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羅星和法拉站在了市中心真理塔前方的廣場上。

“真不想來這裏,各種意義上。”法拉望著高塔,無奈地叉著腰。

真理塔是“幽紅”的標誌性建築,象征著人類文明在絕境中的驕傲。

真理塔的核心是一台高達700米的信號發生裝置,“紅”借助金屬高塔對外界輻射球麵電磁波,以屏蔽外網的汙染。為了最大限度利用城市的建築能力,便索性在金屬高塔的外圍蓋上了建築物,因此從外觀上看,除去穹頂的尖刺外,真理塔更像一座摩天大樓。

這裏同時擔負著教育和科研的任務。在“幽紅”出生的孩子自懂事起便會被送來這裏學習,一年級在一層,二年級在二層……直到第十二層。當他們完成所有的基礎學習,就會按照一定的分配規則進入工作崗位。成績特別優秀的學生會得到進入更高層的機會,那裏集中了各個學科優秀的科研人員。

真理塔構成了一個小社會,一座“城中城”,其中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這裏原本是不對外開放的,經過了長久的爭執,議事廳終於以“提振居民鬥誌”為目的,開放部分空間作為遊玩觀光的場所。

羅星和法拉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真理塔的頂層。

走進真理塔的入口,兩人發現一群人正圍在建築物下方廣場,高舉著各式各樣的牌子,口中整齊地喊著口號。羅星走進看了看,牌子上畫了一個醜陋的嬰兒,身上打著大大的叉。

“是反對人工子宮技術的示威民眾。”法拉歎氣道,“內網那邊是不是人更多一些?”

羅星連續眨眼3次,開啟了內網視野。廣場上湧出黑壓壓的人海,憤怒的示威者扔著虛擬的雞蛋、番茄以及各式各樣的垃圾,以發泄無處安放的憤怒。

“內網裏有上千人了,看來這次的事情不小。”關閉內網視野後,羅星解釋道,“人造子宮技術不是一直在用嗎?他們在反對什麽?”

法拉歎氣道:“最近真理塔開發出一項新技術,胎兒在人造子宮內部就會連接納米機器,完成肌體改造。這是從‘蒼灰’那邊引進的技術,據說那些胎兒甚至可以在發育期間建立起網絡,通過內網彼此聯係。反對者認為改造技術汙染了人類基因,會將人類引向滅亡。”

這個時代,人類在滅亡之路上還差一兩項特別的技術嗎?但想到自己剛剛接受了納米機器治療,羅星隻是微微地搖搖頭,穿過人群進入了真理塔。

羅星從小就很喜歡真理館的高速電梯,與接入內網時的失重感不同,身體在上升過程中感受到加速度時的沉重,讓他對天空心馳神往。他曾夢想移居去位於同步軌道上的“深藍”,可惜始終都未能成行。

很快,電梯便到達了頂層。這裏已經被改造成為寬敞的觀景平台,天窗是全透明的強化玻璃,有時甚至能夠看到雲海穿過。天台上隨處可見電話亭般的小房子,這是遍布城市的簡易內網接口,付費就能使用,居民常用舊時代“網吧”這個名字稱呼它們。兩人花費了半個圖靈幣,獲得了網吧3小時的使用權限。

進入房子後,法拉坐入躺椅,在身上連好複雜的電極,最後戴上眼罩;羅星就方便了很多,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之後左手打了一下響指,就接入了內網。

不同於入口處的民情激憤,這裏呈現出一片祥和的景象。一群三四歲的小孩子騎著飛空滑板車在穹頂飛來飛去,他們的家長站在地麵上,一麵看著孩子,一麵聊著家長裏短。盡管在“幽紅”的生活並不輕鬆,經濟條件中上等的家庭還是有條件享受這種閑暇的。

