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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輩搖搖晃晃從九層走下來,樓梯好像鋪著厚棉花。扶著牆,終於漂浮到一層。漂一層,鼠輩徹底失去重心。
鼠輩狠狠罵穀哥一句:“就是笨豬!吃不飽,還住最高層。哪有力氣下來。下來,還哪有力氣再上去?吃的飯全用在爬樓梯。”
鼠輩下意識回頭看看身後,生怕穀哥跟在後麵。現在動手,他不堪一擊。鼠輩在樓下蹲一會兒,肚子又開始鬧騰。鼠輩抬起頭閉上眼睛,盡量讓陽光照耀自己的臉,這樣能好受些。
“鼠輩!”一個聲音喊他。
鼠輩沒理會,陽光已經爬上他的額頭,癢癢的。網小魚喜歡曬太陽,她追求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我喊你呢,鼠輩。你聾?”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鼠輩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瘸龍一條腿斜跨在三輪車上,看著他。瘸龍身後是高高的一車廢紙盒。瘸龍大豐收。鼠輩知道,財富居的第二期樓盤剛剛入住,一家家開始裝修,每天下來很多廢品,單是那些家具、家電甩下來的包裝盒就能讓人富得流油。
讓人眼饞。
為這個,穀哥夜夜失眠。
鼠輩故意不看瘸龍身後的財富,望著天空。這樣就表示瘸龍和他的財富不存在。
鼠輩的出現,卻讓瘸龍無比快活。三個小冤家消失很多天,瘸龍反而心裏沒底。最初的幾天,瘸龍還能看見他們。他們不甘心失敗,或者蹲在財富居對麵的超市門口嘀嘀咕咕。或者遠遠跟在他身後,眼看著他把滿車的財富卸在廢品收購站。穀哥還打著口哨,調子不著四六,聽不出是哪個曲子。穀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吹的是哪個曲子。瘸龍從收購站老板手裏接過一疊鈔票的時候,穀哥還沒走。穀哥倚在門口盯著瘸龍和老板的交易過程。那時候穀哥幾乎瘋狂。穀哥很響地打一聲口哨,調子憤怒、絕望。瘸龍很得意。讓對手看見他的勝利,很快意。
直到有一天三個小仇敵徹底從瘸龍視線消失。小區對麵的超市沒有,通往收購站的路上也沒有……他的對手突然從人間揮發。是甘心失敗,退出戰爭?還是在醞釀新的計劃?晚上空閑下來的時候,瘸龍思來想去,睡不著。第二天,他們還沒出現。他擔心那個女孩是不是餓著。盡早招安這三個孩子最好,卻又不能操之過急。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恩怨還沒有徹底解決,對手卻不見蹤影。
瘸龍明白,他和三個小孩之間的恩怨情仇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瘸龍跟幾個三輪車車夫打聽他們的下落,車夫們也都搖頭。最後,消息最靈通的老徐輕描淡寫扔下一句:“你去育才小學看看。”瘸龍如獲至寶,蹬上三輪車趕到育才小學。操場上在開運動會,穀哥拚命喊加油加油。鼠輩手裏舉著一個冰棍在傻笑。網小魚什麽都沒做,抱著小貓出神地望著賽場。瘸龍心裏踏實,悄悄從他們身後飛過。可是第二天,瘸龍再去找他們,操場外麵空****的,隻蹲著一條臘腸犬。他的小主人在裏麵讀一年級,把它自己扔在家裏,它太寂寞就跑出來在學校外麵等主人。瘸龍無聊,把吃掉一半的包子朝那條幸運狗打去。臘腸嗷嗷叫幾聲,敏感地跳開,跑得遠遠的。它不知道飛來的是一個肉包子。瘸龍幹笑兩聲。臘腸犬無辜的背影越來越小,瘸龍又空虛。
現在,二號人物鼠輩再次現身。這也是瘸龍的收獲。
“你一個小孩,咋學矯情啦。跟大叔說句話能累死啊。”瘸龍說。
“沒意思。”鼠輩說出三個字,再多一個字都不給。
“也對,跟穀哥混能有意思嗎?”瘸龍還是把話題引向穀哥。
“你是壞人。”鼠輩說著,胃裏一陣鬧騰,打一個很響的嗝兒。別人吃飽打嗝,鼠輩正好相反,餓著就打嗝兒。
“吃啥好東西?跟穀哥吃得還挺飽。”瘸龍換一條腿支住車子。
“沒吃飯呢……”鼠輩又打一個嗝兒。說出這句話鼠輩很後悔。這句話好像長瘸龍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
“午飯還早呢。”瘸龍眨著眼睛,他又在動心眼。
鼠輩不再說一個字。
鼠輩站起來,要走開。他要弄吃的,沒興趣跟搶自己飯碗的人閑扯。
“本大叔明白,早飯也沒吃呢。對不?”瘸龍自言自語。
鼠輩順著牆根朝東走。自從兩年前來到這裏,鼠輩就養成貼著牆根走路的習慣。蛐蛐都是藏在牆根的,鼠輩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咋的?還結仇啦?你們住哪……”瘸龍從上衣兜裏抽出一支煙,掏出打火機,啪地點著,深深吸一口,仰起頭朝天上吐出兩個煙圈。
鼠輩沒回頭,橫穿街道,裝作要去一個地方辦事的樣子。其實他沒有目標。究竟去哪裏弄吃,他都沒譜呢。兜裏隻有兩元錢,卻要弄來三個人的早飯和午飯。這不是人能辦到的事情。
“你們到底住哪?!”瘸龍喊道。
鼠輩在街角一閃。
瘸龍知道,和三個小孩之間的恩怨情仇沒有完。瘸龍也知道,貼牆走路的小家夥跟穀哥不夠鐵。他常跟穀哥打架,這一帶的人們都見過。
瘸龍似乎看到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