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隱身公主

當凱思琳把最後一件閃亮的飾物放進專門存放它的位置上時,她看見飾物旁邊那部分擱架上陳列著的不是閃閃發光的寶石,而是一些戒指、胸針、項鏈以及很多不知名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它們全都是顏色暗淡、形狀奇特的金屬製品。

“這些破銅爛鐵都是些什麽玩藝兒呀?”她問道。

“破銅爛鐵?真是的!”公主說。“啊,那些東西全都是魔法寶貝!這隻手鐲任何人戴上它都得說真話。這條項鏈可以使你跟10個男人一樣強壯;要是你戴上這隻馬刺,你的馬一分鍾就能跑上一英裏,不然要是你走路的話,它就會跟7裏格靴[13]沒什麽兩樣。”

“這隻胸針是幹什麽用的?”凱思琳問,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腕。

“千萬別碰它們,”她說,“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一碰到它們所有的魔力就會釋放出來並且再也收不回去了。那枚胸針能讓你實現任何願望。”

“那這隻戒指呢?”吉米指著一隻戒指說。

“噢,那樣東西可以使你隱身。”

“這是什麽東西?”傑拉爾德指著一隻古怪的扣子問。

“噢,它能把所有其它的魔力解除。”

“你說的是真的嗎?”吉米問,“不是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真是的!”公主輕蔑地重複著他的話。“我真想施展出足夠的魔法來讓你們瞧瞧,好讓你們別再那樣對一位公主說話!”

“嗨,”傑拉爾德顯然很興奮地說,“你可以給我們展示一下這裏的一些東西是怎樣產生魔力的。你不能讓我們每個人都實現一個願望嗎?”

公主沒有立即回答。他們突然間得到了一個可以實現自己3個願望的機會,於是3個人的腦子飛快地思索著自己想要實現的非同尋常但又完全合理的願望——也就是童話故事裏似乎永遠也不會發生在人身上的那種願望。

“不,”公主突然說道,“不,我不能讓你們實現願望,它隻能讓我實現自己的願望。但我要讓你們親眼看看這枚戒指使我隱身起來。隻是在我用它隱身的時候你們必須閉上眼睛。”

他們閉上了眼睛。

“數50下,”公主說,“之後就可以睜開眼睛看了。接著你們必須再次閉上眼睛,再數50下,我就會重新出現在你們麵前。”

傑拉爾德大聲數了起來,這當中我們能聽見一種吱嘎聲和沙沙聲。

“47、48、49、50!”傑拉爾德數道。於是他們睜開了眼睛。

房間裏隻剩下他們3個人。那些寶石消失了,公主也不見了。

“她當然是從門裏跑到外麵去了。”吉米說。但那扇門緊鎖著。

“是魔法。”凱思琳屏住呼吸說。“馬斯基林和迪旺特都會玩那種把戲。”吉米說。“我想吃下午茶了。”

“吃下午茶!”傑拉爾德的語氣裏充滿輕蔑,繼續說道:“我們的英雄一數完50,那位可愛的公主就會重新出現在我們麵前。1、2、3、4……”

傑拉爾德和凱思琳都閉上了眼睛。但吉米不知何故沒有閉上眼睛。他並不是不老實,隻是忘了閉上。當傑拉爾德數到20的時候,他看見窗戶下麵的一塊鑲板慢慢地打開了。

“是她,”他心裏說道,“我知道那是個騙局!”他立刻像個誠實的小孩一樣閉上了眼睛。

“50”這個數字一數出來6隻眼睛就睜開了。那塊鑲板已經關上,但公主並沒有出現在眼前。

“這一次她沒有把戒指取下來。”傑拉爾德說。“或許你應該再數一遍。”凱思琳說。“我想那扇窗戶下麵肯定有個櫥櫃,”吉米說,“她躲在櫥櫃裏去了。你們知道,就是那種鑲板暗門。”

“你偷看了!那是在作弊。”傳來公主的聲音,那聲音就在他耳邊,他著實嚇了一大跳。

“我沒有作弊。”

“不管怎樣,你到底在哪裏呀?”3個人齊聲說道。他們還是沒看見公主在哪裏。

“恢複成我們看得見的那個樣子吧,親愛的公主。”凱思琳說。“要我們重新閉上眼睛數數嗎?”

