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銀蛇在兩個時間段心情會非常糟,一是宿醉未醒的時候,二是想買東西沒錢的時候。在這兩種時候,他都會打電話給老王。

撥通電話後,雖然能聽到老王粗重的呼吸聲,對方卻半天沒有說話。

“死了嗎?”銀蛇沒好氣地問道。

“說吧。”老王的語調很是不耐煩,“你小子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肯定沒有好事。”

“借我點錢。”

老王掛斷了電話。

銀蛇罵了一句問候老王列祖列宗的髒話,忍痛從所剩無幾的圖靈幣中又撥出5個,再次撥通了跨城市的長途電話。

“你有完沒完?”剛拿起電話,老王就罵了起來,“沒錢!”

“我想買一件能直接攻擊內網目標的武器。”銀蛇徑直說出了目的,“要威力大的,最好是罪物。”

“你要來這邊的黑市?”

“哪兒有我就去哪兒。”

老王想了想,答道:“我還真在黑市見過一件,類型溫度,作用是改變目標物的溫度分布。”

“這東西有什麽用?”銀蛇覺得老王推薦的玩意兒距離他的需求差了十萬八千裏。

“內網裏的目標,歸根結底是信息。我問你,信息在物理學裏的定義是什麽?”

“負熵。”銀蛇答道。

“熵的物理學表達式是什麽?”

“說人話!”銀蛇怒吼道,事實上他連“熵”這個漢字都寫不出來。

“這麽說吧,熵的微分等於熱量的微分除以溫度。”隔著幾千千米的線路,銀蛇似乎都能看到老王臭顯擺的樣子,“所以,你能控製溫度的分布,就相當於控製了熵。你不是有個能操作熵戰鬥的隊員嗎?”

銀蛇恍然大悟:如果得到這個罪物,就相當於能夠控製目標熵的形式。而羅星可以控製熵,二者搭配,甚至能將敵人一擊必殺。

舉例而言,他可以將目標所有的熱量集中在心髒,再讓羅星控製對方的心髒爆掉。

這樣一來,殺死喬亞·韋克會容易很多。

不過,老王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銀蛇的幻想:“就是價格貴點,我記得要37 000個圖靈幣。”

“還好。但如果被坑,那就慘了。”

老王清清嗓子,笑道:“不用擔心,要去坑人的,是我們。”

胖子今天很忙。

5分鍾前,他剛剛送走了羅星。對方想要一個可以改變ID形象的數據包,要求是偽裝性好,並且便宜。

“進入‘檸黃’的內網時,如果沒有自備的形象設計,就隻能使用千人一麵的默認形象。”羅星抱怨道,“身高不能調節也就罷了,還是個肥胖的中年大叔。”

“黃”就是通過這種手段,迫使市民多繳納圖靈幣啊——胖子很想這樣告訴老友,但他目前有個更加重要的任務。法拉約好1小時後過來,並且反複叮囑這次會麵不能讓第三者發現,包括羅星。必須盡快把這個電燈泡打發走!

“我說你啊,怎麽鑽牛角尖裏去了。”胖子歎氣道,“你的目的是什麽?耍帥?”

“為了不被發現真實身份。”

“大隱隱於市啊,兄弟。你有沒有想過,成千上萬人都在使用的默認形象,才是最安全的!”

看到羅星恍然大悟的樣子,胖子也沒讓好友空手而歸,他免費贈送了一個防火牆的程序包,可以保護羅星在“檸黃”時不被他人探查。

好說歹說送走了羅星,胖子匆忙收拾了房間——在內網的打掃,隻需執行程序包即可。之後,他選擇了自認為最能吸引女性的ID皮膚,然後在辦公桌後麵正襟危坐,等著法拉到來。

薑老師的遊說,在法拉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盡管父親從小對法拉寄予厚望,她本人的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但從骨子裏講,她更希望過那種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可惜的是,目前的世界大環境不允許任何人這樣做。閑雲野鶴,那也得有山有林吧。如果放眼望去全是毒沼澤,別說鶴了,就是鳳凰也閑不下來。

法拉原本認為,做罪物獵手是一個折中選項。即自由,又能滿足基本的溫飽。但可惜的是,世界本就是一盤棋,做不做棋子,自己說了不算。可即便自己是個卒,法拉也想要看看整盤棋的樣子。她並不清楚“檸黃”的賭場裏藏了什麽,但她有個預感,一旦邁出這一步,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此外,還有一件事情更加讓法拉頭痛。

既然去賭場,那就要想辦法贏錢。然而法拉的賭技實在是捉襟見肘,即便平日裏與羅星和銀蛇隊長鬥地主,她也是輸多贏少。於是,法拉調查了“檸黃”賭場的信息,還拜托父親弄來了真理塔的內部資料。看到女兒如此積極,父親自然也樂得幫忙。

一查不要緊,原來“檸黃”賭場的水,深得堪比馬裏亞納海溝。

首先,盡管“檸黃”是治安最差的城市,它的賭場卻是人類文明中安全係數最高的地方,沒有之一。那裏的外網濃度達到了“高真空”的標準,屏蔽了絕大部分罪物;進入前會進行嚴格的安檢,哪怕一瓶醫用酒精都別想帶進去。與此同時,還有幾百名罪物獵手和上千台人工智能負責巡邏,一旦發現有人鬧事,立即將他們驅逐。

其次,這個賭場就是各種千術的大型PK現場。與傳統的千術不同,這裏的客人們更喜歡使用高科技手段出千,有些甚至找到了在高真空區域也能發揮功用的罪物。隻要不被對手們發現,出千行為就是默許的。

盡管去賭場隻是為了體驗,但法拉並沒有善良到去給別人送錢。想來想去,她決定找胖子商量一下。

“憑我這兩下子,不出一小時就能把家底全輸光。你能不能教我怎樣出千?”

