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嗜血仁醫

在應喜的催促下,陸何歡很快就帶人把程澤生抓到了警署審訊室。

程澤生坐在椅子上,表情淡然。

“一切都是我做的。”程澤生聲音低沉,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痕,仿佛在和人閑聊。

坐在程澤生對麵的陸何歡和應喜對視一眼,二人本來做好準備要和程澤生鬥智鬥勇,沒想到一眨眼工夫,對方就主動坦白了。

“你殺了幾個人?”應喜開口審問道。

“四個。”程澤生眉頭都沒皺一下。

“為什麽殺人?”應喜追問道。

“因為她們不守婦道!我最恨不守婦道的女人!她們都該死!”程澤生情緒激動起來,一臉憤恨。

“她們勾引你了?”應喜試探地問道。

程澤生搖搖頭。

“那你怎麽知道她們不守婦道?”應喜不解。

“來我診所看病的好多男人都跟她們有染。”

應喜疑慮消除,搓了搓胡子,“交代作案過程吧,你是怎麽殺的人?”

“是催眠術……”

屋外的陽光不安分地躍上審訊室的窗台,程澤生扶了扶眼鏡,對陸何歡和應喜講述自己的殺人經過。

那一夜,程澤生麵容陰鷙地來到陳秀娥家門口,抬手敲門。

片刻,陳秀娥打開門。沒等陳秀娥說話,程澤生便拿出一條項鏈在陳秀娥眼前來回晃動,陳秀娥的眼珠跟著項鏈墜來回擺動,漸漸被催眠。

“你生無可戀,死是最好的解脫。”程澤生沉聲念道。

“我生無可戀,死是最好的解脫。”陳秀娥跟著念道。

程澤生點點頭。

陳秀娥轉身回房從抽屜裏找出一條麻繩,她站在椅子上將麻繩掛在房梁打上結,然後將頭慢慢伸進繩套中。

程澤生從衣兜裏掏出一些槐花花瓣,撒在陳秀娥身邊,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程澤生說完,陷入無盡的沉默。

“為什麽要在屍體旁邊撒槐花花瓣?”應喜盯著程澤生,仍心存疑慮。

“為了轉移視線,讓人們以為那幾個女人是因為金露冤魂索命而死。”程澤生脫口答道。

“金露索命謠言是你傳出的?”陸何歡忽然發話。

程澤生點點頭,“是。”

“同樣是上吊死亡的孫鳳蓮也是這麽死的?”應喜追問道。

“沒錯。”

“那梁芳和夏雲呢?”應喜趁熱打鐵。

“同樣是運用催眠術,給她們下達自殺的指令,她們在‘生無可戀,死是最好解脫’的心理暗示下,選擇了不同方法自殺。”

“為什麽要找白玉樓頂罪?”陸何歡盯著程澤生,轉而問道。

程澤生不屑地笑笑,“因為我正想找一個替死鬼,他就送上門了。”

程澤生往後靠了靠,講述起白玉樓來門診看病的情景。

原來,當日白玉樓來程澤生診所看眼病,程澤生便借著給白玉樓調理眼睛的機會對白玉樓施了催眠術。

“你是殺人凶手,陳秀娥、梁芳、孫鳳蓮都是你殺的,因為她們嘲笑你娘娘腔,所以你就殺了她們,你死有餘辜,你要去自首……”程澤生催眠白玉樓後,開始下達指令。

“我是殺人凶手,陳秀娥、梁芳、孫鳳蓮都是我殺的,因為她們嘲笑我娘娘腔,所以我殺了她們,我死有餘辜,我要去自首……”白玉樓機械地重複程澤生的指令。

程澤生說完,陸何歡看著程澤生,仍有一事未解。

“既然已經找到替罪羊,為什麽還不收手,要再殺夏雲?”

“因為我突然發現她跟賣豆腐的黃三有染……”程澤生頓了頓,目光凶狠,“我說過,我最恨不守婦道的女人!”

“你認識趙若水嗎?”陸何歡突然發問。

程澤生微微一怔,隨即搖搖頭,“不認識。”

“你這個殺人狂,等著被槍斃吧!”應喜猛地一拍桌子,怒斥程澤生。

陸何歡盯著程澤生,若有所思。

包康坐在辦公桌前翻看著槐花弄連環命案的卷宗,滿意地點點頭。

“包署長,原來真的有催眠術,程澤生就是利用催眠術控製死者的意識,讓死者生無可戀,自己結果性命。”應喜站在包康對麵補充匯報。

“難怪調查結果都顯示自殺……”包康放下卷宗,看向應喜,“應喜,馬上給程澤生定罪結案,我這就向戈登總督察長匯報。”

