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慈母手辣

郝姐抬起頭,眼神閃躲,“我怎麽會殺她們,她們跟我都是鄰居……”

“正因為是鄰居,才會信任你,才能輕易被你用‘母式催眠術’催眠。”陸何歡打斷郝姐,義正詞嚴地說道。

郝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又低下頭去,回憶起自己催眠陳秀娥的情景。

那天深夜,陳秀娥正在家裏收拾房間,郝姐走進來。

“秀娥,你在家嗎?”郝姐言辭親切。

“在呢。”

郝姐拿著一條項鏈,“秀娥,別人送我一條項鏈,你幫我看看值多少錢?”

“喲,這是誰送的呀?還挺漂亮。”陳秀娥羨慕地撫摸著項鏈。

“一個朋友,你要是喜歡,送你好了,這些年我一直把你當好姐妹。”

“真的?”陳秀娥眉開眼笑。

“當然了,好姐妹什麽都可以分享,你看,漂不漂亮?”

郝姐將項鏈墜垂下,左右搖擺。

陳秀娥毫無防備地盯著項鏈墜,眼神隨之搖擺,不知不覺中被郝姐催眠。

“你生無可戀,死是最好的解脫。”郝姐下達死亡指令。

“我生無可戀,死是最好的解脫。”陳秀娥無意識地重複道。

郝姐點點頭。

陳秀娥從抽屜裏找出一條麻繩,站在椅子上將麻繩掛在房梁打上結,然後她將頭慢慢伸進繩套中。

郝姐從衣兜裏掏出一些槐花花瓣撒在陳秀娥身邊,轉身離開。

陸何歡走到郝姐麵前,郝姐一個激靈回過神。

“而你所用的催眠術是‘母式催眠’,也就是用溫情去突破被失眠者的心理防線,是一種柔性攻勢。”陸何歡沉聲說道。

“我根本就不懂什麽催眠術,怎麽會殺人?”郝姐眼中含淚卻掩飾不住心虛。

“你又撒謊!”陸何歡厲聲駁斥道。

陸何歡帶著審視的目光繼續盯著郝姐,“催眠術就是你在程澤生診所上班時學到的,對不對?”

郝姐不理陸何歡,側臉看向程澤生。

“你們不要冤枉郝姐,人都是我殺的,是我!”程澤生情緒激動,揚聲大喊。

陸何歡不理程澤生,緊盯郝姐,“郝姐,你連殺三人,又散布金露冤魂索命的謠言,本以為警方會以自殺定案,沒想到我們會繼續調查,當查到大寶時,你就亂了陣腳,不得不去找程澤生商量……”

郝姐愧疚地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後悔把程澤生卷入槐花弄連環命案中。

那日,她手足無措地來到程澤生診所向程澤生求助。

“糊塗啊!大寶我會幫你照顧,沒錢也可以跟我說,為什麽要殺人!”程澤生一邊歎氣一邊為郝姐惋惜。

郝姐抹去臉頰上的淚痕,“我欠你太多了……澤生,現在我不得不求你,如果我被警察抓了,你要幫我照顧大寶。”

“我不會讓你被警察抓。”程澤生眼神一狠,語氣堅決。

郝姐從思緒中出來,看向程澤生,眼神中流露著無限感激。

陸何歡走到程澤生麵前,目光犀利,“郝姐找到你之後,白玉樓剛好來看病,所以他就成了替死鬼。”

“是我,都是我殺的,所有人都是我殺的!”郝姐情緒崩潰,不忍再讓程澤生為自己犧牲,不禁淚如雨下。

陸何歡走到郝姐麵前,“不,夏雲不是你殺的。”

郝姐立時愣住。

陸何歡看著郝姐,“白玉樓的嫌疑被洗清,朱臥龍也有不在場證據,程澤生深知繼續查下去,一定會查到你,所以他模仿你的殺人手法殺了夏雲,並故意留下腳印……他想替你把一切頂下來。”

“澤生,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為了我殺人……”郝姐大驚,看著程澤生痛哭。

程澤生不說話,低聲哭泣。

“因為他愛你。”陸何歡歎了口氣。

郝姐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

程澤生愛慕郝姐多年,從她在診所當護士時,程澤生就暗戀著郝姐。

年輕的程澤生給患者看病,郝姐在一旁忙著整理診所的藥品。患者離開,程澤生看著郝姐忙碌的身影,眼裏充滿愛意。

兒時的大寶一瘸一拐地哭著走進來。

“娘,他們都欺負我,罵我是瘸子。”大寶一臉委屈。

郝姐摟著瘦小的大寶,不由得一陣心疼。

程澤生走過去,慈愛地抱起大寶,“大寶,走!帶程叔叔去找欺負你的人!”

大寶抹著眼淚,一臉天真,“程叔叔,你會保護我嗎?”

