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頭等使命 01
根據醫學家測算,普通人的一生,平均每天的睡覺時間是7.5個小時。常言稱:人一輩子一半是在**過的。睡覺確實是人的一生中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睡眠便沒有生命。當然,人不能因為睡覺而活著,但活著若是不能好好睡覺,也將是件極其痛苦的事。
人為何睡覺?古書中曰:“將吏被介胄而睡。”(《漢書·賈誼傳》)醫書言,睡覺是一種與覺醒狀態周期性地交替出現的機體狀態。它為腦疲勞後獲得功能恢複所必需,人在疲乏之時需要睡覺,可是高度疲乏又使大腦神經產生興奮,興奮又最終導致人不能入睡。
我們這些普通人每日僅為自己、家庭或周圍環境、工作等事糾纏,時常為不得入睡而煩惱,心焦。那麽,一個整日操勞天下大事、日理萬機的領袖人物,他是怎樣得到和安排睡眠的呢?
衛士長李銀橋談起此事,語氣是那樣沉重。他介紹說,毛澤東作為一個管理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國的領袖,在他的一生中,由於各種無法擺脫的、接二連三的大事、小事纏身,他失去了正常人一生中所應有的許多東西。其中之一便是睡眠。毛澤東習慣於夜間辦公,白天睡覺。夜間萬籟俱寂,好思考問題,可以聚精會神。然而,白天睡覺卻並不十分科學。人的生理是有其規律性和科學性的,人為地違反這種規律和科學是痛苦的。這種痛苦來自精神和肉體,毛澤東為了全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和新中國的建設,耗盡了畢生的精力。
“毛澤東平均一天睡多長時間?”我們問。
“沒辦法統計這個平均數。”李銀橋抱歉地搖搖頭。他說:“毛澤東的精力超人,國內國際有多少大事等著他處理,因而他無法遵循老天爺的日出日落的規律,所以也無法計算他一天睡多少小時。經常是,這一天他工作到清晨四五點,還沒有睡到九十點,又有什麽緊急要事催他起床處理。而這一起床,也許是連續辦公兩天一夜。我們衛士班的同誌曾計算過他一周睡多少小時,結果才不足二十七小時。我們的老公安部長羅瑞卿同誌,在中央首長中素有精力過人的美稱,能三天四夜不打瞌睡,可他不止一次感歎道:‘哎,這些日子可累慘了!’‘幹嗎?’有人問。‘陪主席來著唄!’可見毛澤東的精力何等超人。
“我們衛士的任務,主要是負責毛澤東的衣食住行。他的衣服非常簡單,幾件軍裝和幾件內衣,從陝北時一直穿到六十年代困難時期。毛澤東的飲食更是簡單:一碗辣椒,一碟黃豆!遇到喜事心情痛快時,最多來碗紅燒肉;除了解放戰爭時轉戰陝北以及五十年代初毛澤東出巡時間較多外,大部分時間屬於深居簡出。於是,照顧好老頭兒睡覺,便成了我們衛士的頭等任務和重要使命。”李銀橋說,平時他們背著毛澤東的麵,都叫他“老頭兒”。
“毛澤東精力充沛,是我接觸的中國所有領導人中最突出的一位。他工作起來會使周圍的人難以支持。通常我們衛士每天輪流值班,采用四班倒。可就是我們這一天裏,四個小夥子加起來都頂不住已進入花甲年齡的毛澤東一個人。毛澤東有好幾次出辦公室時把自己的大衣輕輕地蓋在門外值班睡著了的衛士身上。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新中國成立後,不管哪位中央首長來見毛澤東,第一句總是要問‘主席睡著了嗎?’一聽說正在睡覺,縱然再有重要事情(除非特別重要的),也總是不敢和不願驚醒毛澤東。大家都知道毛澤東能睡上一覺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周恩來,每次見到我們,總要問這幾天主席睡覺怎麽樣,一聽說睡得好,便會像辦完了一件大喜事似的,臉上堆滿舒心的微笑;如果一聽說沒睡好,就會把我找去,指示道:‘衛士長,得想想法子呀,主席是全中國人民的掌舵人,你們得保證他休息,這是頭等大事,明白了嗎?’說完,還會非常具體地教我們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有周總理等領導同誌的指示,就使我們衛士感到保證毛澤東睡好覺的重要性了。
“為了保證毛澤東睡好覺,我們想了許多辦法。有些辦法是可行的,而有些則無法實現。譬如,規定毛澤東幾點睡覺,或一天之內至少睡幾個小時,這兩點拿到實際中就無法兌現了,就連毛澤東本人有時也無法按照自己的意誌辦事:中國是個大國,大國又有數不清的大事,他又是這個大國的最高領袖,有些事是非他拍板不可。我們衛士看著毛澤東的辦公室常常連續幾天幾夜亮著長明的燈光,私下裏有多少次感歎:作為主席的毛澤東是多麽不容易啊!”
