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輝煌背後的“原罪”(7)
到了上學的年齡,歐陽看著村裏同齡的夥伴都高高興興地背著書包上學去了,可他沒有那福分,因為此時的父親重病臥床不起,養活全家六口人的擔子全部落在母親一個人身上。小歐陽多麽渴望能同夥伴們一起係著紅領巾,捧著書本――他不敢再往下想。
母親告訴他:“人家罵你是狗崽子,你讀了書也沒有用。再說,你上學,爸爸躺在**誰端水端尿?瞎子姐姐和小妹妹誰照顧?”
那時歐陽還不知道地主出身的母親和當過幾天日偽軍的父親為什麽總受人欺負,但他清楚“牛鬼蛇神”是“壞人”。既然與“牛鬼蛇神”有關的人,肯定在生產隊和村上遭人瞧不起。我又不是“牛鬼神蛇”,為啥我不能上學?
為不能跟本村的同齡夥伴一起上學的事,歐陽那顆幼小的心靈曾經刻烙過很深的傷痕。但想到母親後麵的幾句話時,他懂事地點點頭,再也不向母親提上學的事了。高瘦的歐陽過早地幫助母親和哥哥挑起了家庭的重任。
有句話叫“少年不知愁滋味”。少年歐陽對啥是苦他真的不知道,隻知道每天除了幫助母親家裏家外忙乎外,還經常抽空跳進村前村後的河塘溝裏抓小麻魚。“有魚吃嘍!有魚吃嘍――”每每小歐陽給病榻上的父親和姐姐妹妹端上自己抓來的魚時,他感到了一種成長的滿足。
“花子,今天你姑老表詹誌蘭結婚,你替媽吃喜酒去!”一日,母親滿臉喜色地對小歐陽說。
“讓我去――吃喜酒?”歐陽不敢相信,一雙大眼睛盯著母親半晌仍然懷疑有這好事。
“讓你去就去唄,又不遠。到那兒你往桌上一坐,隻管夾好吃的菜吃就得了!”胃病複發的父親倚在病榻頭說道。
“哎!”歐陽這一天太喜氣了,不知母親從什麽地方弄來了一套新衣服讓他穿在身上,不過就這一天後歐陽就再沒見那衣服,更重要的是他今天可是代表歐陽萬林家的人去“坐席”了。
在農村,婚喪嫁娶辦大事時,親戚鄉鄰到場,排次輪輩有講究著呢!十人一桌,八人一席,能坐上前桌頭席的通常都是一戶之主,有名有姓,有輩有分。今兒個歐陽入席的是十人一席之桌,除他之外,是九個女人。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九個女人圍在一桌上,那熱鬧勁就別提了。歐陽的耳朵現在是聾的,隻有一雙眼睛貪婪地一眨不眨地盯著一盆盆他連見都沒見過的香噴噴的菜肴……
“大肉來啦――”在鞭炮的“劈裏啪啦”聲中,端菜的師傅將一碗讓歐陽見了就流口水的扣肉放在桌子的中央。這是婚慶上十分有說頭的第五道菜,每碗大肉盛裝十塊,一人一塊。當地有句俗話,叫做“吃喜酒吃喜酒,吃了大肉才會走”。這意思是,凡出份子來吃喜酒的人,一定要吃上大肉才算事。歐陽哪懂這些?從小不曾沾過多少油味的他,見香噴噴的大肉撲鼻而來,起身夾上一塊就往嘴裏塞,三下五除二,就消滅在肚裏。再次抬頭時,他見碗中竟還留有一塊快冷了的肉塊。趁桌上的女人們隻顧閑談,小歐陽毫不遲疑地舉筷就夾。
“哎哎,我的那塊肉呢?誰貪得無厭偷吃了一塊?快說!是誰?”突然,同桌的一個女人張開大嗓門叫喚起來,一雙眼珠子瞪得賊圓。同桌的、還有鄰近幾桌的人都把目光很快聚到了一起,聚到了仍在嗓門內嚼動著肉塊的歐陽身上……
“那時我雖然才###歲,可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恥的人!我不敢抬頭,也不敢再嚼肉,仿佛渾身被一把把利劍插刺著,無地自容。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隻知道萬分羞愧,丟盡臉麵。我後來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桌子的,反正我記得再沒吃一口東西就一路哭著跑回了家。媽見我後趕緊問怎麽回事,我便哭得更厲害了。媽知道事情原委後,忍不住一把抱住我也嗚嗚地痛哭起來,我發覺她像比我還要委屈似的,直哭得雙肩哆嗦,嘴裏還不停地說著‘孩子多吃塊肉錯在哪兒嘛!你們這樣欺負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