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國 壹 從肯辛頓到白金漢

在倫敦的時間雖短,也一定得找到肯辛頓宮看看,為戴安娜。

從倫敦上空降落時就這麽想過。

那一刻,看見泰晤士河在倫敦1/3處劃了一個近乎半圓的優雅的S形曲線,一下子就覺得這位總在沉思往昔不待搭理現實的倫敦老紳士有了十足的韻味。像泰晤士河給了老紳士以生機那樣,倫敦紳士是不是被戴安娜平民化了現代化了那麽一點點或很多?

那天的陽光格外清麗明朗。

到了才知道,肯辛頓離住處很近,也就十幾分鍾的車程。雖在市中心,但先看見的卻是望不到頭的草地樹林——著名的海德公園。海德公園與肯辛頓公園連成一片——戴安娜的肯辛頓宮藏在樹林草地的深處。

來得太早了,離開門的時間還早。鍍金的宮殿鐵門緊閉,鐵門下幾束至少是昨晚擺放的玫瑰花繼續枯萎著。

據說自從戴安娜遇難後,十多年過去了,差不多每天總有花束擺放在這裏。

在宮殿周圍走走,隻見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新鮮嫩綠的草地間,晶瑩圓潤的露珠,在慢慢升起越來越強烈的太陽光的照射下,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著。

戴安娜曾經住在被鍍金鐵門封鎖著的那一堆宮殿裏。

被公眾稱為“英格蘭玫瑰”的戴安娜曾經在鐵門內外盛開過。

肯辛頓宮從17世紀末威廉三世時代成為王宮,一直是王室的寓所。戴安娜成為王妃後就住在這裏,離婚後也住在這裏,直到遇難。

1961年7月1日出生的戴安娜,本來就是一位快樂善良活潑可愛的少女。1981年與查爾斯王子結婚成為王妃後,到接連生了威廉王子、亨理王子,戴安娜應該都是快樂的。

伊麗莎白女王並不是不喜歡戴安娜,但女王的理性認為戴安娜待人接物的方式不適合王室傳統。可是,悲天憫人的戴安娜卻為王室吹進不少現代之風。她積極投身各種慈善事業,熱心參與各種公益活動,照顧艾滋病患者、麻風病人、無家可歸者,被民意測驗顯示為“王室最受歡迎的人”。她不是那種王室裏的標準“王妃”,而是受人愛戴的童話故事裏的“主角”,“人民的王妃”,甚至成為英國的“形象大使”。

戴安娜作為王妃的特立獨行,的確給英國帶來不少光彩,甚至帶來了旅遊業服裝業等方麵的經濟效益。

肯辛頓宮因戴安娜而變化,宮裏的氣氛因戴安娜而輕鬆愉快。

不幸的是,1992年與查爾斯分居,1996年解除婚約,1997年,年僅36歲的戴安娜就遇難了。

明亮的朝陽把一棵大樹的濃蔭投放在嫩綠的草地上,正好與鍍金鐵門旁豎立的展覽廣告畫麵連接在一起,直令人覺得那個現代展更加現代了——肯辛頓宮正在舉辦與戴安娜有關的展覽。

展覽的名字好像叫“魔宮”。作品的名字有叫“王室的憂愁”的,抑或叫“恐怖”,還有叫“眼淚之裙”的。

戴安娜穿過的禮服,被木頭做的模特穿著,站在打開的鳥籠子裏。鳥籠子放置在一片白樺樹林裏。那件據說用2000多隻紙鳥縫製的“眼淚之裙”,半懸在曾經是維多利亞公主的臥室裏。

——確實來得太早了,開門的時間還沒到,可是等待進去參觀的人已經不少了。

又有新鮮的玫瑰花束增添在鐵門下。

鍍金的鐵門雖然還緊鎖著,“英格蘭玫瑰”卻已經早早地在鐵門內外枯萎著並盛開著了。

在肯辛頓宮另一側的草地上,維多利亞靜靜地沐浴著明媚的陽光。雖然關心她的人比關心黛安娜的人少得多,但她還是旁若無人地端足了國王的架勢。

不知是石質的原因,抑或特意追求“磨砂”的藝術效果,純白色的維多利亞雕像有點朦朧模糊——幸虧有這麽點效果,再被清晨明麗的陽光和清爽的空氣那麽一過濾,維多利亞總算有了一些柔和與親切。