“我給你們講講關於毛澤東睡覺的幾個故事。”李銀橋抖起精神對我們說。
躺椅上的鼾聲
1948年9月,中央在西柏坡召開了著名的“九月會議”,會議以“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為議題,實際就是對各戰略區打大規模殲滅戰下達了總動員令,中央在此次會議上確定了解放全中國的偉大戰略方針,根據戰局的需要,決定將一切可能和必須集中的權力集中到中央和中央代表機關手中,以加強中央的統一領導,為奪取全國勝利創造了思想和組織上的必要前提。中央當時的五大書記: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任弼時,進行了分工,依然由毛澤東同誌負責全國的軍事指揮,周恩來協助。從此,毛澤東同誌以極大的精力投入到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和後來的渡江戰役中。這期間毛澤東幾乎都是通宵達旦地工作,中央首長不時過來勸他多休息,可毛澤東總是幽默地說:“我的麵前是幾百萬的國民黨軍隊,這麽大的一盆‘紅燒肉’,不把它吃掉,我哪能睡得著呀!”
誰也對他無奈。
衛士們卻急壞了,千方百計想辦法勸毛澤東多睡些覺,可每當走進他的辦公室,看著毛澤東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持著放大鏡,恨不得把軍事地圖給“吞”掉的樣子,就再也不敢上前說一句話了。
在東北戰場的緊急關頭,毛澤東已經連續兩天三夜沒有合眼了。這一天,是李銀橋值班。
在毛澤東一生所用過的衛士、醫生、秘書等貼身工作人員中,李銀橋是毛澤東最稱道的一個,也是同毛澤東個人感情最深的一個,他腦子快,辦法多,膽子又大。
這幾天,李銀橋看著毛澤東整日整夜地工作,用盡了辦法想勸主席在**“眯盹兒”一會兒,可怎麽也不管用。
束手無策的李銀橋隻得站在毛澤東身後,笨嘴笨舌地重複著這樣一句話:“主席,您已經兩天三夜沒合眼了,該上床躺一會兒了。”
半晌,毛澤東才“嗯”了一聲,似乎身後的衛士根本不存在。
李銀橋急得直想跺腳,可又怕影響毛澤東的思緒。他使勁地搓著手,站在那裏越想越覺得又是慚愧又是委屈,慚愧,是作為衛士他沒能照顧好主席;委屈,是自己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解決任何問題。時間又是一小時、一小時地在過去。李銀橋越想越著急:今天再不能保證睡一覺,周恩來已有言在先:衛士們必須作檢查,特別是李銀橋!周恩來對熟悉的人要求更嚴,因為李銀橋到毛澤東身邊之前是周恩來的衛士。李銀橋這一急,便衝出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話:“主席,您不尊重人,我正式向您提意見!”
聲音很大,而且很衝。
正趴在地圖上的毛澤東一怔,抬頭疑惑地看了看李銀橋,像沒有聽清似的反問了一句:“銀橋,你剛才說什麽?”
“您不尊重人!”李銀橋撅著嘴。
毛澤東似乎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將身子從地圖上支撐起來,將頭微微地轉過來,認真地瞪著自己的衛士。“你說說,是不是又有哪位到我這兒來了?”毛澤東又以為是哪位中央領導上門找他而無意冷落了人家,弄得別人產生“主席對我有看法”的誤會呢!
