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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川能在茫茫人海裏遇上詹彌,這都是他那個住地幫的忙。四仙鎮衛生院與肖明川住的窯洞之間,隻隔著一家雜貨鋪和一家理發店。當初落腳鎮上沒幾天,肖明川可能是因水土不服,鬧起了嗓子,便在一天下午去了衛生院看病,當時正趕上院長詹彌值班,詹彌詢問了病情後,就給他檢查了一下嗓子,說問題不大,隻是有些炎症,吃點消炎藥就可以了。

說實話,初次照麵,詹彌對肖明川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僅僅就是看了一個高高大大的病人,臨了問了問肖明川是不是石油上的而已。而那天的肖明川,對詹彌雖說是用心看了幾眼,但也是看過了,就過去了,要說事後心裏能留下來一點什麽,怕是詹彌右眉心上方那粒黃豆大小的黑痣。

詹彌的長相,拿一串好聽的詞往上夠,也夠不到美婦那兒去,中等偏上的身材,圓臉龐,五官布局有些特色,前後左右呼應得緊湊,不怎麽浪費空間,五官顯得小巧。膚色呢,雖說不怎麽白,卻是夠得著細膩二字,這就使得她的臉色滑潤,從裏往外透著柔而不嬌的氣息,這氣息彌漫到她小巧的五官上,無形中就給了她一種潔淨不俗的氣質,再加上一顆眉心痣的點綴,她的這份氣質就有些個性化了,完全屬於她詹彌了。

肖明川第二次見到詹彌,差不多是在一星期後鎮衛生院新院址奠基典禮後的酒宴上。那天肖明川是作為特邀嘉賓給請來熱場的,坐到了主桌上,詹彌作為衛生院院長,今天這場事的主角人物,當然也在主桌上。

席間,當好熱鬧的鎮長把肖明川介紹給詹院長認識時,詹彌對鎮長說,我和肖協調見過麵了。說罷看著肖明川問,嗓子好了嗎肖協調?

肖明川被問得心裏一慌,紅著臉說,好了好了,詹院長。

鎮長一聽就明白了,原來肖明川去衛生院看過病,就感慨道,詹院長是我們這裏數一數二的知識型女人,肖協調你一來,就病到了我們詹院長手裏,這種相識方法,可是有點與眾不同啊。

鎮長的一番含蓄調侃,讓肖明川臉上又燒了起來,都不敢正眼看坐在他斜對麵的詹彌了。等到白酒、紅酒和啤酒在桌麵上唱主角的時候,書記讓肖明川給詹院長敬個酒,肖明川不推不縮,端起酒杯就敬,敬過也不在意詹院長喝多喝少,她就是濕個嘴唇,他也沒有二話,隻顧自己喝幹杯子裏的酒。

接下來鎮長也哄事,鼓動詹院長回敬肖明川一個酒,詹彌就照辦了,而肖明川也像剛才自己敬酒那樣,隻管自己喝淨杯中酒,不去留意詹院長喝深喝淺。當酒席至尾聲時,詹彌找了個機會,單獨敬了肖明川一杯酒,這回詹彌幹了,已有些暈乎的肖明川,望著詹彌一笑,就把這杯敬酒收到了肚子裏。

然而肖明川不知,正是他的這個一閃即逝的笑臉,讓詹彌心底顫動了一下,覺得肖明川這個石油人,在酒桌上不耍花樣,一招一式很本色,很樸實,也很有幾分大男孩兒的率真勁。在詹彌看來,如今在這種場麵上喝酒的男人,已經沒有幾個不會耍滑頭的了,而一個男人在酒桌上的表現,或多或少是能帶出一些人品傾向的。詹彌在此對肖明川就有了好感。