盡管這裏是虛擬世界,按照“紅”製定的規則,人們依然無法逾越現實生活中的屏障。想要做到飛行之類的事情,就必須經過議事廳的允許,並支付一些圖靈幣。

當然,也有一些技術達人,他們可以無視規則,盜用“紅”的算力,在內網的一隅構築起自己的小天地。

羅星和法拉來到天台邊緣,按照“三短一長-兩短三長-三短一長-一短一長-一短五長-兩短一長”的複雜順序敲擊強化玻璃牆麵。幾秒鍾後,一個矩形空洞浮現在牆麵上,兩人一躍而入。隨即,空洞消失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羅星和法拉來到真理館頂層的外圍,放眼望去,身體懸在空無一物的半空,可腳下卻有踏在地麵上的實感。羅星向前方走去,每邁出一步,腳下都會閃爍出半透明的波浪紋,又在轉瞬間消失。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去,漸漸來到了“幽紅”的邊緣。此處的天空沒有了湛藍色,而翻滾的灰色混沌,構成了巨大的半球型屏障,籠罩在城市的天空之上。混沌是防火牆在內網的具現化,意味著“紅”生成的虛擬區域的邊界;在現實世界中,由城中心發出的屏蔽電磁波會在此處衰減至2.5%。透過這道屏障,便是深不可測的外網。

在道路的盡頭,一座房屋突兀地立在混沌之中。房屋的牆壁是淡黃色的木質板材,草莓色的屋頂成拱形,邊緣好似奶油拉花。遠遠看去,仿佛童話中的糖果屋一般。

兩人進入房屋內部,這裏的空間比外麵看上去大了不少,卻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童話韻味。大大小小的不鏽鋼架子如衛兵一般排列著,其間插滿了刀片機,各類線纜好似被貓繞過的毛線團一般纏在一起。想是房屋的創作者過於懶惰,索性將現實世界房間的景象掃描後放了進來。

在房間角落落滿灰塵的辦公桌上,一名骨瘦如柴的年輕男子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顯示器,隻有躍動的指尖能夠證明他不是一座雕塑。

“你好啊,胖子!”羅星滿臉笑容地打了招呼。法拉跟在他的身旁,別扭地扭過臉去,沒有作聲。

胖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眼中頓時煥發了光彩。

“你們來了?”他興奮地看著兩人,視線最終停在法拉的身上,“法拉,你終於決定答應我的請求,成為我的合夥人了?”

“做夢去吧!”法拉按捺不住,大吼了出來。

“是嗎……”胖子露出落寞的神情,“你明明有那麽好的技術,為什麽偏偏要去外麵冒險呢?”

“我就是死在外麵,也不會與你合作的!”

羅星會心一笑,他很樂於看到兩人這樣吵鬧,這讓他想起了三人一起度過的童年。

眼前這位身高超過1.8米,體重卻不足50千克的男子,是和羅星還有法拉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本名戴豐,10歲前是個小胖墩,羅星和法拉一直稱呼他為“胖子”,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

在“幽紅”出生的嬰兒,無論家庭條件如何,都會在一歲時斷奶,改為食用蛋白質棒。這種毫無味道的東西對小孩兒來說難以下咽,可胖子卻能一頓幹掉6根,相當於半個成人的飯量。很久之後大家才得知,那時胖子身為軟件工程師的父親開發了一道違法程序,能夠讓兒子在清醒的狀態下感受到內網的味覺體驗。因為食量很大,胖子從1歲起便一直胖乎乎的,在這個時代十分少見。

然而好景不長,10歲那年,胖子的父親在一次任務中失蹤了,他開發的程序也被清除,沒有被追究責任已算幸運。胖子從此患上了味覺障礙,即便在內網中,吃起東西來也味同嚼蠟。很快,他成了夥伴中最瘦的一個。

不知是不是受父親的影響,他並沒有像羅星和法拉一般以罪物獵手為目標努力,而是鑽研起了計算機技術,還是不學好的那種。胖子對“幽紅”培養出的軟件工程師嗤之以鼻,他去黑市找了位老師,從此投入這一行當。

胖子一直喜歡法拉,並且從不吝於表達,隻可惜法拉向來不領情。

法拉和胖子鬧過一陣後,紛紛別過臉去,不願理會對方。羅星趁機插了進來,說道:

“胖子,這次找你,是想確定一件事情。”

說罷,羅星使了個眼神,胖子立刻心領神會地回到工作台前。他錄入一段程序,按下回車鍵,一張彩虹般的半透明屏障自房間中心擴散開來,瞬間就將糖果屋罩在其中。這是胖子開發出的欺騙程序,一旦執行,即便“紅”對位於此處的他們展開監視,也隻能讀取到被加工過的虛假信息。

“出了什麽事嗎?”胖子關切地問道。

“是這樣的,我接受了納米機器治療……”羅星向胖子詳細講述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胖子認真聽著,不時點點頭。待羅星講述完畢,胖子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明白了。”

羅星神情嚴肅:“你能幫我檢查一下嗎?”