“當然會,叔叔會一輩子保護你和你娘。”

郝姐感動不已,淚中帶笑。

郝姐淚中帶笑地看著程澤生,如同多年前她聽到程澤生說會保護她和大寶一輩子時一般。

程澤生深情地望著郝姐,眼裏寫滿痛惜。

“你得病了,為什麽不告訴我?”程澤生痛心地問道。

“醫生說是絕症,治不好了,告訴你也是給你添麻煩。”郝姐淒然一笑。

“也罷,就讓我陪你一起走完最後這一程吧。”

郝姐感動不已,全然不顧旁人在場,“澤生,下輩子,我一定嫁給你。”

程澤生流著淚重重點頭。

陸何歡被眼前場景感動,警員們也紛紛擦眼淚。

應喜一邊努力眨眼,想把眼淚眨回去,一邊掩飾,“這裏怎麽會有沙子,把我的眼睛迷了……”

午後的陽光不再灼人、刺眼,而是變得溫和起來。清風拂過,警署圍牆上的藤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郝姐和程澤生被警員們押走,眾人站在警署院子裏目送二人。

大寶聞訊一瘸一拐地哭著跑來。

“娘……”

“大寶,娘沒辦法照顧你了。”郝姐流淚擁住大寶。

“娘,你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大寶一邊為郝姐擦眼淚一邊追問道。

“大寶……娘對不起你……”郝姐泣不成聲。

“娘,求求你別離開我,你跟大寶回家吧,娘,我不要錢,不要房子,我就要娘,娘,我們回家吧……”大寶苦著臉懇求道。

郝姐撫摸著大寶的頭,這也許就是最後一次了,她還有好多話要交代,但話到嘴邊卻隻能揀最重要的說。

“大寶,聽娘的話,回去好好生活,別在意別人說你什麽,做一個善良快樂的人。”

“我不要一個人回去,娘去哪我就去哪。”大寶搖著頭,不肯走。

“兒子,娘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大寶和郝姐抱頭痛哭。

一旁的程澤生看著郝姐母子,淚流不止,他怨恨地看向陸何歡,忿忿地嗬斥,“這就是你們想看到的真相嗎?這就是嗎!”

陸何歡一愣,一時無言以對。

郝姐拍拍大寶,“兒子,不要哭了,你這樣,娘會走得不安心。”

“娘,回家不行嗎?”大寶淚流不止。

郝姐幫大寶擦幹眼淚,“傻孩子,娘殺了人,要接受懲罰……大寶,答應娘,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娘會在天上看著你。”

“娘不在,大寶也不想活了。”大寶泣不成聲。

“大寶,你記住,娘願意為了你去死,所以你必須為了娘好好活著,明白嗎?”郝姐流著淚嗬斥大寶。

大寶流淚點頭。

“我的兒子,娘走了,記住答應娘的話,好好活著。”郝姐含淚微笑。

“娘,我記住了。”大寶哽咽著點點頭。

“回家吧,兒子,娘看著你走。”

“我想看著娘走。”

郝姐搖搖頭,“娘不放心,娘要看著你好好地回家,走吧,不要回頭,娘會舍不得你。”

大寶擦幹眼淚,點點頭,轉過身,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郝姐看著大寶一瘸一拐的背影,失聲痛哭。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程澤生摟住郝姐的肩膀,郝姐靠在程澤生肩膀上痛哭。

大寶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警員盡管不忍心,但還是上前提醒二人,“時間不早了,走吧。”

程澤生看向郝姐,“走吧。”

郝姐點點頭。

程澤生握緊郝姐的手,跟著警員離開。

陸何歡看著郝姐和程澤生手拉著手,無限傷感,腦海中往事縈繞。

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

陸何歡和淩嫣手牽著手走在樹蔭下,二人的倒影如同音符一般在潺潺流動。淩嫣踩著破綻開來的光影,恍惚中感到莫名的憂傷。

淩嫣側臉看向陸何歡,“何歡,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我嗎?”

“你要去哪?”陸何歡一臉擔憂。

“我說如果。”

“那我就決不讓如果出現。”

淩嫣一臉甜蜜地笑了,陸何歡跟著笑了,他握緊淩嫣的手,和淩嫣手拉著手繼續前行。

陸何歡多想再拉一拉淩嫣的手,哪怕像郝姐和程澤生一樣,是在共赴黃泉的路上。

陸何歡歎了口氣,不由得感慨,“如果他們能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在很多年之前就在一起該多好……現在,槐花弄一案水落石出,等待他們的隻能是死刑。”

包瑢目睹此情此景,臉上也寫滿憂傷,“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隻羨鴛鴦不羨仙。淒美的愛情,卻是苦澀的結局,真的令人扼腕歎息。”

柳如霜拉著應喜的胳膊,哭得鼻涕眼淚掛了一臉,然後往應喜身上一擦。

“髒死了!有細菌!”應喜嫌棄地推開柳如霜。

“你是不是被陸何歡傳染了,以前你都不怕髒的!”柳如霜有些妒意。

幾人說話間,包康高興地拉著朱臥龍從警署出來,故意走到包瑢麵前。

“小瑢,這次的事朱公子受了很大委屈,你要多安慰他。”包康千方百計地撮合包瑢和朱臥龍。

“包小姐,經曆了這麽多事,我更加確定你對我有多麽重要,請接受我的心意。”朱臥龍一臉討好地向包瑢吐露真心。

包瑢臉上一冷,“免了,朱老板這種話不知道跟煙花間的姑娘們說了多少次了。”

