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布爾和凱思琳的奇遇

魔法世界和我們認為的現實世界之間永遠有一道簾兒,蟬翼一樣薄,玻璃一樣清晰,鐵一樣結實。一旦人們發現了簾兒上有一丁點薄弱的地方,諸如魔戒、護身符之類,那麽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難怪梅布爾和凱思琳這會兒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倆正全力舉行一個很無聊的過家家茶會,兩個人過去都這麽玩,突然間她們有一種奇怪的欲望,無法解釋也無法抑製,想立即就去花神廟,盡管那些用過的東西還都沒洗,盡管葡萄幹才吃了一半。她們真的去了,就像在魔力驅使下,人們會不由自主。

下午的花神廟一片金色的靜謐。她們離得越近,越覺得隻能這麽做。

這也正好解釋了下麵的事情。傑拉爾德和吉米在黑暗的通道裏手拉著手,一塊喊,結果剛喊了一聲“隻是為了好玩”,外麵就立即有了回應。

一絲光亮出現在通道的一端。剛才傑拉爾德和吉米認為門最不可能在那邊。石門慢慢轉動著,打開了,他倆跑了出來。花神廟的光線使他們不禁眯起了眼睛,對凱思琳的擁抱和梅布爾的提問也來之不拒。

“你還讓醜八怪留在倫敦呀,”梅布爾指出,“你許願的時候應該讓他跟你們在一塊兒。”

“他在那兒也不錯,”傑拉爾德說,“我不可能什麽事兒都記得呀。而且,不,謝謝!現在回家,把戒指封到信封裏。”

“我還沒玩過那戒指呢!”凱思琳說。

“如果是我許願,就不會這樣。”凱思琳抗議。

“好了,”梅布爾說,“把它放回珍寶室,早該這樣。我就不該把它拿出來。真的,這也算偷。就像伊萊紮借去嚇他的紳士朋友似的,反正都不是好事,真的。”

“隻要你願意放回去,我沒意見,”傑拉爾德說,“但等我們不管誰能想出一個合情合理的願望,你會再拿出來,是吧?”

“當然,當然。”梅布爾同意。

於是他們一塊兒去了城堡,梅布爾又動了動彈簧,嵌板挪開了,珍寶露了出來。戒指放回了那堆奇形怪狀的舊飾品中,梅布爾曾經宣稱這堆東西有魔法。

“它看上去可真沒有什麽,”傑拉爾德說,“你根本想不到它會有什麽魔力,就像一隻又舊又不精巧的戒指。要是梅布爾說別的東西有魔法,會不會也很靈!我們試試吧。”

“不要!”凱思琳說,“帶魔法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會找麻煩。”

“我倒想試試。”梅布爾說,“反正什麽都是煩人,我已經忘記我當時是怎麽說的了。”

其他人也忘了。也許這正是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傑拉爾德說那顆銅紐扣放在腳上會變成七裏格靴,但沒有;吉米,還帶著點城裏人的習氣,說那個鋼項圈能讓人腰包鼓鼓,但他的口袋依舊空空;梅布爾和凱思琳為各種各樣的戒指、表鏈和胸針想出許多令人神往的魔力,但結果什麽也沒發生。

梅布爾最後說,“看來隻有那隻戒指有魔法。”“哦,知道了!”她突然又叫起來,聲音都變了。

“什麽?”

“假設連那隻戒指也沒有魔力!”

“但我們知道它有。”

“我不覺得,”梅布爾說,“我相信現在根本就不是今天。現在是咱們想像所有這些東西的那一天。就是我把戒指胡說一氣的那一天。”

“不,”傑拉爾德說,“你那天穿著公主服。”

“什麽公主服?”梅布爾說,黑眼睛睜得大大的。

“行了,別犯傻了,”傑拉爾德有點累了。

“我沒犯傻,”梅布爾說,“我想你們該回去了。吉米肯定想吃下午茶了。”

“當然,”吉米說,“但你那天穿著公主服。來,把百葉窗關上,把戒指留下。”

“什麽戒指?”梅布爾說。

“別理她,”傑拉爾德說,“神經兮兮的。”

“不,我沒有,”梅布爾說,“但我好像有了靈感,就像蛇精[38]或預言女神[39]一樣。什麽戒指?”

