我很抱歉地說。雖然奧斯瓦爾德說,我們中的一半人可以當攔路搶劫強盜,另一半人就充當救援隊,但多拉堅持說冒充攔路搶劫的強盜是錯誤的——我們隻得放棄了。
後來愛麗斯問:“皮切爾怎麽樣?”
我們大家立即看出那樣行。
皮切爾被養得很好,它的確知道一兩樣事情,盡管我們無法教它去乞討。但如果你告訴他抓住不放——他就會這麽辦,即便你隻是低聲說“咬住他!”
因此我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多拉說她不願意玩這個把戲,說她認為這樣做不對,知道這是荒唐的——於是我們就不讓她幹了;她走後,抱著一本吸引人的書坐在飯廳裏,如果我們遭到責備,她就可以與此事沒有關係,
愛麗斯和赫·沃將去藏在托特漢姆換衣領的荊豆叢林裏,並小聲向皮切爾說“咬住他!”等皮切爾咬住托特漢姆勳爵時,我們就走出去把他從致命的危險中救出來。他會說:“我高尚的小保護人們,我怎麽獎賞你們呢?”那事情就完成了。
於是我們都去了希思,擔心遲到了。奧斯瓦爾德對其餘的人說拖延時間意味著什麽——於是他們兩點鍾後就到了荊豆叢林,天氣相當冷。
愛麗斯、赫·沃和皮切爾藏起來,但皮切爾並不像他們那樣喜歡做的事;我們3人來回走動時聽見它在嗚嗚地叫。愛麗斯不停地說:“我太冷了!他還沒有來嗎?”赫·沃想出去跳跳,暖和身子。但我們告訴他一定要學會做一個斯巴達人[23]的孩子,他應該非常感謝,因為還沒有讓一隻凶惡的狐狸吃掉他的內髒。赫·沃是我們的小兄弟,如果他長大成了一個懦弱的人,我們可不想這樣的錯誤落到我們頭上。另外,天氣並不是真的冷,而是他的雙膝——他穿的是短襪。這樣他們呆在了原地。最後,當另外在附近走動的那3個人甚至也開始感到相當冷時,我們看見托特漢姆勳爵披著黑大衣走來了,就像一隻大鳥在風中飄**。我們對愛麗斯說:
“噓!他走近了。你要明白什麽時候聽到特漢姆勳爵自言自語時,就把皮切爾放出去咬住他——他解下衣領時總是這樣。”
我們3個打著口哨慢慢地走開,表示我們沒有考慮其它事情。我們的嘴唇凍得很冷,但我們還要盡量堅持下去。
托特漢姆勳爵大步走來,一路自言自語。人們都叫他是發瘋的保護主義者。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我認為人們不應該這樣叫罵勳爵。
他經過我們時說:“先生,國家毀滅了!致命的錯誤,致命的錯誤!”我們回頭看,發現他正接近皮切爾、愛麗斯和赫·沃隱藏的地方。我們繼續往前走——這樣他就會認為我們不是在觀察——一會兒後我們聽見皮切爾的叫聲,隨即停止了;然後我們回過頭去,確信老朋友皮切爾已經叼住了托特漢姆勳爵的褲腿,緊咬不放,我們趕緊跑過去。
托特漢姆勳爵把衣領扯掉了一半——在他的耳朵旁突出來——他大聲叫喊:“救命,救命,殺人啦!”就好象有人預先告訴了他該如何辦。皮切爾仍在嚎叫,狂吠,咬住不放。我們走到它身邊,我停下來,說:
“迪基,我們一定要救這位善良的老人。”托特漢姆勳爵狂怒地吼出“善良的老人——”什麽的,又說“快把狗叫開。”
因此奧斯瓦爾德說:“這是很危險的——但誰會遲疑采取真正勇敢的行動呢?”