肖明川真正在感情上接近詹彌,說來是讓人捏著一把汗的。

那天從施工現場回來,劉海濤出去洗車,肖明川在窯洞裏呆著呆著,就莫明其妙地鬧起心來,於是鬼使神差地走出窯洞,往衛生院那邊去了。當走到衛生院門口時,肖明川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心裏怦怦亂跳,不住地往衛生院裏看。而當時的詹彌,正在給窗前的幾盆花澆水,所以她是在無意中看見的肖明川。

肖明川隱約感覺到了詹彌隔窗而來的目光,身子不由得緊了一下,急忙扭過頭往前走去。

意想不到的險情,就在這時發生了,一輛從肖明川背後而來的摩托車,因躲閃不及,帶了一腳刹車就把他撞倒了。站在窗前的詹彌,眼見肖明川倒地後滾了幾下,接著就不動了。那個騎摩托車的人,躥到路邊後,居然沒掉下來,回頭看了一下,就轟著油門一溜煙逃跑了。詹彌的臉,刷一下慘白了,手裏的水壺掉到了地上,水潑濕了她的雙腳。等到身上的血,再一次往上湧的時候,詹彌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什麽,就不顧一切地衝出屋子。

已經有過路人,驚虛虛圍上來看究竟了,神經緊繃的詹彌,揮手嚷閑人都靠邊站,然後蹲下來,扒開肖明川的眼睛看了看,又抓起肖明川的右手,試試了脈搏,跟著就跪下來,嘴對嘴給肖明川做人工呼吸。

這工夫衛生院裏又跑出來幾個人。

當詹彌汗流滿麵時,肖明川睜開了眼睛,人已是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呼吸一頓一頓地不流暢。

瞅啊,沒出血。

能活過來,命硬哩!

嘁,奇跡!

這要不是在衛生院門口,還不好說了呢。

一些圍觀的人在小聲議論。

詹彌抹了一下臉頰上的汗水問,你叫什麽名字?

肖明川眨了一下眼,本能地說,肖明川。

詹彌鬆口氣,又問,肖明川是誰?

肖明川沒有馬上回答,從他眼神上看,他對這句問話的反應有點遲鈍。

詹彌再問,肖明川是誰?

肖明川瞅著詹彌,半天不錯眼神,後來一笑道,謝謝你,詹院長,剛才是什麽車把我撞倒了?

是一輛摩托車。人群裏有人搶話。

肖明川在死亡邊緣上的這一笑,再次讓詹彌心底一顫,隻是這次的一顫,要比那天在酒桌上的一顫更有幅度。

詹彌抬頭對一個小護士說,快去取單架。

肖明川被抬進衛生院,詹彌吩咐人聯係車,她要送肖明川去縣醫院檢查。肖明川沒有明顯的外傷,隻是身上有幾處擦痕,但詹彌擔心他大腦和內髒受損。此時,任何一個有點醫務經驗的大夫,都會有像詹彌這樣的擔心。

肖明川說,我有車。說著從腰上摘下手機,給劉海濤打電話。

劉海濤這時剛進窯院,車還沒熄火呢,一聽說肖明川出事了,就著急忙慌地把車倒出窯院,一加油來到了衛生院。

詹彌先給縣醫院的院長打了電話,然後就帶著一些急救設備和藥品,外加護士小呂上路了。小呂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詹彌坐在後排座上守護著肖明川。路麵不平,車子顛簸了幾次後,詹彌為了坐穩,再就是想讓肖明川的腦袋少受一些震動,索性就把肖明川的頭,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後來為了不讓肖明川在這種不該入睡的時刻入睡,詹彌間或跟他說上幾句話,一隻手還不知不覺地在他的頭發裏輕輕抓著。盡管身上疼得厲害,但肖明川還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一隻女人手給予的陌生溫暖,他疼痛的身子,正在被這水一樣流動的溫暖,慢慢地覆蓋著。再往後,許是因為他的心被那漸漸變得不再陌生的溫暖覆蓋了一遍又一遍的緣故,他的心就有些抗不住了,直想流淚。

