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娛樂至死 1.
接到真理塔打來的電話時，羅星還在蒙頭大睡。原來是罪物管理中心在收容針孔打印機時遇到了困難，一群專家正在忙不迭地想辦法。
“打擾了。聽說你們將死循環語句寫入了病毒的DNA，這是怎麽做到的？”電話那邊是一個男性老者的聲音，剛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這是我的特殊能力。”羅星頓了幾秒，“是‘紅’給予的。”
反正他的能力在議事廳那邊不可能是秘密，早晚也會被這群專家知道，倒是斯特拉的事情必須保密。為此，他反複叮囑了法拉、駱非和野狼。
“那……你能不能再造出一批這樣的病毒出來？”對麵的老者支吾道，他看上去並不習慣開口求人，“老實講，真理塔這邊的設備差了一些。”
“抱歉，如果再來一次，恐怕我的大腦會爆掉。”羅星如實回答。
最終，在專家們的懇求下，羅星還是爬出了心愛的被窩，去真理塔轉了一圈。那群老家夥倒也沒有要求他做太多的事情，隻是抽走了他幾大管血，據說要從中提取中寫著死循環語句的基因。為此，他們支付了羅星200個圖靈幣，遠遠高於賣血的價格。當然，羅星到手的隻有4個圖靈幣。
離開真理塔時，羅星碰見一位熟人。
“羅星！你真當上罪物獵手啦。”
對方有著接近兩米的身高，身板瘦瘦的，披上風衣卻好似衣架般筆挺。看到此人，羅星禮貌地行了一禮，在他的記憶中，對方和6年前的樣子別無二致。
“你好，東老師。好久不見，您去哪裏了？”他問道。
這位男教師曾在9年級時與羅星有過短暫的交集。當時他們的理化老師生病了，真理塔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位陌生的代課教師。東老師的口才很好，不到一周時間，便已經在9年級同學中廣受歡迎。
“我去‘蒼藍’待了一陣子，厭倦後去了‘檸黃’。在賭場輸光了所有的圖靈幣後，因為交不起能源稅被趕了出來。”東老師輕快的口吻一如往昔。
青春期少年普遍有慕強心態，當年東老師深入淺出的講課風格也讓羅星十分喜歡。他本想和老師寒暄上幾句，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尷尬之際，東老師卻湊近上來，打量著學生說道：
“你身上有‘外網’的味道。”
羅星一驚，東老師笑道：
“想要使用W-005，可不僅僅是攢夠圖靈幣這麽簡單。我原本擔心你即便找到了那顆衛星，也會因為無法接入外網而不能使用。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羅星還想問些什麽，可東老師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離開了真理塔。
回到公寓時，羅星發現駱非正盤腿坐在樓道裏，專心致誌地玩著電子遊戲。有閑錢買這種遊戲機的，他就隻見過駱非和老白兩個人。
“呦，老羅！”看到房間主人回來，駱非一躍而起。“快，把手機拿出來！”
羅星一頭霧水地取出手機，卻隻見駱非用自己的手機在上麵一晃，隨即響起了圖靈幣餘額變更的提示音。羅星打開手機一看——
900個圖靈幣。
駱非告訴他，昨晚的罪物在管理中心賣出了3 000個圖靈幣的天價，甚至議事廳都對這次回收格外重視。與野狼簡單商量後，他們決定讓羅星和法拉拿走大頭，每人900個圖靈幣。駱非並不清楚，經“紅”扣除後，羅星到手的隻有18個了。但這對他而言已經是不小的資產了。
“任務完成，你趕快去揮霍一番吧！我要去找法拉了。”
甚至沒有進房間坐坐，駱非便風也似的消失了。
這家夥雖然頭腦不太好使，卻也是個講義氣的朋友。羅星在心中感慨道。
◇
一番折騰後，羅星反而沒了睡意。他癱在**，開始思考未來的道路：
“我原本以為有了操控熵的能力後會變強，但實際看來，並沒有那麽強的效果。降服斯特拉那次隻是好運，我的能力恰好克製它，再加上它過於謹慎的性格，才能成功。如果是銀蛇隊長，一定會布置好更加完備的陷阱，讓斯特拉根本沒有機會逃脫。
從堿基對尺度改寫DNA確實厲害，但缺少實用性。如果麵對可以主動攻擊的敵人，我根本沒有機會集中精神做這種事情。除非去真理塔工作，這個能力恐怕是沒機會用了。
盡管靠著知識積累，我能靈活使用控製熵的能力，但我的精神力還是太少了，沒辦法支撐我去做更多的事情。精神力這種東西是天生的，盡管多加練習或積累實戰經驗能有幫助，但本質問題依然沒有解決。我能找誰商量一下呢？”
