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地下宮殿
這會兒,太陽升起來了,一束強光穿過群山之間深深的峽穀,射在島上。金光萬丈,穿透樹林,幾乎是筆直地照過來,耀著孩子們的眼,這就是為什麽傑拉爾德會出事了。後來吉米沒忘了指出,事實上是他自己沒看路。他給這支憂心忡忡的小隊伍引路,忽然絆了一跤,想去抓住一根樹枝,但失手了,然後就一下不見了,隻聽到大叫一聲和嘩啦一聲。梅布爾緊跟在後麵,趕緊收住了腳,才沒從那段陡峭的台階上掉下去,上麵長滿了苔蘚,這地方就像突然在她腳邊張開了一個口子。
“啊,傑拉爾德!”她朝台階下麵喊,“你受傷沒有?”
“沒有,”傑拉爾德說,看不見人,語氣裏有些氣惱。因為其實他受傷了,而且還傷得挺重,“是些台階,這兒有個通道。”
“還真是呢。”吉米說。
“我早知道這兒有個通道。”梅布爾說,“它經過水底,通到花神廟。連花匠們都知道,但他們不敢下去,怕有蛇。”
“那我們可以從這兒出去,你真該早說。”傑拉爾德的聲音從下麵傳上來。
“我就沒想,”梅布爾說,“至少是這樣。它大概會經過醜八怪找到旅館的那個地方!”
“我不從這兒走,”凱思琳態度堅決,“不走那黑地方,就不。告訴你們吧!”
“很好,寶貝,”傑拉爾德也態度堅決,穿過交織在一起的荊棘,他一下從底下露出頭來,“沒人讓你走黑路。你要願意,就把你留下,然後弄隻船回來救你。吉米,車燈!”他伸手去接。
吉米把車燈從懷裏掏出來,燈一般會放在懷裏,像一些童話故事裏講的,比如阿拉丁有神燈,其他人有車燈。
“我們拿著它,”他解釋道,“就不會被什麽絆到小腿了,比如杜鵑叢裏梅布爾的長身子什麽的。”
“好了,”傑拉爾德很堅定地說著,劃了一根火柴,打開車燈上麵厚厚圓圓的玻璃罩子,“我不知道你們幾個人想怎麽著,但我是要從這台階下去,順著通道出去。要是還能發現那個高級旅館,總沒什麽壞處。”
“沒用,你知道的,”吉米無力地說,“你很清楚即便到了那兒,花神廟那個門也出不去。”
“我不知道,”傑拉爾德說,依舊幹淨利索,像個指揮官一樣,“那門上很可能有個秘密彈簧。別忘了,上次是沒燈,沒法找。”
“我最討厭地下了。”梅布爾說。
“你可不是膽小鬼,”傑拉爾德說,開始運用所謂的外交手腕,“你很勇敢,梅布爾,我就知道!你牽著吉米的手,我牽著凱茜的,走吧。”
“我才不讓人牽手呢。”吉米當然會反對,“又不是小孩。”
“那好。凱茜讓牽,可憐的小凱茜!好哥哥傑瑞會牽著凱茜小乖乖的手。”傑拉爾德的惡意挖苦這會兒沒奏效,他伸出手隻是做做樣子而已,想把凱茜嘲弄一番,誰想凱茜卻感激地抓住了他的手。她這會兒太傷心了,根本沒領會他的本意,她其實常常這樣。“呃,謝謝你,親愛的傑瑞,”她萬分感激,“你真好,我會盡量不讓自己害怕的。”這下可搞得傑拉爾德慚愧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太不好了。
於是,撇下東升的旭日,四個人走下石階,石階連著通道,伸向地下和水下。眼前一片黑暗,接著又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黎明的萬丈金光被閃閃爍爍的車燈代替了。石階確實連著一個通道,剛開始的一段堵了不少多年積壓的陳腐落葉。但這會兒,轉過一個彎,出現了更多的台階,一直往下,然後通道就空曠起來,兩側牆壁直上直下,砌著大塊的大理石,輪廓清晰幹淨。傑拉爾德牽著凱茜的手,溫和了不少,沒有他剛才想象的那麽多怨氣。
而凱茜呢,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像想象的那麽害怕。
車燈小窗裏的火焰在地上投下一圈昏黃的光,孩子們無聲地跟著走。突然,依舊在無聲中,車燈的光幾乎讓人視而不見了,就象蠟燭被拿到太陽底下去點篝火或引燃鞭炮什麽的。因為這時孩子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大廳,每個人的感情這時都很複雜,有驚訝,好奇,還有敬畏,但並不害怕。大廳的頂是拱形,兩排圓柱支在下麵,角落灑滿了柔美細膩的光,就象海底洞穴每處私密的角落都被水灌滿那樣。
