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慷慨的G.B.
當編輯並不是發財的最好辦法。我們現在都意識到了,而攔路搶劫的強盜根本不會像過去那樣受到尊重。我相信我們盡了最大努力使家庭衰落的財產恢複。我們覺得巴斯特布爾家衰敗得很慘了,因為我們知道他們曾經非常富裕。多拉和奧斯瓦爾德還能記得父親總是從倫敦帶回好東西,過聖誕節時常由搬運工帶來一些火雞、鵝、酒和雪茄,幾盒糖果和法國李子,盒子是鍍金的,用絲綢和平絨裝飾。它們被稱著李子脯,但和你在食品店買的李子脯完全不同。現在很少有好東西從倫敦帶回來了,如火雞和洋李脯。人們已經忘記了父親的地址。
“我們怎麽才能讓那些嚴重衰落的財產恢複呢?”奧斯瓦爾德說。“我們已經試過挖寶藏,寫文章,尋找公主和充當編輯。”
“又當了劫匪。”赫·沃說。
“你們什麽時候試的那個?”多拉很快問。“你們知道我告訴過你們那是錯誤的。”
“我們采取的辦法並不錯。”愛麗斯趕在奧斯瓦爾德前說得更快。“誰要你告訴我們這事了?”這個問話本來會顯得粗魯,奧斯瓦爾德很高興他沒有這麽做。“我們隻是逮住了隔壁的艾貝特!”
“噢,隔壁的艾貝特!”多拉輕蔑地說。我感到更加舒服,因為甚至以後我就沒有說“誰問你了”等等之類的話。我擔心多拉會以好大姐的身份要求我們。她太經常以那種樣子出現了。
迪基在瀏覽報紙,這時抬起頭來說:“這話聽起來有可能。”然後讀出來:
“1100個保證合夥人賺錢的實用專利待售。每周110個。不允許個人參加。舊道街喬賓斯300號。”
“我希望我們能得到那種合夥生意。”奧斯瓦爾德說。他12歲,就他這個年紀而言是個非常有思想的孩子。
愛麗斯在繪畫,這時也抬起頭。她試圖畫一件神仙皇後的綠色上衣,而且擦不掉。綠色的衣服上還畫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根本擦不掉了,無論你的顏色盒有多貴,即便使用沸水也沒用。
她說:“討厭的綠色!奧斯瓦爾德,考慮那件事是沒用的。我們上哪去弄到100英磅?”
“每周10英磅對我們來說就是5英磅了。”奧斯瓦爾德繼續說——愛麗斯說話時他的腦袋裏已在算這筆帳了:“因為合夥就意味著平分。應該是15。”
諾埃爾嘴裏咬住鉛筆坐著,像往常一樣在寫詩,我看見最前麵的兩句——
我不知為什麽綠色,
一點都不美麗。
他突然說:“我希望仙女從煙囪上下來,把一隻寶石掉在桌上—— 一隻寶石要值100英磅。”
“她下來時會給你100英磅的。”多拉說。
“要不然她下來時,她也可以給我們每周5英磅,”愛麗斯說。“或者50英磅。”我說。“或者500英磅。”迪基說。
我看赫·沃張開了嘴,知道他打算說:“或者5000英磅。”於是我說:
“唉,她連5便士都不會給我們,但隻要你們照我常說的那樣做,把一個富有的老年紳士從瀕臨死亡的危險中救出來,他會給我們許多錢。我們可以合夥,每周掙5英磅,那可以買很多東西。”
迪基說:“咱們為什麽不借錢呢?”我們便說:“向誰借?”接著他從報紙上讀了這一段:
私人借款無需付手續費
邦德街銀行
經理:Z·羅森布拉姆
不用擔保,女士和先生們隻需憑借期票可以預付現金120至110,000英磅。不付手續費。絕對保密。
“這一切是什麽意思?”赫·沃問。
“意思是有個富裕善良的先生,他不知道多少窮人需要幫助,就登報說他願意錢借給他們,幫助他們——就是這個意思,是不是,迪基?”
多拉作了解釋,迪基說:“是的。”赫·沃說他是一位像埃奇沃思小姐那樣慷慨的捐助者。然後諾埃爾想知道什麽是期票,迪基知道,他在一本書中讀到過,那隻是一封信函,說明你能辦到時就會還錢,並且有你的簽名。”
“不需要調查!”愛麗斯說。“噢,迪基,你認為他會嗎?”