肯辛頓宮是黛安娜的死地,也是幾乎占據了整個19世紀的維多利亞女王的生地。

1819年5月出生在肯辛頓宮的維多利亞,雖然在出生8個月後父親就去世了,但她在這裏度過的少年時代還是無憂無慮的。唯一給她帶來憂傷的可能是她的伯父——國王威廉四世——唯一的女兒的早逝。然而正是這一原因,徹底改變了維多利亞的命運。

國王駕崩了,正在綠色的草地裏、樹林間求得安慰的維多利亞突然就由公主變成了國王。那年她剛剛18歲。其實早在11歲的時候,她就基本上被定為繼承人,她的母親已經做好“垂簾聽政”的準備。可是國王恰恰在維多利亞18歲生日剛過才死去。第二年,維多利亞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冕。第4年,與大表兄阿爾伯特親王結婚,此後一連生了9個孩子。夫婦二人盡量多花些時間在孩子們身上——英國第一家庭的生活成為英國人的典範。

維多利亞親自安排孩子們的婚事:長女成為德國皇後,一個孫女成為俄國末代女皇……在歐洲有了太多皇親國戚的維多利亞,被稱為“歐洲的祖母”。

1876年,維多利亞成為印度女皇;1897年,舉行在位60年慶典;之後,又繼續在位到1901年去世。維多利亞算不上偉大的君主,也非才華出眾之人,但在她當國王的漫長時間裏,大都有良相輔佐。她的聰明集中體現在她明白在君主立憲的體製下,必須按大臣們的意見辦。正因為深諳此道,後來大臣們反倒越來越聽她的話了。在她的時代,工業空前發展,科學、文化、藝術麵貌一新,特別是工業革命的震撼帶動了社會巨變。1800年,英國70%的人口從事農業;到1900年,隻有10%的人口從事農業;但同時也幾乎讓英國鄉村和工業區陷入前所未有的社會與精神的貧乏之中。工業城市的悲慘,尋常百姓的淒苦,被狄更斯真實地描繪在《霧都孤兒》《艱難時世》等偉大的作品中。

英國的維多利亞時代幾乎與中國的慈禧時代重疊。

看到雍容富態的維多利亞的晚年肖像,就會想到一樣雍容富態的慈禧的晚年肖像,隻不過穿著打扮不同罷了。

至於智商能力也不能說二者誰高誰低,但是閱讀過描述維多利亞女王譯本的慈禧,卻於1860年、1900年先後兩次飽受維多利亞女王派出的軍隊的燒殺劫掠之害——此中原因,真讓人尋思不盡。

在維多利亞時代,表現得最才華橫溢最光彩照人的,非維多利亞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莫屬。

在工業革命非凡成就的激勵下,阿爾伯特突發奇想——為了慶祝、炫耀英國在19世紀中期成為世界帝國與工業巨人,於1851年5月1日- 10月15日舉辦也首創了世界博覽會。

會場就設在肯辛頓宮前麵的海德公園的綠草地上。

從最龐大的蒸汽引擎,到來自印度的最精細的金絲珠寶飾品,博覽會匯聚了10萬種展品。中國的絲綢、茶、中草藥、蠟、棉花、扇子、漆器、鼻煙壺等產品參展,中國商人徐榮村選送的“榮記湖絲”獲金、銀獎牌各一。總計有令人無法想象的600萬人參觀了博覽會。海德公園裏為博覽會新建的被稱為水晶宮的巨大溫室,大到可以把很大很大的大樹栽在裏麵。

阿爾伯特在肯辛頓宮一手導演的“英國印象”,立刻讓全世界瞠目結舌。

這個時代的英國的確有許多改變時代的偉大創造:世界第一條載客鐵軌宣告建成;1833年全麵廢除奴隸製;1848年的麻醉劑消除了人們對手術的恐懼;1859年達爾文《進化論》問世;1870年實施全民教育到11歲;1880年代家家戶戶使用電力照明或取暖,驅走了陰霾霧塞的寒冷冬日;1882年發布古跡保護法;1895年組成國家信托基金會對鄉間及其遺跡提供保護。

這一切的集中展示與陸續實現,與阿爾伯特關係密切。可惜的是,為維多利亞女王做足了宣傳文章的阿爾伯特,在1861年42歲時英年早逝。

阿爾伯特這麽早就舍維多利亞而去,成為女王一生中最大之痛。從此以後,這位風光無限的英國女王,開始了差不多可以稱為“隱居”的生活。一年四季她都穿著黑色的衣服,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她都在遠離白金漢宮的溫莎堡度過,以致有人不無刻薄地把她叫作“溫莎寡婦”。