“真美啊!”凱思琳小聲說,吐氣很重,把哥哥的耳朵弄得癢癢的。梅布爾抓住了吉米的手,輕聲說,“我得抓住你的手,我得傻抓住點什麽,不然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孩子們呆的這個大廳,是世上最美的地方,我沒法描述,因為在不同人眼裏,它是不一樣的,如果我想告訴你他們四人中哪一個的感受,你不會理解的。但四個人都覺得這是可能存在的最無可挑剔的地方。我隻說一點,大廳四周全是高大的拱門。凱思琳覺得那是摩爾時代[52]的,梅布爾覺得是都鐸時代[53]的,傑拉爾德認為是諾曼[54]式的,而吉米又認為是世俗哥特式[55]的。(你若不清楚,就去問問收集黃銅器的叔叔,他會給你解釋的,或者米拉先生還會把不同樣式的拱門給你畫出來。)從這些拱門裏,可以看到許多事情!啊,真的是許多!其中一個是一個橄欖園,有一對牽著手的戀人,沐浴著意大利的月光。另一個是一片寬闊奔騰的海,托著一隻船。第三個拱門裏,有一個國王,戴著王冠,他的侍臣正卑躬屈膝地討好他。而第四個門裏,能看到一個真正高級的旅館,那位尊者醜八怪正在前門台階上曬太陽。還有一位母親,俯身對著一個木搖籃。一個畫家正陶醉在他的作品中,畫筆未幹,似乎是剛剛畫完。還有一位戰死的將軍,打了勝仗,戰場上插上了他鍾愛的旗幟。這些都不是畫,而是真的,活生生的,人人都可以看出,他們是不朽的。
這些拱門裏框著的還有一些其它的畫。展示的都是生命中人的靈魂所求,或人的命運能夠賜予的最激昂最美好的時刻。真正高級的旅館也在這兒,因為有些人一生隻求“一個真正高級的旅館”,而未曾奢求其它。
“啊,來這裏真高興。太好了,太好了!”凱思琳嘟噥著,緊緊攥著哥哥的手。
他們慢慢走上大廳。吉米手裏的車燈這會兒成了擺設,它的光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大廳裏襯得跟黑影似的。
快到大廳盡頭時,孩子們看到了光的出處。它源於一處,亮光四射。就在那裏,立著梅布爾“不知道去哪兒找”的絲愛姬的雕像。他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欣喜若狂,又迷惑不解。走近絲愛姬,他們看到那隻深色的戒指就戴在她抬起的手上。傑拉爾德鬆開凱思琳的手,踩著基石,腿搭在基座上,站了起來,站在這個長著蝴蝶翅膀的白色女孩旁邊,人石對照,黑白分明。
“希望你不介意。”說著,他輕輕把戒指摘了下來。接著滑到地麵上,“別呆在這兒,”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麽,但不要在這兒。”
於是他們繞過了白色的絲愛姬。這回車燈再次派上了用場,一下又亮了起來,傑拉爾德拿著在前麵領路。他們從大廳出來又進了黑洞洞的通道,盡管他們並不知道大廳的名字。
接著,他們七拐八拐,到了通道盡頭。車燈那一丁點兒的光照著四周黑乎乎的石壁。凱思琳說,“給我戒指,我知道怎麽說。”
傑拉爾德將信將疑地給了她,。
“我希望,”凱思琳慢慢地說,“家裏沒人知道我們今晚出去了,希望我們穿著睡衣安安穩穩躺在自己**睡覺。”
接下來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像往常一樣,陽光普照,明媚而燦爛,不是旭日初升時那樣,而是你所習慣的那種日光。孩子們都在各自的**。凱思琳的願望很明智,唯一的錯誤就是說“睡在各自的**”,因為梅布爾自己的床當然是在耶爾丁城堡了。於是那天,梅布爾那褐色頭發的姑媽就怎麽也弄不明白了。梅布爾要跟那幾個鎮上的孩子過夜,他們混得很熟,晚上十一點鍾鎖門的時候都沒回來,而第二天一早她卻躺在自己**。梅布爾心煩意亂,編了十一種離奇的理由,雖然姑媽並不是很聰明的女人,但要說相信的這些古怪的解釋,她還沒傻到這份兒上。第一種解釋(也該算第十二種)就是事情真相,但姑媽的理智太正常了,當然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