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歹徒!畜生!亡命徒!如此小的年齡,竟一個比一個凶殘、暴虐!我倒要看看都是些什麽嘴臉,難道他們不是吃娘奶長大的,而是吃的豺狼膽,對,到一號車廂!
他走了進去。誰是趙剛?
車廂內的勞教幹部指了指第三排靠窗口的那個犯人。
一定是個滿臉橫肉,充滿殺機的家夥,那張判決書上說,此人三年前曾與中科院的一名女打字員戀愛,後因女方的父母嫌其是工人而不願讓女兒與他保持關係。趙犯從此記仇在懷,1981年至1982年間,曾先後多次衝到女方家,揚言殺個雞犬不留,鬧得姑娘全家被迫連搬三次家。1983年初,趙犯又一次獲悉女方的新居宅後,趁著夜色,帶上兩把菜刀,闖進姑娘臥室,將姑娘的父母、弟弟從被窩裏拉出來各砍數刀,然後揚長而去……副總指揮盯著那個光瓢一般的頭顱,想象著殺人犯的猙獰之容。
怎麽,是他?張憨厚的臉,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兒!這……
怎麽可能呢?但他確實是趙剛,一個險些立即執行的殺人犯!李小衛?!
他討厭這種罪名的犯人,那都是些體魄強健,欲壑難填的色狼。以暴力滿足自己一時的性欲,使受害者終身戴恥抱恨,甚至絕望輕生。吃飽了撐的!老百姓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在挖野草,吃糠皮的困難時期,就不曾聽說有幾個拿女人去泄欲的。而今,富了,錢多了,物欲不再重要了,性欲成了某些人的第一需要。有人能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利用黑色的夜幕,顯赫的地位,富有的財產,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施暴泄**,不分對象,不管人倫,不講天良。李小衛該是個什麽樣的強奸犯?判決書上寫得很簡單:1983年1至3月,他先後五次獨自潛人某工廠的女浴室,**和猥褻四名婦女,其中二名是少女……
見鬼,哪像隻狂暴的色狼,倒像隻窩囊公雞!副總指揮又厭惡又惋惜地凝視著和三號座位上的那個小鼻子小臉、兩眼皮耷拉著的李小衛。真不明白這號窩囊貨竟有那般力量和能耐去搞女人!答案或許隻有從心理意識理論的鼻祖弗洛伊德那兒能找到。老先生認為,人的基本欲望是尋求歡樂與逃避痛苦,當趨樂避苦的動機和行為受到挫折時,攻擊與侵犯便成為一種最原始而普通的反應,如果個人的需要和欲望不能滿足時,便產生了一種挫折感,將挫折感轉變為攻擊方式去對待他人和社會,便產生了犯罪結果。李小衛生來就是個見了大姑娘就臉紅的軟蛋。他的禦外力太差了,小學時連女生都敢欺負他。後來他長大了,外表與其他的小夥子無大的區別,惟獨見了異性就心驚膽戰,說話也不利落。他為此苦惱,到過許多醫院,診斷結果,一切正常。姑娘們沒有一個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他感到世上沒有再比自己更自卑的了,常常獨自一人躲在陰暗角落裏試驗著男人的功能。一天,他無意中聽到一個亮著燈的小窗裏傳來女人的靖鬧。他好奇地上前一看,原來是個女浴室。突然間,他渾身火燒火燎,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他借著月光,破窗而人……僅僅幾分鍾後,他突然感到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從此,他激動得夜夜睡不著覺……中國的法院很少為李小衛這樣的病人會診過。自然,身為軍人出身的副總指揮更難了解這隻4窩囊公雞的病情。
張軍!到!十七號座位上,嚓地站起一個渾身散發著青春活力的小夥子,隨即是一陣丁零咣當的響聲。死刑緩期執行者一律戴著手銬腳鐐。
張軍,你為什麽要殺人?囚車上本不該問這個,可他實在憋不住了。
報告政府,因為那小子侮辱了我父母。殺人犯理直氣壯。
所以你就殺死了對方?