胖子上下打量了羅星一番:“你擔心‘紅’在納米機器中植入了後台程序?”

羅星輕輕諾了一聲,這才是他讓胖子屏蔽內網監視的根本原因。

“明白了。”

說罷,胖子令羅星坐在鋼管椅上,閉上眼睛。之後,他坐在羅星對麵,伸出右手,徑直貫穿羅星的皮肉,探入他體內。當然,這一切隻是表象,本質是胖子的搜索程序在遍曆代表羅星意識的程序包。

大約10分鍾後,胖子收回右手,說:“睜開眼睛吧。我沒有找到後台程序,應當可以放心了。”

羅星站起身子,舒展著筋骨。胖子想了想,低聲道:“三個月後,就是下一次‘湧現’了。”

羅星和法拉沒有作聲。每一次“湧現”,對人類而言都是一次滅頂之災。上一次“湧現”到來時,“幽紅”損失了30萬人口。

見話題進行不下去,胖子歎了口氣,繼續問道:“你還想再次調用W-005嗎?”

“當然,隻要‘紅’願意再讓我賒賬。”羅星立即答道。

“你每次的收入要上交多少?”

“98%。上次出任務,我隻留下了36個圖靈幣。”

法拉在一旁默不作聲,羅星一貫以來的貧窮令她咋舌。然而除了在生活上照顧外,她也幫不上更多,一來,羅星的欠賬實在恐怖;二來,但凡有錢打到羅星賬上,都會被“紅”扣去98%。

“我這裏有個任務,不知你們感不感興趣。”胖子提議道,“我的朋友中有一位真理塔的研究員,他同時還擔任彩虹園的副院長一職。”

彩虹園是“幽紅”裏的孤兒院。生在這個時代,很多自然受孕出生的孩子會在獲得生存能力前失去父母,於是城市擔負起了撫養他們的責任。羅星和妹妹從小生活在彩虹園裏,胖子10歲時失去雙親也過來了,法拉則一直幸運地擁有父親,直到如今。

胖子繼續描述道:“那位朋友雖然拿不出太多的圖靈幣,卻可以用‘機時’來支付。”

“機時”是“紅”專門分配給研究人員的算力,1個機時的算力相當於100個圖靈幣。它原本隻能用於特殊情況,但有了胖子的技術,當作正常的圖靈幣使用也手到擒來。

“他能支付多少報償?”法拉問道。

胖子伸出3根手指:“30個機時,相當於3 000個圖靈幣。還有一個好處,這筆錢我會在使用時再給你兌現的,並不會被‘紅’發現。”

“我接了。”羅星想都沒想地答道。

一旁的法拉偷偷歎了口氣,胖子帶來的任務,從來不簡單。

胖子點點頭:“那位副園長說,最近園子裏鬧起了鬼……”

羅星已經六年沒有回過彩虹園了,離開的那年他12歲,剛剛完成真理塔的全部課程,還沒有欠下一屁股債。羅星的成績不算差,有五六個職業可供他選擇,可他畢業當天就搬離了彩虹園,向成為罪物獵手的目標努力著。

羅星的妹妹羅伊,是個聰明早熟的孩子。在羅星的記憶裏,羅伊從未在什麽事情上依賴過他,反而是他這個哥哥經常被妹妹照顧。羅伊是個理工科天才,羅星還記得10歲生日那天,妹妹用學校教學用機床為他做出了一把匕首,直到現在他還帶在身上。

他們的父親有中國血統,母親有北歐血統,無論是姓氏還是名字都有長長一串。父母在羅星3歲那年死於彌賽亞事件,那時羅伊還在繈褓之中,兄妹倆對於雙親都沒有什麽記憶。父母隻留下了為數不多的圖靈幣,但借助他們堆積成山的研究記錄,在兄妹二人很小的時候便確定了人生目標。

