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法大師
天氣跟昨天一樣晴朗,從那座潔白的大理石神廟望過去,那意大利式的風景看起來更像一幅手工著色的鋼雕,或者一幅透納[14]的仿油畫石版畫。
當3個孩子舒適地坐在通向那座白色雕像的階梯上時,隻聽傳來第4個孩子悲哀的聲音:“我並不是不領情,可我相當餓。你們不能老從食品窗裏為我拿吃的東西,要是你們願意,我就回到城堡裏去住。據說城堡裏以前鬧過鬼。我想我能夠像其他任何人那樣裝成鬼魂在城堡裏出沒。你們知道,我現在可以說已經變成幽靈了,如果你們願意我會那樣做的。”
“噢,不,”凱思琳誠懇地說,“你應該和我們呆在一起。”
“但吃的東西怎麽辦?我不是不領情,真的,但早餐就是早餐,麵包僅僅是麵包。”
“要是你能把那枚戒指取下來,你就可以恢複原形。”
“是的,”傳來梅布爾的聲音,“但是你知道,我取不下來。我昨晚在**又試了一下,今天早上又試了一下。從你們食品室裏拿東西出來,即使那東西隻是麵包,那也跟偷盜是一回事。”
“是的,的確如此。”傑拉爾德說,是他采取了這一大膽冒險。
“好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去掙些錢。”
吉米評論說這個主意很好。但傑拉爾德和凱思琳很專心地聽著。
“我想說的是,”那個聲音繼續說道,“我非常肯定,我隱去了身形是再好不過的了。我們要去冒一下險,你們看看我們是否有這個必要。”
“冒險,”膽大的冒險家說,“並不總是有利可圖的。”低聲說出這話來的是傑拉爾德。
“總之,你們瞧,這次冒險是有利可圖的。隻是你們不能都去。聽我說,要是傑瑞能讓自己看起來普通一些——”
“那應該是很容易的。”吉米說。凱思琳叫他別那樣愛找茬兒。
“我可沒找茬,”吉米說,“隻是——”
“隻是他心裏想到你們的梅布爾打算像‘美麗的桑斯·梅西夫人’那樣讓我們惹上麻煩。”傑拉爾德插嘴說。“他不想在今後的歲月裏讓人發現自己孤身一人,一臉蒼白地在莎草之類的東西中遊**。”
“我不會讓你們惹上麻煩的,真的不會。”那個聲音說。“啊,從昨天你們那樣站在我身邊的時候起,我們這一輩子都成了一幫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傑拉爾德可以到集市上去變戲法。”
“他一點兒都不會變戲法。”凱思琳說。
“事實上將由我來變,”梅布爾說,“但傑瑞可以裝著在變戲法——如不用觸摸東西就能讓它們移動之類。但你們3個人都去不合適。我認為孩子們看起來越小,人們對他們獨自變出來的戲法就越感到驚奇。”
“技藝高超的魔術師也會認為這些話是至理名言。”傑拉爾德說。另兩個孩子沮喪地說道:“啊,我們怎麽辦呢?”他建議讓弟弟和妹妹不露聲色地混進人群裏。“但別讓人看出你們認識我,”他說,“想辦法讓自己就像是那個集市裏某些成年人的子女。否則好心的警察很可能會牽住那兩個迷路的小孩的手,把他們帶回到憂心忡忡的親戚那裏——我是指那個法國女教師的手中。”
“咱們現在就去吧。”他們聽起來總是不十分順耳的聲音說道,當梅布爾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時,那聲音便從空中不同的地方傳來。於是他們向集市走去。
集市在離那座城堡大門約半英裏遠的一片荒地上舉行。他們離集市近得足以聽見旋轉木馬上的蒸汽風琴聲時,傑拉爾德提說他有9便士錢,可以先到市場裏去買點東西給大家吃,所用的錢從他們變戲法可能掙到的錢裏扣回。其他幾個人在一條兩邊較高的通道的陰涼處等待著。傑拉爾德很快就回來了,盡管他們過了好久還說他去了很長時間。他帶來一些巴塞羅納[15]堅果,帶紅斑的蘋果,又小又甜的黃梨,灰白色的肉餡薑餅,整整四分之一磅薄荷牛眼糖和兩瓶薑啤。
“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投資。”凱思琳在說奢侈之類的話時,他說。“我們都需要額外的營養,來保持我們特別是勇敢的魔術師的體力。”
他們吃著東西,喝著飲料。那是一頓非常棒的飯,遠處蒸汽風琴演奏出來的音樂給這頓飯增添了最時髦的節日色彩。兩個男孩永遠也看不厭梅布爾吃東西的樣子,更確切地說,是看不厭食物奇異地、魔法般地消失的樣子,所有這些都顯示出梅布爾正在吃東西。他們被那情景把迷住了,勸她吃下比她在宴會中應得份額還多的東西,僅僅為了獲得看見食物消失的那種樂趣。
“哎呀!”傑拉爾德一次又一次地說道,“那會讓他們大吃一驚的!”
