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神經聯覺症

她的下腹**了一下,

仿佛一個泡泡從小腹深處搖搖升起。

她有了一個不可思議卻情理之中的念頭,

“喬納亞,我懷孕了。”

喬納亞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這片海之外所有的事都不再與他有關,他可以這樣過一輩子,兩輩子,活再長也不會擔憂。

諾蘭在教堂等了斯泰因兩個月。其間營地的警報不斷響起,一個個世界接連關閉,工程師們徹夜不休地工作,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有什麽意義,費德南德幾乎每周打擾一次理事會,要求對這件事作出明確裁決。

理事會一拖再拖,終於答應在營地召開理事會會議,要求與這次任務有關的人員全部出席。

“費德南德和他那台機器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或許就是他策劃的陰謀,老師真是太天真了,真的以為工程師會與捕捉者合作,根本不可能,工程師巴不得捕捉者計劃消失。”

“別這麽激動,萊爾。”裏維斯合上書,示意萊爾先找個位子坐下來。

“你怎麽能那麽冷靜?現在留在營地的捕捉者隻剩我和你,我們什麽也做不了,現在我擔心會議不過是個陷阱,我要對理事們說什麽才能幫助老師他們?”

“說事實。”裏維斯果斷回答,好像他早就想好了這個答案。

“事實是什麽?”

“就是你知道的和你做過的事。”

“我簡直懷疑你是站在費德南德那一邊的。”

“我不是。”

“現在喬納亞脫離了,根據理事會章程隻要脫離了就不可能再繼續捕捉者工作,這樣一來,營地就隻剩下你和我,而我根本擔當不起重要任務。”

薩娜聽到爭吵聲有些詫異,她沿著聲音走去,看見萊爾的臉正漲得通紅,裏維斯卻一聲不吭坐在他對麵。

“發生什麽事了?在這裏那麽大聲。”

“問這位戲劇大師吧。”萊爾不滿地說。

“裏維斯,發生什麽事了?”薩娜盡可能控製情緒。

“明天就要召開理事會會議,所有相關人員都要參加,你接到通知了嗎?”

“是的,費德南德親自來通知我,他的表情很奇怪,但我好像見過他這種表情,這麽多年他都沒有來見過我,這次親自過來通知明天的會議,還規定必須實體出席,我猜事情很嚴重。”

“諾蘭、喬納亞、利婭都沒有回來。”裏維斯攤了攤手,表情有點無奈。

“雷迪呢?”薩娜問。

“也沒有。”

“你們不去找他們嗎?”薩娜問完就後悔了。萊爾看著她,不知如何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沒有任務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入世界,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誰可以下達任務?”薩娜又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諾蘭。”萊爾沒好氣地說。

“除了他還有誰?”

“沒有。”回答的是裏維斯。

“如果不是捕捉者可以去RealX嗎?”這個問題很蠢,但裏維斯和萊爾都懵住了。

足足過了半分鍾,裏維斯看著薩娜,仿佛已經知道了薩娜的全部意思。

“我可以幫你準備。”裏維斯試探地說。

“需要準備什麽?”萊爾也已經明白,薩娜的意思是她並非捕捉者,也許可以去那裏。

“繞開費德南德的機器,我們能不能進到RealX-09?”裏維斯看著萊爾。

“我從來沒有想過。等等,讓我想一想,如果我們能繞開費德南德的監視……”萊爾自言自語。

“薩娜,你有沒有聽老師提起過類似的事?”裏維斯的目光繼續回到薩娜臉上。

薩娜絕望地搖頭。

“也許有,隻不過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就好像一出戲,演員演的是男女間的愛情,事實上,故事的本質是講述少年的獨立。”裏維斯擔心薩娜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又說,“愛情故事的本質講述的是一個男孩從孩子變成大人的故事。”

“我知道裏維斯的意思了,這個問題雷迪也說起過,我一直很困惑他為什麽說那些話。”萊爾插話道。

“雷迪說了什麽?”