“別裝傻了!”又傳來公主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生氣。

“我們沒裝傻。”吉米說,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氣憤。“你為什麽不能出來把遊戲做完呢?你知道你隻是躲起來了。”

“別那樣說!”凱思琳輕聲說道。“你知道她是看不見的。”

“要是我躲到那隻櫥櫃裏去,我也能那樣隱身。”吉米說。

“噢,是的。”公主用輕蔑的口吻說道。“我敢說,你自以為非常聰明。但我不會介意的。要是你們喜歡玩裝著看不見我的遊戲的話,那我們就玩吧。”

“啊,我們確實看不見你,”傑拉爾德說,“發火也沒有用。要是你像吉米說的那樣躲了起來,那你最好還是出來吧。要是你真的隱起身來了,那你最好再次顯出身形來吧。”

“你真的是說,”一個聲音說道,那仍然是公主的聲音,但語氣完全變了,“你們看不見我了?”

“難道你不明白我們看不見你了嗎?”吉米相當不理智地問。

烈日從窗戶上照進來,那間八邊形的屋裏非常悶熱,每個人都暴躁起來。

“你們看不見我嗎?”隱身的公主帶著哭腔問道。

“告訴你吧,是的。”吉米說。“我想去吃下午茶,而且——”

他的話突然被打斷了,就像一個人折斷了一根封蠟一樣。接著,在那個金色的下午,一件真正非常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吉米的身子突然向後仰去,接著又向前傾過來,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張著。他飛快而且唐突地前後搖晃,然後站在那裏不動了。

“噢,他急病發作了!噢,吉米,親愛的吉米!”凱思琳趕緊跑到他身邊叫道。“怎麽了,親愛的,怎麽了?”

“不是發病了,”吉米喘著氣說,“是她在搖晃我。”

“是的,”公主的聲音說道,“要是他再說看不見我的話,我還要搖他。”

“你最好來搖我吧,”傑拉爾德生氣地說,“我的個子和你更接近。”

於是她立即搖晃起他來,但沒搖多久就停下。就在傑拉爾德感到有一雙手放在他肩膀上的一瞬間,他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那兩隻手腕。他站在那裏,雙手抓住兩隻看不見的手腕。那是一個可怕的感覺。一種看不見的重踢使他退縮了一下,但他仍然緊緊地抓著那兩隻手腕。

“凱茜,”他叫道,“快來抱住她的腿,她在踢我。”

“在哪裏?”凱思琳叫道,她很想幫他。“我根本看不見什麽腿。”

“我抓住的是她的手,”傑拉爾德叫道,“她確實隱起身來了。抓住這隻手,順著它往下摸就能摸到她的腿。”

凱思琳照辦。我真希望自己能使你們明白,在大白天去摸看不見的手和胳膊是一件多麽多麽不舒服和恐怖的事情。

“我是不會讓你抱住我腿的。”隱身的公主猛烈地掙紮著說。

“你為什麽要發這麽大的脾氣呢?”傑拉爾德相當平靜地說。“你說你會隱身,而且確實隱起身來了。”

“我沒有。”

“你真的隱起身來了。照照鏡子吧。”

“我沒有,我不會隱身。”

“照照鏡子吧。”傑拉爾德心平氣和地再次說道。

“那麽,你鬆手吧。”她說。

傑拉爾德鬆了手。就在他鬆開手的那一瞬間,他發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抓住了一雙看不見的手。

“你們隻不過是在裝著看不見我罷了。”公主不安地說。“不是嗎?快說是吧。你們跟我開了個玩笑。別再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樣。”

“我們用神聖的誓言擔保,”傑拉爾德說,“你仍然隱著身。”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然後公主說道,“喂,我要讓你們出去,你們可以走啦。我不想跟你們玩了。”

他們跟隨著她的聲音走到門邊,接著走了出去,然後沿著那條小通道進入走廊。沒有人開口說話。每個人都感到很不安。

“咱們到走廊外麵去吧。”當他們來到走廊盡頭的時候吉米低聲說道。

這時傳來公主的聲音:“從這條路出去吧,這樣會快一些。我覺得你們非常討厭。我真後悔跟你們玩。我媽媽總是告誡我別跟陌生的孩子玩。”

一扇門突然打開,雖然並沒看見有誰的手去碰過它。“從門裏出去吧,難道你們出不去了嗎!”公主的聲音說道。那是一間小小的前廳,那又高又窄的窗戶之間裝著一些又高又窄的鏡子。