二人說話間,陸何歡匆匆走進來。

包康和應喜齊刷刷地看向陸何歡。

“不能結案,有疑點!”陸何歡語氣堅決。

“你怎麽又來了!”應喜氣急敗壞。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沒有調查。”

“誰?”應喜極其不耐煩地問道。

“趙若水!”陸何歡沒有一絲猶豫。

包康和應喜麵麵相覷,各自一臉的生無可戀。

應喜板著臉跟著陸何歡走在路上。

“人家程澤生作案動機和作案過程交代得多詳細?你怎麽就不信任人呢?”應喜不滿地犯起嘀咕。

陸何歡皺起眉頭,“我始終覺得一個人很難完成這麽多起謀殺,尤其是死者跟程澤生不認識。”

“人家程澤生會催眠術,說讓人自殺人就乖乖自殺!別說區區四個人,如果給他足夠時間,整個舊閘的人都能死在他手裏。”應喜駁斥道。

“我在大不列顛上課時教授講過,這種帶有指令暗示的催眠術要在相對較為信任的人身上才能使用,陳秀娥、梁芳、孫鳳蓮和夏雲跟程澤生並無交集,怎麽會那麽容易被他催眠呢?”

“白玉樓跟程澤生也不認識,不是也被催眠了?”

“白玉樓跟程澤生是醫患關係,患者對醫生本來就有一種信賴。”

“說不定四個死者也去過程澤生診所看過病呢?”

陸何歡忽然想起什麽,看向應喜,“你倒是提醒我了……應探長,你現在去調查一下四個死者有沒有去過程澤生診所看過病,我按照小瑢給我的地址去查一查趙若水。”

“你是探長還是我是探長?”應喜不滿地抱著胳膊。

“規定時間破不了案,你也不是探長了。”陸何歡著急。

應喜一時無言以對,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

盡管是在大白天,槐花弄的巷子仍然顯得有些陰鬱,青石板鋪就的羊腸小道上空無一人。

陸何歡對照著手中的地址來到趙若水住處。

“槐花弄122號……怎麽會是郝姐家呢……”陸何歡看向眼前的房子,不禁喃喃自語。

陸何歡一邊尋思一邊走到郝姐鄰居家敲門。片刻,一個婦女開門出來。

“您好,我是……”

“舊閘警署的陸探員嘛,我認得你,上次金露的案子,我也在現場看熱鬧。”婦女熱情地打斷陸何歡。

陸何歡禮貌地點點頭,趕緊詢問,“我想打聽一下,趙若水家在哪?”

婦女指了指郝姐家。

“這不是郝姐家嗎?”

“趙若水就是大寶的大名。”

“原來是這樣……”陸何歡恍然大悟。

“是不是大寶又犯什麽事了?”婦女臉上掛著憂慮。

“沒有沒有,警署派我核實住戶檔案,所以來問一下。”

婦女放心地點點頭。

“有鄰居照應,郝姐母子生活應該不錯吧?”陸何歡追問道。

婦女搖搖頭,“郝姐要強,從來不接受別人的幫助。”

“我聽說郝姐以前跟陳秀娥、梁芳還有孫鳳蓮關係都不錯,她們都是寡婦,同命相連,按道理她們的幫助郝姐應該可以接受吧。”

鄰居撇撇嘴,“她們跟郝姐可不一樣,她們活著的時候沒少擠對郝姐,還經常背地裏嘲笑大寶是個瘸子。”

陸何歡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哦,對了,我還有一件事。”

“你問。”

“大嬸,大寶的腿治不好嗎?我聽說程醫生醫術高明,怎麽沒讓程醫生看看?”

“大寶的腿是先天的,那時候大寶才幾歲,郝姐在程醫生診所當護士,程醫生沒少給大寶看,什麽方法都試過,沒用……要說程醫生對郝姐和大寶還真不錯,可惜郝姐怕別人說閑話,後來就不去診所上班了。”婦女一臉惋惜。

“我知道了。”

陸何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陸何歡一臉自信地走進警署,他剛到門口,柳如霜就追了上來。

“陸何歡,我查到了。”柳如霜累得氣喘籲籲。

“查到誰造謠了嗎?”陸何歡問道。

“就是郝姐!”