“會,我想會的。”迪基說。“我感到奇怪,父親不去找這位善良的先生呢。我以前在父親書房裏的一張通告上見過他的名字。”
“也許他找過了。”多拉說。
但我們其餘的人相信他沒有,因為——當然,如果他去了的話,就一定有更多錢買好東西。這時皮切爾跳起來,打翻了繪畫液。它是一條粗心大意的狗。我不知道繪畫液的顏色為什麽總是那麽難看?多拉跑去拿抹布把它擦幹淨,赫·沃在他手上滴了幾滴顏料,說他患了疫病。於是我們就玩了一下患瘟疫的遊戲,我是阿拉伯醫生,頭上纏著浴巾以替代穆斯林頭巾。我們用富有魔力的酸味糖果醫治瘟疫。玩過以後,到了該吃飯的時間,吃過後我們又好好談了一下,決定次日就去見那位慷慨的捐助者。但是我們想如果我們去的人太多,可能G·B——就是慷慨的捐助者的縮寫——就不會喜歡了。我經常注意到我們6個是最糟糕的——人們認為6個小孩就是一大群了。這個句子看起來不知怎麽有錯。我的意思是他們不介意6雙靴子或6磅蘋果,或6隻桔子,尤其是在均衡上。但他們似乎認為你不應該有5個兄弟姐妹。當然迪基是要去的,因為這是他的主意。多拉要去布蘭希思看一位老太太,她是父親的一個朋友,所以她去不了。愛麗斯說她應該去,因為報上說的是“女士和先生們”,或許G·B不會借錢給我們,除非男女都有。
赫·沃說愛麗斯不是一位女士,而她說不管怎樣他都不要去。接著他叫她是一隻討厭的貓,她哭了起來。
不過奧斯瓦爾德總是努力調解爭吵,因此他說:“你倆都是傻瓜!”
多拉說:“不要哭,愛麗斯,他隻是說你還沒有長成女士。”
赫·沃說:“我的意思是你還有什麽要想的,討厭鬼?”
迪基便說:“赫·沃,你自己別討厭就行了。別管她,向她道歉,不然我要好好地教訓你!”
因此赫·沃表示了歉意,愛麗斯吻了他,並說她也很抱歉;赫·沃又擁抱她,說:“現在我的的確確很抱歉。”這樣一切都沒事了。
上次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去倫敦時諾埃爾也去了,所以他就不去了。多拉說如果我們帶上赫·沃,她就帶諾埃爾去布萊克希思。由於有點小小的不愉快,我們想最好帶著他,因此就帶上他了。最初我們認為要把最舊的衣服再撕壞一些,並縫上各種顏色的補丁,讓G·B看到我們多麽需要錢。多拉說假裝我們更加貧窮是一種欺騙。有時多拉是對的,畢竟她是我們的姐姐。然後我們想最好穿上最好的衣服,這樣G·B會見到我們不至於那麽窮,以至無法相信我們有錢時也不還。可多拉說那也是錯誤的。我們應該非常誠實,如多拉所說,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我們甚至沒有洗臉洗手就走了;但在火車上我看著赫·沃時,真希望我們不要太特別誠實才好。
讀到這事的人都知道在火車上是個什麽樣子,所以我不打算講它——雖然這是相當有趣的,特別是在滑鐵盧時警察過來查票,赫·沃躺在座椅下假裝一個沒有車票的家夥。我們到了查靈十字口,繞著來到白廳看那些士兵們,然後又來到聖詹姆斯宮旁看士兵。我們逛了一會兒商店,到了邦德大街的布魯克街。隔壁一家商店的門上掛了一隻黃銅盤子——那是一個很寬敞的地方,那裏出售女式和男式帽子,它們都色彩鮮豔,十分時髦,但沒有標價。我們按響門鈴,一個男侍來打開,我們要求見羅森包姆先生。那孩子沒有禮貌,他沒有請我們進屋。於是迪基給了他一張名片,那實際上是父親的,不過姓名也一樣——理查德·巴斯特布爾先生——我們其他人在下麵寫上我們的名字。正好我口袋裏有一支粉紅色的粉筆,我們就用這筆寫上。
我們在台階上等著,男侍開上了門。一會兒後他又來問我們有何事。迪基說:“預付現金,小家夥!不要老問這事!”然後他又讓我們等,直到我的兩腿都僵硬了;但愛麗斯喜歡這裏,因為她可以多看看男式和女士帽子。最後門打開,男侍說:
“羅森包姆先生要見你們。”我們在門口的擦鞋墊上擦了鞋——它上麵說要這樣做。我們走上鋪著柔軟地毯的樓梯,來到一間屋子。這是一間漂亮的屋子。我希望我們穿上的是最好的衣服,或至少沒怎麽洗過。但此時已太晚了。