是的!
這小子!要不是犯了死罪,副總指揮真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跟我當兵去吧!瞧那氣昂昂,虎威威的模樣,準是塊好料!唉,可惜喲!
你不知道殺人是犯法,要抵命的?
我知道。
知道還這樣!老頭子火了,那火中分明帶著愛憐之情。他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個與這個死囚犯一般個頭、一般年齡的待業青年。兒子也常常這樣,明明知道是件不值得讚賞的事,可他偏偏去做。他真不明白如今的年輕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思維方式,連犯罪也是淸醒和有意識的。
那個名叫馬建民的犯人,整個樣兒就是個毛孩子,滿臉未脫稚氣,兩眼圓溜溜地瞪著眼前這位年長的瞥官,內心充滿著恐懼之感。
無期徒刑!這就意味著他的一生將在監獄裏度過。那要多長時間,十年?二十年?半個世紀?或許更長……唉一!副總指揮的胸口悶得發慌,他真想把法官找來,說一聲:幹脆給他一粒子彈,幹嗎讓他一輩子活受罪!
報告長官,饒命吧,我有罪!我有罪……罪犯突然舉起雙手,向副總指揮畏懼地哭喊著。
判決那天起,馬犯常常這樣瘋瘋癲癲。
讓醫生檢查過沒有?
檢查過,一切正常。
正常?你再看看這車廂裏的所有人,一個一個地看!他自己也不知從哪兒竄出的一股無名火,瞪了部下一眼,呼呼地出了一號車廂。
不,太不正常了!一號車廂的70名犯人中,17~30歲的就占85%,其中死緩犯18名,無期徒刑的27名,其餘的也均是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在嚴打的戰役中,人們慶祝挖出了一個又個犯罪集團,在憤怒與歡呼聲中將一批又一批罪犯綁赴刑場,送至監獄,然而,有多少人曾冷靜地想一想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年輕的犯人,這麽多重刑的犯人!這說明了什麽呢?除了他們自身的責任外,難道社會與家庭就沒有責任了嗎?在大庭廣眾中,他們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二,可在監獄,在囚車,他們是多數,絕對的多數,個、十、百、千、萬數以上的人!一個人就是一百個單位的原子核,或裂變,或聚合,都會產生難於估量和遏製的影響。
唉,願天下安寧,願惡人變得善良。副總指揮拉上窗簾,緩緩地合上眼皮。囚車仍在鏗鏘鏗鏘的轟鳴中西行……
仇人間的交易丁零……中隊長李耀明剛剛和衣倒下,突然,頭頂的警鈴驟然響起。有情況!呼!李耀明從鋪位上直起身。他揭開一角彎簾,外麵黑乎乎的辨不清是什麽地方!大概快出張家口了吧!
一、三,——三,三號囚車有情況!請立即赴位!短程電話機裏傳來支隊長的急促命令。
是。——三馬上赴位!
三號囚車廂緊靠李耀明所在的警戒車廂。他把手槍交給門衛哨兵武器是不讓帶入犯人車廂的,推開車門,隻見車廂內亂糟糟的片。犯人們吹口哨的吹口哨,踩在座位上直嚷嚷:窒死我們啦!還不快打開窗!
打開吧,要不老子就要動手啦!
媽的,都把我們葬在車上不成?
吵什麽?!統統給我坐下!閉上嘴!李耀明不覺怒從心頭起,這些槍口邊的鬼魂,真不知自己有幾個腦袋!怎麽,想開窗,然後一個個逃跑?想得倒美!那威嚴的目光咄咄逼人!車廂一下平靜了下來。可是,犯人們依然低聲地嘀咕著:他是憋的,這樣下去咱們也活不了多久!
可不,七天七夜,誰受得了這份罪!
