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朔迷離的身份之謎

江 波

王迪菲的這篇《篡命者》節奏緊張，情節曲折，動人心魄，是極為優秀的懸疑科幻小說。他（她）是誰，最終成為誰，在最後的答案揭曉之前，對讀者都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在該係列小說的第一部——《最終身份》中，來自虛擬世界的一對電腦人仇敵成功地進入人類的軀體，占據本不屬於自己的軀殼，過上了別人的生活。可以說，這是一種靈與肉的分離。在文學作品中，經常會看到類似的主題：鬼上身、通靈、利用法術和別人交換身體……詭秘的巫術在其中大行其道。到了科幻的領域，則有不同的路徑，以更為合理的解釋來推行這種分離。新瓶裝舊酒，科幻的想象中包裹著人類古老的迷夢。

愛一個人，是愛她的肉體，還是愛她肉體中寄居的靈魂？可以不顧俊俏還是醜陋，不顧年輕還是年老，不顧貧窮還是富有，不顧健康還是疾病，但可以不顧是男是女，不顧是人是狗嗎？恐怕對靈魂的愛意總要和特定的軀體綁在一起，不能偏離太多。

當一個男人的靈魂被交換到一個女人的軀體上，他的自我認定和軀體的自然屬性發生了矛盾，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人的意識可以完全虛擬化，成為類似電腦人的存在嗎？進入一個永不會退出的遊戲，意味著獲得了永生的特權，還是成為刑期無限的奴隸？

靈與肉的分離無時無刻不在產生矛盾，這樣的矛盾又和真實世界中財富和權力的爭奪結合在一起，讓矛盾變得豐滿而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利益，彼此不同，又彼此關聯。從虛擬世界中走出的人物企圖擺脫宿命，企圖創造一個想要的未來，不知不覺中也就在思考生命存在的基本意義。對哲學問題深入的思考，和人物的根本命運結合在一起，這是優秀的科幻小說的特點，王迪菲的這篇小說，無疑做到了這一點。

充足的懸疑感是這篇小說的另一特色。懸念是一篇好小說必備的要素。懸疑和懸念的差別，大概在於懸疑具有更豐富的內涵，它有一個核心的疑難，整個故事圍繞著對疑難的理解和解決展開。這篇小說中，主要人物都在試圖解決自己的疑難，都在不斷地尋求真相。每個人的命運單獨拿出來就是一個懸疑故事，是一條懸疑線索，多個懸疑線索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懸疑之網。故事裏到處都是問號，也到處都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把記憶和人格完整地從一個人身上剝離下來，放入另一具軀體，可能性極低。人類的大腦記憶機製和電腦迥異，並不存在特定的部分對應特定的記憶。記憶和結構相關，存儲在大腦的整體之中，篡改記憶意味著對大腦結構的徹底改變。這或許仍舊有某種數學意義上的可能，但在物理的世界裏，具有極高的難度，甚至可能因為過於複雜而根本無法實現。然而這一直是科幻小說創作的一個熱門題材，科幻並非全然依從科學，它從科學和技術的發展中汲取豐厚的養分，拓展想象力的邊疆。對於有誌於創作核心科幻小說的作者來說，從真實的物理世界躍入想象空間，是驚險的一躍。躍得不好，就會偏向玄奇，而失卻科幻本真的味道。在想象空間中維持科幻的特色，要依靠紮實的細節、縝密的邏輯，來構造一種並不存在的事物。這篇小說對科技的發展有著完整的構建，未必是現實的，卻能形成邏輯的閉環，在細節和邏輯上做得很到位。

我把《篡命者》的前作《最終身份》歸入技術驚悚的類別，《篡命者》比它的前作更為複雜，展示了作者更為嫻熟的敘事技巧，也比它的前作更好看。我想，大約王迪菲已經走出了一條屬於他自己的科幻之路，在腦力激**中，把鮮活的未來場景推送到讀者麵前。

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期望讀者也能喜歡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