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1

轎車在大街上行駛。

“你回家嗎?”孫學民問。

車上,王芃說:“我在同誌街口下車。”

“那兒離你家還挺遠呐,我送你回去吧。”孫學民說。

“不用,孫隊,我到超市買酸奶子,我兒子要喝。”王芃說,“他就愛喝這個。”

“你沒覺得孟隊這樁案子有點怪嗎?”他問。

“怪?”王芃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說,“與其他命案沒什麽差別呀。”

“我說怪,怪在殺人的目的撲朔迷離。”

“仇殺嘛。”

“隻是推斷,沒有證據是仇殺。”孫學民說。

路口等紅燈,他說:“張隊怎麽看?”

“他沒說什麽。”王芃說,“大家希望在舊案中找到殺手的影子。”

“王芃,張隊破案遠近可出名,你抓住這個機會,多向他學幾招。”孫學民以關懷部下成長的口吻說。

車到了同誌街口,王芃下車,朝五彩燈光走去,前邊是條商業街。

孫學民掉轉車頭向左拐入一條舊街巷,說它舊指建築,一色的民國時期的青磚魚鱗瓦大簷房。二十幾年前,沙市的重要機關都在這一帶,著名的是政府招待所。城市規劃,保留了這條街,有兩部影視劇在此拍攝。

孫學民熟悉這一帶,轎車在舊建築中穿越,就像一隻老鼠,需要勇氣和技術。從狹窄的空間蛇出,麵前豁然開朗,一片北京平房的後側,他在一片丁香樹前停車,鎖好車門。步行繞到一扇鐵大門前,門牌號是99。

來開門的人是侏儒,有一把年紀。

“雪姐在等你。”侏儒說。

孫學民走進去。

侏儒像隻出洞的土鼥鼠,警惕的目光向四下瞧瞧,然後縮回頭,鐵門關上。

遠遠的有一雙眼睛盯著這扇鐵大門。一個小時後,又是侏儒先探出頭,四下看看,而後孫學民走出來,繞回到自己的車前,開走車。

孫學民開車到城郊派出所,已是次日上午。

“孫隊。”費小澤在院子裏,和孫學民打招呼。

“費所長。”孫學民走過來,說,“近日忙吧?”

“哦,沒你們專案組忙啊。”費小澤熱情地說,“有空過來坐坐,我有好茶喲。”

“好啊,謝謝。”孫學民說著,走上樓。

蕭劍鋒和王芃、劉曉天談論什麽,很熱烈。

“學民,我們正談夜遊症者槍擊案。”蕭劍鋒說,“你親自參加破案,最有發言權。”

“你們談什麽,這麽熱烈?”孫學民問。

王芃搶答:誰像殺手。

“是啊,誰像殺手?”孫學民像似問自己,又像似問大家:“誰像殺手?”

眾目光一齊投向孫學民,仿佛他知道殺手誰。

“正麵回答呀,孫隊。”王芃催促。

“我看不在案子裏出現的人物,嗯,倒有一個人倒十分可疑。”孫學民語出驚人。

“神猜李,紅山茶……都排除了。”王芃說。“孫隊,你就別懸念啦,你說還會有誰呀。”

“佟鐵偉有個弟弟叫佟鐵魁,盜搶機動車被判刑,剛出來幾個月。”孫學民說,“那年我和孟隊去逮佟鐵偉,上初中的佟鐵魁咬了孟隊一口,縫了三針。”

確有其事,孟長安帶孫學民去抓佟鐵偉,佟鐵偉倒乖乖束手就擒,孫學民給他戴手銬的當口,佟鐵魁衝上來,喊叫:

“放開我哥!”

