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財運難料 6

瘸龍大概不知道,男孩之間的追追打打常常是因為無聊,不同於大人之間的仇恨。瘸龍總是低估鼠輩和穀哥的交情。

兩年前,鼠輩來到這個城市跟穀哥成為兄弟,瘸龍那時還在老家混日子。鼠輩來到這裏,全是誤打誤撞,是一個不體麵的傳奇。鼠輩最忌諱別人說起他的來曆。丟人。

鼠輩不怪蛐蛐。蛐蛐肯定無的。有罪的是網友遼河小狐仙。她就是一個垃圾。要是抓到她就毀她的容,讓她這輩子和下輩子都嫁不出去,嫁也嫁給一個缺心眼兒的。跑出來就是嚇人,誰見都惡心,一個朋友沒有,不到三十歲便孤獨而死。

最初,遼河小狐仙是一個嘮嘮叨叨的仙女,神神鬼鬼,卻不煩人。

鼠輩有一回大大咧咧地說:“給個照片。”

嚓!跳出一個小美女。

鼠輩說:“還行。不嚇人。”

鼠輩很少誇人。這已經是對美女的最高評價。

小狐仙卻也不挑刺兒,“愛怎麽說怎麽說。本姑娘有自信的資本,不靠別人讚美活著。”

那幾天,鼠輩正經受出生以來最悲慘的打擊。他被兩個外校的一個大個子盯死,放學路上被連續搶三回。害得鼠輩連續三天挨餓。大個子還威脅鼠輩,假如鼠輩跟老師告狀,他們就會送他姥姥下地獄。這個點中鼠輩的軟肋。鼠輩的爸爸領著新媳婦在小縣城過日子。媽媽也跟別人結婚,很快懷上弟弟。他隻好投奔姥姥,姥姥每天要拿糊紙盒的錢給他買午飯吃,他成為姥姥的累贅。姥姥每天唉聲歎氣,說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鼠輩什麽都不能改變,隻是讓自己變成魔法迷。他跟所有的同學講,世界上有魔法存在,魔法能解決所有問題。魔法當然也能把搶錢的大個子打得滿地找牙。同學們便反問他魔法在哪裏,給表演一個嘛。鼠輩隻好走開,去別的班級宣傳魔法。鼠宣傳的下場是鼠輩被更多人嘲笑。最慘的是,當天的放學路上,他再次被搶。大個子連他衣兜裏的三枚遊戲幣沒放過。

鼠輩蹲在牆根大罵大個子是傻瓜,隻知道翻兜。鼠輩的鞋底還藏著一張紙票,他居然沒搜去。那是鼠輩最後一筆財富。

鼠輩空虛,跟小狐仙聊個沒完。

“我把它搞到手,你能替我保密不?”

“你怎麽得到的?你怎麽得到的?快說!”

“怎麽說呢……你知道不,有一種蛐蛐……”

“說魔法的事,別拐彎。你怎麽得到的?”小狐仙打出一串錘子。

“一個黑衣人告訴我有一種紅腦袋的蛐蛐,它的叫聲變換成曲譜,那一串數字就是咒語。他站在我麵前說的,一個字一個字說,怪嚇人的。”

“是黑衣主教嗎?他好像不在中國,特意來中國給你送咒語,感動!”

“黑衣人是我夢見的,沒來中國。”

“這叫托夢。”

“我先害怕,後高興。我姥姥糊塗,摸我腦袋熱不熱。”

“去找紅頭蜘蛛啊。抓緊啊!”

“連續找好幾天,找到的蛐蛐都是黑腦袋。黑衣人是不是騙我?”

“紅頭蛐蛐,我見過。我這裏有。你來不?”

“我去!”

鼠輩下火車的時候,在檢票口遇見點麻煩。他沒錢買票,是逃票上車的。檢票員詢問他半天,鼠輩隻好實話實說,說來這地方找蛐蛐,沒錢買票。鼠輩把所有的衣兜都打開,還把書包打開,裏麵隻是裝幾本書。鼠輩一邊翻一邊朝檢票口外麵張望,他在尋找小狐仙。小狐仙手裏應該拿著一本語文書。小狐仙說一定要拿語文書,拿語文書才像好孩子,因為他倆都是好孩子。鼠輩哀求檢票口說放掉我吧,小狐仙在外麵等我呢。檢票口的人也沒辦法,放過鼠輩。

鼠輩過檢票口時,接站的人幾乎走光。沒有小孩,更沒有手裏拿著語文書的小女孩。小狐仙當然是一個小女孩。

鼠輩自言自語,“別鬧,出來吧。玩七歲以下的遊戲有勁嗎?咱們不是小孩。”說到第五遍的時候,鼠輩心虛。廣場上隻剩下鼠輩一個旅客,小狐仙還沒出現。

廣場上一個賣瓜子的攤子,也開始收攤。剛才進站的火車是今天最後一列車,攤子要挪到車站外麵的十字路口去。一個蓬頭垢麵的家夥蹲在攤子旁邊,腳下滿地瓜子皮。鼠輩沒考慮那個家夥,他不能是小狐仙。

