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麅子沒走,它們也許藏在河邊的白樺林。
假如不帶回一個確切的好消息,小凸爸聲稱了,一定要把小凸踢到樹上凍僵。
小凸穿戴整齊,在雪原裏漫無邊際地尋找。曠野一片雪白,東邊那條冰河被雪漫住,繞過白樺林之後,越遠越不明晰,直至變成虛幻。最終化成一道模糊的痕跡朝地平線“流淌”而去。一片黑喜鵲落進白樺林。 白樺林靜止不動。可見林子裏麵其實空洞無物。
小凸還是過了冰河。朝那片林子走去。小凸是去那裏碰運氣,順便剝幾塊樺樹皮回來。
它們默不作聲,臥在林子深處一起取暖。
一共七隻。
那隻小麅子在啃食一張崩開的樺樹皮。啃著啃著,發現樹幹上一隻眼睛盯著它。它猛地仰起頭,向後退幾步,驚奇地跟那隻眼睛對視。看了一會兒,它放棄了,啃食另一棵樹。不料,這棵樹上也有一隻眼睛盯著它。這隻眼睛比剛才那隻蒼老一些。它後退幾步,愣愣地對視。它索性挪到另一棵樹下,居然是三隻眼睛盯著它。它不幹了,回到兩個大麅子中間尋求安全保護。情況卻惡化了,突然冒出無數隻眼睛盯著它。它不敢再亂動,乖乖臥在地上,反複思考究竟是怎麽回事。六隻老於世故的成年麅子才不思考這個問題。它們在考慮未來的去向。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它們沒有馬上離開林子的跡象。
小凸跑回鎮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爸爸。
小凸爸問:“真的假的?撒謊的話也要被踢到樹上去。”
小凸說:“真的。一共七隻,我數了三遍。我知道撤謊的下場是一樣的。”
小凸爸問:“就你一個人看到嗎?別人看到沒有?”
小凸想了想,“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看到了。我數了三遍,六隻大的,一隻小的。”
小凸爸拽過大衣,扣上帽子,從門口操起一根棒子,“快點走!去晚了就落在別人手裏了。咱們這個鎮子小,沒有秘密。”
小凸預感到要出事。想到那隻小麅子,小凸心裏七上八下。小凸跟在爸爸身後,朝東邊急走。小凸爸很快就把兒子甩在後麵。小凸爸都過冰河了,小凸還在冰河對岸跌跌撞撞。小凸己經摔三個大跟頭了。
過冰河就是樺樹林。小凸爸蹲下身子,朝林子裏觀望一下。小凸爸果然有意外收獲,麻利地臥在雪地上,還朝身後的小凸做了臥倒的手勢。小凸爸曾經是一個通訊兵,在黑龍江的中俄邊境服役。他和戰友在老林子裏執行任務時經常使用這個姿勢和手勢。後來,他把這些軍事動作教給了兒子小凸。
小凸乖乖臥在冰河上麵。
這時,屯子裏突然衝出一群人,手裏揮舞著鐵鍬、木棒等武器。眨眼間就衝到冰河岸邊了。
小凸爸進退兩難,假如他現在衝進林子肯定一無所獲。乖乖退回去更糟糕,一旦攔不住人群。三叔二大爺們馬上會包圍林子,麅子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小凸爸這時想起連長當年經常說過的一句話,遇到困難要迎上去。小凸爸朝後麵翻滾幾下,悄悄站起來,迎著三叔二大爺們跑過去。
“噓!別出聲,把麅子嚇跑了,都白忙活。”小凸爸張開雙臂。攔住激動的人群。
人群安靜下來,等著看小凸爸還要玩什麽鬼把戲。這個家夥多年前退伍回家,整個人變得不淳樸了,時常生出些古怪的點子。
“先說說你們抓到麅子做什麽用?小聲回答我。”小凸爸強作冷靜。
“燉肉。”
“烤肉。”
“做皮帽子。”
小凸爸搖搖頭,“不行,都不行。你們不知道吧?麅子是受國家保護的,打死了犯法。”
人群啼噓。有人信,有人懷疑。
“犯多大的法?”二叔問。
“蹲監獄。為了吃肉,蹲監獄。誰去?誰想去,我不攔著。”小凸爸讓開道路。這個動作是有風險的。所幸,沒人妄動。
小凸爸繼續他的說辭,“再說了。我問你們,肉和錢,你們要哪個?”
“肉。”
“沒出息的玩意,就知道吃。要錢。”
“錢。有錢,就全有了。”
小凸爸說:“好。都要錢,不要肉,對不?”
人群一致點頭。
“你還想咋的?一會兒麅子可跑沒影了。”
“錢的影兒在哪?”
小凸爸繼續疏導民意,冷靜地說:“好,你們提出兩個問題,我一個一個回答你們。第一,麅子還沒跑,小凸最先看見的,剛才我也看見了,它們還在林子裏。方圓幾裏就這麽一片林子,林子旁邊還有河,有草垛。麅子就喜歡這樣的地方。要是不驚動它們,它們暫時不會走。第二,我回答錢在哪裏。咱們合夥活捉那些麅子,我掏錢買下來。錢在我兜裏。你們給我麅子,我給你們錢。”
“好事。你出多少錢?”
“一共七隻麅子。一隻八百元。一共五千六百元。我給六千,你們均分。小凸,快數數一共多少人?”
“一隻八百太少,你出一千吧。一共七千。”站在後麵的一個人說。
小凸爸狠狠心。同意了。大家商量一下,同意均分這筆收入。小凸數了三遍,第一次是十五人,第二次是十七人。大家趕緊又數一遍,是十五人。分錢不能把小凸爺倆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