一死了事,省得到新疆服苦刑……
李耀明扒開一個個伸出觀望的禿殼,走到出事的車廂進口。這裏,隻見幾名公安人員七手八腳地扶著一個口吐白沫,臉呈灰色的犯人正往這邊走來。
趙軍!他怎麽啦?李耀明一眼認出這個曾與自己幾番較童的殺人犯。此刻,殺人犯一點沒有凶相,連胸脯都停止了起伏。
他死了,自己用毛巾悶死的!
多長時間了!
剛發現。
快,把他放在這個座位上。李耀明一手拉起三名犯人,讓戰友將斷氣的趙軍橫體放下。他學過醫,知道窒死的人的心髒在短時間內尚未失去功能。隻見李耀明動作飛快地撕開犯人的上衣,按著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地做起了人工呼吸。一下、二下、十下、二十下……車廂內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隻有滿頭大汗的李耀明喘著大氣。三十下、五十下…死人的臉色緩緩變白,彝孔間透出幾縷像煙絲般的氣兒。啊,有救了!車廂內頓時活躍了起來。
殺人犯緩緩睜開眼睛。
這是什麽?閃閃發光,鮮紅鮮紅,啊,國徽、紅旗……啊,解放軍,是解放軍救了我!趙軍兩眼迷茫:是的,記得那天睡得特別死。傍晚,他從海河邊乘涼回家就打起了呼嚕3夢中,他突然聽到地動山搖,隨即是轟隆隆哢嚓嚓的幾聲巨響,後來就再也不知道了。一天後,他醒來睜開眼睛一看,這是怎麽啦!我怎麽躺在一堆亂磚碎瓦中!頭頂是個麽字形的大梁!好熟悉的大梁!對,這是咱家東牆,也是我住的那間屋的大梁呀!天,我家的房子塌了!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妹妹呢?我的上帝!一這時,他聽到頭頂上麵有許多人聲。他想喊,可嗓門像塞滿了棉絮;他渴,他餓,一點兒沒有力氣,後來又昏過去了。再盾來,他睜開眼睛時,見兩名身穿白大褂的解放軍站在他的麵前。
地震,唐山出現了大地震,咱天津也倒了許多房,你家的屋也倒了……放心,我們中隊把你們全家人都救了出來。就你媽和弟弟的腿斷了。一位解放軍輕輕告訴他說。
解放軍一恩人哪!二十歲的剛性小夥子突然抱住兩位年輕的戰士,嗚嗚地大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是解放軍給的,他索性將名字改成趙軍。
怎麽啦,我怎麽打起解放軍來啦!公共汽車上,為了讓哥們看看自己的能耐,他竟然將一名孕婦推下車,自己占據了坐位。媽的,關你們什麽亊!一位軍人上來說理,他拔出拳頭就打……他被送進了監獄,判了四年。他後悔怎麽打起自己的救命恩人解放軍來了!混蛋?混蛋一!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罵自己的心給狼吞了,發誓從今天起一定要為恩人做好事。就在這時,同室裏來了位奸汙過五位軍人妻子的強奸犯,那小子很得意,不時地向獄中的小哥們傳授勾引軍人妻子的訣竅。媽的,老子再讓你在解放軍頭上拉屎!一次他實在憋不住了,憤怒地舉起一隻床腿,將那小子的腦殼一劈兩半。為此,他被判處死緩,又列人了押往新疆的名單。宣判那天,有病的父親一聽這消息,找來一根繩子,將脖子伸進了繩圈……好端端的一家人,如今隻剩下二殘一少,日子怎麽過呀!趙軍身在監獄,心裏一個勁地想著缺腿斷臂的媽媽和弟弟,他更可憐年僅十三的妹妹,全家人的生活重擔從此就要落在她那纖弱的肩上。我渾!渾——!他發瘋地揪著自己那寬厚、堅實的胸肌,悔恨疼一身強健的軀體竟給家庭帶來的是災難和無邊的深淵。槍斃我吧!槍斃我吧!他不止—次拉住看守監獄的警衛戰士,懇求給他一顆子彈。一次,他見身佩手槍的中隊長李耀明巡監過來,猛地撲上去搶下了槍,然後對準自己的腦袋摳動扳機,好在槍裏沒有子彈。趙軍一不做二不休,揮起拳頭就打,想以此激怒對方,然後借對方之手而置自己於死地。