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岐鳳城是專署所在地,比西秦縣城自然要氣派一些。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店鋪作坊一家挨著一家,生意興隆紅火。

新二師的師部設在較為清靜的北街。師部門口兩旁各站著兩個持槍衛兵,那槍刺在陽光下閃著威嚴的亮光。行人和商販走到這裏都腳步匆匆,惟恐生出什麽麻煩。

一個青年漢子,肩搭褡褳,風塵穿過熱鬧非凡的東街,跟一個老漢打問一下,腳步移向北街。

青年漢子在新二師師部門前止住了腳步。他遲疑地朝裏張望,看看守衛森嚴的大門欲進又止。

忽地一聲厲喝:“幹啥的?”隨著喝喊聲,大門1:3側房裏走出

一個年輕剽悍、腰挎盒子槍的軍官。青年漢子一驚,環目四望。

“問你哩?”年輕軍官走到青年漢子近前,猛喝一聲。

青年漢子一怔,隨即賠上笑臉說:“長官,這達是新二師的師部嗎?”

年輕軍官一雙目光冷森森地盯著青年漢子:“你打聽這個幹嗎?”

“找人。”“找誰?”“李師長。”“找李師長?”軍官的手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盒子槍。”李師長是你找的麽?!”

青年漢子有點惱火了:“我咋就找不得李師長!”年輕軍官一怔:“嗬,好大的口氣!你是幹啥的?”青年漢子眼珠子一轉,答道:“李師長是我舅,我是他外甥。”

軍官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青年漢子,忽然問了一句:“李師長是哪裏人?”

青年漢子開口就答:“李師長家住西秦縣李家集,官名李信。義,小名叫狗剩。”

年輕軍官笑了,說:“你跟我來。”

穿過三道門,繞過一個花壇,軍官把青年漢子帶進一個頗有氣勢的兩層小洋樓。走進客廳,軍官對青年漢子說:“你先等等。”抽身上了樓梯。

青年漢子站在客廳,環顧四周,心裏說這地方比劉十三的聚義廳闊多了。清一色的紅木家具,幾排鋪著軟墊的矮椅,擺設得井然有序。腳地鋪著大塊方磚,正中牆上掛著一幅猛虎圖,配著楹聯:柳營春試馬,虎帳夜談兵。兩側牆上掛滿著字畫,最惹人注目的是掛在牆上的自鳴鍾,一雙貓眼骨碌骨碌地轉動,十分有趣。

青年漢子正在細看那自鳴鍾,樓梯響起了腳步聲。他便抬眼去看,剛才上樓的年輕軍官在前,身後是一位五十開外年紀的人,一身戎裝,中等身材,有些發福,卻不臃腫,留著八字胡,嘴角叼著雪茄煙,麵無表情,沒戴帽子,大背頭梳理得紋絲不亂。青年漢子估計這就是他要找的人,誠惶誠恐地站直了身子。

李信義來到客廳,一雙眼睛很威嚴地注視著青年漢子,半天,問道:“你是啥人?”一口地道的關中西府口音。

“我是西秦李家堡人,叫李墩子。”“你尋我於啥?”

“吃糧當兵。”墩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年輕軍官接過,呈給李信義。

李信義看罷書信,抬眼重新打量墩子,忽然問道:“剛才你咋冒充是我的外甥?”

墩子撓著頭,憨笑著說:“我是怕守門的衛兵不讓我見你。再說,從劉先生那裏論輩份,我是叫你舅。”

“你的心眼還不少哩。”李信義笑了笑,問:“你為啥要當兵?”“為父母報仇!”

“為父母報仇?”李信義臉上的笑紋不見了。

“土匪殺了我全家,此仇不報,枉為男人!”墩子瞞了實情,撒了個謊。他聽教書的劉先生說過,李信義早年家裏遭土匪搶過,而且爺爺死在土匪手裏,他平生最恨土匪。

“師長,你一定要收下我!”墩子“咕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李信義臉色一沉:“男兒膝下有黃金,咋的說跪就跪。起來!”

墩子一怔,惶恐地站起身。李信義來回踱了幾步,走到他跟前說:“當兵吃糧是很苦的。”

墩子挺直身板說道:“怕苦我就不來投你。”

李信義看了他一眼,緩緩地說道:“肅清匪患,除暴安良也是軍隊義不容辭的職責。”

墩子茅塞頓開。他聽人說過,有個小夥家裏被一個惡紳欺辱不堪,小夥鬥不過惡紳,一氣之下投到李信義名下當兵吃糧。小夥賣命地於,深得李信義寵信。後來李信義讓小夥帶著一個排的人馬去把那惡紳除了,為小夥報了仇。

墩子懇求道:“師長,我是慕你的大名來投你了,請你一定收下我!”