由於這位“歐洲祖母”自此之後的深居簡出,皇親國戚便接踵而至,溫莎堡幾乎成為歐洲皇族的宮殿。

在肯辛頓公園的另一邊,緊鄰寬闊的大馬路,與肯辛頓宮前麵小巧、潔白、柔和的維多利亞女王雕像形成鮮明對比,阿爾伯特高聳雄偉的金色塑像在太陽照耀下放射著奪目的金色光芒。

這是維多利亞為自己鍾愛的丈夫建立的直上雲天的金色紀念塔。

馬路對麵,穩重而典雅的半圓形音樂廳就叫作阿爾伯特音樂廳,也是女王為紀念丈夫建立的。並且,自建成之後,每年一度的國情報告都在這裏舉行。

在溫莎堡聖喬治大教堂旁邊,維多利亞用大理石和花磚重建了紀念阿爾伯特的專用教堂。

據說在英國各地,到處可見關於阿爾伯特的紀念建築——大概這位女王的後半生,基本上沉浸在對丈夫的懷念中了。

不過,拋開女王個人的感情和握有的權力不說,阿爾伯特倒真是位值得紀念的了不起的人物。就憑他舉辦了首次規模空前的世界博覽會,建起和籌劃了至今仍是世界著名的兩座博物館,就值得讓後人紀念。

這兩座博物館,一座是維多利亞及阿爾伯特博物館,一座是自然曆史博物館。

“歡迎來到世界上最偉大的裝飾藝術博物館”——維多利亞及阿爾伯特博物館醒目的宣傳詞,表明這座由阿爾伯特親自督建的博物館,以藏品最豐富、最兼容並蓄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裝飾藝術博物館而自豪。

阿爾伯特建造這座博物館有兩大目標:一是收藏首屆世界博覽會的展品,一是期望成為英國建築藝術、建築工匠的驕傲。這座博物館不僅規模宏大,且內部結構異常複雜。迷宮般的展線長達10公裏以上,數不清的展室展品大致可分為藝術與設計、工具與技術兩大類。就建築本身而言,教堂式的圓頂尖頂、華麗豐富的外牆結構與裝飾,不論從哪個角度看起來均顯經典的風範。

與建造這座博物館同時籌劃的自然曆史博物館,僅隔一條不寬的馬路與維多利亞及阿爾伯特博物館高高並列。自然博物館從外到內,類似大教堂的法國羅馬式建築,更能顯示出維多利亞風格。

來到白金漢宮,已是日暮時分。

英國是古老的,但白金漢宮作為皇宮卻是年輕的;這裏至今仍然是皇宮,並且不知道會延續到什麽時候。

最初由白金漢公爵於1705年興建的這組叫作“白金漢屋”的建築,不久就被喬治三世買下送給他的妻子。19世紀20年代、20世紀20年代經數次擴建;1931年用石料裝飾了外牆麵;此後白金漢曾做過大英帝國的紀念堂、美術館、辦公廳、藏金庫。

白金漢作為皇宮的曆史是從維多利亞開始的。1837年,維多利亞女王即位以後,這個地方正式成為皇宮。所以,在白金漢宮前的廣場上,維多利亞女王塑像在金色的天使翼下毫不客氣地唯我獨尊著。

在這座現在擁有600多個廳室,除皇室起居與皇務活動外還收藏和展覽著各類藝術品的英國皇宮前,每天上午11時半,頭戴高聳的黑毛皮帽,身穿紅衣黑褲的皇家衛隊,準時舉行引人注目、動作有些誇張的換崗儀式。

今天的換崗儀式是看不到了,但看見國旗在暮色裏飄揚著,便知道女王正在宮中。還看見白金漢宮一側的長條海報,知道宮中的“女王”美術館正在舉辦維多利亞夫婦“雙人展”。

長條海報正中的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彩色頭像在暮色裏格外醒目,笑容可掬:可能是從某幅油畫中挖出來的。雖不知展覽的是什麽內容,但一看這海報,又立刻想到維多利亞及阿爾伯特博物館,想到這座博物館有點另類的名字。再想想倒也沒什麽不妥:女王執政,丈夫從文;算得上丈夫為女王,女王為丈夫的一對絕配。

白金漢宮在海德公園的東頭,肯辛頓宮在海德公園的西頭。可這一東一西就大不一般了。

從維多利亞到黛安娜,英國的、英國王室的許多事情傳下來了,但絕對不是無論什麽都可以傳承下來。

比起維多利亞來,黛安娜的笑容更加燦爛。因為燦爛,所以枯萎;因為枯萎,所以更加燦爛。如現在肯辛頓宮鍍金鐵門下的玫瑰,天天枯萎,天天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