“許願的戒指,”凱思琳說,“隱身戒指。”

“你沒發現嗎?”梅布爾說,眼睛睜得更大了,“你說它是什麽它就是什麽。所以會讓我們隱身。我剛才說過。呃,這樣的話,就不能把它留下了。如果它真是這麽個寶貝,那就不是偷,真的,明白嗎?說它是什麽。”

“它是許願戒指。”吉米說。

“已經是了,你不是還傻兮兮地許過一個的願嗎。”梅布爾越來越興奮。“我說它不是隻許願戒指,我說誰戴上它誰就有四碼高。”

她說話的當兒戴上了戒指,甚至還沒等她說完,孩子們就得仰起頭看那隻戒指了,戴在不可思議的梅布爾的手指上,她真的有十二英尺高了。

“你的願望實現了!”傑拉爾德說,他沒說錯。等梅布爾再稱它是隻許願戒指,已經沒用了。很明顯的不是了。她剛才說它是什麽它就是什麽。

“你根本不知道這樣得多久。”傑拉爾德說,“想想隱身吧。”

很難想得到,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話。

“可能要好幾天,”凱思琳說,“哦,梅布爾,你真傻!”

“是啊,別提了。”梅布爾傷心地說,“說它是什麽它就是什麽,我說會嘛。要是早相信我,就不用做給你們看了,也不會是這樣的傻大個了。現在怎麽辦?”

“把你藏起來,直到你變回原樣。就這樣。”傑拉爾德說得很實際。

“對,可藏哪兒?”梅布爾跺跺腳,那腳有二十四英寸長。

“一個空房間裏。你不害怕吧?”

“當然不,”梅布爾說,“哦,我真希望剛才把戒指放回去了。”

“哦,不想放回去可不是我們。”吉米說,雖然語法有點問題,倒也是實話。

“那我現在就放回去。”梅布爾說著往下拽戒指。

“我要是你就不這麽幹,”傑拉爾德說的挺體貼,“你不想總這麽高吧?等時間一到,除非戒指還在你手指上,否則,我覺得你變不回去。”

長高了的梅布爾悶悶不樂地碰了碰彈簧。嵌板慢慢地落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所有熠熠發光的珠寶給遮住了,徒有四壁的空房間鑲著嵌板,灑滿了陽光,也沒有家具。

“現在,”梅布爾說,“我藏哪兒?姑媽準我一個晚上跟你們呆在一起,倒是件好事。既然這樣,你們得有一個人跟我過夜。我可不想像個傻大個一個人呆著。”

高度這個詞用得很恰當。梅布爾說“四碼高”她就真的四碼高了。但厚度卻沒有增加,還是她四尺七寸高時的樣子,結果就是“太像蟲子了”,傑拉爾德說的。衣服當然隨著她一起長了,看起來就像從羅舍維爾花園的哈哈鏡裏看到的小女孩,那鏡子,胖子們會開心地看到自己恰如其分地苗條了,而原本苗條的人就慘了,骨瘦如柴。她忽然坐了下來,就像一個四折的折疊尺一下折疊了起來。

“坐下也沒用,小姐。”傑拉爾德說。

“我不是要坐這兒,”梅布爾反駁道,“我隻是縮一點,好從門裏出去。大概隻能爬著出去了。”

“你餓不餓?”吉米忽然問了一句。

“不知道,”梅布爾無精打采,“還有那麽長一段路!”