李信義不語,一雙銳利的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墩子。好半天,問道:“你練過功夫?”

“練過。以前在鏢局幹過幾年。”

李信義在墩子肩膀頭拍了拍,臉上顯出笑紋:“身坯子不錯,使幾下拳腳讓我看看。”

墩子明白此時講不得客氣,卸下肩上的褡褳,把腰帶往緊紮了紮,運氣紮勢,使出平生所學。一套拳下來,他臉不紅氣不喘。李信義含笑點頭:“使得不錯。好,我收下你了。”又說:“劉先生引薦你來,我本該給你個好點的差事。可你心懷大誌,應該先吃點苦。常言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嘛。你會打槍嗎?”墩子在鏢局時大多都用刀劍,也有時用槍,但卻是獨撅子(打一發的手槍)和獵槍,從沒用過快槍和盒子槍。他搖頭說:“不會。”

李信義說:“現在已是火器時代,刀刃再殘,腳拳功夫再好,也難敵住槍彈。”他從抽屜取出一把左輪手槍,笑著說:“憑你敢說是我外甥,就把這槍送你了。”

墩子驚喜萬分,雙手接過槍,挺直身子朗聲說:“謝謝師長!” 李信義一笑,轉臉對身邊的年輕軍官說:“楞子,我把他交給你了。你要用心****他。”

年輕軍官打了個立正:“師長放心。”

李信義笑道:“把你那兩手傳給他,一點都不能藏著掖著。”楞子笑著說:“這話不用師長吩咐。”

李信義又對墩子說:“楞子是手槍營營長。他的槍指著哪打到哪,你要跟他好好學。過些日子我要考考你。”

墩子學著楞子的樣,打了個立正,朗聲說道:“請師長放心!”

劉十三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壓寨夫人竟然跟著墩子私奔了。那天劉十三帶著人馬撲下山,原想打王懷禮一個措手不及,端了他的窩。他們出兵向來是出奇製勝,快進快退,從不耽擱。王懷禮卻不是等閑之輩,防守森嚴,使他無機可趁,不得不耽擱些時日。最終,他勝王懷禮一籌,擊斃了王懷禮,取回了趙七的首級。

他凱旋歸來,後院卻起了火!墩子不辭而別也就罷了,壓寨夫人竟然不見了蹤影!他心中狐疑,叫來守寨的小頭目問話。小頭目自知失職闖下大禍,嚇得結結巴巴語不成句。好半天他才明白。他下山後,墩子去過他的住處見過夫人。後來墩子要下山,被留守的嘍羅攔住了。再後來墩子在山寨各處轉遊了一天,第二天早晨他們發現墩子不見了,急忙去向夫人稟報。夫人屋裏沒人,他們四處尋找都找不見。他們慌了,估計墩子對山寨情況不熟,十有八九是夫人帶著墩子下了山。他們急忙去追,下山往岐鳳方向追趕了二十裏地,卻沒追上個人影。他們怕山寨,有失,便撤了回來。

劉十三立時肚裏填滿了怒火,雙目圓睜,抬手一槍揭開了留守山寨的小頭的天靈蓋。嚇得留守的嘍羅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喊求饒。

三頭目趙拴狗和四頭目楊萬有急忙上前相勸:“大哥,息息火。”轉臉嗬斥留守的嘍羅們:“都是一夥饃籠,還不快滾!”

眾嘍羅慌忙溜了。

“老子打了一輩子雁,今日格卻叫雁鷦了眼!”

劉十三怒氣不息,以拳擊桌,兩個茶盅飛起,落在腳地摔得粉碎。他知道掠來的那個女人一直不安心在山上。他對她寵愛有加,百依百順,想討她的歡心,把她的心留住。可女人卻一直心存別念,對他不冷不熱。晚上千那事,女人跟個木頭似的,沒半點情趣。有時他真想把女人一槍崩了,卻覺著秀色可餐,下不了手。他想,時間長了女人會屈服他的。就是沒想到女人能跟著人私奔!他堂堂十三爺讓人到窩裏拐走了夫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三頭目趙拴狗說:“大哥,為一個女人生這麽大的氣不值得。”

“你懂個屁!”劉十三怒火不減,“這事傳出去我還在江湖上咋活人!讓人說我劉十三連個女人都看不住。墩子這個王八蛋,我拿他當人敬,他卻在我窩裏掏雀!我要捉住這一對狗男女,非扒了他們的皮不可!”

四頭目楊萬有湊上前說:“大哥,你先息息火,千萬甭氣壞了身子。山寨出了這碼事,大哥你丟人我們也丟人。不過話又說了回來,事已經出了,咱們還是先想個法子補救補救。”

劉十三瞪著眼睛問:“想個啥法子補救?”