這個目標的第一步,就是成為罪物獵手。可不幸的是,在羅星畢業的前一年,羅伊就在一次外網的訓練中失蹤了,人們在三天後發現了她的屍體。

胖子的朋友早就將找來幫手的消息通知了彩虹園,羅星和法拉剛一下車,就看到熟悉的鐵門前站了一名高挑的金發女性。羅星並不認得這位老師,想是近些年來入職的新人。

“你們好,我叫安菲雅,馬院長說了你們的事情。”見到二人,女性熱情地招手,將他們讓進園內。

六年不見,彩虹園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原本三層的公寓樓加高到五層,住宿條件也從四人間改為了兩人間。操場上蓋起了體育館,半球型的穹頂刻著花紋,好似一個大號的網球。餐廳沒有什麽變化,隻是貼著灰色瓷磚的外表麵進行了翻新,想來發放蛋白質棒也不需要更大的場所。

“園裏現在有多少人?”羅星一麵四處張望,一麵問道。

“159個孩子,11位老師。”安菲雅熟練地答道。

羅星皺皺眉:“老師這麽少,忙得過來嗎?”

安菲雅歎了口氣:“這座城市最缺的永遠是人手,真希望這些孩子都能順利長大。”說罷她笑了笑,“好在真理館那邊的入學年限提前了,我們的教育任務輕了一些。”

公寓樓前方是一片草地,零星地散落著漆成藍色的健身器材。最顯眼的是一座滑梯,小時候覺得巨大的玩具,現在也不過比羅星高出十幾厘米而已。大一些的孩子都去真理塔學習了,此時在草地上追逐打鬧的隻有四歲以下的孩童。

在嬉笑的孩童之中,一位年輕的女性教師站立著,她穿著白色碎花襯衫和藍色褶紋長裙,赤腳穿著涼拖。

“涼子,過來一下!”安菲雅遠遠地招手。叫作涼子的女教師看到三人,踏著小碎步跑了過來。

安菲雅介紹完羅星和法拉後,涼子開朗地伸出右手:“我叫涼子,請多多關照!”

羅星同涼子握了手,可在握住對方手掌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不同於人類骨骼的觸感。羅星愣了半秒,問道:“難道你是……”

“是的,我是人工智能。”涼子毫不掩飾地答道。

之後,涼子進行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她原本是一台製作於舊時代的人形機器,被探險隊發現時已經隻剩下上半身。也許是早就停了機,在外網環境下埋了幾十年,也沒有感染成為罪物。盡管她的記憶存儲器已經損壞,但係統和功能模塊卻依然完好;“幽紅”的工程師將她修複後,按照本人的意願分配來這裏做看管孩子的工作。

“我本能地喜歡小孩子,之前一定是保育型機器人吧!”涼子露出燦爛的笑容,矽膠皮膚上的表情與人類並無二致。

“進入正題吧。”法拉望著遠處的孩子們,“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安菲雅和涼子對視了一眼。涼子支支吾吾地說道:“是這樣的,孩子們好像可以看到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法拉扭頭看向奔跑的孩子們:“他們看上去挺正常啊。”

“現在看不出什麽,問題出在晚上……”涼子答道。

“親眼見識一下,就什麽都明白了。”安菲雅插了進來,“麻煩兩位跟我來吧。”

在安菲雅的帶領下,羅星和法拉來到了教師辦公用的二層小樓。由於城市裏人手緊張,彩虹園隻有11位教師,除去老師的辦公室外,樓內大部分房間用於堆放孩子們的雜物。

園裏有三位生活老師,另一位因為生病,已經休息了近一個月,目前隻有安菲雅和涼子負責照看孩子們。

“好在涼子能不知疲倦地工作,否則真不知該怎麽辦了。”安菲雅一麵感慨著,一麵推開了房門。

生活老師是一件辛苦的差事,雖然不用教授文化課,卻要幾乎一刻不停地看守著孩子們。為了方便,安菲雅的房間是辦公住宿一體的,辦公桌擺在正對房門的木窗下,上麵放著老式的液晶顯示器。右手邊是鋼管拚成的上下床,上鋪堆滿了整理箱,還有各式衣服和鞋子。現實世界裏衣物的價格相當可觀,羅星估算了一下,安菲雅在衣物上的總花費超過了800個圖靈幣,相當於普通教師兩年的收入。

法拉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個30厘米見方的電子相框。照片上的短發男子穿著統一發放給罪物獵手的灰色迷彩,站在草地裏燦爛地笑著。

“我的戀人,他是個罪物獵手,一年前死在了城外。”安菲雅介紹道。

“啊,抱歉……”