羅星首先排除了“紅”，這個超級人工智能的真正目的還是個未知數，羅星並不希望將自己太多的底牌暴露給它。法拉和胖子肯定願意幫忙，但他們並沒有接受納米機器注射，能提供的思路也很有限。銀蛇隊長會不會提供一些訓練方法？羅星記起他曾主動要求過隊長給自己訓練，一天下來已經筋疲力盡，他躺了三天才恢複過來。與他們這些學生兵不同，隊長可是純正的特種兵出身。
至於駱非和野狼，從一開始就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有足夠的經驗，還要熟悉罪物與外網……突然間，羅星想到一個完美的人選——
自家倉庫裏那輛摩托車！
◇
這還是羅星第一次看到斯特拉的“睡姿”。它斜靠在一堆廢棄的零部件上，前方張開一張液晶屏，上麵用簡筆畫描繪出睡臉，還有一個泡泡在鼻子的位置有規律地變大變小。
羅星踢了它的輪胎一腳，泡泡一下子裂開，原本隻是一條細線的眼睛也睜了開來。
“啊，主人。”
斯特拉操作車撐支起身體，體內發出一陣引擎的轟鳴聲。
“你這個睡臉從哪兒學來的？”
“一台早教機的屏幕保護模式。”斯特拉如實答道，“主人，您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羅星想了想，決定先從其他事情問起。
“你到底隱藏了多少功能？是不是無論什麽機械都能模擬？”
如果斯特拉能做到這些，就可以成為強有力的戰鬥輔助。當然，怎樣繼續控製它還要從長計議。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聽過斯特拉的講述，羅星方才清楚，它的能力遠沒有想象中那般好用。
首先，斯特拉並非什麽都能吞。他能吸收的物品僅限於機械和電子設備，生物或者變異成罪物的設備則一律不可以。
其次，設備一旦被吞入體內，就會進入“消化”過程，隻有消化完畢的設備，才能被斯特拉通過“變身”的方式使用。消化時間有長有短，破損的筆記本電腦不到1小時就能完成，大型電子顯微鏡則消化了7年，而液氧煤油發動機足足用了11年。
最後，沒有消化掉的東西並非都能夠再次取出來。斯特拉可以對某些特殊的物品做好“標記”確保不會被消化，但在數量、質量等方麵均有限製。簡而言之，斯特拉雖然可以作為簡易儲物空間使用，但容量並不算大。
消化到現如今的程度，斯特拉用了153年，這幾乎是可以與外網曆史相媲美的時長。它展現出的強大，是以時間為代價的。
“看樣子你也幫不上忙啊……”羅星學著斯特拉的樣子，失望地仰躺在零件山上。
敏銳的機車立即察覺到羅星藏了心事：“主人，你遇到麻煩了？”
羅星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困擾講給了斯特拉。斯特拉認真地聆聽著，時不時打斷提些問題。最後，它總結道：
“我明白了。主人的問題有兩種解決方案，第一種是借助藥物短暫提高精神力，例如毒品。但這對人類的身體傷害太大，所以並不推薦。”
羅星點點頭：“第二種呢？”
“平日將操作熵的能力‘存儲’起來，戰鬥時再一起使用。就和攢錢買奢侈品一個道理。”
羅星皺眉道：“還有這種好事？”
“當然，你和我都做不到，必須借助其他罪物的力量。”
羅星更加失望了，雙肩一軟，說：“我又去哪兒找這種罪物呢，說到底不還是沒有辦法……”
“主人可以去買。”
羅星一個激靈：“買？去哪兒買？”
“黑市。”
羅星很想告訴它，所謂的黑市，裏麵不過是一些沒有辦法官方定價的東西，不可能出現罪物。斯特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解釋道：“這裏的黑市自然不行，您需要去‘檸黃’的黑市。”
“‘檸黃’？”羅星立即察覺到哪裏不對，“你進過城？”
即便“檸黃”的安保措施近似於無，也不可能讓一個罪物堂而皇之地混進去吧！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我的一位朋友經常去，我的PCR就是他幫我搞來的。”特斯拉解釋道。
與“幽紅”致力於工業擴張不同，“檸黃”的建設理念可以簡單描述為：反正人類快要完蛋了，索性怎麽高興怎麽玩。
例如，“幽紅”強製要求所有居民在內網的虛擬形象必須與現實世界中的一樣，隻有少數技術強人能夠更改；而在“檸黃”，隻要你有足夠的圖靈幣，將虛擬形象設置成章魚都沒人管。