“再見,”傑拉爾德說,“謝謝你給了我們一段如此快樂的時光。讓我們友好地分手吧。”他伸出手又說道。

一隻看不見的手慢慢地放進他的手裏。他牢牢地握住它。

“現在,”他說,“你一定要去照照鏡子,然後承認我們並沒有說謊。”

他把看不見身影的公主領到一麵鏡子旁,摟住她的雙肩把她帶到鏡子前。

“現在,”他說,“你隻需看看自己就行了。”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然後一陣絕望的叫聲響徹整個房間。

“噢,噢,噢!我的身子看不見了。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把那枚戒指取下來。”凱思琳說,她突然能幹起來。

又是一陣沉默。

“不行!”公主叫道,“我取不下來。不可能是因為這枚戒指,戒指是不會讓人隱身的。”

“你說過這枚能讓人隱身,”凱思琳說,“而且確實如此。”

“它不可能讓人隱身,”公主說,“我隻是假裝在施魔法。我隻不過藏在那道鑲板暗門裏了,那隻是一場遊戲而已。噢,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一場遊戲?”傑拉爾德慢吞吞地說。“可是你能對那些看不見的寶石施魔法,使它們顯現出來。”

“噢,那隻是一個秘密的機關而已,可以讓鑲板就滑上去。唉,我該怎麽辦啊?”

凱思琳走向那個聲音,摸索著在一件看不見的粉紅色絲綢背心旁抓住了她的兩條胳膊。那兩條看不見的胳膊摟住她,一張看不見的熱麵頰貼在她的麵頰上,看不見的熱淚濕轆轆地在兩張臉上流淌。

“別哭,親愛的,”凱思琳說,“我去把這件事告訴國王和王後吧。”

“國——?”

“就是你的父王和母後。”

“噢,別嘲笑我了!”可憐的公主說。“你們知道那也隻是個遊戲,就像——”

“就像麵包和幹酪一樣,”吉米得意洋洋地說,“我就知道那是個遊戲!”

“可是你的禮服、在迷宮裏沉睡,還有——”

“哦,我是打扮起來鬧著玩的,因為這裏的人全都到集市上去了,我放上那根線隻是為了顯得更真實。起先,我在羅莎蒙德市場上玩,然後聽見你們在迷宮裏說話,我就想到跟你們開那個玩笑。現在我的身子看不見了,我永遠也不能恢複正常了,我知道,我永遠也不能了!我說了謊,這是我應得的報應,但是我真的以為你們根本不會相信我的話,也就是說——”她急切地補充道,盡量使自己顯得誠實一些。

“你不是公主,那又是什麽人呢?”凱思琳仍然抱著那個看不見的人問道。

“我和姑媽住在這裏,”隱身的公主說,“她隨時都可能回家。噢,我該怎麽辦啊?”

“她或許會施魔法——”

“噢,胡說!”那個聲音厲聲說道,“她不相信魔法。她會被急死的。噢,我不敢讓她看見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急得快發瘋似地補充道。“也不敢讓她看到你們這幾個人呆在這裏。她會非常生氣。”

孩子們深信不疑的這座漂亮的魔法城堡此時仿佛在他們耳邊轟然倒塌了,剩下的隻有那位形影皆無的公主。但你得承認這已經足夠了。

“我隻不過是說說而已,”那個聲音呻吟道,“不想卻變成了現實。真希望我沒有裝著施魔法,真希望我什麽都沒有裝。”

“唔,別那樣說。”傑拉爾德誠懇地說。“我們到外麵湖邊那座花園裏去吧,那裏很涼快,咱們要舉行一次嚴肅的會議。你們都同意,不是嗎?”

“噢!”凱思琳突然叫道。“那隻扣子,它能解除魔法!”

“事實上它不能。”那個聲音含糊地咕噥道,好像從沒有嘴唇的嘴裏說出來的一樣。“我隻是把它說成了那樣而已。”

“對那枚戒指你也‘隻不過是說說而已。’”傑拉爾德說。“無論如何,我們去試一試再說。”

“你們別去,我自己去。”那個聲音說道。“你們到湖邊那座花神廟去,我獨自回那間珍寶室,否則姑媽會看見你們的。”

“她看不見你。”吉米說。

“別去揭人家的傷疤。”傑拉爾德說。“花神廟在什麽地方?”