到了縣醫院,幾樣常規檢查做下來,院長跟詹彌探討肖明川那會兒不省人事這一症狀的看法時,院長讓詹彌先說說,詹彌就說,從現在的情形看,他當時的休克,可能屬於劇烈震**造成的瞬間休克。

院長點點頭說,我也是這個看法,至於說他的大腦和內髒,到底有沒有受到損傷,縣裏的醫療條件還不能……再就是會不會留下腦震**後遺症,這個也說不準確。不過他能活過來,他真的要感謝你及時趕到現場,就地給他做人工呼吸,不然這種劇烈震**造成的瞬間休克,說過不來,就過不來了,生死也就是幾口氣的事,有時過來了,但也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這些你詹院長都是清楚的。說到這,院長見詹彌臉紅了,就改口道,救死扶傷,醫生的天職,嶽院長,你看要不要留下病人,觀察觀察?或是去市裏省裏再檢查檢查?

詹彌一時不好做決定,就去征求肖明川的意見,肖明川說,我感覺沒那麽嚴重,可能也就是撞了一下,不會有什麽問題,還是回去吧詹院長,手頭上的工作,實在是沒辦法放下來。再說我住的地方,離你們衛生院也不遠,回去後就算有點什麽事,我想也來得及處理。

詹彌盯著他的臉,半天沒說話。

肖明川臉上熱乎乎的,呼吸急促地說,謝謝你,詹院長。

詹彌咬了一下嘴唇,平靜地說,記住,你欠我一條命,肖協調!

肖明川心裏一酥,咽口唾沫,避開詹彌的目光,不知說什麽好了。

回去的路上,詹彌對那個騎摩托車的逃逸人,連說了幾句詛咒的話,劉海濤也不依不饒地問詹彌,看沒看清車牌,等找到那家夥,非剁掉他一條腿不可,讓狗日的逃跑。

肖明川歎口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口氣說,也許他不是怕擔責任,我想他可能是怕花上一筆他無力承擔的醫藥費。

詹彌道,肖協調,你可真會替人著想啊。

劉海濤接話說,詹院長,我們肖處是後備局級幹部,這點覺悟還能沒有。

詹彌就笑了笑,沒再開口。

這之後的幾天裏,詹彌幾次來到窯洞看望肖明川,主要是衝腦震**後遺症來的,每次來,她必問肖明川有沒有失憶的情況?腦袋出沒出現過間歇式疼痛?咳沒咳過血?語言上有沒有障礙?飲食正不正常等,有時趕上肖明川不在,她就發短信息問候一下,提醒幾句,等到肖明川的身體狀況暫時讓她放心以後,他們之間的短信息,往來的就頻繁了,再就是在這個期間裏,肖明川拉上劉海濤請詹彌吃過兩次飯,詹彌也由護士小呂陪著,請了肖明川和劉海濤一次,另外詹彌還搭肖明川的車回了一次縣城。

詹彌在鎮上有一所房子,在縣城裏也一所,她丈夫在縣衛生局工作,多年前突然迷上了紐扣收藏,如今已經迷得不行了,用詹彌的話說,那就是她丈夫張士寒已經著魔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詹彌告訴肖明川,張士寒現在收藏的紐扣,至少有兩萬多枚,最早的一枚,可能是唐代的,也可能還要更早一些。她丈夫的心思和精力,都給小小的紐扣占去了,工作幹得一塌糊塗,糊塗到了領導都懶得說他一個不字了,而他對詹彌,那更是說忘到後腦勺去,就能把詹彌在後腦勺上掛個一月半月,家裏存折上的錢,差不多也被她丈夫折騰得一幹二淨了,就連詹彌準備買車的一筆私房錢,也讓她丈夫挪用了,全都變成了紐扣,搞得詹彌現在也懶得說他半個不字了,平時能不回縣城,就不回縣城。詹彌有一個兒子,兒子眼下在西安讀寄宿中學,由詹彌的妹妹監護。