確實如此。
吉米和凱思琳比其他兩個人先走一步,他們來到集市裏混進人群中,盡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他們站在一個高大的女士身邊,她正在看以椰子為靶子的投靶遊戲;不久他們看見一個雙手插在衣袋裏的陌生人正漫步走過踩壞了的那片發黃的草地,其中不乏英國市場裏總是隨地亂扔的隨風飄動的紙片、柴枝和稻草。那是傑拉爾德,但剛開始時他們簡直沒有認出他來。他已取掉了領帶,那條本來襯著潔白的法蘭絨服的深紅色學生領巾被折成穆斯林頭巾的樣子圍在他腦袋上。你可以猜到,那條領帶被當成手帕使用了。他的臉和手就像精心擦亮了的爐子一樣黑得發亮。
每個人都轉過身去看他。
“他真像一位魔術師!”吉米低聲說。“我想那顏色永遠也不會褪掉,你說呢?”
他們遠遠地跟著他。他走近一頂小帳篷門邊,一個憂鬱的長臉婦女正懶洋洋地靠在門柱上。他們停下來,設法讓自己顯得像一位正努力用大棒槌在一隻木塊上敲打出節奏來的農家孩子。
傑拉爾德走到那位婦女身邊。
“喝多了嗎?”他問道。她叫他走開,不要那樣粗魯無禮,但口氣並不嚴厲。
“我是來做生意的,”傑拉爾德說,“是從印度來的魔術師。”
“不可能!”婦女說,“你根本不是什麽魔術師。哼,你耳朵背後全都是白的。”
“是嗎?”傑拉爾德說,“你發現了這一點真是聰明!”他用雙手揉著耳朵說,“好點了嗎?”
“還行。你玩的是什麽小把戲?”
“變戲法,的的確確是這樣。”傑拉爾德說。“在印度,有一些比我還小的男孩表演魔術。瞧,你告訴了我耳朵上的紕漏,我欠你一份情。要是你願意為我主持表演的話,我就把掙到的錢拿來平分。讓我用一下你的帳篷在裏麵表演,你在門口招攬生意好嗎。”
“哎呀!我不會招攬生意。你在挖苦我。既然你這樣聰明,那就變個戲法讓我們看看吧。”
“你說得對。”傑拉爾德堅定地說。“你看見這隻蘋果了吧?瞧,我要讓它慢慢地從空中移過,然後我說一聲‘去吧!’它就會消失。”
“是的,消失在你嘴裏!走開,別在這裏胡言亂語。”
“你不輕信別人,真是太明智了。”傑拉爾德說,“看吧!”