“他問我怎麽能讓一個人消失。”萊爾不屑地說。

“讓他變成另一個人。”裏維斯回答。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我們能讓一個已經被刪除記錄的身份複活呢?”裏維斯覺得這個計劃也許可行,“一個被隱藏起來的身份回到RealX,費德南德就不會發現有什麽異樣。”

“沒錯。”薩娜相信他們三人達成了一致。

現在的問題是,到哪裏去找到一個可以避開費德南德監測的身份。除了斯泰因,還有誰的身份可以使用呢?薩娜又一次感到不安,一陣陣快樂和痛苦的情緒交雜,她的臉頰忽然發熱,心情瞬時間愉悅起來,又立刻為這種愉悅感到羞愧。

這樣的情形時常在她身上發生,也是她盡量不與諾蘭以外的人多作交流的原因之一。

裏維斯看在眼裏,覺得薩娜很是怪異。她是諾蘭老師最親近的人,可她似乎對諾蘭的事並沒有太多緊張,而現在的她顯然處在一種難以言狀的愉快之中,與此刻的狀況完全不符的愉快感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想到研讀醫學時的一個案例,案例主人公是一位大腦意外損傷的病人,意外發生後病人完全不能回憶起大腦受損時發生的事,除此以外他的語言、運動甚至個性都沒有發生特別變化。引起家人注意的事發生在事發多年以後的一次生日聚會上,病人突然感到悲傷,隨即大哭起來;又有一次在教堂的葬禮上,病人突然沉浸在歡愉中,時不時露出微笑。

情緒失調和性格變化都可以解釋這種時而發生的怪異現象,但最令學術界感到頭疼的是,一位腦科學家在對類似病人進行長達十年的跟蹤治療後提出的一項假設,假設認為這些人失去了部分記憶,但是保留了記憶發生時的情緒,每當一些事觸發了相關回憶,那些埋藏的情緒就會被再次喚醒,表現出與當下環境不符的情緒反應。

會議開始之前把諾蘭帶回營地,並且不能被費德南德發現,這是唯一且正確的辦法。既然如此,在找到隱藏人物之前裏維斯沒有一分鍾可以浪費。

在薩娜提供的一份記錄裏,他找到了一些線索,盡管其中大部分出自他的想象,對於一段沒人知道的過去,想象和記憶並無差別。

萊爾從鮑菲斯那聽來的謠言也證實了裏維斯的想法,營地從來都少不了諾蘭和費德南德的各種故事。工程師和觀測員們私下裏的關係並不緊張,倒是捕捉者和費德南德之間總試圖保持嚴肅的距離,好像後者隨時會在RealX裏插上無傷大雅的一刀,不至影響任務,卻多少會帶來些麻煩。

“工程師那邊有什麽消息?”裏維斯埋頭在工作堆裏問道。

“沒什麽消息,他們現在好像在放假,什麽都做不了索性什麽也不做,就等著會議召開。”萊爾捧著一袋營養劑,剛想打開,又氣憤地將它扔進垃圾桶裏。

“他們就那麽想把捕捉者趕出營地嗎?”

“其實工程師並不忌憚捕捉者的存在,他們至多隻是不喜歡休息的時候被打擾。”萊爾冷笑。

“我一直很想知道費德南德為什麽如此針對老師。萊爾,你和觀測員走得比較近,有沒有聽到過什麽特別的傳聞?”

“那要從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說起。據說費德南德和諾蘭老師年輕時曾同時愛上一個女人,那時候他們都沒有結婚,營地也沒有規定不能結婚,當然……”萊爾偷偷看了一眼一米外坐在書桌邊的薩娜,“這裏也沒什麽女人。”萊爾壓低聲音,湊近李裏維斯身邊。

裏維斯點了點頭,“也許有女人曾經在這裏,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離開了。”

“這種故事你比我熟悉得多,裏維斯大人,你不覺得這種謠言很不真實嗎?”