多麽愚昧而笨劣的推斷!中隊長李耀明根本沒有還一下手。昨天,當囚車馳出津門後,趙軍的整個精神世界崩潰了!死,反正是個死,何必葬身於戈壁沙灘!主意篤定,趙軍一上車就尋找能了結自己生命的機會。然而他失望了!整個車廂都在全副武裝的武警和公安戰士的監視之下,那車門和車窗全用鐵條封著,囚車的防範措施比牢獄更為嚴密,連掛衣帽的鐵鉤子都給卸了下來。趙軍苦於找不到一樣能結束自己生命的器具。用手銬?!不行,那樣會驚動看守人員。唉,可怎麽是好呀!他拉開上衣紐扣,把鼙個胸脯露在外麵,他覺得整個車廂悶得噴不過氣來。對,有了!無意間,他瞥見掛在頭頂的毛巾,頓時計上心頭……不行!僅僅是二分鍾不到的時間,趙軍就口出白沫,兩眼流淚,大氣不打一處出,仿佛奔跑了三十裏路似的。他趕緊把堵在嘴上的毛巾藏在屁股底下。抬頭一瞅,還好,誰也沒有發現。
喂,哈拉巴黑話:無能的犯罪分子想長睡?哈哈,幹嗎不找當家的黑話:犯罪團夥頭目廣有人用胳膊捅捅他。這個混蛋!趙軍轉頭一看,原來就是那個被他將腦殼劈成兩半,後被醫生救活的強奸犯,在昨天上車時,從另一個犯人嘴裏知道,這小子出院後又因在獄中搞同性戀被判無期徒刑。他隔著他的座位坐著。哥們,比爺兒有出息呀!他向趙軍挖苦道,兩眼充滿著仇恨。趙軍知道,如果他倆關在一個監獄,總有一天不是那小子殺死他,就是他殺死那小子。不過趙軍不怕這個,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小子什麽時候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媽的,他想在車上就讓我見閻王。唉,何不幹脆來個將計就計,一則了了那小子的複仇心,二則也解脫了自己。對,就這樣。趙軍把毛巾遞給他,說:幫兄弟一把。那小子先是一怔,隨即得意地一笑3不後悔?不後悔。快動手吧!一杆見底?少囉嗦!還有別的?……列車透過夜幕在飛馳向前。這一對仇人借著列車的振**聲,以特殊的方式,勾銷了他倆之間的怨仇。車廂裏,誰也沒有注意這場隻有上帝才清楚的荒唐交易。強奸犯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直了直身子仰在靠背上閉目養神。殺人犯則活像隻死貓,佯裝熟睡的樣兒倒在了對方的胸前……挺住!挺住!開始,趙軍還能頂住,漸漸地,他覺得再也堅持不住。那小子的力真大,他才是真正的殺人犯!趙軍意識到自己快要完蛋了,因為他的腦袋,他的胸腔,七竅都在膨脹、爆炸……他本能地用手反抗起來,可是,軟綿綿的,一點勁兒也沒有。唉,人生多麽無聊,多麽惱人。殺人犯!上帝,多可怕的桂冠!好沒出息呀,來世一定要做個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漢,像咱津門大俠霍元甲那樣……
我、我悶……讓我死、死吧……趙軍雙手揪著胸脯,有氣無力地掙紮著。
我也悶!快開開窗吧!把玻璃砸了!砸1車廂內,犯人一呼百應,趁機又大聲嚷嚷起來。
李耀明的心頭不由竄出幾條火龍。這幫家夥存心想找茬。他強壓心頭之火,沉著地思考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殺人犯趙軍確宥自盡動機,可是這車廂內有電扇,又有通氣道,盡管天熱發悶,但絕不會造成窒息。那麽,是趙軍自己用毛巾窒息昏迷的?豐富的公安經驗告訴他,人的求生本能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李耀明不露聲色地觀察了坐在趙軍身邊的幾名犯人的表情,一張張跟著起哄而頗昆陰沉的臉,惟獨趙軍身旁的那個犯人仰頭閉目地呼呼大睡著。
王奎元!突然,李耀明猛叫一聲。
到!那個睡著的犯人一下子睜大那雙狡黠的眼。
站起來!