他從那些小蘋果裏拿出一隻來,那位婦女便看見它憑空慢慢移動起來。
“現在,去吧!”傑拉爾德對著那隻蘋果叫道,那隻蘋果便消失了。“怎麽樣?”他用得意洋洋的口吻問道。
婦女興奮得臉都紅了,兩眼發光。“這是我見過的最棒的戲法!”她低聲說道。“要是你會耍更多這樣的把戲,我就同意協助你表演,老弟。”
“會變很多的。”傑拉爾德信心十足地說。“把你的手伸出來。”婦女伸出手,那隻蘋果不知從什麽地方仿佛一下子冒出來放在了她手裏。蘋果濕轆轆的。
她看了一會兒蘋果,低聲說道:
“快點!不要讓人參與進來,我們兩人表演就行了。別在帳篷裏。你在帳篷旁的這個地方布置一個表演場地。在露天裏表演能產生雙倍的價值。”
“但要是人們可以免費觀看的話,他們就不會付錢了。”
“看第一輪時是不會給的,但以後就會給了,你瞧著吧。不過你得不斷招攬生意才行。”
“把你的披肩借給我好嗎?”傑拉爾德問道。她拔去披肩上的別針,那是一件紅黑相間的格子花呢披肩,他像自己以前看見印度魔法師做的那樣把它鋪在地上,然後盤起腿坐在它後麵。
“一定不要讓任何人走到我後麵來,除此而外沒別的了。”他說,那位婦女便急急忙忙地在帳篷的兩根拉索上掛起舊袋子,隔出一個小小的場地來。“現在我準備好了。”他說,那位婦女就從帳篷裏拿出一隻鼓敲著,很快一小群人聚集了起來。
“女士們先生們,”傑拉爾德說,“我從印度來,我會表演一種你們從未見過的魔術。我看見披肩上有兩先令錢時就開始表演。”
“我敢說你會的!”一個看熱鬧的人說。人群裏傳來幾聲短促的、令人不快的譏笑聲。
“當然,”傑拉爾德說,“要是你們湊不起兩先令錢,”現在那群人大約有30個了,“我就不再說什麽啦。”
兩三個便士落在披肩上,接著有更多的錢落了下去,之後便沒有了。
“9便士,”傑拉爾德說,“好吧,我天性慷慨。你們將看到從未看到過的這樣一場價值9便士的表演。我不想欺騙你們,我有一個同夥,不過我這個同夥隱起身來了。”
眾人嗤之以鼻。
“在這位同夥的幫助下,”傑拉爾德繼續說,“我可以讀出你們口袋裏可能裝著的任何信件。隻要你們有人跨過這條繩子站在我旁邊,我那位隱身同伴就可以從他肩膀上讀出那封信來。”
一個臉色紅潤、相貌難看的男人走上前來。他從衣袋裏掏出一封信,站在一個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見的地方,那兒人人都看得出誰也無法從他肩膀上看到那封信。
“好了!”傑拉爾德說。接下來是一小會兒的沉默。然後完全是從場子的另一側傳來一陣聽起來非常遙遠的、像唱歌似的微弱聲音,這個聲音說道:
“先生,你的第15封來信我們及時收悉。關於你的地產抵押,我們很遺憾無能為力——”
“住嘴!”那個人恨恨地對傑拉爾德叫道。
他一邊解釋說那封信裏根本沒有那樣的內容,一邊走出了圍欄。但沒有人相信他,人群裏響起一陣有趣的嘁嘁喳喳的議論聲。當傑拉爾德又開始說起話來時,議論聲突然停下來。
“現在,”他把那9便士錢放在披肩上說道,“你們用眼睛盯住這些錢,會看見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它們自然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然後又一個接一個地被梅布爾那看不見的手放回來。那群人大聲地鼓掌。“妙啊!”“真了不起!”“再給我們表演一個!”前排的人叫道。站在後麵的人則使勁往前擠。
“現在,”傑拉爾德說,“你們已經看見我會幹什麽,但我不會再表演了,除非我看見這塊地毯上放上5先令錢。”
兩分鍾後7先令3便士錢便放在了那裏,於是傑拉爾德又表演了幾個魔術。
當站在前排的人不想再給錢時,傑拉爾德便叫他們往後站,讓其他人走進來瞧一瞧。我真希望有時間把他耍的那些把戲都告訴你們。圍欄周圍的草地完全被擠上來看他表演的人踩壞了。事實上,要是你有一個隱身同夥的話,你就可以創造出無限多的奇跡來。他使各種各樣的東西顯然自動地四處飄移,甚至消失在梅布爾衣服的褶皺裏。那位婦女站在旁邊,看見錢翻著跟頭落下來,顯得越來越高興,每當傑拉爾德停止表演的時候她就打起那個破舊的鼓來。
有關這位魔術師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集市。那群人對他欽佩得發狂。舉辦以椰子為靶子的投靶遊戲的那個人請求傑拉爾德讓他入夥;室內來複槍靶場的老板願意為他提供免費食宿以求與他合夥經營;一位穿著緊身黑絲綢衣服,戴一頂紫羅蘭色軟帽的活潑而粗俗的女子,試圖雇傭他去為即將開張的百貨店當“革新樂手”。