“嗯,我先去探探路,看海邊有沒有人,”傑拉爾德說。

“聽著,”梅布爾說,“我最好還是等天黑了再出去。”

“不行,會有人看到你的。”

“從紫杉籬笆裏走就不會,”梅布爾說,“有一道紫杉籬笆,裏麵是個通道,跟《好運麵紗》上麵的黃楊籬笆一樣。”

“什麽上麵?”

“《好運麵紗》,是本頂好的書。我就是從這本書受到啟發,找到了鑲板後麵的那些東西。我就這麽爬著出去,跟蛇從杜鵑花叢裏爬出來那樣,我們可以到石恐龍獸那兒去野營。”

“那兒有茶點。”傑拉爾德說,他沒吃晚飯。

“才沒有呢,”吉米說,他也沒吃。

“喂,你們可不能把我甩了!”梅布爾說,“好吧,我給姑媽寫個條,如果她在家,而且還沒睡的話,她會給你們野餐用的東西。要是她不在或睡了,女傭人會給的。”

於是她從傑拉爾德的寶貝便條本上撕了一頁,寫道:“親愛的姑媽,能給我們些吃的嗎?我們想去野餐。傑拉爾德來拿東西,我本想自己去拿,但有點累了。大概是我長得太快了。你親愛的侄女,梅布爾。”“又及:請多給一些,有人很餓。”

梅布爾從紫杉籬笆通道裏往外爬,雖說不那麽容易,好歹也能出的去。但行動起來跟蝸牛似的,以至於三個人剛剛在杜鵑花叢安頓下來,還沒來得及好好追究追究傑拉爾德到底怎麽回事,怎麽去了那麽久,就看到傑拉爾德回來了,提著籃子,上麵蓋著東西,把他壓得氣喘籲籲地。

傑拉爾德把籃子放在細草坪上,累得哼了幾聲,又說,“也值了。咱們的梅布爾呢?”

梅布爾從杜鵑葉子後麵露出頭,長長的臉,沒有血色,幾乎能貼著地麵。

“別人像我這樣的話,也沒什麽兩樣,是吧?”她急切地問,“我的其餘部分在別的灌木叢下麵,離著很遠呢。”

“灌木叢遮不到的地方我們蓋上了蕨和葉子,”凱思琳並沒有回答梅布爾的問題,“別亂動,梅布爾,葉子會掉下來的。”

吉米迫不及待地把籃子裏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真是一頓豐盛的茶點。有一大個麵包,盛在卷心菜葉裏的黃油,一瓶牛奶,一瓶水,蛋糕,還有黃燦燦的醋栗,又大又光滑,放在一個大盒子裏,那盒子原本是盛大號瓶子的,大約是什麽人往頭發或胡子上抹的什麽超級美發品用的。梅布爾小心翼翼地從杜鵑叢伸出她那讓人難以置信的胳膊,用細細的胳膊肘撐住,傑拉爾德切下麵包和黃油,凱思琳則讓梅布爾指揮來指揮去,心甘情願地跑前跑後,照料梅布爾遠處的部位,看看那些綠色掩護有沒有掉下來。接著誰也不再講話,心情都不錯,也都很餓,隻是偶爾說幾句這種情景下自然會說的話,簡簡單單熱情洋溢的。

“再給點蛋糕。”

“喂,牛奶,那邊。”

“把醋栗扔過來。”

每個人都吃得心滿意足,心也靜了下來。末了,晚餐籠上一層愉快氣氛,一半是疲倦,一半是平靜,達到了**。甚至連不幸的梅布爾也感覺到了,她的兩隻腳交叉在一起,遠遠的放在大西北方向的第三棵杜鵑下麵。

傑拉爾德感覺到了,說出了大家的感受。他不無後悔地說:“我現在可是換了一個人,就是你給錢,我也吃不下一顆醋栗了。”

“我能,”梅布爾說,“對,我知道沒有了,我也吃了我那份,但我還能再吃一點,大概是我太長了。”

夏日空氣中彌漫著飯後的愉快和寧靜。可以看到遠處長了青苔的大石恐龍獸,灰乎乎的。他看上去也很安詳,很高興的樣子。

傑拉爾德從葉子縫裏看到它的石頭眼睛,那目光裏帶著些憐憫。

“我敢說他那個時候一定喜歡大吃大喝。”傑拉爾德說著,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誰?”