“這就對了。”陸何歡淡然自若,似乎已在意料之中。

光頭警員從陸何歡身邊經過。

“光頭,應探長呢?”陸何歡不見應喜蹤影,攔住光頭問道。

“應探長去找包署長匯報結案的事了。”

“糟了,不能結案!”陸何歡緊皺眉頭,匆匆往包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包康坐在辦公桌前,應喜拿著卷宗站在包康對麵。二人合計著盡早結案。

“這次一定要趕在陸何歡回來前結案,別再讓他插手,不然這案子沒完。”包康忿忿地囑咐應喜。

應喜賠著笑,討好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準備結案。”

應喜話音剛落,陸何歡火急火燎地闖進來。

“不能結案,真正的嫌疑人浮出水麵了。”

“誰?”包康和應喜登時崩潰,齊聲問道。

“郝姐。”陸何歡語氣篤定。

包康和應喜麵麵相覷。

幾縷亮光透過小窗戶照在程澤生安詳的臉上,他正坐在牢房角落裏閉目養神。

兩名警員打開牢房門,程澤生睜開眼。

“程澤生,跟我們去審訊室。”一名警員不客氣地催促道。

“不是已經審完了嗎?我認罪。”程澤生訝然。

“別廢話,跟我們走一趟吧。”

程澤生慢慢站起身,憂慮爬上眉頭。

陸何歡很快帶人把郝姐帶到警署審訊室。

郝姐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緊張。陸何歡和應喜坐在郝姐對麵。

程澤生跟著兩名警員走進來,看見郝姐當下一怔。郝姐盯著程澤生,眼神也變得有些複雜。

陸何歡示意程澤生坐在郝姐旁邊的椅子上,程澤生稍一猶豫,慢慢走到郝姐旁邊坐下。

“警官還想問什麽?”程澤生主動發問。

“真相,告訴我真相。”陸何歡斬釘截鐵。

“所有人都是我殺的,這就是真相。”程澤生一口咬定。

陸何歡不理程澤生,轉而盯著郝姐。郝姐嘴唇顫抖,努力抑製眼中的淚水。

陸何歡又看向程澤生,“我谘詢了大不列顛的導師,他告訴我‘父式催眠法’雖然可以以命令式的口吻發布指示,但其實很難對陌生人下命令,因為這種催眠術要比普通催眠術更難,要深入到大腦,幹擾原有思維,建立新的意識。換句話說,必須要配合你或者對你足夠信任才可以被催眠。你跟陳秀娥素不相識,她不可能信任你,更不可能被你催眠,所以陳秀娥根本就不是你殺的!”

陸何歡說完,眼神犀利地盯著程澤生。

“陳秀娥來我的診所看過病。”程澤生一臉平靜。

“胡說,據我調查,隻有白玉樓和夏雲去過你的診所,白玉樓是看眼疾,夏雲是看咳嗽。”應喜駁斥道。

陸何歡轉而盯著郝姐,“郝姐,陳秀娥、梁芳還有孫鳳蓮是你殺的,對嗎?”

“我,我為什麽要殺她們?”郝姐強裝鎮定。

“因為房產。”陸何歡拿起桌上的一疊文件,“我去土地局查過,幾名死者的房產都被一個叫趙若水的人低價買走,而趙若水,就是你兒子大寶的大名!”

在場眾人瞠目結舌,郝姐驚慌起來。

“你無意中發現黃包車車夫殺舞女金露案後,附近的房子都被認為晦氣,沒人敢住,大幅降價,而在朱臥龍考察地皮時,你又無意中偷聽到槐花弄要拆遷補償的消息。而這個時候,你已經知道自己得了肝癌,命不久矣。”

陸何歡直直地看向郝姐,郝姐眼神生怯。

一旁的程澤生駭然失色,關切地看向郝姐,眼中寫滿痛惜。

陸何歡拿出一張診斷書,“這是我在醫院查到的你的病情診斷,醫生說你的病情已經到了晚期,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所以,你想到了大寶,你考慮到自己死後大寶的生活,決定在房產上做文章……”

郝姐低著頭,默默地搓著衣角,情不自禁地想起大寶。

在確診肝癌的那天,郝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更加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唯一的兒子大寶。待她蹣跚著推開家門,大寶正一瘸一拐地拿著掃把掃地,樣子有些可憐。

“大寶,你怎麽不好好在**躺著。”郝姐趕緊搶過掃把。

大寶憨厚地笑笑,“娘,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我想幫你幹點活。”

“娘不用你幹活。”郝姐眼中含淚,她覺得虧欠兒子太多。

“這段時間娘夜裏翻來覆去睡得不好,我擔心娘因為照顧我累壞身體,要是娘累壞了,大寶以後可怎麽辦。”大寶撒嬌地靠在郝姐身上。

郝姐壓抑著心中的痛苦,若有所思,她無法想象自己死後,大寶該如何活下去。

陸何歡盯著郝姐,繼續說道:“而你之所以將目標選定陳秀娥、梁芳和孫鳳蓮,是因為她們平時就對瘸腿的大寶冷嘲熱諷,所以你就利用催眠術讓幾人自殺,再低價購入幾人的房產,放到趙若水,也就是大寶的名下。”

在場眾人聽得麵麵相覷,紛紛看向郝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