陳述完自己的需求,法拉再次瞥向桌對麵的胖子——他穿了一身明代錦衣衛的飛魚服,一頭長發披在腦後,下巴尖得仿佛能在桌子上戳出一個洞。自從進到胖子的房間裏,每次看到他這副出自少女漫畫家之手的虛擬形象,法拉都要強忍住吐槽的衝動。

胖子闔上寫了瘦金體“風清氣正”的紙扇,問道:“‘檸黃’的賭場分為兩部分,現實中的,以及內網中的。你想去哪個?”

“真的那個,我準備去‘檸黃’一趟。”法拉立即答道。

胖子點點頭:“想要在現實世界的賭場中贏錢,反而簡單一些。在內網中,所有的作弊工具的本質都是程序包。除非有哪位天才能夠開發出全新的算法,否則,作弊工具之間就是在比拚算力。”

順著胖子的思路,法拉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幾乎所有的算力都需要從城市的超級人工智能處獲得,也就是需要大量圖靈幣。換言之,越是有錢的人,在虛擬世界的賭場中越是強大。

“然而在現實世界,起決定性作用的是物理法則,我們有更多的操作空間。”胖子繼續說道,“考考你,能夠提供最強技術力的設備是什麽?”

“罪物。”這根本就不算個問題。

胖子煞有介事地用紙扇輕輕敲擊桌麵:“獲得罪物有兩個途徑。一是去罪物管理中心那裏申請,二是去‘檸黃’的黑市買。前者會受到諸多限製,怎樣把罪物帶入‘檸黃’是個問題,即便順利帶入也會受到那邊議事廳的監視。至於後者嘛,就看你有多少錢了。”

法拉凝視著桌麵,偷偷歎了口氣。她本人自然沒有多少積蓄,但如果找父親要錢……

“我有個建議,不知當不當講。”胖子一眼就看透了法拉的心思。

“講。”

“老爸的錢,不用白不用。”

法拉驀地站起身來:“我也有個建議,不知當不當講。”

胖子皺眉道:“怎麽?”

“你這樣子,娘炮極了。”

羅星躺在倉庫的皮椅上,瞪著手機屏幕發呆。自從發現斯特拉能夠給出自己建議後,他有事沒事就跑來倉庫宅著。

“主人,這已經是你第17次看圖靈幣餘額了。”斯特拉終於忍不住吐槽,“即便你瞅到宇宙毀滅,它也還是不到三位數。”

“把你賣掉,我就有錢買去‘檸黃’的機票了。”羅星立即還擊。

“不妨考慮騎著我往返,這是一項長期投資。”摸清了羅星的脾氣後,斯特拉倒也不慌。它認為自己和羅星的關係並非主仆,而是“共生”;但它還是習慣稱呼羅星為“主人”,反正多叫兩聲也不會少半顆螺絲釘。

“我現在遇到一個悖論。”羅星將手機丟在一旁,開口道:“為了掙錢,我必須變強;但想要變強,又必須有錢。死循環。”

“所以,沒錢就認命吧。”斯特拉補充道。

“滾!”

“主人,你為什麽想要那麽多錢呢?”斯特拉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

羅星閉上眼睛,沒有理它。

過了許久,他歎了口氣,說道:“你清楚W-005的底細嗎?”

斯特拉如數家珍一般道:“在我們罪物眼裏,它就像是一個老大哥,或者說是一種信仰。它原本是一顆軍用偵察衛星,被外網感染後,繞著地球無規則飛行,以人類現在技術水平,很難捕捉。即便是我這種能飛出大氣圈的罪物,也不可能捉到它。”

透過倉庫的天窗,羅星望向夜空:

“它在人類這邊還有個稱呼,叫‘昨日重現’。每次它飛到近地點的時候,都會向地麵隨機投影影像,而這些影像,都是它在幾百年間對地麵場景的實時拍攝。可怕的是,每當影像投影到地麵時,真的會打開時空通道,兩邊的世界可以借助通道往來。但通道存在的時間非常短暫,想要穿過並非易事。”

“我明白了,主人想要借助W-005的力量,回到某個特定的過去。”聰明的斯特拉並沒有打聽這個“過去”是什麽,而是話鋒一轉,問道:“這樣的話,主人的目標難道不應當是捕獲W-005嗎?掙錢豈不是繞了個大圈子?”

羅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講述道:“‘幽紅’發現W-005是七年前的事情。探索隊做了無數的努力,終於登上了W-005,之後他們發現,盡管無法捕獲,但隻要獻上足量的圖靈幣,W-005就可以按照人類的意願,打開特定時空的通道。”

斯特拉消化了片刻,繼續問道:

“使用一次,需要多少錢?”

“基本價50萬個圖靈幣,根據實際需求上浮。”

盡管不是人類,斯特拉還是感受到了這個數字背後有多少無奈。它想了想羅星的賬戶餘額,感慨道:

“原來主人是因為用過W-005,才會這麽窮啊。”

羅星應道:“我沒有那麽多錢。為了使用W-005支付的圖靈幣,全部是從‘紅’那裏貸款來的。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拚命還錢。”

斯特拉輕咳兩聲,試探道:“主人,你現在到底還欠著多少?”

“不多,985 732個圖靈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