這間房子掛著平絨窗簾,鋪著相當柔軟的地毯,有許多最豪華的東西。有黑色和金色的貯藏櫃、瓷器、塑像和畫。有一幅畫,上麵畫著一個卷心菜,一隻野雞,一隻栩栩如生的死野兔,隻要能得到它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那張毛皮如此自然可愛,我百看不厭。但愛麗斯喜歡那幅女孩抱著破罐的畫。除畫外還有鍾、燭台、花瓶、鍍金眼鏡、幾盒雪茄、香水和其它東西,散亂地擺在椅桌上。這是一個奇妙的地方,有一個身材矮小的老紳士置身於這一切堂皇的物品之中,他穿一件很長的黑色大衣,留著長長的白胡,長著鷹鉤鼻——就像一隻獵鷹。他戴著一副金色眼鏡看我們,仿佛確切知道我們的衣服能值多少錢。我們大的幾個正在想怎樣開始,因為進屋時大家當然都說了“早上好”,這時我們沒來得及阻止赫·沃已先說話。他說:
“你就是那個G·B?”
“那個什麽?”小個子老先生問。
“那個G·B。”赫·沃說,我向他使眼色讓他閉嘴,但他沒有看見,G·B卻看見了。他向我揮手讓我不要說話,我隻得不吭聲。赫·沃繼續說:“那意思就是慷慨的捐助者。”
老先生皺起眉來,然後說:“我想是你們父親叫你們到這裏來的吧?”
“不,他沒有。”迪基說。“你為什麽要這樣想呢?”
老先生拿出那張名片,我解釋說我們帶上它是因為父親的姓名恰好和迪基的一樣。
“難道他不知道你們來嗎?”
“不知道,”愛麗斯說,“我們等到合夥後才把這事告訴他,因為他自己的生意都讓他十分焦慮,我們在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前不想打攪他。然後我們會把一半的份額再分一半分給他。”
老先生取下眼鏡,用手弄了弄頭發,說:“那麽,你們來做什麽?”
“我們看見了你的廣告,”迪基說,“我們想用我們的期票換100英磅。我姐姐來了,這樣就有了男士和女士。我們想用這筆錢在出售實用專利的賺錢行業中購買股份——它不允許個人夠買。”
“我想我不是很明白你們的意思。”G·B說。“但在進一步開展此事前,有一件事我要明確的是:你們為什麽要叫我慷慨的捐助者?”
“嗯,你知道,”愛麗斯笑著說,表示她很冷靜,雖然我知道她是很懼怕的,“我們覺得你太好了,盡力找到那些需要錢的窮苦的人們,給予幫助,把錢借給他們。”
“唔!”G·B說。“請坐。”
他從一些椅子上搬走鍾、花瓶和燭台,我們坐下了。椅子是絲絨的,椅腿鍍了金,這兒就像國王的宮殿。
“好啦,”他說,“你們應該上學校,而不是思考掙錢。你們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我們告訴他待父親安排過來我們又會去上學的,但同時我們也想做點什麽讓巴斯特布爾家衰敗的財產得以恢複。我們說我們認為賺錢的專利很不錯。他問了許多問題,我們把一切都告訴他——我們認為父親不在意我們說的話。最後,他說:
“你們想借錢,什麽時候還呢?”
“當然,我們一有錢就還。”迪基說。
然後G·B對奧斯瓦爾德說:“你看起來是最大的。”但我向他解釋說這是迪基的主意,所以我是最大並沒關係。於是他對迪基說:“我想你還是個未成年人吧?”
迪基說他還不是,但他已想到有一天要當個煤礦工程師,到克朗代克[22]去。
“是未成年人,不是礦工。”G·B說。“我的意思是你沒有成年吧?”
“不過10年後我就成年了。”迪基說。
“那麽你可以拒付借款。”G·B說。“什麽?”迪基問。
當然他應該說:“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你的話。”奧斯瓦爾德就會這樣說,這比“什麽”更有禮貌。
“拒付借款。”G·B重複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說,你或許不把錢還給我,法律不會強迫你這麽做。”
“噢,瞧,是否你認為我們是些鬼鬼祟祟的人。”迪基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坐下,坐下,我隻是開玩笑。”G·B說。
他又談了一些,最後說:“我勸你們不要參與那種合夥,那是騙局。許多廣告都是騙局。今天我身上沒有100英鎊借給你。但我願意借給你1英鎊,你可以隨便用。你到了21歲時再還我。”
“不久我就會還你。”迪基說。“謝謝,非常感謝!期票的事怎麽辦呢?”