“這會兒誰也沒有來過。”李銀橋說。
“那是怎麽回事?”毛澤東更加認真地問。
李銀橋心頭在笑,嘴上卻依然一本正經地說:“就是,主席有時就是不尊重人,尤其是對下麵的同誌。”
毛澤東可是最怕這個了。他在延安時就針對機關有些同誌高高在上的問題,一再強調要密切聯係群眾,虛心做群眾的小學生。衛士們對毛澤東非常了解。在黨內,在中央高級階層之間,毛澤東從來也不跟誰講客套。誰進他的辦公室,有事辦事,辦完事就走。毛澤東一般既不出門迎接也不出門送行,可要是下麵來位同誌或老鄉,或民主人士,毛澤東總是迎進送出,十分注意禮儀禮貌,並且對來客提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總是認真聽,細心記。此時,李銀橋今天這麽一說,自然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
“譬如說,對我們衛士說的話,主席有時就非常不尊重。”
“說具體點。”毛澤東放下手中的放大鏡,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心裏已明白了一半。
“好的。”李銀橋見毛澤東認真地聽著,知道自己的“陰謀”有望得逞了。“嗯——我問主席,這幾天您知道我和其他幾個衛士勸過您幾次休息嗎?”
毛澤東抱歉地點點頭,說:“大概有四五次吧?”
“不對,至少是四五十次!”李銀橋糾正道。
“有這麽多嗎?”
“肯定有。主席曾經說過。對群眾的意見不管是對是錯,我們都要認真地聽,可您對我們的意見就沒有認真地聽。何況,我們提的意見是對的。因為保證您的休息,是組織交給我們衛士的重要任務!”
毛澤東終於笑了,過來拍拍衛士的肩膀,說:“算你的意見提得正確,不過,我沒有認真地接受你的意見是有原因的:全國各個戰區都進入了大決戰的時刻,有許多重大事情正等著我們去決策。我是主席,更要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我們全國奪取政權的進程。銀橋,你應當幫我給其他衛士一起做做工作才是啊!”
“主席,這個任務我可完不成。”李銀橋說,“因為您的話有片麵性。”
“片麵性?”
“是的。您說您是主席,當前的形勢需要您全力投入,否則會影響革命進程。這隻是問題的一麵。如果您因為工作高度疲勞而病倒了,累壞了,那時您就不能正常工作了,那時,您作為主席對正在決戰中的全國革命形勢的影響才叫大呢!”
毛澤東驚疑地睜大了那雙因疲乏而泛紅的眼睛,讚許地說:“銀橋有進步啊,什麽時候學會了辯證法呀?”
李銀橋這下可不好意思了:“是看了您的《矛盾論》,您說世上任何問題總是存在兩個方麵。”
“噢——你是用其毛澤東理論,攻其毛澤東觀點呀!”毛澤東尖起了嗓音說。
“我可不敢,主席。”李銀橋趕忙分辯道。他知道自己的“詭計”一旦被毛澤東“揭穿”,就再也沒有法子勸毛澤東休息了,於是急得眼淚快要掉出眼眶似的乞求道:“您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這是現實吧?您總得休息一下才是。”
毛澤東在屋裏踱了幾個來回,嘴裏一邊說著:“從問題的另一方麵看,你們的意見和觀點也是有一定道理。不過,手頭的事情也確實多,怎麽辦呢?”毛澤東突然停止了踱步,對李銀橋說:“這麽辦,容我盡快把手頭的文件看完,然後再去休息。你看怎麽樣?”
“不行,主席。”李銀橋堅決地說,“這話您每次都這麽跟我們說,可行動起來總是走樣。再說,您要看的文件從來就沒有完過。”
毛澤東聽完這話,兩眼也不自覺地瞥了一下案頭小山似的文件,皺起了眉頭,嘴裏說著:“這倒是個難題。”
李銀橋高興了,這個機靈鬼知道,“陰謀”可以得逞了,他快手快腳地搬來一張躺椅,然後對毛澤東說:“主席,您躺在椅子上看文件,我給您梳頭,這樣既不影響您工作,又可以休息。”
毛澤東讚許地瞅了一眼李銀橋,說:“好,好,這個好。”
就這樣,毛澤東躺在椅子上一份接一份地批閱著文件的同時,李銀橋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梳理頭發。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李銀橋聽到“啪”的一聲,主席手裏的文件落在了地上,低頭一看,毛澤東已經睡著了。他趕忙輕輕地撿起落在地上的文件,然後給毛澤東身上輕輕蓋上一件毛衣,接著便踮起腳尖,悄悄地走出毛澤東的辦公室。李銀橋雙腳還未出門,隻聽身後一陣高過一陣的“呼嚕”聲,是那樣有力、有節奏。
剛出門口,對麵迎來了周恩來。“噓——”李銀橋趕緊做了個小聲的手勢。
“怎麽,主席睡了?!”周恩來輕聲問道。
“您聽——”李銀橋把右手掌擋在耳朵沿。周恩來學著他的樣子,站在毛澤東辦公室門口,側耳聽了起來。
“呼——嚕——呼——嚕——”
“哎,還真香啊!”周恩來非常高興道。退出毛澤東的工作地,他來到衛士值班室,問李銀橋用了什麽高招。李銀橋便將讓毛澤東躺在椅子上一邊讓他看文件一邊為他梳頭的做法說了一遍。周恩來聽後連聲說:“好,這個辦法好!梳頭能使大腦的表皮層血脈活通,利於消除腦神經的疲勞,促進睡眠。這個辦法好!”