“走那條路。”那個聲音說道。“走下那些階梯,然後順著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穿過灌木林,你們就一定能找到它。那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建築,裏麵有一座女神像。”

3個孩子來到位於一小山腳下的那座大理石砌成的潔白的花神廟,在陰涼的神廟裏坐下來。除了雕像後麵靠小山那一方外,神廟四周都開著拱門,裏麵既涼爽又寧靜。

他們來到那裏還不到5分鍾,碎石路上就響起一個人跑過時發出的響亮的腳步聲。一個很黑、很清晰的影子印在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

“無論如何,你的影子沒有被隱去。”吉米說道。

“噢,我的影子真討厭!”公主的聲音回答道。“我們把鑰匙留在了屋裏,風把門吹過去關上了,那扇門上裝的是彈簧鎖!”

接下來是一陣發自內心的沉默。

然後傑拉爾德極其認真地說道:“坐下來,公主,我們得就這件事好好談判一下。”

“要是我們醒來發現這是一場夢的話,我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奇怪。”吉米說道。

“哪有這樣的運氣啊。”那個聲音說。

“好了,”傑拉爾德說,“首先,你叫什麽名字,如果你不是公主的話,你又是誰?”

“我是,我是,”一個因抽泣而斷斷續續的聲音說道,“我是這座城堡的女管家的侄女,我叫梅布爾·普羅斯。”

“這正是我所預料的。”吉米一點兒也不誠實地說,因為他怎麽可能預料到這一點呢?其他人沉默不語。那是一個充滿焦慮和雜亂無章的念頭的時刻。

“好啦,總之,”傑拉爾德說,“你住在這裏。”

“是的。”那個聲音說,它是從地板上傳來的,它的主人似乎無比絕望地倒在了地上。“噢,是的,我確實住在這裏,但要是你的身形消失不見了,那麽住在什麽地方又有什麽用呢?”

不用告訴我的讀者們——你們與一個隱身同伴到處走動——整個事件是多麽難以應付。首先,無論你怎樣深信你的同伴隱去了身形,我敢肯定你都會發現自己時時會這樣說:“這一定是場夢!”或者“我知道我馬上就會醒來!”當傑拉爾德、凱思琳和吉米坐在那座潔白的大理石神廟裏,透過拱門看那座陽光明媚的園林,聽著中了魔法的公主的聲音時,他們的情況正是這樣。事實上她根本不是什麽公主,而隻是女管家的侄女梅布爾·普羅斯;然而,正如吉米所說的那樣:“她確確實實中了魔法。”

“光說是沒有用的。”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聲音是從兩根柱子間一個看起來空空如也的空地上傳來的。“我以前從來不相信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現在事情終於發生了。”

“喂,”傑拉爾德誠懇地說,“我們能為你做點什麽嗎?要是沒有別的事,我想我們應該走了。”

“是的,”吉米說,“我確實想吃下午茶啦!”

“下午茶!”看不見的梅布爾輕蔑地說。“你是說你們要在我惹上了這樣的麻煩後,拋下我去吃你們的下午茶嗎?”

“啊,你是我遇到過的最不公正的公主!”傑拉爾德開始道。但凱思琳打斷了他的話。

“噢,別欺負她,”她說,“想想看自己的身形消失不見了該是多麽可怕啊!”

“我覺得,”隱身的梅布爾說,“我姑媽實際上並不喜歡我。她不讓我到集市上去,因為我把伊麗莎白女王穿過的一隻一文不值的舊鞋從玻璃櫥裏拿出來試穿了一下,忘了放回去。”

“它合腳嗎?”凱思琳很感興趣地問。

“不合腳,太小了,”梅布爾說,“我想它以前也不合任何人的腳。”

“我確實想吃下午茶啦!”吉米說。

“我真的覺得我們或許應該走了。”傑拉爾德說。“你瞧,我們似乎不能為你做任何事情。”

“你得把這事告訴你姑媽。”凱思琳誠懇地說道。

“不,不,不!”梅布爾隱著身喃喃地說。“把我帶走吧。我給她留張條子,就說我逃到海上去了。”

“女孩子是不會逃到海上去的。”

“她們可以去當不買票的乘船者。”兩根柱子間的石地板上的聲音說道。“我是說,要是沒人想要船艙男侍的話就會要船艙女侍。”

“我敢肯定你不應該那樣做。”凱思琳態度堅決地說。

“那麽,我該怎麽辦呢?”