皮切爾一直讓人擔心,叫個不停,托特漢姆勳爵向我們大喊把狗弄走。他在路上跳來跳去,皮切爾就像可怕的死神一般抓住了他。他的衣領在被解開處擺來擺去。
諾埃爾說:“快,不然就太遲了。”於是我對托特漢姆勳爵說:
“老先生,站著別動,我會盡力來幫你。”
他站著不動了,我蹲下去,抓住皮切爾小聲說道:“鬆開,先生,鬆開!”
皮切爾便鬆了口,托特漢姆勳爵又把他的衣領係上——如果有人在場看著他決不會把衣領換了——他說:
“我當然太感謝你了。這真是一條凶惡的畜生!給你點錢拿去為我的健康幹杯。”
但是迪基解釋說我們是戒酒者,不替人們的健康幹杯。托特漢姆勳爵說:“哦,無論如何我非常感激。現在我看出你們——當然,你們不是小流氓,而是紳士們的孩子吧,嗯?當然,你們不會拒絕從一個老家夥這裏得到小費——我在你們那個年頭時可是要拿的。他取出半鎊金幣。
真是愚蠢,但現在我們做了這樣的事,我覺得在把這老頭搞得那麽驚慌之後,還從他那裏弄到錢是非常卑鄙的。他並沒有說要把我們像他孩子那樣收養起來的話——因此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讓皮切爾走了,正打算說他不用客氣,我們寧可不要那錢——似乎這是最好的辦法——那條可怕的狗卻把整個表演搞砸了。我剛一讓它走開,它就開始在我們周圍跳躍,快活地叫起來,試圖添我們的臉。它對自己的表現很得意。托特漢姆勳爵把眼睜得大大的,說:
“這狗似乎認識你們。”
奧斯瓦爾德見事情敗露了,就說:“再見,”企圖走開。但是托特漢姆勳爵說:
“不要走那麽快!”他抓住了諾埃爾的衣領。諾埃爾嚎叫起來,愛麗斯從叢林中跑走。她最喜歡諾埃爾。我肯定我不知道為什麽。托特漢姆勳爵看著她,說:
“你們還有其他的人!”然後赫·沃走了出來。
“你們的人都到齊了嗎?”托特漢姆勳爵問他。赫·沃說此次隻有我們5個人。
托特漢姆勳爵一下轉過身,抓住諾埃爾的衣領就走。我們追上他,問他去哪裏,他說“去警察局。”因此我相當禮貌地說:“唉,不要帶走諾埃爾,他並不很堅強,很容易感到擔憂。另外,那並不是他做的。如果你想帶人走就帶我吧——那完全是我的主意。”
迪基表現得非常勇敢,說:“如果你把奧斯瓦爾德帶走了,我也會去,但是不要帶走諾埃爾,他是一個纖弱的小家夥。”
托特漢姆勳爵停下來,說:“你先前就應該想到這點。”諾埃爾一直在嚎叫,他的臉色非常蒼白,愛麗斯說:
“噢,就放了諾埃爾吧,親愛的,友好的、善良的托特漢姆勳爵,如果你不放手他就會昏倒,我知道他會的,有時候他就這樣。噢,我希望我們從沒有做過這事!多拉說那是錯誤的。”
“多拉表現出她具有很不一般的判斷力。”托特漢姆勳爵說,他把諾埃爾放了。愛麗斯用她的手臂挽住諾埃爾的脖子,盡量讓他高興起來,但他渾身哆嗦,臉如紙一般白。接著托特漢姆勳爵說:
“你們願意向我保證不再逃跑嗎?”