楊萬有說:“常言說得好,家醜不可外揚。咱們打斷胳膊往袖裏筒,把這事壓了,誰要走露了風聲就槍斃了誰!我想夫人,不,那個婊子和墩子也不敢把這事張揚出去的。”

趙拴狗不解,問道:“為啥?”

“一是怕咱們知道他們的下落去打他們,二來為名聲,張揚出去他們不好做人哩。”

劉十三把牙磨了半晌,說:“你說的也有理,可我心頭之恨實在難消!這口惡氣實在難咽!”

“也是。錢難掙,屎難吃,氣難咽嘛。”楊萬有話鋒又一轉,說:“大哥,氣能傷身。氣壞了身子就劃不來了。”

劉十三還是忿忿地說:“我就不明白我啥地方對不住她了?打她上山,我拿她當神敬,凡事都順著她,要鞋連襪子都給。可她競不知好歹跟那個李墩子跑了!媽拉個屁!”

“大哥,女人的心天上的雲,說飄就飄了。你也甭往心上去。再說天下的女人多得很,走了個穿綠的,進來個穿紅的。過兩天,我跟拴狗下山一趟給大哥另弄一個女人回來。”

眼看楊萬有把好聽的說盡了,趙拴狗急忙插嘴說:“大哥,我一定要給你弄個花不棱登回來,比那個女人還要俊上三分,保管讓大哥滿意。”

劉十三歎了口氣,說:“女人雖是好東西,可誰願死心塌地跟咱們這號人過日子?不弄也罷。”隨後又說:“萬有,山寨裏的事情這幾日你跟拴狗看著料理,我心裏瞀亂得很,想清靜清靜。”轉身進了臥房。

“大哥放心。”楊萬有麵露喜色。

趙拴狗卻心裏不痛快。馮四死了,第二把交椅空著。劉十三這句話等於讓楊萬有坐上了二把交椅,把他蹺了尿臊!他在肚裏狠狠地罵道:“狗日的,就會耍嘴皮子!動真格的再看誰的本事大!”

徐雲卿的大兒子徐望龍回家來了,自然是衣錦還鄉。洋鬼子似的一身西裝革履,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鏡片不帶色,卻帶著金絲框;頭發朝後梳去,油晃晃一頭氣派,能跌倒蒼蠅滑倒虱子;年紀輕輕,手裏卻拄著一根文明拐棍,戴一雙雪白的手套,跟人說話時便用拐棍輕輕拍打另一隻手掌,一副傲然自得的神情便無餘地凸顯出來。

去歲秋末,徐望龍從日本留學歸來,在省府謀了一個秘書的職位。要說這秘書也算不上什麽大官,可整天打交道的都是省府各界的頭頭腦腦,跟省府主席、黨部書記、軍界要員也能說上話,小視不得。

兒子衣錦還鄉實乃天大的喜事。若是在年初,徐雲卿是一定要大擺筵宴為兒子接風洗塵,可近幾個月鎮裏接連出事,令他惶恐不安。他深知樹大招風。楊玉坤和商會幾位朋友都要前來賀喜,被他婉言謝絕了。他真怕再出點什麽事,隻是在家中設了一桌便宴,請來楊玉坤,算是給大兒子接風洗塵。

楊玉坤和徐雲卿交情頗深,也深知徐雲卿的心思。酒席宴間,他反客為主,頻頻舉杯勸酒,盡揀好聽的說。

“賢侄東渡扶桑,留學日本,實乃咱永平鎮千古第一人!今日學成歸來,可喜可賀!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

“多謝老叔!”徐望龍站起身,雙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徐雲卿示意兒子回敬楊玉坤。徐望龍照辦,回敬一杯。楊玉坤抹了一把沾在胡須的酒珠,問道:“賢侄現在省城於啥事?”徐望龍欠身回答道:“在省府幹秘書工作。”

“了不得,了不得!賢侄真是咱永平鎮的千裏駒,不,是咱西秦縣的千裏駒,前程不可限量嗬!”

徐雲卿笑道:“玉坤老弟過譽了,秘書有啥了不得的,隻是個文官而已。如今是亂世,武官才吃得香。”

楊玉坤說:“省府的秘書非同一般,整天打交道的都是省府的頭頭腦腦。我敢說西秦縣的縣長到了省府也灰得跟狗一樣,省府的頭頭腦腦誰能認得他是誰!”

徐望龍笑著說:“縣長到了省府,不給守門的點好處,人家連門都不讓他進哩。”

“你聽聽,你聽聽!望龍賢侄了不得,了不得嗬!”

在楊玉坤咋咋唬唬的渲染下,酒席宴上有說有笑。可徐望龍看得出父親眉間藏著愁雲,母親也強顏為歡。他心裏也不禁沉沉的,可不便問什麽,隻是跟大家講了講在外邊的所見所聞。筵罷,楊玉坤告辭。徐望龍去父母屋裏敘話。徐雲卿一反往常沒有吸水煙。他抽著兒子孝敬他的雪茄煙。徐望龍給弟弟成虎一支香煙,自己叼了一支。酒席宴間已說過閑話,徐望龍開口便問父親:“爹,家裏出了啥事?”