“那個恐什麽,他叫什麽來著?”傑拉爾德說。

“他今天吃過飯了。”凱思琳說,咯咯笑了。

“是呀,沒有嗎?”梅布爾說著也咯咯笑了。

“你胸部以下不要動,”凱思琳連忙說,“那些綠東西要晃下來了。”

“你們說的是什麽飯?”吉米疑惑地問,“傻笑什麽?”

“他吃了一頓飯,在他裏麵放的東西。”凱思琳說,還是笑個不停。

“呃,想搗鬼也行。”吉米忽然生氣了,“我們才不想知道呢,是吧,傑瑞。”

“我想,”傑拉爾德不屑地說,“很想知道。裝著不想說是吧,小姐們。想說的時候把我叫醒。”

他把帽子拉下來遮住眼睛,往後一躺, 擺出一副熟睡的架勢。

“嗨,別犯傻!”凱思琳連忙說,“隻不過是給恐龍獸吃了一些衣服,做醜八怪的那些,從他肚子上的一個洞裏塞進去的。”

“那可以拿回家了,”傑拉爾德說,嚼著一段白草根,“沒事了。”

“有了,”凱思琳突然說,“我有一個主意。給我用用戒指。先不告訴你們,萬一不行呢,免得又說我犯傻。我們走之前還給你。”

“呃,但你不要走啊!”梅布爾懇求地說。她褪下戒指。“當然,”又熱心地加了一句,“很樂意讓你試試你的主意,不管有多傻。”

其實凱思琳的主意很簡單。她覺得,如果沒有受戒指控製的一個人,再給它重新命名的話,或許能改變它的魔力。戒指從梅布爾長長的蒼白的手上遞到她自己胖嘟嘟、暖乎乎、紅通通的小手上。一拿到戒指,她跳起來,大喊:“我們去清空恐龍獸吧!”接著開始輕快地朝那史前巨獸跑去。她跑在了前麵。她想出聲地說,這樣別人就聽不到了。“這是一隻許願戒指,能讓你實現任何願望。”她真這麽說了。沒人聽到,除了小鳥或小鬆鼠,或者他們兩個,也或許還有那農牧神[40]石像,凱思琳從他基座旁跑過時,他清秀的臉上似乎帶了一絲微笑。一路上坡,陽光很好。盡管凱思琳盡全力地跑,但還沒跑到恐龍獸巨大的影子下麵,就讓傑拉爾德和吉米追上了。結果跑到的時候,她很熱,根本就不能平心靜氣地好好想,想出個什麽好的願望。

“我上去把東西送出來,我知道放哪兒了。”她說。

傑拉爾德俯下身給她墊腳,吉米扶她爬了上去。鑽進洞裏,她消失在巨獸黑暗的身體裏麵。不一會兒,出口開始不停地落東西。空空的馬甲,兩條腿空****飄著的褲子,袖子四處亂擺的夾克。

“小心低頭。”凱思琳喊了一聲。於是,拐杖、高爾夫球杆、曲棍球杆、掃帚柄,磕磕碰碰吱吱嘎嘎地落在了地上。

“下來吧。”吉米說。

“先等會兒,”傑拉爾德說,“我上去。”他兩手抓住洞的邊緣,往上一撐。肩膀探進洞口裏,膝蓋剛跪到洞的邊緣上,就聽到恐龍獸裏麵傳出凱思琳的腳步聲。是凱思琳的聲音,“這裏可真涼快,大概雕像總是很涼吧,真希望我也是一座塑像,哦!”