包康一臉尷尬,不知道包瑢怎麽會知道朱臥龍流連煙花間。

“我看朱老板還是去煙花間壓壓驚,紓解一下心裏的委屈吧。”包瑢不依不饒。

朱臥龍尷尬不已,他還想說些什麽,但見包瑢絲毫不留情麵,無奈地訥訥作罷。

包康怒視陸何歡,料到定是他背地裏告訴包瑢,不免又加深了對陸何歡的怨恨。

柳如霜見朱臥龍已經無罪釋放,想起白玉樓,急忙跑到包康麵前,“包署長,白白的嫌疑也洗清了,也該放人了吧?”

包康指指眾人身後,隻見白玉樓目光呆滯地站在角落裏。

柳如霜看向白玉樓,急切地催促,“白白,你站在那幹什麽,快過來。”

白玉樓聽到柳如霜召喚,直直地走過來。

應喜又開始奉承起包康,“包署長,這次能破案,全靠您陪我們一起頂住壓力,執著追查,更靠您的正確指引,鼎力支持,這個功勞是舊閘警署的,更是您的!”

包康哈哈大笑,“是應探長辦案有功。”

“喜哥……你真棒!”

柳如霜邊誇讚邊要靠在應喜懷裏,應喜一個錯身,柳如霜順勢倒在白玉樓身上。

白玉樓毫無反應,柳如霜瞪了白玉樓一眼,跑去追應喜。

“喜哥,你立了大功,我請你吃飯!”

“又不是我一個人破的案,請我吃什麽飯。”應喜不領情。

“那我就請所有人吃飯!”

眾人一聽柳如霜如此豪氣,忍不住歡呼,就連應喜都不得不承認。

“果然是柳家大小姐,夠豪氣!”

華燈初上,舊閘最大的酒樓裏人聲鼎沸。

柳如霜言出必行,包下酒樓款待警署眾人。

桌上擺滿山珍海味,包康、應喜、陸何歡、包瑢等人與柳如霜、白玉樓一起圍坐在桌前。

柳如霜端起酒杯,望著在場眾人,“今天我請客……”

柳如霜話還沒說完,朱臥龍突然闖進來,麵朝眾人,“不好意思,今天我也想請客……”

柳如霜打斷朱臥龍,不滿地嗬斥,“朱老板,你什麽意思?我柳如霜還不至於連一頓飯都請不起吧?”

“柳小姐別誤會,我隻是想請包小姐共進晚餐。”朱臥龍和柳如霜的父親柳山素有生意上的往來,他自然不願得罪柳如霜,惶然解釋道。

包瑢一聽朱臥龍又要纏著自己吃飯,心下又急又怒,慌忙起身,“朱老板,你也看到了,今天我已經有約了。”

“這兒的飯局也不像是專門為包小姐設的,包小姐在與不在好像也無關緊要吧?我那邊的飯局可是專門為包小姐設的,隻有我們兩個。”朱臥龍不甘心地勸說道。

一旁的陸何歡見包瑢如此為難,忍不住起身幫腔,“朱老板,小瑢不想去,你就不要勉強了。”

包康見陸何歡又要從中破壞包瑢和朱臥龍的好事,不禁氣惱,“陸何歡!你給我閉嘴,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陸何歡還想說些什麽,身旁的應喜使勁衝陸何歡眨眼,示意他別再說話。陸何歡欲言又止。

包康收起怒容,滿臉堆笑地看向朱臥龍,“難得朱老板屈尊邀請小妹,小妹一定欣然前往。”

“哥,我不想去……”

“別說傻話了……”包康打斷包瑢,礙於旁人在場,他壓低聲音威脅包瑢,“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要是不跟朱老板做朋友,我也不讓你跟陸何歡做朋友。”

朱臥龍征詢地看向包瑢,包瑢無奈地歎了口氣,點點頭。

朱臥龍高興不已,立馬討好地提議,“包小姐,我們去吃西餐怎麽樣?”

“隨便。”包瑢冷冷答道。

包瑢不情願地跟著朱臥龍離開,陸何歡盯著門口有些擔憂。

包康目送包瑢和朱臥龍走遠,轉身瞪著陸何歡,狠狠地數落,“不該看的別看!不該惦記的別惦記!”

陸何歡連忙收回目光,生怕包康再揪著自己不放。

柳如霜見包瑢已走,對眾人投以詢問的目光,“我可以繼續了吧?”

眾人點點頭。

柳如霜清清嗓子,揚聲接過方才的話茬,“今天我請客,大家想吃什麽點什麽,想喝多少喝多少,千萬別客氣!”

柳如霜豪爽地端起酒杯,向眾人敬酒。

“那就謝謝柳小姐了。”包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眾人高興地吃著酒菜,白玉樓卻不動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一把餐刀喃喃自語。

“是我殺的人,我冤死了好人,我要給她們償命……”

白玉樓說完眼神發狠,抓起餐刀,猛地刺向自己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