徐雲卿稍一怔,隨即笑了起來:“咱這個家能出啥事?沒事,沒事。”

“我看你和我媽好像有啥愁事?”

徐王氏剛想說啥,被老漢用目光製止住了。

“咱家一不缺吃二不缺穿三不缺花,能有啥愁事?要有事就是喜事。昨日清早喜鵲在樹梢上叫,你今日格就回來了,真是大喜事!”徐雲卿說著嗬嗬兒笑了。

“沒事就好。”徐望龍心裏踏實了。

又扯了一陣家常話,徐雲卿讓兒子回屋去歇息。他不想讓兒子剛進家門就給兒子添煩惱。知子莫若父。兒子雖說留過洋死再的是幾界如可那驢用脾氣不會改。他怕說出事,兒子說不定會把媳婦打,還會去找羅玉璋算賬。如若真是這樣,那就把麻煩惹大了。說兒子出門四年多了,不容易。回到家也該讓兒子享享女人福,不管咋樣,那個女人也是兒子的媳婦,模樣身段在鎮裏都數一數二的。

徐望龍回到自己屋裏,隻見媳婦喜鳳低頭坐在床邊。離家年他身邊沒少過婦人。從日本歸來在省府供職不久,省上軍一位要員的千金便相中了他。那位千金容貌平常,加之骨瘦柴,他心中並不喜歡。可他卻想借此女人父親的權勢往上爬,便順水推舟與那女人打得火熱。後來就同居了,那女人除了霸道外,並無所長。最近那女人逼著要和他結婚,他隻能答應。此次回家,他想跟父母講明此事。此刻進屋看見喜鳳,他這才記起家裏還有個媳婦。剛才酒席宴上除了母親外,兩個媳婦都在廚房幫廚,他因此沒有看到喜鳳。他望著眼前陌生而又有點熟悉的女人一時競不知說什麽才好。喜鳳聽見腳步聲,用眼角瞟了他一下,挪了挪屁股。

已是盛夏,喜鳳穿著一件白真絲短袖衫,**的胳膊如同肥嫩的蓮藕。徐望龍呆呆望著喜鳳。在他的記憶中,媳婦是一個身體瘦削剛剛抽條的少女。而此刻呈現在眼前的是一位熟透了的肥美女人。那俊俏的臉龐,那白嫩的胳膊,那高聳的**,無一不令人心醉神迷。他走過去挨著喜鳳坐下,一股女人的氣息朝他撲來。一股欲火騰地從心頭燃起,他一把拉住了女人的雙手。女人卻含羞地抽回手,這一下反而把他的欲火撩撥得更旺。他猛地把女人撲倒在床,噙住她的兩片嘴唇,一雙手急不可待地去解她的衣扣。

喜鳳任由徐望龍擺弄著。最初,她看到這個男人覺得十分陌生。雖然她朝朝暮暮盼男人歸來,可歸來的男人不是她心中想象的男人。那個跟她睡過兩晚覺的男人早已在她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了,隻依稀記得那個男人有張娃娃臉,也沒戴眼鏡。可眼前的男人與昔日相比麵目全非。當她的衣服被剝光時,才感覺到就是這個男人把她由一個黃花姑娘改變成為女人。

男人的身體並不強健,性欲卻很旺盛,而且很有**。可女人卻很麻木,有一種被男人強奸的感覺。她覺得男人好像是一頭**的公豬,一張嘴在她的肉體上上翻下拱。她很清楚她的胴體十分迷人。可她感覺不到有什麽情趣,反而難受得要命。她幾次都想把男人從身體上推下去,最終還是隱忍了,咬著牙堅持下去......

男人幾番折騰,終於困倦了,翻身去睡,扯起鼾聲。女人卻怎麽也無法入睡,瞪著眼睛呆望著從窗口流進來的月光......翌日吃過早飯,徐望龍來到父母房間陪著說話。拉了一陣閑話,徐雲卿忽然問:“望龍,這次回家,你打算住多久?”

“爹,我想多住幾日,好好孝敬你和我媽。”徐望龍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想的是另一回事。昨晚的床枕之歡使他十分沉迷。家裏的女人雖然土了點,但容貌勝過城裏那個洋女人百倍。此時他想起喜鳳的**肥臀,心頭禁不住潮起一股強烈的欲望。徐雲卿吸了一袋水煙,說道:“我和你媽的身子骨都硬朗著哩,再說家裏還有成虎兩口照料。你要沒有啥事就早點回省城去。”

徐望龍一怔,見父母麵帶愁容,心裏一沉,問:“爹,家裏到底出了啥事?”