孟長安伸胳膊攔截,佟鐵魁學某部電影裏英雄少年咬日本鬼子,狠咬孟長安一口。

“我長大了殺了你!”佟鐵魁高喊。

幾年前十幾歲孩子幼稚的喊聲,給孫學民擺在專案組麵前,問題性質變了,問題嚴重了。

媒體報道過一個男孩,鄰居隻隨便說他沒出息,記仇十幾年,長大後殺掉了那個本好心的鄰居。

“我看這不可能。”王芃說。

“學民,你的看法呢?”蕭劍鋒問。

“我堅持自己的意見。”孫學民說他認為佟鐵魁疑點很大,建議調查他一下。

“學民你和曉天去查佟鐵魁。”蕭劍鋒做出決定,“王芃,我們倆在家繼續閱讀案卷。”

向樓下走,孫學民隨便低聲問王芃:“怎麽沒見張隊?”

“聽蕭局說,他回市裏啦。”王芃說。

“哦。”孫學民快步趕上劉曉天,說,“佟鐵魁在卷蓮花足療城。”

“我們去卷蓮花足療城。”劉曉天說。

孫學民駕車同劉曉天去卷蓮花足療城,一個蓬頭垢麵的男人攔住車。

“馬瘋子。”孫學民煞車,落下車窗玻璃,伸出頭去:“喂,老馬,請你讓開。”

嘿嘿!馬瘋子笑,莫名其妙地笑,身子靠在車上不走。

“腰子!”孫學民突然大喊一聲。

馬瘋子觸電一樣躥出很遠,驚慌逃走。

孫學民勝利者的神情,得意地笑。

“孫隊,剛才你怎喊腰子!就把他給嚇跑了?”劉曉天迷惑不解。

“腰子!沙市人至今一聽到這字眼就脊背發涼、就哆嗦。原因是曾在那個是非顛倒的年代裏發生一樁與腰子(腎)有關的謀殺案。”孫學民說,“馬瘋子,是縣革委主任……”

當時還沒撤沙縣建沙市。

馬瘋子蒼涼的聲音傳來:

“腰子!”——

“孟隊剛調到公安局,他參加偵破那個命案。”孫學民說,“他開始當技術員,照相。”

從時間上算,孟長安當時二十歲左右,被殺死的打字員叢小玲他很熟悉。

那年,沙市籠罩在幹燥悶熱的氣氛之中。人們生活單調得像棵禿樹,男女老少都崇尚清一色,服裝、歌聲清一色……忽然一個早晨,小城人被驚醒,見人們紛紛湧向一個方向:縣革委會招待所大院,刺耳的警笛終於給清色的生活增添了話題。

“公安局的打字員被殺啦!”

縣革委會招待所新建起火柴盒式的白樓,登上它可鳥瞰全城。大樓被花隔磚圍牆護衛著,又考慮到了安全,布上鐵刺鬼,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有人想象它像監獄或囚禁地。院內古樹參天蔽日,仍保留下一幢較有關東特色的舊建築:青磚魚鱗瓦大簷房。倒回往昔的歲月,到此處來的大都是藍頂商人、和穿黑色製服的警察、日本浪人、風流紈絝子弟,因為這裏是聞名滿洲的雙鸞堂妓院。若幹年後,它改頭換麵,變成縣革委會招待,拔地豎起大樓,不知是什麽原因,仍然保留下這棟妓院子舊屋,人們覺得是個謎。也正像眼下此屋住些什麽人一樣是謎,荒亂的歲月中沒有哪位好事的人去問隸屬縣革委大院裏的事情。

那樁命案現場,在那棟舊屋走廊盡頭的一個約二十多平米的房間。死者叢小玲,生前是公安局的打字員。此時,公安人員正緊張勘查,現場照相的是孟長安。

死者赤條條地躺在那張可容納雙人的木**,雪白且豐滿的前胸凸起處,被三角刮刀之類的銳器洞穿多處,淡粉色的床單揉搓得皺巴巴,沾著血和某種贓物。她的嘴邊枕旁遺留一塊被唾液稀釋而發白的軟肉,立刻給勘查人員收起,斷定是一截舌頭,這是罪犯留下的重要物證。現場初步認定:奸殺。