“嚐嚐。秋天剛收的瓜子,香。”那個家夥朝鼠輩舉起一把瓜子。

“沒欲望。”鼠輩四處張望,希望小狐仙像奇跡一樣現身。

“看啥呢?”那個家夥也四處張望一下,還是個愛管閑事的家夥。

“等人。”鼠輩說。

那家夥嘿嘿笑,牙齒雪白雪白,鑲嵌在髒兮兮的臉的下部。

“說好在廣場上等。你不用笑。等一個網友,你笑啥。”鼠輩說。

“這地方每天都有被網友騙來的,苦笑一陣再偷偷坐車再回去。”那家夥顯得很資深,看破紅塵的樣子。

“小狐仙不能……”鼠輩無語。

“你叫啥?網絡上紅不紅啊?”

“無名鼠輩……”

“無名鼠輩?哈哈,做個網名挺好的。”

“我網名就是鼠輩。”

“你網友叫小狐仙?”

“遼河小狐仙。”

“一聽就不是好人。你也信?”

“網名哪有好聽的。我們老師還叫胡鬧小公主呢,其實人比校長還嚴肅。”

“我叫閻王光臨。哈哈,我一光臨就有人倒黴。”那家夥把一顆瓜子扔進嘴裏,笑嘻嘻瞧著賣瓜子的老頭兒。老頭伸出手扒拉他的腦袋一下,收攤。

“玩唄。不來接我拉倒。反正也不願意上學,也不願意再去害我姥姥。我再去找姥姥,姥姥要大難臨頭啦。”鼠輩前半句話口不對心,後半句卻是實話。不愛上學,不想陷害姥姥,這是真的。

“她怎麽把你勾來的?網戀?”

“正經點。她約我來抓蛐蛐。一種很特殊的蛐蛐。”鼠輩一臉正氣。

“真不靠譜!弄的像幼兒園同學似的,一起抓蛐蛐?我也能幫你抓蛐蛐。”

“紅腦袋的蛐蛐你能抓到嗎?”

“這地方什麽樣的蛐蛐都有。跟我走吧,我的公司也缺個人手。”那家夥說。

那家夥就是穀哥。他的“公司”確實缺人手,算上鼠輩才兩個人。公司的業務倒也自在,主要是守著幾個小區收廢品,收來的廢品賣給東郊的廢品收購站,能換來一疊小額人民幣。發財遙遙無期,倒也過得快活。

穀哥帶鼠輩吃一頓麻辣燙,幫鼠輩趕走冬寒。又給鼠輩講幾個親身經曆的搞笑故事,幫鼠輩趕走寂寞和尷尬。穀哥用衣袖抹一下嘴巴,看著鼠輩。鼠輩也學他的樣子用袖子抹一下嘴巴,看著穀哥。穀哥站起來,伸出雙掌,掌心朝著鼠輩。鼠輩很默契,也伸出雙掌,掌心朝著穀哥。麻辣燙老板聽見一聲響亮的擊掌。小店嘈雜,這一聲擊掌還是引起旁邊吃客的側目。

鼠輩同意加入。

“管我叫哥。我比你大。”穀哥說。

“哥!”鼠輩很快活地叫道。

“不對。不夠尊重。”穀哥糾正鼠輩的說法。

“大哥……”鼠輩真誠地看著穀哥的眼睛。

“叫穀哥。場麵上都這麽叫。”穀哥不兜圈子。

“穀哥。穀哥!‘場麵’是誰?”鼠輩突然覺得自己很無知。

“‘場麵’就是江湖。穀歌我是江湖中人。”穀哥故意放低聲音,顯得很神秘。鼠輩明白,江湖是一個秘密的社會,不算賣瓜子的,也沒有老師和校長。

“穀哥你是江湖中人啊。”鼠輩肅然起敬,對未來充滿無限的期待。

鼠輩很快喜歡上追隨穀哥的生活方式。他給姥姥打電話說他改投奔爸爸,然後在這個城市留下來,從此杳無音訊。

跟穀哥一起混很自在。每天除去收廢品,鼠輩就去牆根下麵挖蛐蛐。這地方到處是時間,到處是牆根。穀哥也不攔鼠輩。反正無事可做,心裏有個奔頭不是壞事。穀哥唯一的忠告是別挖太狠,要是把牆挖壞他的好日子就算到頭。

穀哥的理想比鼠輩實在,他要成為一個富翁。在成為富翁以前穀哥的日子過得還湊合。瘸龍出現,穀哥的富翁夢慘遭打擊。現在,未來的富翁連溫飽都成問題。

鼠輩在牆根底下找一會兒蛐蛐,肚子又叫起來。鼠輩扔掉木棍,回到街上找吃的。用兩元錢給三個人買吃的,鼠輩得動動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