徐雲卿歎了口氣:“唉!昨晚我一夜都沒睡好覺,思前想後,覺著還是讓你知道為好。自你離家後,西秦地麵一直不太平,尤其是永平鎮一帶,土匪鬧得十分凶。咱們家的店鋪接連被搶,還出了幾條人命。”

徐望龍麵露怒色:“西秦還是羅玉璋當保安團團長吧?他就不出麵管管?!”

“唉......”徐長卿長歎一聲,“再甭提那驢日的!”徐望龍忙問:“他怎麽了?”

徐雲卿長籲短歎,說道:“羅玉璋的保安團打土匪沒有能耐,禍害百姓本事倒是很大。今年年初,駐紮在鎮上的保安中隊長吳清水用槍逼著北街綢布店的杜老板,要人家答應把女兒嫁給他做小老婆。後來在成親的那天晚上,土匪劉十三突然下山搶走了杜老板的女兒。再後來,鎮裏換上了那個和你同過學的王懷禮的中隊。王懷禮倒有點本事,設計打了劉十三的二頭目馮四一夥。可也招來了禍。劉十三出奇兵,在王懷禮回門那天把王懷禮打了。埋葬王懷禮那天,羅玉璋竟然把王懷禮的新媳婦給活埋了!那驢日的太殘了!”

徐望龍很吃驚,罵道:“這驢熊咋胡整哩!”

徐王氏在一旁說:“姓羅的不是個好東西!他把咱家也咬了一口!”

徐望龍忙問:“他咋咬咱家的?”

徐王氏說:“你爹花了不少銀洋和煙土把他請來打土匪。讓他住在家裏,吃喝都供上,拿他當神敬。可那驢日的卻把你媳婦給糟蹋了......”

徐望龍臉色陡變,忽地站起身:“這事可是真的?”

徐王氏雙手直拍大腿:“是媽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徐雲卿連聲自責:“都怨我有眼無珠,引狼入室。”

徐王氏忿聲說:“那個碎厭客也是個狐狸精!母狗不搖尾巴,公狗敢跳牆!”

徐望龍看了母親一眼,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不殺了羅玉璋我就不姓徐!”

徐雲卿慌忙阻攔兒子:“望龍,你千萬甭胡來“接著壓低聲音把墩子刺殺羅玉璋失手的事給兒子細說了一遍,臨了連連搖頭:“那驢日的是個黑煞星,難收拾......”

徐望龍陰鷙地一笑:“爹,你把姓羅的也太高看了。我要放他驢熊的血,是一句話的事!”

徐雲卿瞪圓眼睛看著兒子,不明白兒子有什麽高招。徐望龍便對父親說省上軍界一位要員的女兒看上了他,說啥也要嫁他。當然,他沒有說他已經跟那個女人睡過覺。他們馬上要結婚,這次回家就是專門給父母稟明此事的。倘若這門親事一成,他便是趙要員的乘龍快婿,隻需在嶽丈麵前說羅玉璋幾句壞話,何愁羅玉璋不死。

徐望龍以前在家信中提過這事,徐雲卿對此很不以為然。他一直認為男子漢大丈夫要想幹一番事業,第一就要遠離女色。他在肚裏直罵兒子沒出息,當下寫信告誡兒子以事業為重,不可貪婪女色。後來兒子來信不再提及此事,他以為兒子聽了他的告誡。現在聽兒子這麽一說,他又驚又喜。驚的是兒子並沒把他的告誡當一回事,喜的是兒子附龍攀鳳,飛黃騰達有望。他以拳擊掌,連聲說:“好!好!好!”俄頃,又有些沮喪地問兒子:“你在家裏已經娶了妻室,她願意給你做'小'麽?”

徐望龍說:“我沒給她說這碼事。”“她知道了底細此事還能成麽?”徐王氏在一旁說:“這又怕啥,富家男人娶三妻四妾也是常

事。窮家小戶想娶還娶不起哩。”

徐雲卿瞪了老婆一眼:“你懂個啥!人家是千金小姐,能給你做'小'?!”

徐望龍冷冷一笑:“剛才我還為這事擔心,現在我放心了。”“放心了?”徐雲卿看著兒子。

徐望龍點點頭。徐雲卿不再說啥,他從兒子的眉宇間看到了一股凶蠻之氣。他知道兒子念了一肚子書,對付女人有的是辦法。

徐王氏呆著眼問兒子:“你要休了她?”