肖明川對詹彌的家庭狀況略知一二後,也就不由得發出了同病相連的感慨,向詹彌大致訴說了一下自己的家境。他愛人在集團公司下屬的研究院當工程師,相貌端莊,性情古板,手裏常年有科研項目,心裏常年有出成果的奔頭,是個典型的事業型女人,在行業圈裏小有名氣。這個在事業上有光有亮的女人,在家裏倒是讓肖明川吃了不少苦頭,甚至有時他想跟她親熱一下都不好意思張口。夫妻間的好事做不成,卻也惱怒不得,因為他曾經在嘴上拐彎抹角表示過不滿,結果人家聽出來後說,都什麽歲數了還要那樣?噎得他沒話可說了,直覺得自己真的是老氣橫秋了,沒什麽出息了。要說肖明川在家裏還能感受到一點生活氣息,那就是他從兒子身上感受到的,兒子在北師大附中讀書,機靈頑皮,學習不費勁,動不動就能拿俏皮話把肖明川逗樂了。

一天上午十點多鍾,詹彌來到窯洞,說是她們那邊正在燉羊肉,讓肖明川和劉海濤中午過去吃,肖明川說劉海濤不在家,車讓鎮長借去回老家了。

詹彌說,那你就自己過去吧,肖協調。

肖明川見她沒有坐下來說說話的意思,就找轍問,忙吧?

詹彌道,不忙。

肖明川盯著她的臉,同時感覺自己的臉,正在一點一點地泛紅。

詹彌就有些不自然地說,我很難看是不?

肖明川一愣,接著擺手說,看你那顆眉心痣。

詹彌唉了一聲說,一顆淚痣,有什麽好看的。

肖明川道,我聽說那是美人痣。

詹彌笑道,你這樣讚美我,讓我無地自容啊,肖協調。

肖明川搓著手說,真的很好看。

詹彌嘟著嘴說,就算是一顆美人痣吧,可惜長在了我這張平平淡淡的臉上。

肖明川感覺到她的胸脯在起伏,不同尋常的起伏,心裏就騰地一熱,吞吞吐吐說,真的……很好看。

詹彌走了過來,肖明川緊張地梗了一下脖子。

麵對麵,兩隻眼睛裏的光,熱熱的都很有溫度,交融在一起後,那溫度就更高了,能把彼此的心灼熱。

詹彌眼神飄忽著說,那天你要是不那麽專心往我們院裏看,你就不會丟魂了,不會給車撞上了。

聽了這話,肖明川就不想再說謝謝之類的客套話了,一把將詹彌攬到懷裏。她的身子在顫動,這讓他身上的血液,得到了慫恿似的迅速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裏沸騰,尤其是那個常年被壓抑的部位,更是想活躍起來。

詹彌也沒有話說了,緊摟著他,閉著眼睛,憑著氣息和感覺,讓他撲過來的嘴,準確地把自己的熱唇俘獲,她聽到了自己體內的轟鳴聲……

事後,一身輕軟的詹彌道,我知道了,巧克力融化,就是我此時的樣子。

這時的肖明川,雖說身上乏力,不想多說話,但他唯恐怕冷落了詹彌,還是開了口,那天真要是把我撞回去了,你今天就隻能還是一塊硬梆梆的巧克力了。

詹彌笑道,知道你為什麽沒給撞回去嗎?

肖明川把右手放到她潮濕的胸上說,命大!

詹彌哼了一聲說,不對,是因為那一刻,你心裏隻有我這個白衣天使,是天使保佑了你大難不死。

肖明川又來捏她的鼻子,她躲閃著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肖明川道,你說的是書本上的君子。

詹彌縮著身子說,你這是多吃多占後遺症。

肖明川捉住她閃躲的臉,固定住,然後在去吻她的眉心痣。

詹彌嘴裏,輕聲地嗬嗬起來,死死抓住肖明川的兩個肩頭,生怕肖明川跑掉似的。肖明川的一隻手滑到了她下身,她一臉醉意地說,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