“哦”的一聲裏充滿驚恐和痛苦。似乎一下就被石頭的沉寂給打斷了,很可怕。

“出什麽事了?”傑拉爾德問,但心裏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他爬了進去,裏麵的空間很大。借著洞口照進來的微光,他可以看到巨獸灰蒙蒙的四壁襯出一個白乎乎的東西。他沒有站起來,在口袋裏摸到了火柴。等藍色的火焰變成了明亮的黃色,他抬頭看看凱思琳的臉,他早知道會看到什麽,一張白色的、石頭的、沒有生命的臉。頭發也是白的,手、衣服、鞋子,一切都是白的,帶著大理石的堅硬和冰涼。凱思琳的願望實現了:她變成了塑像。恐龍獸裏麵好久都沒有一點動靜。傑拉爾德說不出話來。太突然了,太可怕了。比發生過的一切都糟糕。接著,他轉身背對著冷颼颼、靜悄悄的石頭,朝下麵的吉米說話,外麵的世界綠意盎然,陽光燦爛,生機勃勃。

“吉米,”他用平常講述事實的語調說,“凱思琳跑過來的時候說那是隻許願戒指,所以,當然就是了。我說剛才她怎麽跑得那麽賣力。然後這個小笨蛋許了願,想變成塑像。”

“她變了?”吉米在下麵問。

“上來看看。”傑拉爾德說。傑拉爾德在上麵一拽,吉米自己一撐,上來了。

“她真成了塑像,”吉米怯怯地說,“太可怕了!”

“沒事,”傑拉爾德語氣很堅定地說,“走,去告訴梅布爾。”

梅布爾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長長的身子遮在杜鵑叢下麵,兩個男孩回來把消息告訴了她。其爆炸性效果真不亞於用手槍打破一隻瓶子。

“呃,老天!”梅布爾說著,長長的身體扭動幾下,蕨和樹葉簌簌落了下來。太陽照在腿後麵,她立即感覺到了陽光的熱量。“那怎麽辦?哦,天啊!”

“她會變回來的。”傑拉爾德表麵很平靜。

“對,可我呢?”梅布爾急切地說,“我沒有了指環,我身上的魔法肯定比她解除得早。你能不能把戒指拿回來?能從她手上摘下來嗎?我一變回原樣就還給她,說話算話。”

“行了,沒什麽好哭的。”吉米說。梅布爾哭哭啼啼,不停地抽鼻子,剛才的話倒可以省掉標點符號了。

“反正又不是你。”

“啊,你是不知道,”梅布爾說,“你不知道長這麽長是什麽滋味。千萬千萬要去把戒指拿回來。畢竟,咱們幾個人裏,戒指更應該算我的,好歹是我找到的,是我說它有魔法的。”

傑拉爾德心裏總是有正義感,梅布爾這麽一說,他也覺得有道理。

“戒指大概也變成石頭了,她的靴子和衣服可都變了。不過我去看看,要是沒拿回來,那就是真的拿不回來了。你傻兮兮地嚷來嚷去也沒用。”

在恐龍獸裏麵劃亮了火柴,照到了那隻深色的指環,還在凱思琳白色的手上。

她的手指向前伸著,傑拉爾德觸到了那隻戒指,讓他驚訝的是,它竟然很輕易地就從冰涼光滑的大理石手指上滑脫了。

“我說,凱茜,老妹,我也很難過。”他輕輕握了握那隻大理石的手。突然又覺得或許她能聽得到。於是他把打算原原本本地對那雕像說了一遍。這更讓他理清了思緒,知道到底要怎麽做了。他在凱思琳的大理石背上砸了一拳,很興奮,接著回到了杜鵑叢。他的命令清楚明了準確無誤,就像天生的領袖人物,他後來自己這麽說的。既然其他兩個人都沒什麽好點子,他的計劃就被接受了,天生領袖人物的計劃都這樣。

“給,你的寶貝戒指。”他對梅布爾說,“現在你什麽都不怕了,是吧?”