據李銀橋介紹,從此在毛澤東工作時,他和以後的其他工作人員給毛澤東梳頭的做法,一直堅持了下去,毛澤東非常樂意接受這一消乏催眠的好方法。
至今,那些曾經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的衛士們回憶起毛澤東從躺椅上發出的沉沉酣酣的鼾聲,總感到是那樣的幸福,仿佛是衝鋒的戰士攻下了一個堅固的堡壘。
周恩來親自出麵“幹涉”
“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前夜的事情。”李銀橋回憶說。
自1949年3月25日,中央機關從西柏坡遷移到北京後,毛澤東一方麵仍在指揮徹底搗毀蔣家王朝的渡江戰役,另一方麵即在著手籌備新中國成立的諸多大事。打6月份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後,毛澤東所在的住處始終客來人往。這期間,衛士們見毛澤東比任何時候都忙,常常不能正常地吃飯、睡覺,可他精神也比任何時候都好。作為領導中國人民和中國共產黨打了二十多年江山的統帥,毛澤東對“十月懷胎”、即將“分娩”的人民共和國自然是格外的興奮,因而他的精神狀態始終充沛和飽滿,顯示出非凡的超人毅力。
9月10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北京舉行。為了開好這次會,同各界人士商議和起草好《共同綱領》,毛澤東又是一連幾天幾夜沒合眼。9月30日,距開國大典僅有十幾個小時了,可這天下午,毛澤東參加完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儀式後,回到住所三下五下地吃完一頓“辣椒加臭豆腐”的美餐後,叫來李銀橋,讓他給梳頭。
“唔,這下老頭子要睡覺了!”衛士們興奮地議論起來,誰知不出半小時,李銀橋便陰著臉回到值班室。
“怎麽樣,主席睡了嗎?”衛士們急不可待地問道。
“看來又沒戲了!”李銀橋搖搖頭,說,“我以為我的‘陰謀’又要得逞了,誰知他根本不理這茬兒,說,‘銀橋,你這幫我一梳,足以使我堅持七八個小時。’”
“這怎麽行!再過七八個小時,就該到10月1日中午了,一到下午兩點就得上天安門城樓,讓老頭子近百個小時沒合眼去參加開國大典,要是有個好歹,我們怎麽向全國人民交代呀!”衛士們急得直跺腳。
“快想想辦法吧!”衛士孫勇衝著李銀橋說,“銀橋,你是治老頭子的‘智多星’,快拿主意呀!”
“對,衛士長快想辦法吧!”衛士們圍著李銀橋七嘴八舌地說道。
李銀橋急了,一跺腳:“我有什麽法呀!你們就知道衝我喊!”
值班室內,一片沉默。
突然,電話鈴響了。李銀橋抄起電話。
“喂,是小李嗎?主席睡了沒有呀?”是周恩來的聲音。
李銀橋有氣無力地回答:“報告周副主席,主席就是不肯睡。我們怎麽勸也沒用。”
“那怎麽行!不行呀!小鬼,再過十來個小時,主席就要上天安門的,唉!”電話裏傳來一聲長歎以後,便是許久的沉默。周恩來似乎也有點束手無策了。
“哎,叫周副主席來,主席準聽他的!”警衛排長閻長林用胳膊輕輕地捅了一下李銀橋,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李銀橋似乎一下子反應過來,把電話迅速提到嘴邊:“周副主席,主席聽您的,您來勸勸他吧!”
“好吧,我馬上就到,你們準備一下。”對方擱下了電話。
衛士們歡呼起來,有周恩來到,毛澤東睡覺就有希望。
周恩來真是神速,僅三四分鍾便來到了毛澤東的住處。
“你們誰值班?馬上準備些安眠藥,另外一定要給主席按摩好。”說完,他便走進毛澤東的辦公室。
大約過了五分鍾,周恩來走出毛澤東辦公室。
衛士們趕忙問:“怎麽樣,主席同意睡覺了?”
