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羅星懸在幾千米的高空，零下幾十攝氏度的寒風吹在身上，他不得不為自己和法拉製作出一層暖空氣作為防護層，以免被凍成冰棍。
半小時前，他猛然間發現自己被丟出了電梯，而與自己一同出現的還有賭場中的絕大多數人員。他據此判斷，不久前的自己啟動了罪物打印機“愛的教育”，讓賭場中大部分人重置了。
然而隊伍中少了四個人：“深藍”的代表勞倫斯、“檸黃”的代表阿提姆、東老師以及法拉的父親利德。
羅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憑借肉身的能力又不可能追得上軌道電梯，隻得將所有人救回地麵後，再帶著法拉追向高空，等待斯特拉的到來。
“勞倫斯雇用了喬亞·韋克，阿提姆是由‘黃’操縱的生化人，至於利德先生……”出發前，月影將預知能力發揮到最大，試著通過殘留的信息解讀電梯上發生的事情。然而，每當感應到利德的情況時，便仿佛撞上了牆壁一般，無法前進一絲一毫。“抱歉，我看不清。”她說道。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法拉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她很不喜歡懸在高空的感覺，因為那會讓她感到心裏空空的。然而，此時此刻對父親的擔憂，卻蓋過了她對現狀的憂慮。
透過幹冷稀薄的空氣，法拉瞥見一個亮點由遠及近，向著二人的方向飛來。
切換成飛機形態的斯特拉繞著太空電梯回旋了一周，問道：“抱歉來晚了，還來得及嗎？”
羅星帶著法拉高速飛行起來，追上斯特拉的速度後，一前一後跨坐在它的身上。他拍了拍斯特拉，下令道：
“距離賭局結束還有30分鍾，我們追！”
◇
時間倒回龍舌蘭向羅星一行人展示W-002之時。
“我不管你是‘罪人’又或是什麽別的，想要在湧現時無人犧牲，具體該怎麽做？”羅星說著，又瞥了一眼下方閃著紅光的托卡馬克聚變爐。“直說吧，雖然我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但想要說服我們乖乖聽話，僅靠這個爐子恐怕不行。”
龍舌蘭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歎了口氣，口中說出一個詞語：“W-005。”
！
不需要任何解釋，在聽聞這個詞語的瞬間，羅星和法拉就明白了龍舌蘭的計劃。
現如今的地球，隻剩下了不足一千萬人口。湧現發生時會犧牲近一百萬人，對人類種群而言是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如果犧牲者來自擁有幾十億人口的舊時代呢？
這不是什麽關於倫理道德的辯論，隻是一道電車悖論的選擇題。
是犧牲奄奄一息的現代人，還是毫不知情的舊時代居民？
仿佛看透了羅星的想法一般，龍舌蘭開口道：“你們一定很難接受吧，然而站在全人類存續的角度，這是最佳選擇；同時，你們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這件事因我而起，所有的罪由我一人承擔。”
羅星握緊拳頭，半晌，開口問道：“即便如此，你又怎麽能保障W-005願意提供幫助？我們可是連確定它的位置都做不到！”
“我們自然做不到。且不說W-005難以捕捉，僅從地表殘餘的航天能力而言，此事難於登天。”
龍舌蘭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但是，有人能幫我們找到。”
◇
阿提姆坐在賭桌前，手中把玩著一枚閃閃發亮的金色籌碼。他瞥向窗外，一顆帶著金色吸積盤的黑色球體正在逐漸遠去，與它一起離開的還有世界級罪物W-007。
利德的質量遠小於強德拉塞卡極限，無法坍縮成常規黑洞；東老師的能力影響結束後，他將收縮成一個質點。為了不對地球造成破壞，東老師將它帶離了地球的引力圈。
“他們都不在了，應該算我獲勝吧？”阿提姆看向23，問道。
“如果到賭局結束後仍然沒有人回來，僅存的你將成為勝利者。”23照本宣科地解釋道。
就在這時，窗外劃過一顆赤紅色的流星，以超過太空電梯的速度向著深空飛去。流星側部噴射出一道烈焰，不偏不倚地向著太空電梯襲來。
一聲巨響，賭場的門被撞開了，內部空氣迅速向著氣體稀薄的外界流失，卷起一陣小型風暴。羅星喘著粗氣扶起身旁的法拉，兩人的衣服上盡是燒灼的痕跡。
23打了一個響指，賭場的門立即修複如初，電梯廂裏的氣壓也恢複了正常。
羅星掃了一眼賭場，很快便根據月影提供的信息判斷出了屬於自己的賭桌。他走上前去，拿起桌上剩餘的一枚金色籌碼。
“哼，真沒想到你還能回來。來吧，開始我們的最後一局！”阿提姆正正身子，做出應戰的姿勢。
然而，羅星壓根就沒有看向他，而是舉起金色籌碼，對著23說道：“以‘純白’代表名義請求，開啟特殊賭局。”
“請說明要求。”23應道。
“賭博方式，麻將牌；賭資：讓對方為自己服務一次的權利。一號玩家，自然是我。”
說罷，羅星盯著23，說道：“二號玩家，世界級罪物，W-023。”
“好的。”23答道，“還有其他要求嗎？”
“三號玩家，世界級罪物W-007，東老師。他應當還沒有飛出10 000千米的範圍之外。”