“是啊,”梅布爾驚訝地說,“差點忘了。好了,如果你們把所有衣服都留下,我就呆在這兒,或到林子裏麵去,這樣晚上就不冷了。等凱思琳變回來的時候我還能在這兒。”

“好,”傑拉爾德說,“這正是天生領袖人物的想法。”

“你倆回家,告訴法國家庭女教師,就說凱思琳在城堡留下了。本來嘛。”

“是啊,”吉米說,“當然了。”

“魔力是以七小時為基數的,”傑拉爾德說,“你隱身了二十一小時,我的是十四小時,伊萊紮是七小時,它若是一隻許願戒指,那就以七為底數。但不知道到底是多少。所以也不知道你倆誰先複原。不管了,反正等跟女教師說了晚安,我們就從水池的窗上偷偷爬出來,順著格子架下來,睡覺前會來看看你。你最好離恐龍獸近一些,走之前我們用葉子把你蓋住。”

梅布爾爬進高高的樹叢裏,站了起來,看上去瘦得跟杆子似的,又像長除法中的錯誤答案那樣不真實。她輕而易舉就蹲在了恐龍獸下麵,抬起頭略略探進那個入口,看到了白色的凱思琳。

“沒事,親愛的,”她對石像說,“我會在你旁邊的。隻要你一覺得變回來了,叫我好了。”

那雕像依然紋絲不動,是雕像都這樣。梅布爾把頭縮了回來,躺下了,身上蓋上葉子,留了下來。兩個男孩回家了。隻能這麽做才算合情理,決不能讓女教師著急,不能讓警察盯上他們的行蹤。他們都這麽覺得。要是發現凱思琳失蹤了,不但是在恐龍獸的肚子裏,而且,竟然還變成了石像,這種震驚,警察也會發瘋的,更別說家庭女教師了,她是個外國人,更不經嚇。

“嗯,就看她現在這樣兒,”傑拉爾德對梅布爾說,“咳,除了咱們,誰都得發瘋。”

“咱們可不一樣,”吉米說,“咱們的腦袋已經鍛煉得習以為常遇事不慌了。如今就是想被嚇著都不容易。”

“可憐的凱茜!都一樣。”傑拉爾德說。“那當然。”吉米說。

太陽消失在黑色樹林後麵,月亮升了起來。這個涼颼颼的夜晚,梅布爾安靜地睡著了,她那長長的身子挺滑稽,上麵蓋了一溜兒夾克、馬甲和褲子。

恐龍獸肚子裏,大理石的凱思琳這會兒也睡著了。她聽到了傑拉爾德的話也看到了劃亮的火柴。她還是原先那個凱思琳,隻是困在大理石裏不能動而已。甚至想哭都不行。不過她倒也沒想哭。在裏麵,大理石既不冷也不硬。那感覺有些象裹在溫暖、快樂和安全裏。弓著的背也沒覺得疼。胳膊和腿都好幾個小時沒動了,竟也沒覺得僵硬。一切都是好上加好。隻需安安靜靜舒舒服服地等就行了。她不久會從石頭變回來,又是原先那個凱思琳了。因此,她快快樂樂、不急不躁地等著,其實這會兒也不是等待,什麽都不是。裹在軟綿綿的大理石裏,靜靜地睡著了,就跟躺在自己**一樣。

她醒了過來,發現不是躺在自己**,而且根本就沒有躺著,而是站著,腳針紮一般地疼,胳膊向外伸著,又僵又累,樣子還怪怪的。她揉揉眼睛,打了個嗬欠,記起來了。剛才自己是一座雕像啊,一座在恐龍獸裏麵的雕像。

“我又活了,”她恍然大悟,“我要出去。”

石獸下麵略略顯出灰蒙蒙的洞口,她坐下來,探出腳去。就在這時,突然猛得一晃,象是緩緩踏出了一大步,讓她跌了一跤。恐龍獸在動!

“啊!”凱思琳在裏邊說,“真可怕!肯定有月光,它變活了。傑拉爾德這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