“並不那麽樂觀。”周恩來對衛士們說,“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裏久待,過一小時後你們再進去,一定要想盡辦法讓主席睡覺。要是出了大事,我找你們是問!”
周恩來走時,已是淩晨四點多鍾了,這已經是屬於1949年10月1日這一偉大的日子了。
衛士們從周恩來的話中猜測道,大概毛澤東答應再工作一個小時後便休息,於是,剛滿一個小時,李銀橋便走進毛澤東辦公室。
毛澤東依然伏案疾書著,根本沒有半點想“罷休”的樣子。於是,李銀橋便輕輕地提醒道:“主席,又過一個小時了,天空已經開始發白了。”
“嗯。”毛澤東嗯了一聲後,毫無反應。瞧著毛澤東全神貫注的樣兒,李銀橋不敢輕易打擾,不得不又退了出去。
“銀橋,周副主席在半個小時裏來了三次電話問主席睡了沒有,可怎麽辦好啊?”閻長林對拉長了臉的李銀橋說。
李銀橋一聲不吭,忽兒坐下,忽兒又站起來,他在屋裏來回走了半天,末了,又折身進了毛澤東辦公室。
“主席您……”他著實有些賭氣似的張開嘴,連頭都沒抬。
“怎麽,我不睡覺你有情緒啦!”不想,這次毛澤東主動放下筆,伸了伸懶腰,站起來說道。
“不不……主席。”李銀橋頓時轉憂為喜。他熟悉毛澤東的每一個生活習慣和細節。他知道毛澤東要準備睡覺了。
李銀橋趕忙弄好洗澡水,十分鍾後,待毛澤東從院裏散步回屋,他立即服侍毛澤東洗了個熱水澡。上床後,李銀橋照例上前為毛澤東按摩,可是卻被毛澤東擋住了,說:“沒事了,銀橋,你也休息一會兒,下午一點叫我起床。”
李銀橋隻好退了出來,在值班室等候。這一天是他值正班,雖說這幾天因為毛澤東不肯休息弄得衛士們也沒敢睡,此時的李銀橋也已疲倦不堪,可他哪敢打瞌睡。憑他的經驗推測,今天的毛澤東是不會很早入睡的,或許臨到中午才能睡著。如果到了時間不將他叫醒,誤了開國大典,可是誰也負不起的曆史性責任!想到這裏,李銀橋硬打起精神,告誡自己:必須按時叫醒毛澤東,絕對。衛士的責任有時連著中國革命的命運,因為他們是毛澤東的衛士。
一點整,毛澤東沒有按鈴。李銀橋趕忙徑直奔進他的臥室。毛澤東睡得很香,李銀橋猶豫了:在毛澤東幾天幾夜不能睡覺時,他和衛士們,還有周恩來等中央首長個個急得團團轉,想方設法希望毛澤東能睡覺,可眼下毛澤東真的睡了,而且睡得這麽香時,又不得不去叫醒他。毛澤東是多麽難啊!李銀橋鼻子好酸。他打心裏不忍上前去叫醒熟睡中的毛澤東。有一次,李銀橋和衛士們記錄了毛澤東幾天沒睡後,有一天睡下時,竟睡了三十五個小時!為此,李銀橋和全體衛士舉行了一次慶賀酒會。這些平時不喝酒的衛士們為毛澤東能睡三十五個小時,歡欣萬分地每人痛飲了一杯酒。今天,他多麽希望毛澤東再創造一次三十五小時的睡眠紀錄!可是,不行啊!萬萬不行啊!誤了開國大典,天王老子也會不容許的。
“主席!主席!”李銀橋叫了兩聲。
“嗯?”毛澤東睜開了眼皮,他看見了李銀橋。“怎麽,一點了?”