“稍等。”23雙手背後，閉上了眼睛。幾秒鍾後，他開口道：“好的，他答應了。”
話音剛落，東老師便出現在了賭場中，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
“通過23將我找回來？這步棋還真是出乎意料。”東老師笑道。
“如果我們贏了賭局，你能把爸爸變回來嗎？”法拉厲聲問道。
“很遺憾，我做不到。”東老師答道，“即便是世界級罪物，想要實現什麽願望也是有代價的。利德將自己變成了完美的球體，代價便是從現在開始直到宇宙毀滅的漫長歲月裏，必須以太初黑洞的形態度過餘生。這些他事先已經知曉，並且同意了。”
羅星咬住嘴唇，大腦飛速運轉著。正在這時，法拉輕輕扯了他的袖口，小聲說道：“計劃優先，不用照顧我們。”
羅深吸一口氣，緊緊握著金色籌碼，這才是龍舌蘭計劃中最核心的部分。他對23 說道：“最後一名玩家……”
對現如今的人類而言，不要說在太空中捕捉W-005，僅僅是進入太空都萬分困難。上一次羅星能夠借用W-005的力量，全靠超級人工智能預測到了它將出現的位置。
就在不久前，超級人工智能們對W-005的行蹤再次做出了預測。根據計算結果，W-005會在四城賭局當天出現在太空電梯的終點附近。因此，借助同為世界級罪物的W-023的力量，應當能夠捕捉到W-005的蹤影。
幾年前，羅星通過W-005打開了一條連接到3歲那年父母失蹤時的時空通道。通道僅有拳頭大小，持續了5秒，為此羅星欠下了“紅”100萬個圖靈幣。想要讓W-005打開一道獻祭30萬人的時空門需要多少算力？沒人知道，但肯定是就算4台超級人工智能功率全開也無法提供的數量。
換言之，想要實現龍舌蘭的計劃，就必須讓兩個世界級罪物乖乖為自己服務。常規手段自然行不通，唯一可以借助的手段便是，賭。
龍舌蘭清楚能夠隨意決定規則的金色籌碼的存在，其他城市的代表想必事前也掌握了這個信息，因此阿提姆才會主動提出。有了金色籌碼，就可以通過W-023的力量，強製開啟賭局。
羅星直視著麵無表情的23，說道：“最後一名玩家，世界級罪物W-005，昨日重現！”
◇
“它同意了。”
許久後，23睜開眼睛，對大家說道：“但有個條件。W-005無法化作人形，因此它會自行選擇一位代理。”
羅星點頭允諾。就在這時，法拉發出一聲驚呼，隻見窗外閃過一隻巨大的鈦金色球體，它那張開的太陽能帆板好似銀灰色的羽翼。
W-005，在太空俯看了地球幾百年的世界級罪物。
賭場的地麵上閃過一道光暈，透過霧靄般的投影，羅星仿佛看到了一座地麵上的城市。不消片刻，光暈中勾勒出人形的輪廓，迷幻的光霧漸漸凝結，一位女性的身影憑空顯現出來。
筆挺的身材，幹練的短發，以及不甚合身的迷彩。
“鍾鈴……”羅星不由得叫出了女性的名字。如果銀蛇隊長現在正在此處，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呢？
鍾鈴聞言皺著眉看看羅星，矽膠肌膚做出的神情略顯木訥。“你是誰？”她問道。
就在這時，鍾鈴猛然間立正，雙手抱住頭部，呢喃道：“賭局……贏得比賽……好的，遵命。”
鍾鈴是W-005通過時空隧道召喚來的，因為她是人工智能，所以能夠被W-005影響，強行寫入記憶。
鍾鈴走到賭桌前，豪邁地叉開腿坐下，說道：“來吧！”
23打了個響指，一副麻將牌出現在賭桌上。東老師第一個伸出手去。他剛剛觸碰到牌堆，卻聽到羅星問道：“東老師，要使用您‘絕對化’的能力，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東老師玩味地一笑，道：“這要視你的請求而定。”
羅星低頭看了一眼牌堆，說道：“我要讓這副牌滿足‘完美的均勻概率分布’！”
東老師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站定不動，與羅星對視了幾秒。片刻後，他摸摸下巴，笑道：“我原本的計劃是將利德帶去距離地球最近的HR6819黑洞，他留在那裏會將影響降到最低。但憑借我的能力，往返一次恐怕需要大量的時間。如果能夠讓我在下一次湧現出現前趕回地球，我就同意你的要求。”
“這個簡單。”羅星看向23，問道：“‘蒼灰’代表退出，按照規則，剩餘的代表應當平分她的賭資，對嗎？”
“是的。”23答道。
“在月影的賭資裏，剩餘了兩枚金色籌碼。現場剩餘的代表有我們和‘檸黃’，因此，我們可以各拿到一枚金色籌碼。”羅星一麵說著，一麵通過控製熵讓一枚金色籌碼飛入手中，對23說道：“以‘純白’代表名義請求，開啟特殊賭局。規則內容：在下一場比賽開始後，將賭場內的時間流速調整為外界的1億倍。”說罷，他又看向東老師，道：“1億倍的時間流速，足夠我們在湧現前返回吧？”
東老師聳肩道：“希望在跨越1 000光年之前，我們能完成一場賭局。”
看過羅星的一通操作後，法拉默默捏了把冷汗。她敲了敲羅星的肩，小聲問道：
“這次的賭注太大了，你靠什麽贏下賭局？”
羅星看著她，露出了一個與兒時別無二致的微笑。他湊到法拉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
下一瞬間，法拉感到一股溫柔的力量包裹了自己，賭場的門驟然間打開，隨著噴湧而出的氣流一起，她被丟出了太空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