幹嗎,政府?我還要睡覺哩!王奎元若無其事地半伸著懶腰。
你騙不了我!李耀明上前一把將王奎元從座位上拉起來,在他的屁股下麵發現了一塊毛巾。
這是怎麽回事?
王奎元一看事已敗露,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報告政府,是他活著不耐煩,求我給他……
沒想到與趙軍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王奎元這麽善心!
我……強奸犯——如今他又是殺人犯,無話可說。他和趙軍一起被幾名武聱和公安人員押到前麵的警衛車廂。
車廂內的犯人們目送著同夥,哀聲又歎氣,一個跟一個地閉上了眼,但誰都沒有睡……
廣州四虎的哀歎曲。
天底下難尋這樣一個家庭:一家四兄弟同進牢房,同被押至付建脊列新疆。想當年,這家父母為了養活這四個仔,吃盡人間辛酸苦辣。作父的累得背脊成弓,為母的**幹癟如削。十幾年後,父親的汗水和母親的血乳卻把這四個黃皮仔喂得個個龍腰虎背。那些缺子斷香爐的人家多麽羨慕這一家。但是,靈魂醫院的診斷結果卻令人發毛:畸形發育,必須立即手術。
老實巴交的雙親大人開始還不肯相信,當派出所的同誌找上門來說他們的兒子攔路搶劫了一位港商的巨款時,他們瞪大了眼睛說:咱家的仔〒不出這事。那年老二獨自撿了五元錢都不敢用。這是事實。可如今,那顆純真的童心早已被狗吞掉了。就是這個老二,年前見一位初到廣州來做生意的河南人,便上前左說右吹,一下騙走了人家五千元血汗錢,逼得對方投河自盡,而他卻恬不知恥地說:別人能住白雲、吃酒家,我為什麽不能?有錢大家用,這才叫大公無私呢!四兄弟像一根藤上的四顆毒瓜,而且其能量遠遠超過了一般犯罪集團。他們同心協力,詭計多端,百戰百勝,且從不內訌。竊商店,左右掩護,中間出擊,前後配合,神出鬼沒;盜倉庫,老大放哨,老四探風,老三老二搗牆砸鎖;行騙術,更是賽過江湖老手。此處有一幕可供參考:某大街。有一外地行人在前走。老三突然走到此人前麵,有意掉下一塊金表,並且連著有公章有售價的發票。
外地人上前幾步,發現金表,猛然一驚。見左右無人,趕忙拾起。天,真金!發票上的價格是16000元罾。手表廠家為廣州環球鍾表廠。哈哈,發大橫財啦!外地人海意忘形,雙手捂著劇烈跳動的胸口。
突然,有人從背後上來將表搶了過去。
外地人急了,道:這是我揀的!
後來者居上原來就是老二死口咬定:是我撿到的,應該歸我!
我先揀到的!我先揀到的!兩人你爭我奪,各不相讓。
這時,走來兩位幹部模樣的人,見狀十分關切地問:喂,你們吵什麽?
外地人臉紅耳赤,如此這般一說。本地人同樣表情、言語更加激烈。
表是我撿到的!兩人口徑一致,誓死不變。
這樣吧!稍稍年長的那位幹部說:這表都不是你們的。理當歸還失主,但眼下也找不到失主,問題不好解決。我看這麽辦:如果你們誰要這塊表,就付另一方8000元錢,這樣不是誰都沒吃虧了?
話聲未落,本地人馬上表態:表我要,我同意付他8000元!