“說真的,”傑拉爾德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女孩能做啥。讓她跟我們回家,然後——”

“吃下午茶,是的。”吉米說,他高興得跳了起來。

“然後好好地開個會。”

“在吃下午茶以後。”吉米說。“但她姑媽會發現她不見了的。”

“即使我留下來她也會發現我不見了。”

“噢,跟我們走吧。”吉米說。

“但她姑媽會以為她出了什麽事。”

“她確實出事了。”

“她會去報警,他們會到處找我。”

“他們永遠也找不到你,”傑拉爾德說,“我是說你那不可思議的隱身偽裝!”

“我敢肯定,”梅布爾說,“姑媽寧願永遠不再見到我也不願看到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永遠也無法接受這一點,那會急死她的,事實上她有**症。我要給她寫張條子,我們出去的時候把它放在門口那隻大郵筒裏。誰有一支鉛筆和一小片紙嗎?”

傑拉爾德有一本紙頁有光澤的那種筆記本,你不能用石墨鉛筆寫,而必須用筆尖是真鉛的象牙製品之類的鉛筆寫,這樣的筆除了能在那種筆記本裏寫外,在其它任何紙上都寫不現,這在你很匆忙的時候常常是很惱人的。接著,他們看見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一根帶有鉛尖的小象牙棍傾斜成一個古怪的、看起來根本不可能的樣子,然後像你們用普通鉛筆寫字時那樣自動地移動起來。

“我們可以看看嗎?”凱思琳問。

沒有人回答她。那支鉛筆繼續寫著。

“我們不可以看看嗎?”凱思琳再次說道。

“當然可以!”紙旁邊的聲音說。“我點了頭,不是嗎?噢,我忘了,我點頭你們也是看不見的。”

鉛筆在從筆記本裏撕下來的那頁紙上寫出一些工整、清晰的文字。這就是它寫出來的東西:

“親愛的姑媽:

恐怕您有一段時間見不到我了。一位駕著汽車來的夫人收養了我,我們準備直接到海邊,然後去坐輪船。想來找我是沒有用的。再見吧,祝您快樂。希望您在集市裏過得愉快。

梅布爾”

“但這全是些謊話。”吉米直言不諱地說。

“不,不是謊話,而是想像。”梅布爾說。“總之,要是我說我隱起身來了,她會認為那是在說謊的。”

“噢,跟我們來吧,”吉米說,“你們可以邊走邊爭論。”

傑拉爾德像幾年前一位印度女士教他的那樣把便條折起來。梅布爾帶著他們從另一條近得多的路走出了那座園子。回家的路比離家的路還要近得多。

他們還在花神廟裏的時候,天空上就有了雲塊;回到住處時吃下午茶的時間早已過去,第一陣雨落了下來。

法國女教師正望著窗外,這時親自打開了門。

“事實上,你們回來晚了,回來晚了!”她大聲說。“沒出事吧?一切都很順利吧?”

“我們真的很抱歉,”傑拉爾德說,“走回家所用的時間比預料的長。我真的希望您沒有為我們擔心。在回來的路上,我老想著您。”

“那麽,去吧。”法國女子微笑著說。“你們的下午茶和晚飯隻能一起吃了。”

他們吃了下午茶和晚飯。

“你怎麽能說你老在想著她呢?”當法國女教師讓他們獨自留在那裏吃麵包、黃油、牛奶和烤蘋果的時候,傑拉爾德耳邊的一個聲音說道。“那正好像我被一位駕汽車來的夫人收養了一樣是個謊話。”

“不,那不是謊話。”傑拉爾德說,嘴裏塞滿了麵包和黃油。“當時我在想她是不是發火了。你看, 事情就是這樣!”