徐雲卿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咱徐家忠厚傳家,隻娶妻,不休妻。”

徐望龍對母親說:“媽,這事你就甭操心了。”

喜鳳和衣倚在被子上,一隻手托著腮假寐著。清油燈在桌上搖曳著光焰,橘黃的燈光給她那白嫩的肌膚染上一層胭紅,越發顯出幾分嫵媚來。

她在心中回味著昨夜的事。她做姑娘時聽鄰居嫂子們說過“久別勝似新婚“的話。可昨夜她並沒有感到愉悅。男人的麵孔變得十分陌生,一點不如墩子那樣親切,甚至都不如羅玉璋親切。惟一能感受到的他是一個男人,一個性欲極盛甚至發瘋的男人。現在回想起來,她才漸漸感到肉體有些愉悅,禁不住心底潮起一股原始的欲望。她究竟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很久沒有嚐到男人的滋味。她渴望得到男人的溫存和撫愛。她似乎聽見男人沉重的腳步聲進了屋,急忙睜開眼睛,屋裏空得隻有自己躺在**,心裏罵了自個一句:“**!”又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墩子進了她的屋。她驚問他從哪裏來的。墩子笑著說,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她問,你來做啥。墩子說,他想她了,就來了,說著動手就解她的衣扣。她抓住他的手,不許他解。墩子死皮賴臉地說,那天晚上你的啥都讓我看到了,還怕個啥哩。她羞紅了臉,便由著他去解,嘴裏卻說,徐望龍回來了,當心他看見。墩子笑而不語,兩隻大手揣摸她自胖胖的大奶。她嬌喘著說,輕點,把我弄疼了。墩子不但不聽,反而使勁地捏,疼得她叫了一聲,一把推開他......

睜開眼睛,眼前的男人不是墩子,而是徐望龍,已經剝光了她的上衣。她下意識地用胳膊護住胸部,明白自己適才做了個春夢。她回過神來,嬌嗔地說:“看你,進來也不把我叫醒。”徐望龍不說話,隻是陰冷地一笑,又去脫她的褲子。她沒有拒絕,由男人去,隻是說了一句:“看把你急瘋了。”

徐望龍把她剝得精光扔在**擺弄著。她要男人吹滅燈,男人說點著燈幹起來有味。她感覺得出男人這幾年在外邊身邊沒少過女人,學了不少新花樣。男人有錢又在外邊,愛咋樣就咋樣,她管不上,也管不了。她隻能歎息紅顏多薄命。

徐望龍幹得比昨夜更瘋更狂,似乎把她當成仇敵,猛烈地撞擊,盡情地發泄。男人的瘋狂激發了她的欲望,她一反昨夜的麻木,迎合著男人。她感受到了肉體的愉悅和快感,最初還是忍耐著,後來禁不住大聲呻喚起來,白藕似的雙臂蛇一樣地纏繞在男人的腰上緊箍著。男人忽然一把推開她,兩記耳光重重地甩在她的臉上,她俊俏的臉上立時印上了血紅的手印。她被打呆了,茫然地看著還壓在她身上的男人。

“你個**!羅玉璋日你時你也這麽騷麽?!”男人從她身上滾了下來,臉上的五官都挪了位。

她明白了,徐雲卿把啥話都給他兒子說了。

“婊子養的!說,姓羅的日過你幾回?”男人沒有了讀書人的半點斯文,罵著比鄉下人還粗野的下流話。

她分辯說:“那都怨你爹,請了個老虎來攆狼,狼沒攆跑,倒讓老虎咬了自家一口......”

“你個賣貨客還敢嘴硬!”男人又打了她一個耳光,一股殷紅的鮮血蚯蚓似的從嘴角爬了出來。

淚水從她的眼眶溢了出來。她繼續為自己分辯:“姓羅的那麽凶,你爹都怕他幾分,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咋樣......再說,你又不在家,我也沒個依靠......”

“你他媽的還有了理!”男人的額角暴起了青筋,又一個耳光打過來。”你咋不去死?!你的熊命就這麽值錢!”

她一怔,呆望著男人,淚水凝在臉上。她明白了,剛才男人那麽瘋那麽狂並不是愛她,而是在作踐她糟蹋她。她在這個男人眼裏如今連個玩物也不是。她不再說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了看,默聲不語地去穿衣服。

男人罵困了,翻身去睡。她和衣躺在床角,以淚洗臉......