勘查緊張而有序地進行。擔任“法醫”的是從縣醫院臨時抽掉的年輕醫生田影。法醫因辦案外出,她便奉命執行當醫生以來第一次特殊任務。她懷著一種說不出的心情,死者她認識,並且有過交往,忽然被害,不能不使她驚愕和悲傷。為使勘查準確,不使罪犯逃脫,她極力控製情緒而保持頭腦清醒。人們說醫生由於職業的緣故,對死人就如家裏死一隻雞那樣平常。如果為死者悲傷那麽一生又如何在醫院度過?而麵前這位死者,令她傷感:叢小玲才二十一歲啊!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時節。

死者赤條條,身無一絲長物。田影小心翼翼提取異物,然後用被單蓋上**,割斷那些觀望者的目光,對於一個傾城美人,素日懷著種種非份之想、占有欲者,趁此目不轉睛地盯視,飽其眼福。田影對這些投向死者的火辣辣、複雜的目光十分憎惡。

很快,一份死者勘查的詳細報告,送到公安局長李兵天辦公室,在場的有刑偵、預審、反特等科室的科長。按慣例,由局長主持會議研究案情。

綜合結論:被害人係夜間,或淩晨五點死亡,被殺前曾被奸汙。死者口中的血液、舌頭及泄物屬犯罪人留下的。死者左心室被剌穿斃命。奸殺,但也不排除反革報複殺人。凶手極其殘忍,刺戳要害部位,被害人甚至沒來得及反抗。至於那塊舌頭怎樣被咬下的,也許體現出叢小玲的智慧——留下緝獲凶手的重要罪證。從時間上看,凶手可能尚未逃出本鎮。

大家都發了言,現該到“集中”的時刻了,他們等待著李兵天下命令。先前他正襟危坐,認真聽取匯報。聽完後他憤怒地折斷手中的紅藍鉛筆,說:“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敵人向無產階級挑戰,狗膽殺死公安人員。同誌們,立即行動,迅速抓獲罪犯。”

遵照擬定的偵破方案行動,公安局通知全城大小醫院,凡是醫治舌頭的患者,一律扣留,立即報告,並電告鄰近城鎮、交通要道、公鐵車站,配合抓捕。一張捕捉斷舌人的大網,悄然張開。

“強科長,”行動前局長李兵天問刑偵科長,“通知死者的家屬了嗎?”

“已經通知了死者弟弟所在的單位,尚不知他的下落,我們已派人協同廠方尋找。”強永紀科長說,“天溫太高,屍體不能停放時間過長,實在找不到,就先火化。”

“同誌們,事不宜遲。”李局長用目光表揚他親手提拔起來的強永紀科長,而後說,“好,大家立刻行動!”

院內摩托車發動、吉普車發動、卡車發動,載著警察、基幹民兵,監時抽掉的各廠礦保衛科人員,紛紛駛出公安局大院。

一切安排就序,李兵天疲憊不堪,靠在高背椅子上,呷口隔夜涼茶水,閉目養神。

這時,輕輕的腳步聲接近他,柔和地說:“局長,太平莊破壞大寨田的案子已審查完畢,請你過目。”

他慢慢睜開紅腫、惺忪雙眼,有氣無力地說:“放在保險櫃裏,我明天再看。杜麗,你馬上起草一份報告,將叢小玲的案子向地區公安處報告。”

“嗯!”杜麗心不在焉地應了聲,關心地說,“瞧你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她原在縣革委會招待所做服務員,剛調入公安局做局長的秘書,年二十二歲,人長得也很漂亮。她和局長之間的事浪漫、神秘……見他那樣憔悴、疲勞,很是心疼,重新沏杯茶,朝裏放些紅糖,說,“喝點。”

他感激地對她抱以一笑,接過水杯時連同她的纖細手指攥在一起,說;“報告的名頭就寫《6·27反革命殺人案》。”