“是的,聽起來就像某種老套的謠言,兩個男人彼此仇恨,十有八九都能牽扯出一個女人來。”

如果這個謠言沒有意義,工作似乎就毫無進展,一切又要回到起點。裏維斯雖然嘴上這麽說,但也想著如果謠言誕生於營地這樣森嚴的地方,或許並非空穴來風,隻是沒有人知道真相。他走到薩娜身邊,圍著她和自己建起一道屏障,這令萊爾感到一陣厭惡,即使到了這種時候,自己也不能被重視。咽喉處傳來一陣幹灼,他看了一眼剛扔掉的營養劑,心裏頓時有些後悔。

萊爾漫不經心地走回觀測室,鮑菲斯正在打瞌睡,其他觀測員也和工程師們一樣無所事事。

這時,萊爾發現——也許就他一個人發現,危機等級降低到了“3”,又在不到一分鍾後回到了“4”。RealX發生了什麽?營地幾乎癱瘓,而RealX卻安然無恙,甚至出現多日以來第一次危機等級降低。

我們試圖拯救的地方,因為我們的無能為力變得更好了嗎?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什麽都不做更好?萊爾不敢往下想。他獨自穿過走廊,來到生活區,路過喬納亞的房門,接著是雷迪,最後是利婭。一種不可思議的錯覺在他心中悄悄產生——這些門裏原來的主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轉身離開時,遠處一道人影閃過,萊爾輕聲咒罵:“見鬼。”雖然使用影像行動不會對別人造成影響,即使彼此相撞也不會有人受傷,但還是會讓使用實體的人感到困擾,尤其是在快速移動的時候,就好像身邊同時立著很多麵鏡子,不停有一片片影子穿梭而過,這種感覺會讓萊爾感到惡心和頭疼。

誰會來這裏呢?裏維斯?萊爾皺了皺眉,難道有誰回來了?

萊爾忽然轉身快步向準備區跑去,是諾蘭還是喬納亞?應該不會是利婭,但也不能確定一定不是。人影速度太快,如果說他看錯了,根本沒有人影從那個彎角閃過也不奇怪,連續三天他都沒能好好睡上一覺,再這樣下去不用睡眠劑恐怕無法保持專注力。

跑到準備區門口時,萊爾被迫停下腳步,一個少年擋住了他的路。

“我現在要進去。”萊爾生氣地說。

“這裏已經由工程師接管。”少年的語氣非常不友好。

“什麽意思?”

“我們現在要為你們惹的麻煩付出額外工作。”少年抱怨道。

“我怎麽樣才能進去?”他耐著性子問道。

“會議開始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那裏麵的……”話未說完,萊爾的右手被另一隻手抓住,將他拉到旁邊的過道裏。

“他們太過分了。”萊爾怒氣衝衝對身邊的裏維斯說。

“你的態度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裏維斯說,“萊爾,聽我說,先別管工程師了,我有事請你幫忙。”

“什麽事?”萊爾緊繃著眼角盯著裏維斯。

“讓他們休息一下,離開觀測機,簡單說就是把觀測員引開。”

“可以。”萊爾回答,很快又補充道,“但我沒辦法讓樓上的工程師休息。”

“沒關係,我們需要一台觀測機,獨立於其他所有觀測機,這個任務沒有原鏡,如果連觀測都沒有,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控製不了。”

“你想到辦法了?”裏維斯的話讓萊爾越來越不明白。

“讓隱藏身份去RealX,隻有這一個辦法。”

“這麽說,你找到隱藏身份了?”

“是的。”

“什麽時候開始?”

“明天早上。”

“好,早上的話,兩個觀測員每六小時換一次班。”

“我們至少保證她進入RealX後的六小時內,我們都能觀測到她的行動。”

“她?你剛才用了女性的她?”萊爾雙眼圓瞪瞪地看著裏維斯。裏維斯鎮靜地說:“是的,是她。”

“我能知道她是誰嗎?”