“檸黃”隻有一條規矩：所有在城市裏的人，不論來路，都必須按時交納能源稅。如果不按時交稅，“黃”就會停止對那個人的服務，於是他無法接入內網，無法使用公共設施，城市裏所有的人工智能設備都會將其識別為清理對象。用不著下逐客令，交不起稅的人自己就混不下去了。
“朋友？”羅星更加詫異了，他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類主動與罪物合作——除去他自己。
“是的，我們好久沒見了。主人如果想要得到黑市的情報，我可以試著聯係一下，不過……”
斯特拉頓了頓。
“他是一個‘罪人’。”
◇
1小時後，羅星駕駛著斯特拉離開了“幽紅”。
斯特拉聯係了那位“朋友”，對方發來的坐標卻遠在大洋洲，並且顧及自身的安危，並不願意同羅星會麵。好在對方也是個暢快人，答應與羅星視頻通話。
“罪人”在人類文明中是一個遠比“罪物”更加敏感的存在。人類長期暴露在外網環境中，會有極低的概率感染變異，獲得匪夷所思的能力。“幽紅”有記載以來出現過幾名“罪人”，都被快速處理掉了，或收編或驅逐，有些甚至被判了死刑。
這次對話自然不能被“紅”發覺，因此，斯特拉堅持一定要在遠離城市的地方進行。
來到一處廢棄的高速路上，斯特拉取出一張16英寸（約等於41厘米）的液晶屏，屏幕上顯示出一個顫動的電話標識，揚聲器中播放出滴滴的撥號音。
不一會兒，滴滴聲停了下來，屏幕顯示出正在連接的標識。
“基站和通信衛星早就不能用了，這是什麽技術？”趁著間隙，羅星問道。
“W-005。”斯特拉說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得到它認可的設備，都可以使用它的通信頻道。”
就在這時，通信連接成功了，一名中年男子出現在屏幕上。他帶著一個破舊的小豬佩奇麵具，卻因為尺寸不夠而沒有遮住全臉，通過邊緣可以瞥見胡茬。
看到畫麵對麵的羅星，男子開心地擺了擺手：
“你好，我是哥本哈根。”
羅星瞪了他一眼，心想老子還叫盧森堡呢。不過更加令他無語的是，對麵明明是男子，發出的卻是如同播音員一般的女聲。
“抱歉，保險起見，您不能知道我的名字，不能看到我的長相，也不能聽到我真正的聲音。”
那一刻，羅星似乎明白了這個人為什麽可以和斯特拉做朋友。他愣了片刻，接話道：“所以你本人也一定不在大洋洲。”
哥本哈根聳聳肩，上揚的嘴角透過佩奇的臉露了出來。
“你想要打聽黑市的情報嗎？”哥本哈根問道。
“是的。你需要什麽報酬？”羅星也沒有客氣。
“不急，先說你的需求，我不一定能滿足。”
果然足夠謹慎。羅星默默地歎了口氣，告訴哥本哈根，自己需要一件能提升精神力的罪物。
“你可以去罪人們經常出沒的黑市碰碰運氣，因為這種東西可以保護他們免於發瘋。”
說罷，哥本哈根說出了一串黑市的地址，以及進入方式。
羅星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大方，匆忙問道：“我應當怎樣支付你報酬？”
“我有兩個要求。第一個要求，幫我找到這款遊戲。”
哥本哈根展示出一張圖片，一名身穿藍衣的金發精靈男子站在懸崖上，眺望著無邊無際的荒野。
“舊時代非常古老的遊戲了。”哥本哈根補充道，“我已經找了幾十年。”
“我記下了。但不保證找到。”羅星如實說道。
“我這邊沒有時間要求。”哥本哈根慷慨地回應。他放下遊戲的封麵海報，繼續說道：“第二個要求，無論在任何場合，不許提到我，即便是‘哥本哈根’這個代號也不行。如果你違反了約定……”
哥本哈根不知從何處摸來一把水果刀，開玩笑似的對著屏幕一揮——
下一瞬間，羅星的一粒紐扣彈飛出去，落在堅硬的柏油路麵上。
羅星驚出一身冷汗，旁觀的斯特拉匆忙打了圓場：“這是我這位朋友的能力，所見即所得。”
屏幕上的哥本哈根又是一次聳肩，搞得羅星很想揍他一拳。然而現在的情況是他打不到對方，對方卻打得到自己。他按捺著性子，繼續問道：“你有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
哥本哈根扶住麵具外的下巴，思考了幾秒，答道：“大概3個月前見過1件，賣得很貴，不知道貨還在不在。”
羅星屏住呼吸：
“……多少錢？”
“25 000個圖靈幣。”
大約是羅星總資產的25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