“你不休息,我不寫。”她撒嬌裏帶幾分摯愛地講條件。親近地攙扶他走進局長辦公室內的小臥室,按他坐在床沿上,轉身拉上咖啡色的窗簾,摟住他的脖子,吻他的臉,柔聲柔氣地說:“好紮嗬,胡子又長啦。”

他摟住她,一隻手從腰間滑向圓滾的屁股。她沒穿幾層衣服,軀體透出誘人的氣息,他像個孩子似的拱進母親熱呼呼的胸脯裏。許久,他拖拽她到**……窗外,那株彎七裂八的榆樹枝椏間,兩隻麻雀嘰嘰喳喳地叫,雌鳥麵對紮娑著翅膀的雄鳥慢慢躲閃……追,追到樹梢又滑到地上,再追到樹的枝椏間,度著歡樂的時光。

公安人員傾巢出動,各單位由領導組織召開本部門、單位會議,摸底、尋找、排查可疑人員。

整個小城陷入一種恐怖之中,人們惶惶不安,覺得那個罪犯隨時都可能出現。

各單位領導傳達案情,特地說明這是一樁反革命報複殺人案,說不準是蘇修的特務幹的,時值中蘇邊境衝突的非常時期,那凶殘的“北極熊”興許潛入境內,流竄到小鎮。一時間老者囑咐幼者,親友間相互提醒:“加小心,殺人犯是反革命分子,殺紅了眼,別捅了咱們。”那些臉蛋漂亮的女孩幹脆用紗巾裹住臉,不露真容。聽老輩人講小日本禍害姑娘,過去她們用鍋底灰抹臉,弄得麵目皆非,今朝有紗巾掩麵又不耽誤走路。

幾年來,被武鬥的槍聲嚇破膽的小城人,對刀槍之類可以致人死的東西怕而又怕,《6·27反革命殺人案》,足使他們惶惶不可終日,夜間房門緊閉,似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樁血案。

沙縣城擁有人口十幾萬,醫院隻有四家:縣醫院,鎮醫院,鐵路醫院,加上大型企業玻璃廠的職工醫院。公安局派員將這幾家醫院嚴密地監控起來。

在郊區有一大隊衛生所,此所還沒引起公安人員注意。它有兩間土屋,一間做診室,半間當處置室、半間當藥房。全部醫務人員是醫生一名,護士兩名。不要小瞧這小衛生所,即是時代的產物,也是一種光輝的象征:東方紅診所。

來此診病的患者,大都是郊區的農民。他們大都羞於去城裏紮痼病,花錢多少莫論,掛號一類的繁瑣手續不習慣。便就近到這個衛生所來,隻花五分錢就可看一次病,打針吃藥全包括在內,合作醫療好。

早晨診所很清靜,他們服務的對象是農民,粗粗的玉米麵、大蔥蘸大醬,真還很少有人得病。假如政治氣氛清靜,在那個年月裏說明這個單位落後,扯著嗓門子唱樣板戲工作時間不太合適。那麽終歸要選擇一種方式,那位隻有小學四年級文化的護士,一板一眼地朗誦她的詩作:

小藥箱,肩上挎,我的心裏最愛它。

箱裏邊裝點啥?

自製土藥銀針匣……

“噢,噢!”一個捂著嘴的人哼哼唧唧地走進來。他二十幾歲的年紀,裝束整齊,蘭滌卡四個兜上衣,下身同色,褲腳很瘦趕時髦的吊腿褲子,鞋是牛皮的,一定很值錢,黃軍帽基本說明他的身份。

朗誦詩暫停下來,醫護人員揣測:或許是某位大人物微服私訪、或者是領導一切的“工宣隊”,在這些人麵前必須豪言壯語方顯單位政治空氣濃厚,個人思想進步。於是護士格外高聲地朗誦:

防疾病,走千家,人人誇我作為大。

“噢——噢!”來人實在挺不住,發不出聲音用手直比劃。受到幹擾,詩朗誦隻好停止。

“怎麽啦?”醫生掏出聽診器,機械地拔出插在一隻玻璃器皿裏的體溫計,朝患者嘴伸去。

“噢!”患者張開嘴,暴露出病灶,醫生見時大吃一驚,說:“怎麽搞的!舌頭剩下這麽短,衝太陽光!”