“阿莎·麗絲。”

萊爾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既沒有在資料裏看見過也沒有聽任何人提到過。這就對了,他想,一個隱藏身份不該有人知道。

黃昏到夜晚的這段時間,喬納亞坐在院子裏讀書,利婭在廚房準備晚餐。這段時間他們沒有離開過這片海灘也沒有人前來拜訪。利婭站在窗口看見心愛的丈夫在夕陽下讀書的樣子,心底湧過一陣幸福,但這幸福拖著一條憂傷的尾巴,好像這是他們偷來的,或是終究會帶來不幸的短暫歡樂。

她喜愛寧淡無風的傍晚,又感懷夕陽隱入大海的哀愁。當她把視線從窗口移開,右手用力攪拌湯鍋裏的土豆時,她的下腹**了一下,仿佛一個泡泡從小腹深處搖搖升起。她有了一個不可思議卻情理之中的念頭,“喬納亞,我懷孕了。”

利婭喃喃自語,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有懷孕這種事情,一定是太幸福產生的錯覺。這種情況很常見,和早期RealX裏生活久了的人會出現的各類疑似疾病症狀一樣,不過是神經係統假想出來的錯覺。

但她還是沒有忍住內心一點點未被理性壓抑的狂喜,她像一個滿懷甜蜜的新婚女人一樣跑去告訴丈夫,自己好像有了孩子。

“親愛的,我很清楚,他就在那兒。”利婭的右手輕輕貼在小腹上,在她的意識中這個生命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你該清楚,這樣的事不可能發生。”夕陽下,喬納亞的聲音非常溫暖。

“我知道,相信我,我和你一樣清楚這不可能發生。但是,你不是我,我沒辦法把我的感受傳達給你,要是能回到沉思區用那台機器……不行,即使那樣也無法傳達我身體的感受。我很清楚那裏有了變化,而在我的意識裏變化更加強烈,我覺得他如果不是真的生命,那麽就一定是我瘋了,真理徹底拋棄了我。如果這是一道真理測試題,恐怕我真的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我瘋了。”

“你沒有瘋,利婭,你沒有,我愛你,寶貝,聽到這個消息我感到非常高興。”喬納亞抓緊利婭的手疼惜地握在自己手中,他有些用力,一半出自對利婭深深的愛,一半來自心底裏緩緩升起的恐懼。

“你很高興?剛才你說你很高興我告訴你我懷孕了?”利婭噙著眼淚說道。

“是的,我很高興,我當然很高興,我無法形容,但是你要相信我,利婭我真的很高興。”

“為什麽你總要我相信你,我當然相信你,我為什麽要去懷疑呢?可是,你知道嗎?我有些擔心。”

“我也一樣。”

“你擔心什麽?我們的擔心一樣嗎?”

“也許不一樣,但現在我的擔心變成了一種恐懼,最嚴重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恐懼的是什麽。”喬納亞將外衣脫下披在妻子肩膀上。

“沒什麽好恐懼的,都說女人會因為有了新生命而變得勇敢,我現在就能感覺到這種勇敢。我們就讓上帝來安排後麵的事,如果真的是孩子他就一定會足月出生,誰也無法改變,我也不容許任何人改變它。”

“可如果不是呢?也許是神經覺聯症。”

“不是。”利婭堅定地否認喬納亞的推斷。

“這類症狀很常見,程度不同而已,一開始費德南德他們感到問題非常棘手,擔心如果RealX總是出現奇怪的軀體症狀,人們會不願意留在這裏。”

“但人們適應了,並且不再感到有什麽不適,就算這個大世界是虛擬的,但虛擬世界出現虛擬懷孕誕下虛擬孩子,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嗎?”

“就算這一切都是虛擬的,你和我兩人在一起,隻要我們在一起就是真實的啊。”利婭無聲地說道。

喬納亞想起幾年前一件令他記憶深刻的事,當時費德南德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RealX雖然不會有真正的死亡和疾病,但是人們依舊能感到自己生病,情緒消極或者亢奮。

“你知道工程師們討論過這類問題,並且最終相信這和生理節律有關,人類從最開始的時候就習慣於太陽的升起和降落,並且像大多數植物那樣依賴太陽的力量。”

“是的,所以隻要RealX的太陽照常升起和降落,人們就會像在物理世界一樣調節自己的神經生物節律。”利婭認為這不是什麽問題,“邁克爾·羅斯巴什和他的同事們已經發現了這種機製,並且榮獲了2016年的諾貝爾生理學獎。”

“是2017年。”喬納亞糾正道。

“好吧,所以自然懷孕也是有可能的。”利婭像一個袒護孩子的母親一樣重申自己的觀點。

“親愛的,這件事很平常,我是說懷孕這件事。如果我們相愛,我們結婚,我們生育新的生命,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但是,現在我想讓你回想一下,你是不是記得費德南德教授的《世界類宗教和哲學史》中有一個牧師發瘋的故事?”