“是的!”李銀橋一邊答道,一邊幫毛澤東靠在床欄上。然後端上一杯熱茶,放在床頭櫃上。
起床吃茶、看報,這是毛澤東的習慣,開國大典的“偉大日子”,他也不例外。
“主席,一點半了!”李銀橋掐著表,打斷了毛澤東的讀報,替他穿上那件以後幾十年裏一直銘刻在中國人民心頭的“開國大典毛式製服”。
兩點五十分,李銀橋扶著毛澤東,走完一百個台階,與中央其他領導一起,登上了天安門城樓。
三點整,毛澤東走到麥克風前,莊嚴地向全世界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這聲音至今仍在十幾億人民的心頭響徹著。
從下午三點開始的大典到晚上的焰火晚會,毛澤東整整在天安門城樓上待了六七個小時。
十一點,毛澤東回到菊香書屋。李銀橋趕忙替他脫下製服,解下皮鞋。“主席,您今天在城樓上始終神采奕奕,精神飽滿。”李銀橋看著勞累了一天,卻依然紅光滿麵、精神抖擻的毛澤東,不由感慨道。
毛澤東聽後也很高興地說:“是的,看到人民,看到翻身做主後的人民喜氣洋洋的情景,我精神好著呢!”毛澤東將頭微微向上一仰,雙目光亮地看著上空。他在想什麽?想他的共和國?想他的人民?想他的延安窯洞?還是那犧牲在敵人屠刀下的嬌妻楊開慧?
頃刻,毛澤東將奔騰的思緒收攏回來。他認真地說:“銀橋,今天要感謝你早上給我的一覺。”
“不,是周副主席的功勞。”李銀橋說,“是他勸後您才同意睡的!”
毛澤東點頭稱道:“是,恩來這個人做什麽事總是想得那麽周到。不過也得給你記一功。”
怒氣衝天之後是道歉
“說毛澤東的睡眠是全黨的大事,一般人難以理解,也難以接受。其實一點不誇張。我在毛澤東身邊當了十五年衛士、衛士長,這一方麵的感受可以說是極為深刻的。毛澤東自己也經常說,‘我的個人生活隻有三件大事:睡覺、喝茶、吃飯’。你們看,他是把睡覺放在了第一位。”李銀橋說。
“聽說毛澤東曾有幾次跟衛士發脾氣,都是為了睡覺的事?”我們問。
“是這麽回事。”衛士長道,“毛澤東一生最討厭、最惱火、最痛苦的是睡覺,反之,最渴望、最高興、最滿意的也是睡覺。毛澤東之所以與衛士曾經為睡覺而發脾氣,其整個過程,完全體現了領袖與衛士之間那種特殊的關係和師長與後輩之間的深情厚誼。”接著,李銀橋就給我們講述了幾個“睡覺插曲”。
這一次又是一個重要會議。毛澤東在此次會議期間發表了一個重要講話《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並且主持召開了最高國務會議。每逢這類大事,毛澤東便再無生活規律可言了。
“怎麽,如此說來主席已經兩天沒睡覺,隻吃了一頓正經飯?”衛士長李銀橋聽完衛士們的匯報,不免又著急起來。
“看來又得費點心思了!”他說完,目光落到了衛士封耀鬆身上:“小封,下一班是你吧?”
“是。”封耀鬆從衛士長的目光中明顯地聽出衛士長沒說的另一句話:就看你的了!封耀鬆頓時感到了肩上的重任。
夜深了,小封陪伴著毛澤東,心裏一個勁地嘀咕著得“想方設法讓主席多睡多吃”,無奈,他又拿不出半點有效的行動。
這時,小封忽見正在伏案疾書的毛澤東將頭朝上仰去,用雙手在太陽穴、眉睫間捏著、揉著,顯然,他是想歇一會兒。封耀鬆見此機會,趕忙上前,小聲地勸道:“主席,您已經有一天多沒吃飯了,是不是給您搞點來?”
毛澤東看看小封,長歎了一聲,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飯就不用搞了,你烤幾個芋頭來就行了。”
“這……”小封正要理論,毛澤東卻又朝他揮揮手,低頭又伏案寫文章了。這個時候是不能再有半句多餘話的,否則毛澤東準不會輕易饒恕的。
小封隻得按毛澤東的吩咐來到廚房。深更半夜,為了怕驚醒廚師老侯,小封便自個兒烤起芋頭。老侯還是醒了,他一見小封便說:“怎麽,餓了吧?到裏麵來,這還有好吃的呢!”老侯認為小封“偷食”吃,便關切地說。“哪裏是我,是主席要吃!”小封忙說。“你這個小鬼,怎麽不早說呀!”老侯著急起來,“主席已經三天沒吃一頓像樣的飯了,我馬上給做!”“不,侯師傅,別忙了。烤幾個芋頭就行了!”老侯一聽火了:“你這個小鬼,主席餓了幾天了,怎麽能就烤幾個芋頭給他吃,你存的什麽心?”小封也急了:“主席說烤芋頭嘛,你好心,那你做飯你自己送去!”老侯這才沒了話,他深知毛澤東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