因為屋內光線不足,又無檢驗口腔醫療設備,隻好借用太陽的光芒。太陽光輝燦爛一切都可暴露無遣何況區區傷乎?

在場的兩個女護士悄悄議論道:“聽說饞肉,人就容易咬腮幫子或舌頭……”

“是嗬,我爺常破舌頭,我們一個月就給他稱半斤肉。”一個護士說。

對患者的治療,醫生要詢問患者一些特殊問題。那個時代對陌生患者,醫病要有蓋有紅色公章的介紹信之類的證明。即使對階級敵人實行革命人道主義,也要需經有關部門的批準。在醫生嚴肅目光下,患者用毛筆寫下一段文字:姓名——程龍,性別——男,年齡——26歲,出身——貧農,政治麵貌——共青團員,職務——縣革委會招待所所長。以下還有未婚、孤兒,小時候患有羊癲病史,這次犯病抽搐時咬掉舌頭。

醫生仔細讀他寫的主述,挺滿意。下道工序,望,不觀病患部位,周身上下打量,有無壞人特征。此人長得很帥,不像電影裏漢奸、特務。醫生有他的邏輯,他吩咐護士:“包紮,準備包紮。”

“咋包?”護士用眼神說話。

醫生立即在處方上寫醫囑,詳細寫出處置方法。護士遵照醫囑執行,操作一絲不苟:反毒藥水倒進患者口中,藥效顯著嘴裏滋滋地響,白色泡沫溢出,像瓶質地很好的啤酒劇烈搖動後泡沫豐富。

“消毒,要認真徹底,避免感染。”醫生先是教導護士,而後鼓勵因痛苦臉變形的患者,“堅持住,先痛後不痛。”

“噢……”患者殺豬一樣嗷嗷嚎叫。護士用酒精擦創麵,鑽心疼痛,忍不住他就叫。

“一不怕苦……”醫生鼓勵鞭策的話被窗外汽車的煞車聲衝斷,綠色吉普車跳下公安人員,衝進診室。

“程所長,舌頭出毛病了吧?”強永紀科長下了命令:“扣上,帶走!”

“噢……”程所長的話隻是這一個噢字,誰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今晨招待所出了殺人案,他是嫌疑犯。”強永紀科長對醫生說。

“啊!”護士驚訝,喃喃地說,“我們差點幫了倒忙。”她以下的動作十分拙劣:夾在鑷子中的棉球,摔向患者的臉頰,憤怒地說,“應該把你剩下的那半截舌頭也割掉!”

吉普車駛進公安局大院,程龍被羈押在一個密室裏。

化驗結果很快出來:叢小玲咬下的舌頭是程龍的,精液也是他殘留下的。

“你還有什麽話說,叢小玲是你殺的,寫出經過吧!”強永紀科長遞給他紙和筆。

程龍臉色蒼白,手抖得厲害,他在紙上寫下:叢小玲不是我殺的!

“鐵證如山,你抵賴得了嗎?”張科長指指囚室的牆壁,“沒想好,往牆上看看。”

咣當鐵門關上。這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隻能容下一個人,與其說是囚室,不如說是“狗窩”,牆壁是水泥、混凝土澆注的,棚頂一盞瓦數很小的電燈,牆上的字明晃可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從這一天起,程龍便與世隔絕。收容期間不準他接觸任何外人。提審時,他感到痛快,可以換一下空氣,又可見到人的麵孔。審訊內容重要,目的很明確,讓他在奸汙叢小玲後又殺死她的犯罪事實材料上簽字,他斷然拒絕。

等待他的是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