外地人一聽也憋不住了。他雖不願這樣做,但一想此表價值16000元,畢竟還能白白揀了8000元,這等於幾年的工資呀!想到此處,外地人從包裏啪的扔出整整八疊大團結——那是他全家十年來的積蓄。說:錢給你,表歸我!
痛快!幹部模樣的拍拍那位本地人肩膀:怎麽樣,是你拿錢還是拿表?
我……我拿不出這麽多錢!本地人顯得很尷尬。
那麽你收錢,把表歸這位先生。
好的!中!交易很快做成。
待外地人一走,四兄弟抱著大團結,幾乎快瘋了。
哈哈哈,世界奇聞,鄉巴佬用8000元買了塊銅片!老四說。
老二出的主意,頭功應該記他!老大說。
不,大哥今天的表演起了關鍵作用,理當重賞!老二、他們的劇情設計和表演應該說是比較出色的,可惜,他們十的是喪盡天良的事。聰明的才智成了埋葬青春,危害社會的潤滑油,久而久之,鍾氏四虎的大名傳遍整個廣州市,乃至香港,澳門的市民也無人不曉。嚴打的紅色風暴將這四隻虎起關人了鐵籠。法院判處他們以下徒刑:老大鍾鏡堂有期徒刑13年;
老二鍾永堂無期徒刑;
老三鍾永成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老四鍾富添有期徒刑13年。
四兄弟被一起押上遣送到新疆的囚車。唉,這一下算全完啦!老大長歎一聲,似乎內心的良知在發生某些作用。他自知身為兄長而對不起三位弟弟。尤其是三弟,才二十剛出頭,就判了個死刑。
大哥,別唉聲歎氣的,老子不怕這個,活著一天就得想法跑出去!老三滿不在乎,從登上囚車的那一刻起,他就壓根兒沒有想在新疆等死。隻要咱兄弟四人同心合力,哪有幹不成的事?
得啦,這兒可不比廣州,你瞧這左右前後都他媽的是拿噴筒的三爺武裝公安人員老四毫無信心,攪起手銬,閉目仰在靠背上。
老二火了,他一直看不慣老四那股泄氣勁。咋,你小子十三年後出去照樣吃甜喝辣的,我這一輩子就呆在監獄等死不成!他越想越生氣,一腳重重地踢在老四的小腿肚上。
啊——老四像上屠台的豬似的大聲叫起來。他哪受得了這平白無故的欺侮,抬起手銬就朝老二頭上砸去。你這猴仔,當年要不是跟你去碰堆黑話:在商店、菜市場偷東西,老子今天就不會跌了!
老二不甘示弱,迎頭痛擊。兄弟倆大打出手,驚動了車廂內的管教人員。
住手!語音未落,警棍已到。老二和老四一下趴倒在座位上……老大和老三連忙分別將自己的弟弟扶起,狠命地掐著人中。
昔日名篪羊城的四虎,此刻,沮喪地蜷縮在一起,又哼哧,又歎息,全無那往日的威風……
王子與許大馬棒。
這一節車廂都是些半輕不重的犯人。說半輕不重,是因為他們大多是被判刑十年左右的犯人,比起死緩和無期徒刑者,當然要輕得多。他們的車廂也要顯得活躍些。犯人是兩人一對、兩人—對地坐著。出於安全考慮,看押部隊要求犯人的一切行動都得統~進行,替如同上廁所,同去洗臉,同時開飯,這使得不少犯人大為惱火。瞅準機會,半途溜走。他們從登上囚車的那一刻起,就有人這樣盤算著。如今,多一個人就多一份累贅,弄不好,還會誤大事,丟腦袋。瞧,十八號座位的那個五大三粗的犯人,名叫許天星。他這會兒坐著,心裏卻一直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哩!昨天中午,他在上廁所時,正巧那個門鎖失靈,押解人員又尚未發現。那時,他完全可能跳車逃跑,氣的是就在這時,那個與他同戴一副手銬的粉麵小生竟然因為被踩了一腳而大嚷起來。公安人員為此一下發現了隱患。這位滿臉長著麻子、人稱許大馬棒的家夥能不怨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