隻有3隻盤子,吉米讓梅布爾用他的,自己則和凱思琳合用一隻盤子。看見麵包和黃油顯然在沒有人的情況下於空中飛舞,並且一口接一口地消失,看見勺子舀著烤蘋果升起來,倒空之後又回到盤子裏,那情景讓人感到相當可怕。就連勺子的前端放進梅布爾看不見的嘴裏時也都消失了,因而有時候看起來勺柄以外的那部分仿佛斷掉了一般。

每個人都非常餓,因而必須去取更多的麵包和黃油。當盤子第3次被裝滿時,廚師嘰嘰咕咕地發起牢騷來。

“我告訴你們,”吉米說,“我那會兒確實是想吃下午茶了。”

“我告訴你們,”傑拉爾德說,“要給梅布爾早餐吃非常困難。那時候法國女教師也會在這裏。要是她看見餐叉尖叉著熏肉消失了,然後餐叉重新出現在眼前,而上麵的熏肉卻永遠消失了的話,會大吃一驚的。”

“我們隻好偷偷買東西給我們和那個可憐的俘虜吃了。”凱思琳說。

“我們的錢用不了多久。”吉米憂心忡忡地說。“你帶錢了嗎?”

他轉向一杯牛奶憑空懸浮在空中的那個地方。

“我沒帶多少錢,”從那杯牛奶旁邊傳來回答聲,“但我有一大堆主意。”

“我們明天早晨必須討論好每一件事情。”凱思琳說。“我們隻須對法國女教師說晚安,然後,梅布爾,你可以在我那張**睡覺。我把我的睡衣借一件給你。”

“我明天去把自己的睡衣拿來。”梅布爾高興地說。

“你要回去拿東西?”

“為什麽不呢?沒有人能看見我。我想我開始看到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在發生了。隱身真不錯。”

看見公主的衣服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凱思琳覺得非常怪異。先是輕薄的麵紗懸在空中出現在她眼前,接著是那頂閃閃發光的小王冠突然顯現在衣櫃頂上,然後那件粉紅禮服的一隻袖子出現了,接著另一隻袖子也出現了,最後,當梅布爾那兩條看不見的腿從衣物裏跨出來時,整件禮服形成一個閃亮的圈出現在地板上。因為梅布爾脫下衣服的時候,上麵的每一樣東西都會顯現出來。那件睡衣從**升起,然後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上床去吧。”凱思琳相當緊張地說。

床吱嘎吱嘎響起來,枕頭上出現了一個坑。凱思琳關掉煤氣燈上了床。所有這些魔法令人不安,她隻是有一點點兒害怕,但她發現在黑暗中情況並不是那樣糟糕。她一上床梅布爾的兩條胳膊就摟住了她的脖子,兩個小女孩在令人愉快的黑夜中親吻著;在那種情況下,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人能夠平等相處。

“晚安。”梅布爾說。“你是個很可愛的人,凱茜,你對我最好了,我是不會忘記這一點的。我不想在那兩個男孩麵前說這樣的話,因為我知道要是你心存感激的話,男孩們會認為你是個笨蛋。但我確實是個笨蛋。晚安。”

有一段時間凱思琳躺在**睡不著覺。剛要睡著的時候,她突然想起早上要來喊她們起床的女傭會看見公主那些令人驚奇的公主服。

“我得起床去把它們藏起來。”她說。“真麻煩!”

她躺在那裏想著那是一件多麽煩人的事時,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而且伊萊紮正站在放著梅布爾的衣服的椅子前,直盯著放在她那堆衣服上麵的粉紅色的公主服,說道:“哇呀!”

“噢,請你不要碰它!”伊萊紮正要伸出手去時,凱思琳從**跳起來。

“你到底在哪裏弄到這玩藝兒的?”

“我們準備用它來演戲,”凱思琳急中生智地說,“我把它借來演戲用。”

“你可以穿給我看看,小姐。”伊萊紮提議道。

“噢,請別這樣!”凱思琳穿著睡衣站在椅子前麵說。“我們裝扮起來之後,你可以來看我們表演。好啦!你不會告訴任何人,是嗎?”

“如果你是個好小女孩的話,我就不告訴任何人。”伊萊紮說。“但你們裝扮好以後一定要讓我瞧一瞧。你們在哪裏——”

就在這時一陣鈴聲響起來,伊萊紮得離開,是郵差來了,她特別想見到他。

“這樣看來,”凱思琳說,她正在穿第一隻長襪,“我們隻好舉行這場演出了。每件事情辦起來似乎都很困難。”

“演出可不難。”梅布爾說,一隻沒有任何支撐的長襪在空中舞動著,然後迅速消失。“我會喜歡它的。”

“你忘了,”凱思琳輕聲說道,“別人看不見的演員是不能參加演出的,除非她們是魔法演員。”