“噢,”G·B說,“我相信你會守信譽。你知道當著先生和女士們的麵之間——”他向愛麗斯優美地鞠了一躬後又說,“一句話等於就是一種契約。”
然後他拿出一枚一鎊的金幣捏在手裏,一邊與我們談著話。他給我們提了很多關於不要介入生意的好建議,因為我們太小了,同時希望我們學好功課——適當地冒點險就行了,以免回學校時情況不是弄得很糟糕。他一直摸著那枚金幣,看著它,似乎認為它非常漂亮。事實如此,因為那是一枚新幣。最後他把錢遞給迪基,迪基伸出手接錢時G·B突然把它放回了自己的口袋裏。
“不行,”他說,“我不會給你們這枚金幣。我給你們15先令和這瓶很好的香水。它遠不止我要向你們收取的5先令。你們有錢時,可以還我金幣和60%的利息——60%——60%。”
“什麽?”赫·沃問。
G·B說他告訴我們,我們還了金幣後,60%的利息就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了。他把錢給了迪基,並且要那個男侍叫來一輛馬車。G·B讓我們上了車並同大家握手,要愛麗斯吻他一下,於是愛麗斯吻了他;赫·沃也吻了他,盡管他的臉比平時更髒。G·B付過馬車費,告訴馬車夫到什麽車站。我們就這樣回到家。
那天晚上父親收到7點鍾的郵車送來的一封信,他讀完後來到兒童室,看起來不像平常很不高興的樣子。但他的神情顯得嚴肅。
“你們去羅森包姆先生的家了。”他說。
我們便把一切告訴了他。過了很長時間,父親坐在椅子上。這是讓人愉快的事。現在他並不經常來和我們談話。他得花所有時間去考慮生意。我們把一切告訴他後,他說:
“孩子們,這次你們沒有造成什麽傷害,確實要寧可做好事而不要造成傷害。羅森包姆先生給我寫了一封非常友好的信。”
“爸爸,他是你的朋友?”奧斯瓦爾德問。
“他是一位熟人,”父親說的時候稍微皺起了眉頭,“我們一起做過一些生意。這封信——”他停下來,然後說,“不,今天你們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但我要你們將來在沒有與我商量的情況下,不要做買什麽股份那麽重要的事,就這些。你們玩得很快樂,我不想打攪。不過有關生意上的事你們會同我商量,行嗎?”
當然我們說很高興那樣做,可愛麗斯坐在他的膝上說:“我們不願意打攪你。”
父親說:“我沒有很多時間和你們在一起,生意花去了我大部分時間。生意很讓人擔憂——但想到這樣沒人管你們,我真忍受不了。”
他看起來那麽悲傷,我們都說自己願意沒人管才好。他比平時顯得更悲傷了。
愛麗斯說:“父親,我們的確不是那個意思。自從母親去世,有時候也相當孤獨。”大家安靜了一會兒。父親一直和我們呆到睡覺的時候,他說晚安時看起來相當快樂。我們也對他說“晚安”,他說:“唉,事實上,那封信減去了我心中的負擔。”我們想不出他是什麽意思——但我相信,如果G·B知道他減輕了別人心中的負擔他會高興的。我想他就是那種人。
我們把香水給了多拉。它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麽好,但我們有了15先令——它們都不錯,G·B也一樣。
直到把這15先令花完前我們都非常高興,好象我們的財產又得到了適當的恢複。隻要你的口袋裏有錢,你就不太會注意到自己總的還有多少。這就是許多口袋裏經常有零花錢的孩子,並沒有把尋找寶藏看作是他們的職責的原因。
所以我們口袋裏沒有零花錢也許是偽裝起來的福氣。但這種偽裝就像書中的壞人一樣很難看透;待15先令花光後,似乎更是這樣。最後其他人同意讓奧斯瓦爾德按照他的辦法去尋找寶藏,但他們都不是很熱心,許多沒有奧斯瓦爾德堅強的男孩也許已放棄這件事了。但是,奧斯瓦爾德知道一個英雄隻能依靠自己。所以他堅持下去,不久別的孩子都明白了自己的責任,又支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