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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哥和鼠輩今天顯得異常。他們打打停停,折騰兩個多小時。

太興奮。

今天,畢竟是成為這幢十層大樓主人的第一天。這個爛尾樓在這裏一立就是好幾年,他的主人賄賂一個官員,後來跟那個倒黴官員一起坐牢,這個大樓便一直空著,等著那個幸運兒來住。要不是前幾天鼠輩來金蟾蜍網吧上網,它還是沒有主人的大廈。鼠輩一口氣跑過兩道街,使勁敲打垃圾箱,穀歌從垃圾箱裏伸出頭,問怎麽啦世界末日啦。鼠輩氣喘籲籲把這個好消息狠狠講兩遍,穀哥卻不相信好事這麽快降臨到頭上。他懷疑鼠輩在泡他,報複昨天挨的拳頭。他們已經在大垃圾箱住滿三個星期,這是穀哥最不體麵的三個星期。那三個星期,穀歌賣證件賠錢,買彩票也倒黴,最後連吃飯都成問題。

穀哥將信將疑跟在鼠輩身後,隨時準備反擊鼠輩。它果真立在穀哥麵前。

因為城邊沒有高樓,這個大廈遠遠看去顯得非常氣派。它的造型奇特,很像一隻削好的鉛筆,筆尖朝天,好像要在天空畫什麽。

網小魚說:“它畫出藍天……”

鼠輩就是佩服網小魚的想象力。問題是穀哥也佩服網小魚的想象力,不過比鼠輩遲鈍了幾秒鍾。對網小魚的讚美卻快幾秒鍾,穀歌迅速朝網小魚豎起大拇指。鼠輩承認,在討好女孩子這件事情上,他比穀歌遲鈍。鼠輩沒有心情再豎大拇指。跟穀哥打架,也乏味。

穀哥大模大樣上樓,仔細考察一番,一層一層考察。有時候,裝作很專業的樣子敲打敲打牆壁,說水泥的“灰號”太小,不合格。

網小魚很謙卑地望著穀哥的背影,問:“穀哥,啥叫‘灰號’?”

穀哥一本繼續敲打牆壁,一邊解釋說:“水泥太少,沙子太多。偷工減料。我在工地上當過質量監督,蒙不住我。”

鼠輩很謙卑地問:“穀哥,給泥瓦匠遞磚頭的小工兒還管質量監督嗎?”

鼠輩知道穀哥的底細,他在工地上就是伺候泥瓦匠的小工兒。鼠輩不好意思直接揭穿他。

穀哥哼哈著沒回答鼠輩的提問,心想,這家夥知道的太多,明早上幹掉他。

穀哥考察的時候把手從風衣裏麵退出來,他一定要披著風衣。那件風衣至少有十一個窟窿,跟著穀哥兩年多就沒洗過一回。可是,它畢竟還是一件風衣。一件經曆風風雨雨的衣服,簡稱風衣。

穀哥把手退出來放在哪裏呢?背在身後,或者插在衣兜裏。

鼠輩看看穀哥,說穀哥很像電視裏麵的領導。

穀哥很矜持地說,“我不就是你和網小魚的領導嘛。”

鼠輩沒有爭論。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

它足足十層,夠高、,也很大。住上一個富翁,外加他的第一號保鏢、表妹以及她的寵物貓。這都很匹配。這是穀哥的評價。鼠輩這才知道,網小魚已經成為穀哥的表妹。

鼠輩轉頭問網小魚,“你現在是穀哥的表妹,你知道嗎?”

網小魚很負責任地搖搖頭。她確實沒得到穀哥的通知,也沒有進行過什麽儀式。

鼠輩徹底失去理智,指著穀哥的鼻子,“明天早上跟你算賬!”

穀哥沒反對,反正明天早上也要打架的,把這個當成打架的理由也好。

他們繼續考察這個爛尾樓。它也有缺點。畢竟是一個未成品,沒有安裝玻璃,四處漏風。電梯根本就沒有安裝,消防通道的樓梯**著混凝土,有些地方破損厲害,能看見鋼筋。最終,穀哥還是決定入住這裏,還送給大廈一個名字,富翁居。網小魚使勁鼓掌,說這個名字取得太棒。現在,網小魚跟穀哥互相吹捧,鼠輩的心裏一下子蒼涼起來。

鼠輩知道穀哥的底細,他是抄襲一個小區的名字,那個小區叫財富居。從前,網小魚還沒入夥的時候,他和穀哥在財富居收廢品來著,他們從這個小區收取廢書廢報紙,還能撿到飲料瓶子,賣掉這些廢品能換來一天的飽飯。隻是好景不長。後來,一個從大北邊來的瘸子出現,幾番周旋,徹底霸占那個地盤,所有的舊書報、塑料瓶子都歸他。瘸子自稱瘸龍,他的名號居然很快很快就得到圈子的認可。穀哥跟瘸龍較量幾次,都沒贏,隻好離開財富居。輸給一個瘸子,讓穀哥恥辱好些天,牙疼不算,還滿臉起大包。穀哥說將來要打回去的,讓那個瘸子一瘸一拐滾回黑龍江老家去。

鼠輩冷冷地提醒穀哥,“這個名兒耳熟不耳熟?好像有個小區叫財富居。”

網小魚轉頭看著鼠輩。

“整個樓都是咱們的!瘸龍怎麽跟我比?”穀哥朝天上揮揮拳頭。

“瘸龍在財富居,要看保安的臉色呢。其實瘸龍在財富居是個孫子。”鼠輩說的是實話。鼠輩從來不奉承穀哥的。

穀哥開心地蹦起來。

穀哥還狠狠打鼠輩一拳,表示開心。鼠輩挨打,很無辜,怒視穀哥。網小魚也瞪穀哥。穀歌也覺得自己不對,便狠狠打自己兩拳。可是,他繼續興奮。占據富翁居,他們就不用在垃圾箱裏過冬,也不用在那個垃圾箱裏過春節。過春節還是要體麵些的。不然財富居的瘸龍會笑話他穀哥。穀哥想的就是長遠,才到秋天,就想到過冬和過春節。鼠輩也就是服氣穀哥的遠見。穀哥比他有遠見。

興奮時做什麽?打架。所以今天早上穀哥和鼠輩折騰得最凶。

太陽的角度提醒他們鄰近中午。穀哥和鼠輩早就又累又餓,虛脫。他倆又後悔把昨晚吃的食物消耗在無謂的爭鬥上麵。他倆早就忘記打架的原因。

穀哥累倒在八層的陽台上。

鼠輩的頭從九層伸出來。鼠輩氣喘籲籲問下麵:“你咋不追啊。你追啊。”

穀哥的氣息已經如絲如縷,臉色慘白。緩一會兒,穀哥問:“你不餓嗎……”

鼠輩的脖子伸長一截,“餓!能不餓嗎。昨晚吃的兩個包子早就跑光。”

穀哥說:“我沒問你餓不餓。你還用問嗎?你有不餓的時候嗎?不知道你算過沒有,咱們三個數你最能吃。”

網小魚在十層陽台回答道:“不餓。”

早上起來就安靜地蹲在陽台上曬太陽,不消耗能量,還直接吸收太陽能。網小魚當然不餓。需要有一人出去弄點吃的。早餐,或者午餐。

“今天誰的班兒?”鼠輩和穀哥同時問對方。

幾秒鍾的沉默。穀哥繼續喘氣,鼠輩站起來,乖乖走下樓去。出去找食物這件事情,他倆從來不打架。這個事情太重要,沒有商量的餘地,必須按照規則出牌。他們達成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