我們便說願意。
“那麽就跟著我”他說,帶我們走向一張長椅。我們都跟著,皮切爾夾著尾巴也跟在身後——它知道把事情弄糟了。托特漢姆勳爵坐下,叫奧斯瓦爾德、迪基和赫·沃站在他前麵,但讓愛麗斯和諾埃爾坐下,說:
“你們放狗來咬我,企圖讓我相信你們是在救我,差點就從我這裏拿走半金鎊硬幣。這樣的行為是最——不——你們告訴我是什麽,先生,說真話吧。”
所以我不得不說那是最缺乏教養的行為,但我說我並沒打算要拿走那半英磅金幣。
“那麽你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他問。“注意說實話。”
我說:“我現在明白這是非常愚蠢的,多拉說過這樣做不對,但直到我們幹了這事好象才明白。我們想讓家裏衰落的財產恢複過來,書裏說,如果你從極大的危險中救了一位老先生,他會把你像自己的兒子一樣養大——或者,如果你更願意做父親的兒子,他就讓你們開始做生意,最後你們就會變得相當富有了。因為並沒有任何極大的危險,我們就讓皮切爾充當了一個——這樣——”我感到很羞愧,不能繼續講了,這看起來是一件非常卑鄙的事。
托特漢姆勳爵說:
“這是一個發財的好辦法——就是欺詐的辦法。我很懼怕狗,要我是一個虛弱的人,我會被嚇死的。你們對自己是怎樣想的,嗯?”
除奧斯瓦爾德我們都哭起來,其他人說他在哭。托特漢姆勳爵繼續說:“唉,唉,我看得出你們後悔了。這次就給你們一個教訓:咱們別再提這事了。我現在已經是個老人,但我也年輕過。”
然後愛麗斯順著椅子滑過去靠近他,把手按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手指是粉紅色的,從羊毛手套上的洞裏漏出來。她說:“我想你原諒了我們,真是太好了,我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們都想像書中的孩子一樣——隻是我們沒有他們有的機會。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證明是正確的。但我們很抱歉,非常,非常抱歉。我知道奧斯瓦爾德不打算接受那半金鎊硬幣。
你一說出從一個老家夥那裏得到小費,我內心就感到很難受,小聲對赫·沃說要是我們沒有那樣做才好。”之後托特漢姆勳爵站起身,他看起來像“死亡的納爾遜[24]”,因為他的胡子刮得很幹淨,那是一張英俊的臉;他說:
“永遠記住不要因為錢或世上任何別的事情采取不光彩的行為。”
我們許諾會記住的。接著他取下帽子,我們取下我們的帽子,以示禮貌。他走了,我們也回家了。我一生從沒有感到過如此卑鄙!多拉說:“我告訴過你們,”但我們甚至對這話也不怎麽放在心上,盡管實際上是難以忍受的。我們最介意的是托特漢姆勳爵所說的缺乏教養。這以後我們有一個星期沒去希思,不過最後我們又都去了,我們在椅子旁等他。他走來時,愛麗斯說:“對不起,托特漢姆勳爵,我們有一星期沒來希思了,作為你放了我們的懲罰。我們每人給你帶來一份禮物,如果你願意接受,就表示願意和好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我們把禮物給了他。奧斯瓦爾德送了一個價值6便士的指南針——他是用我的錢特意買來送給給他的錢買的勳爵。奧斯瓦爾德總是買有用的禮物。我買到指南針一兩天後指針就不動了,但托特漢姆勳爵曾經是一個海軍上將,因此他能夠把指南針弄好。愛麗斯給他做了一個裝剃須刀的盒子,蓋上刻了一朵玫瑰花。赫·沃把自己的小刀給了他——他曾經用這把刀割下他最好的衣服上所有的扣子。迪基把“海軍英雄”的獎品給了他,因為那是他最好的東西。諾埃爾送給他一首自己寫的詩:
當罪過和羞恥讓人抬不起頭來
人們就會產生我們這樣的悲哀。
我們感到難過是因痛苦和憂傷
決心永遠不再沒有教養。
托特漢姆勳爵似乎非常高興。他感謝我們,和我們說了一會兒話,同我們告別時說:
“一切又雨過天晴了,朋友們。”並同我們握了手。
我們無論什麽時候見到他,他都對我們點頭,如果姑娘們和我們在一起他就脫下帽子致意,所以他現在真的不再認為我們沒教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