在整個這段時間裏,混在人群裏的其他兩個孩子完全沒有被人注意到,因為除了看傑拉爾德以外,誰還有空去看別人呢?天已經很晚,早就過了吃下午茶的時間。傑拉爾德確實很累了,而且對自己能夠分到的那份錢已經感到非常滿足,因此他絞盡腦汁尋找脫身之計。
“我們怎樣從這裏逃出去呢?”他壓低聲音問道,這時梅布爾僅僅取下他的帽子並放進自己的口袋,帽子便從他腦袋上消失了。
“他們絕不會讓我們離開。我先前沒有想到這一點。”
“讓我想一想!”梅布爾耳語道,緊接著她湊近他的耳朵說道:“把錢分了,並給她點錢把這條披肩買下來。然後把錢放在披肩上說……”她告訴了他該說些什麽。
傑拉爾德的表演場地處在帳篷的陰影裏,不然,在梅布爾走來走去讓那些東西消失的時候,每個人當然都能看見隱身的梅布爾的影子。
傑拉爾德叫那位婦女來分錢,她分得非常公正。
“現在,”當那群等得不耐煩的人越擠越攏時,他說道,“我要給你5先令買下這條披肩。”
“7先令6便士。”女人機械地說。
“好!”傑拉爾德把他那份沉甸甸的錢放進褲子口袋說。
“瞧,這條披肩要消失了。”他撿起披肩說,把它遞給梅布爾,梅布爾又把它披在身上。它自然消失了。觀眾中傳來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
“現在,”他說,“我要表演最後一樣戲法。我後退3步,然後從你們眼前消失。”他向後退了3步,梅布爾用那條看不見的披肩把他包起來。但他並沒有消失,那條隱形的披肩絲毫沒有把他隱藏起來。
“呀!”一個男孩的聲音在人群裏叫道,“看看他!他明明知道自己辦不到。”
“我真希望能把你放進我衣袋裏。”梅布爾說。人群越擠越攏。他們隨時都會碰到梅布爾,那時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的確任何事情。傑拉爾德雙手抓住自己的頭發,他在焦急不安或者喪失勇氣時都有這種習慣。梅布爾在隱身的情況下,像書上說的那樣,焦急地絞著自己的雙手——即她把雙手握得緊緊的。
“噢!”她突然低聲說,“它鬆了。我可以把它取下來了。”
“別——”
“是的,這枚戒指。”
“快點,年輕的大師。為我們給的錢作個交待。”一個農場工人叫道。
“我會表演的,”傑拉爾德說,“這一次我真的會消失。繞過人群溜到帳篷裏去。”他對梅布爾耳語道。“在帳篷裏把戒指扒下來。然後從後麵溜出去跟其他人匯合。我看見你跟他們匯合到一起時,我就立即消失。走慢點,我會趕上你們的。”
“是我。”一個臉色蒼白但顯然是梅布爾的人在凱思琳耳邊說道。“他戴上了那枚戒指。跟我來,以免那群人要散開了。”
他們走出市場大門時,聽見人群裏傳來一陣驚愕、惱怒的喧鬧聲,他們知道傑拉爾德這一次真的消失了。
他們走了一英裏才聽見路上傳來腳步聲,他們往後一望,但什麽人都沒看見。
緊接著,傑拉爾德的聲音從一個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傳來。
“喂!”那個聲音沮喪地說。
“多可怕啊!”梅布爾叫道。“你把我嚇了一跳!把戒指取下來,你除了聲音以外什麽也沒有了,這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也像那樣使我們毛骨悚然過。”吉米說道。
“現在還別忙把它取下來。”凱思琳說,相對於她的年紀來說,她的確考慮得相當周到。“因為我想你肯定還是那樣黑不溜秋的,會被人認出來,然後被吉普賽人帶走,那樣的話你得永遠不停地表演魔術了。”
“要是我,我就把它取下來。”吉米說。“隱起身來走路也是沒有用的,人們會看見我們跟梅布爾在一起,而且會說是我們把她帶走了。”
“是的,”梅布爾不耐煩地說,“那樣做非常愚蠢。除此而外,我想要回我的戒指。”
“不管怎麽說,它不是你的也不是我們的。”吉米說。
“是,它是我的。”梅布爾說。
“噢,別說了!”傑拉爾德疲憊的聲音在她身邊說。“嘮叨有什麽用呢?”
“我想要回那隻戒指。”梅布爾相當執拗地說。
“想”這個字從傍晚平靜的空氣裏傳來。“‘想’一定是你的主人。你得不到這隻戒指。我把它取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