那天夜晚墩子在她屋裏刺殺羅玉璋失手,等於把她和羅玉璋上床的事挑明了。徐雲卿一家不待見她莫要說起,就連徐家的看家護院、下人長工也拿白眼翻她。她又羞又氣,便回了娘家。在娘家住了幾日,母親看出她有心事,便再三追問。她就說了。她想著能得到母親的一番安慰。誰知母親一反往日的慈祥,罵她太不自重。父親更是雷霆大發,罵她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不光丟了徐家的臉,也把陳家的臉丟盡了。她哭了,捂著臉跑出了娘家門。母親心軟了,要追她回來,卻被父親攔住了。父親怒聲說,她要真的去死,咱也就不丟臉了。她沒有死,又回到了徐家。她不是怕死,隻是認準了“好死不如賴活“這個理。她盼著男人早早歸來,把自己受的辱受的氣全都掏出來。隻要男人能明白她的心,能疼她愛她,旁人世人再咋數說編排她,她都不理睬。現在男人回來了,聽了他父母的話,而且不容她分辯,張口罵她動手打她,這日子還怎麽過?還有什麽盼頭?她動了死的念頭。

一連幾個晚上,男人都像頭**的公豬瘋狂地作踐她。她稍有拒絕,就動手打她,邊打邊罵:“你以為你是個啥寶貝?老子玩的是老子的一百塊銀洋!”當年,喜鳳的父親收了徐家一百塊銀洋的聘禮。

她從男人懷中掙脫,恨恨地瞪著男人。男人更為惱怒,罵道:“你在我跟前裝啥貞節烈女?你那地方都被人弄成磨眼啦!”她氣得渾身篩糠,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轉。她實在無法忍受了,站在鏡子前整整衣服,理一理額前散亂的頭發。男人看著她,冷笑道:“長的是河短的是刀子,軟的是繩硬的是柱子,井也沒蓋蓋。你要死就去死,嚇誰哩!”

她一愣怔,打了個尿顫。這個男人是逼著她去死!”你是逼我去死?”

男人激她:“你要真的死了,還算你們陳家養了個貞節烈女!”

她胸中立時填滿了怒火。這個男人實在太損了!她犯了牛脾氣,男人不逼她,她也許真的會去死。現在男人逼她去死,她說啥也要活著。她忿忿地說道:“你要我死,我還偏偏不想死!”男人惱怒了:“你他媽的還敢嘴硬!”撲過來扒她的衣服。她死力抗拒。男人似乎中了邪,瘋勁十足,兩記耳光打得她眼冒金花,倒在了腳地,失去了反抗力。男人扒掉她的褲子,用腿死勁地夾住她的頭,撿起一隻鞋抽打她的下身。屈辱填滿了她的胸膛,她覺得渾身要炸裂似的,淚水噴泉似的湧出了眼眶。她拚盡全力咬住男人的胳膊,男人痛叫一聲,抓起桌上的茶壺砸在了她的頭上。她的脖項立時軟了。男人一驚,伸手摸摸她的鼻息,臉上變了顏色。稍頃,男人起身坐在床邊狠狠地抽煙。好半晌,男人扔掉煙頭,獰笑一聲,起身要把女人的屍首拖出去。

就在這時,前院有人高聲喊叫:“掌櫃的,有土匪!快跑!”

隨即聽見徐雲卿在喊:“望龍成虎,快上炮樓!”

徐望龍慌忙丟下女人,拉開門撒腳往後院炮樓跑。上了炮樓,隻見父親攙著抖成一團的母親也往炮樓上爬。

“望龍!”徐雲卿叫道,“快拉你媽一把!”

徐望龍把母親拉上炮樓。緊跟著徐雲卿和成虎小兩口也都氣喘籲籲地上了炮樓。成虎小兩口都精著身子,隻穿著褲衩。徐雲卿慌而不亂,脫下身上的長衫扔給兒媳婦,手裏提著盒子槍一邊衝院子打槍,一邊高聲喊叫兩個護院:“鄭二劉四,把狗日的往死裏打!”

前院炮樓響起了槍聲。徐望龍從趙要員的千金手裏弄來一支手槍,回家帶在身上,一為防身,二為顯威風。這時能派上用場,一摸腰啥也沒有,才想起手槍還在枕頭下壓著。

打了一陣槍,不見院子有啥動靜。徐雲卿便不再瞎打槍了。一家人挨到天亮,隻見鄭二和劉四從前院走了進來,衝他們喊:“掌櫃的,土匪跑了。下來吧!”

一家人下了炮樓,徐雲卿黑喪著臉說:“你們查查,看都少了些啥。”

徐家兩兄弟和兩個護院裏出外進查看一番。罷了給徐雲卿稟報,說啥也沒少。徐雲卿正在吸水煙養神,聽後一怔,半晌,自語道:“咋能沒少啥?”

鄭二忽然說:“掌櫃的,大少奶奶不見了。”

徐雲卿這才想起,從昨晚上炮樓一直到現在都沒見大媳婦的麵。他轉臉向大兒子投去垂詢的目光。徐望龍一怔,抽身直奔自己的屋。進屋他就呆住了,屋裏啥東西都在,偏偏不見了女人!

劉十三獨自一人在屋裏喝酒,喝得沒滋沒味。趙拴狗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拴狗,來,喝一杯!”劉十三遞過一杯酒給趙拴狗。

趙拴狗受寵若驚,急忙接住酒杯,“吱“地飲了個杯底朝天,說:“多謝大哥!”