“沒什麽,生在這個時代,死去或許是一種解脫。”安菲雅若無其事地說道。

盡管住在城市裏的人們能夠維持基本的生活,但離開內網,確實也鮮有樂趣可言。

羅星湊了過來,他看到相框時,眉毛不禁微微皺了一下。安菲雅立即捕捉到了對方的細微情緒,笑道:“熟悉嗎?這種款式的相框在很久前就開始用了,‘紅’可沒有多餘的算力去改善電子相框的生產線。”

之後,安菲雅打開計算機,調出了一段監控錄像。畫麵並不清晰,總有沙沙的噪點,隻能模糊地看到孩子們正躺在**休息。

法拉正了正顯示器,從右下角的時間顯示中識別出視頻監控的時間是晚上11點30分。

彩虹園收留的孩子年齡相差較大,因此並沒有統一的作息安排,過於吵鬧的孩子由生活老師提醒。失去父母的孩子們普遍早熟;盡管不是什麽好事,卻也降低了管理難度。

安菲雅拖動進度條,時間來到了11點55分。突然間,畫麵閃了一下,**的兩個孩子悄悄地爬了起來。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般,他們麻利地起床穿好衣服,悄悄離開房間。

“他們去哪兒了?”羅星盯著顯示屏問。

“最初我們也很好奇,第二天,我悄悄地跟蹤了跑出去的孩子們。”安菲雅點開了另一個視頻文件,“於是拍下了這個。”

畫麵中是他們剛剛遇見涼子的那片草地,隻有兩盞氖燈照明,遠遠望去十分昏暗。透過模糊的畫質,羅星看到有十幾個孩子集合在了這裏,可他們並沒有統一行動,而是分散在不同的角落裏,各自玩耍著。

“我覺得很奇怪,便仔細看了看,沒想到……”

隨著安菲雅的解釋,鏡頭漸漸拉進。畫麵框住了一名約莫三歲的女孩,她正圍著空氣開心地跑來跑去,時不時對著身邊並不存在的什麽說上兩句。畫麵隨即晃動,聚焦在一名5歲左右的男孩身上。男孩雙腿盤坐在草地上,嘴裏不停地念叨著什麽,同樣地,他的前方什麽也沒有。

“很奇怪,這種感覺就像……”法拉瞥了一眼羅星,“他們能夠看到內網裏的東西?”

安菲雅點頭道:“我最初也是這樣懷疑的。為此,我第二天邀請了涼子一道跟蹤,她是人工智能,不需要連接設備也能夠觀測內網。”

“結果如何?”法拉問。

“涼子也看不到什麽。”

“那些孩子現在怎麽樣?”羅星插了進來。

“出現這種現象的孩子逐漸增多,現在已經有30名上下了。”安菲雅露出不安的神情,“我原本準備請真理塔幫忙的,可是有一天,涼子拍下了這個畫麵。”

安菲雅打開一張圖片。比起視頻來,照片的解析度高了不少,細節也更加清晰。照片上依然是對著空氣玩耍的孩子們,與之前不同的是多了兩個大人:一位穿著夾克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位黑色長發的年輕女性。從靜止畫麵來看,他們都在陪身邊的孩子玩耍。

“這是……”法拉不停地放大縮小畫麵,想從這一男一女的相貌中找出些端倪。安菲雅立刻明白了法拉的意圖,解釋道:“我拿著照片去議事廳的戶籍科問過,‘幽紅’現在的居民中並沒有這樣的兩個人。”

安菲雅又指了指中年男子身邊那個約莫6歲的男孩,“這個孩子叫安源,5天前找到了領養家庭。”她立即補充道,“我們同樣了解了那個家庭,並沒有誰長得像畫麵裏的男子。”

“孩子們怎麽說?”法拉追問。

“他們說這不過是一種遊戲。”安菲雅歎了口氣,“一聽就是謊話。”

法拉若有所思地扶住下顎,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方向。

“罪物。”她說出了那個名詞。

“我也是這麽想的。”羅星肯定了夥伴的猜測,“有必要排查一遍,彩虹園裏可編程的電子設備有哪些?”

“10台老式計算機,監視設備,蛋白質棒配送器,還有一些孩子帶來的玩具,也就這些了。”安菲雅掰著手指數著,突然間,她的臉色陰沉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許不該這麽說,還有一個設備沒有接受檢查……”

法拉眉頭衣襟,她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隻見安菲雅向遠處望望,盡量壓低了音量說:

“涼子,也許她就是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