“噢,”懸在空中的一條裙子下麵的一個聲音叫道,“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吃完早飯再告訴我們吧。”當臉盆裏的水開始四處飛濺,然後又憑空滴回臉盆的時候,凱思琳說。“噢!我真希望你沒有給你姑媽寫下那樣一個彌天大謊。我敢肯定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撒謊。”

“要是沒有任何人相信你,說實話又有什麽用處呢?”那個聲音在一片濺潑聲中說道。

“我不知道,”凱思琳說,“但我深信我們應該說實話。”

“要是你願意,你可以去說實話。”一個聲音在一張折疊起來的,在洗手架前獨自飛來舞去的毛巾下麵說道。

“好吧。到時候我們會的,我是說,等你吃完早餐後我們第一件事就是說出實話。你得在這裏等著,我們偷到吃的東西後就給你送來。伊萊紮來整理床鋪時,你一定要注意躲開她。”

隱身的梅布爾發現這是一個相當有趣的遊戲,在伊萊紮沒有看見的時候,她把折好的被單和毯子的幾隻角扯出來,使得這個遊戲玩起來更加生動有趣了。

“那些該死的衣服!”伊萊紮說。“任何人都會認為那些東西被施上了魔法。”

她四處尋找一大早時看見的那些奇妙的公主服。但凱思琳把它們藏在了墊子下麵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她知道伊萊紮永遠也不會去翻那裏。

伊萊紮匆匆掃掉地板上絨毛似的塵垢,天知道它們是從這些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房子裏哪個地方掉下來的。梅布爾饑腸轆轆,對那幾個吃早飯去了遲遲不歸的人惱怒不已,這時忍不住突然在伊萊紮耳邊低聲說道:

“要經常把墊子下麵打掃一下。”

女傭嚇了一跳,臉變得煞白。“我一定是昏了頭了,”她嘟噥道,“那正是我媽媽經常說的話。但願我沒有像艾米麗姑媽那樣發瘋。你可以想象這是多麽讓人驚奇啊,不是嗎?”

她還是揭開壁爐邊的地毯,把地毯和火爐圍欄下麵掃了掃。她打掃得如此仔細,臉色如此蒼白,凱思琳拿著傑拉爾德從食品窗口偷來的一大塊麵包走進來時忍不住叫道:

“還沒打掃完哪。我說,伊萊紮,你看上去確實像病了!怎麽了?”

“我想我應該把這個房間徹底打掃一下。”伊萊紮說,臉色仍然非常蒼白。

“沒有發生什麽使你心煩的事吧?”凱思琳問道,私下裏有著自己的擔心。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入非非罷了,小姐。”伊萊紮說。“我一直都很愛幻想,自幼就夢見了天國之門和那些身上一絲不掛,隻在頭上和翅膀上穿戴一些衣飾的小安琪兒。我一直認為,他們的衣飾比起孩子們的來是非常廉價的。”

擺脫了她以後,梅布爾吃起麵包並從漱口杯裏喝水。

“恐怕水裏麵有點櫻桃牙膏的味道。”凱思琳滿懷歉意地說道。

“不要緊,”那隻傾斜的杯邊的聲音回答,“它比白水更有味兒。我認為民歌裏唱的紅葡萄酒有點像這個味道。”

“我們今天又要出去。”當最後一口麵包消失以後,凱思琳說。“傑拉爾德覺得我在撒謊,因此我們打算去告訴你姑媽你真在什麽地方。”

“她是不會相信你的。”

“如果我們說實話,她不相信也沒關係。”凱思琳一本正經地說。

“我想你們那樣做會後悔的。”梅布爾說。“得啦,瞧,你們出去時一定要小心別把我關在屋裏了。你們剛才就差點兒把我關起來。”

在撒滿大街的強烈的陽光中,3個孩子卻有著4個影子,這似乎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一個屠夫的兒子非常認真地看著多出來的影子,他那條豬肝色的雜種獵狗嗅著影子主人的兩條腿,並不安地嗚嗚叫著。

“走到我背後去,”凱思琳說,“這樣我們那兩個影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了。”

但梅布爾落在凱思琳背上的影子非常明顯。戴夫南特·阿姆斯旅館的馬夫抬起頭去看那個大影是什麽大鳥投下來的。

一位趕一輛載著雞和鴨的馬車的婦女叫道:

“啊呀,小姑娘,你把你的背染黑了,真的!你在什麽東西上靠過呀?”