“當然,這是整個課程裏唯一不讓人想睡覺的部分,那個牧師差點放火燒毀教堂,在那之前他謾罵過上帝,在公園長椅上睡覺,就為了不讓別的情侶在那坐上一會兒,燒教堂之前他還企圖從教堂頂上跳下去。”

“犯罪係統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在RealX出現的。”

“這和我懷孕有什麽關係?”

“你看,他的行為是故意犯罪嗎?”

“當然是。”

“那麽原因呢?他是神職人員,在生活的社區享有不錯的社會地位,為什麽會這樣?”喬納亞的語氣依舊溫和,隻是在利婭聽來已經變成了說教。

利婭還是懂事地點點頭:“費德南德沒有說出答案,隻是說犯罪係統開放是因為一名神職人員的精神錯亂造成了嚴重後果,營地為避免宗教審判成為解決這類問題的手段,而不得已開放了原本不願意開放的犯罪係統。”

“犯罪本來就是人類社會中始終會存在的事,在一些極端環境下,犯罪率更會突然爆發,比如資源匱乏的時候,為了爭取自己活下去的機會而侵犯他人利益。這就是為什麽人類隻能選擇進入RealX時代,因為資源匱乏導致的犯罪和戰爭避無可避。關於這位牧師當時的情況我請教過諾蘭老師,他說這是一種特殊的神經覺聯症,牧師曾深愛一名女子,她離他而去再也沒有回來,而離開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

“什麽?”利婭忍不住大叫,“你的意思是說,二十多年前,RealX就有人懷孕了?”

“噓,你小聲點。”喬納亞壓低聲音,好像生怕門外有無數隻耳朵正在聽他們說話一樣。

“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眼淚從利婭的眼眶中流出,不知道是快樂還是緊張,她緊緊抓住喬納亞的手不願放開。

“諾蘭告訴我,這就是典型的神經覺聯症,一種類似臆症的神經症狀,在RealX的發生比例比物理世界要低一些,但也高達0.3%。不過像牧師這麽嚴重的症狀實屬罕見,好在他之後沒有如此嚴重的案例再次出現。”

“可如果是真的呢?”利婭哽咽道。

“什麽是真的?”

“他的愛人懷孕了,離開他的時候已經懷孕了……”

“利婭,看著我,聽我說,這是一種病症,沒有懷孕。”喬納亞抱住妻子,好像這樣做能讓他的話更有說服力。

“說了半天,你就是要說我的精神出了問題是不是?你告訴我那麽多無非要我意識到我和那個癡情的牧師一樣有病是不是?”

利婭哭著站起身,跑回房間,把頭埋在毯子下麵,她覺得生氣又羞愧,生氣的是喬納亞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羞愧的是如果她真的是因為太幸福而產生了錯覺呢?

在物理世界,無數渴望生育的女人曾經發生過假懷孕現象,嘔吐、胃口不佳、嗜睡,甚至月經停止。

月經停止……早前為了任務她將下次月經時間應調到了兩個月後,難道藥物出現了問題?

將這些問題反複思考了幾遍以後,利婭默默走出房間,喬納亞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看上去精疲力竭。

“對不起,親愛的,也許你說得對,是我想象的。”

“別這麽說,利婭,我要你知道我多麽愛你,也和你一樣希望我們能有自己的孩子。”

“不,我隻要你就夠了,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你知道,我不再覺得那裏有什麽了。”

喬納亞把手放在利婭平滑的小腹,讓他吃驚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手心處好像一條小魚快速滑過。

“利婭,我……”他喊道。

“怎麽了?”

“沒……沒什麽。”

喬納亞想到,也許他也有神經覺聯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