他們走出鎮子時,每個人的心裏都很高興。

對梅布爾的姑媽說實話,根本沒有產生任何人包括梅布爾所預期的結果。他們發現梅布爾的姑媽正在女管家房間裏那扇窗框上爬滿鐵線蓮和翠綠的爬牆虎的窗子前,看一本粉紅色的短篇小說。她向外望著一座漂亮的小庭院,梅布爾正領著一夥人向庭院走去。

“對不起,”傑拉爾德說,“但我想,你的侄女走丟了吧?”

“沒有丟,朋友。”梅布爾的姑媽說,她又瘦又高,留著淡褐色的劉海,嗓音非常優雅。

“我們能告訴你一些有關她的事情。”傑拉爾德說。

“啊,”梅布爾的姑媽用警覺的語氣回答,“請別抱怨。我侄女出去了,我敢肯定沒有人比我更瞧不起她那些小小的惡作劇。要是她捉弄了你們,那隻是她心情愉快罷了。去吧,孩子們,我很忙。”

“你看到她留的便條了嗎?”凱思琳問道。

梅布爾的姑媽顯得比剛才更有興趣了,但她的手指仍然放在小說的字裏行間。

“噢,”她說,“這麽說來,你們親眼看見她離開的?她看起來很樂意去嗎?”

“十分樂意。”傑拉爾德誠實地說。

“那麽,我隻能為她有別人供養感到高興了。”梅布爾的姑媽說。“我敢說你們會覺得驚訝。這些傳奇式的經曆在我們家族裏時有發生。耶爾丁勳爵從11個申請者中選中了我來當這裏的管家。我絲毫都不懷疑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被調換了,而現在她那些富有的親戚認領了她。”

“你不打算做點什麽,比如說報警或者——”

“胡說!”梅布爾說。

“我是不會胡說的。”吉米說。“你的梅布爾隱起身來了,這就是全部事實真相。她現在就站在我身邊。”

“我討厭人家撒這樣那樣的謊。”梅布爾的姑媽嚴厲地說。“你們能行行好把那個小男孩帶走嗎?我對梅布爾的情況感到非常滿意。”

“好了,”傑拉爾德說,“你的確是一位姑媽!但梅布爾的父母會說什麽呢?”

“梅布爾的父母都去世了。”那位姑媽平靜地說,傑拉爾德的耳邊響起一陣輕輕的抽泣聲。

“你們什麽也沒有告訴我。”那位姑媽說。“誰也沒有,除了那個小男孩以外,他向我說了一個愚蠢的謊話。”

“我們是出於一番好意。”傑拉爾德文雅地說。“你不介意我們從這些園子裏經過,是嗎?我們非常注意不去碰任何東西。”

“這裏謝絕參觀,”那位姑媽說,她有些不耐煩地低頭看起小說來。

“啊!你不應該把我們算成參觀者,”傑拉爾德非常有禮貌地說,“我們是梅布爾的朋友。我們的父親是什麽的陸軍上校。”

“真的嗎!”那位姑媽說。

“我們的姑媽是珊德琳夫人,因此你可以相信我們不會損壞這座莊園裏的任何東西。”

“我相信你們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傷著。”那位姑媽心不在焉地說。“再見。要做好孩子。”

聽到這話,他們立刻離開了。

“唉,”當他們走到那座小庭院外麵的時候,傑拉爾德說道,“你姑媽簡直是瘋了。想想看她根本不關心你怎麽樣了,想想看她竟會相信有關那位駕汽車去的夫人的胡言亂語!”

“我寫下那張便條時,知道她會相信的。”梅布爾謹慎地說。“她沒有瘋,隻不過她總是在看小說,我看過那間大藏書室裏的書。噢,那是個非常令人愉快的房間,裏麵有一種特殊的氣味,聞起來就像靴子和邊緣有點粉狀物的舊皮革封麵書的味道一樣。哪天我帶你們到那裏去看看。現在,你們的良心對得起我姑媽了,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主意。咱們到花神廟去吧。我很高興你們得到了姑媽的準許到那些園子裏去。當有園丁出現的時候,你們老是不得不躲到灌木叢後去,這是非常難堪的。”

“是的,”傑拉爾德謙和地說,“我也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