劉十三自飲一杯,問道:“有啥事?”“大喜事!”趙拴狗一臉的笑意。劉十三斜了他一眼。他近來心情一直不好,不相信能有啥

大喜事,鼻子“哼“了一下:“啥大喜事?”

趙拴狗湊上前一步,說:“大哥,我給你搞了個花不棱登!”劉十三往嘴裏灌了一杯酒,怔怔地看著趙拴狗,一時沒明白他說的是啥意思。趙拴狗朝門外一揮手,喊道:“扛進來讓大哥瞧瞧!”

一個膀寬腰圓的大個嘍羅扛了個口袋進了屋,輕輕放在腳地。劉十三一瞧,那口袋裏的東西軟囊囊地在蠕動。他不知道趙拴狗弄了個啥東西回來,投去狐疑的目光。

趙拴狗解開口袋繩,拎出一個女人來,扯掉塞在女人口裏的破布:“大哥,你看看,盤子亮得很!”

劉十三見是個女人頓時長了精神,起身走過去仔細地看。那女人雖說頭發散亂,衣衫不整,但掩不住天質麗色,不禁心裏一喜,問趙拴狗:“你從哪達弄來的?”

“永平鎮。”

劉十三再看那女人,不像窮家小戶出身,一身綢布衣褲,像是大戶人家的幹金。趙拴狗說:“她是徐雲卿的大兒媳婦。”

徐家是西秦縣數一數二的富商大戶,劉十三自然知道徐雲卿的大名,也曾多次搶劫過徐家的店鋪作坊。他沒想到趙拴狗能把徐家的大少奶奶搞到手,有點不相信:“你當真是徐家的大少奶奶?”

女人點頭,臉上並無驚恐之色。幾經風雨,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她十分清楚,閻王想要你的命怕也啥都不頂。

昨晚上徐望龍逼她去死,最初她還真的想去死。活在這個世界上忍屈受辱,供男人玩弄,沒誰把你當人看,還真不如死了的好。可徐望龍那驢熊太損,強逼她去自盡,反而激怒了她,使她打消了自盡的念頭。徐望龍盼她去死,她卻偏不去死。她活著不好受,也不能讓那驢熊遂了心願。那驢熊又要作踐糟蹋她,她便拚死力反抗。那驢熊竟然對她下了毒手!現在回想起昨晚的事,她恍如隔世之人。她依稀記得那驢熊拿啥東西砸了她一下,一股無法忍受的疼痛從頭部傳遍全身。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身子發冷。睜眼一看,桌上的油燈亮著,徐望龍不見了。她掙紮坐起身,才知道自己躺在腳地,還赤著下身。她十分害羞,尋來褲子穿上。就在這時外邊有人大聲喊叫:“土匪來了,快跑!”

緊接著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響著驚慌和恐懼。她卻沒有半點膽寒,鎮靜自若。頭部的傷痛使她扶著桌子坐在床沿。

路很遠,幾個壯漢輪換馱著她,不住地大口喘粗氣。她在漢子們的肩膀上,捂在口袋裏雖然不舒坦,卻也不覺著累。她腦子沒閑著,一路不住地尋思搶她的是哪股土匪?搶她幹啥?綁花票?徐家能拿錢贖她嗎?管他哩,在徐家是死,落在土匪手裏也是死。咋死都是死,怕也不頂啥。

終於到了目的地,她被從口袋裏放了出來,長長吐了一口悶氣。她揉揉眼睛,隻見那幾個臉上抹鍋灰的漢子眾星捧月般地捧出一個黃臉漢子。她明白過來,搶她的土匪隻不過是嘍羅而已,這個黃臉漢子才是匪首。麵對匪首,她毫無畏懼,開口問道:“你是誰?為啥搶我?”

匪首竟然笑了一下,毫不凶惡,還有點憨厚相:“你看我是誰。”

這一帶有不少小股土匪,多則十多個二十幾人,少則七八人。徐家有護院有快槍,他們都不敢貿然進犯。敢搶劫徐家的隻能是劉十三這股土匪。他們人多槍多,專吃徐家這樣的流油豪富。

“你是劉十三?”女人猜測道。

趙拴狗上前一步,罵道:“婊子養的,劉十三也是你叫的!”劉十三一擺手,讓趙拴狗退後。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大膽,竟敢直呼他的姓名。打他落草為寇以來,還沒誰敢當麵呼他的名姓。看來這個女人有點不凡。

劉十三點了一下頭:“我就是劉十三。你真的是徐家的兒媳婦?”

女人說:“啥真的假的!我是有名有姓的人!”劉十三一怔,問:“你叫啥名?”

“陳喜鳳。”

“喜鳳,“劉十三嘿嘿笑了,“這個名好!”喜鳳有點惱怒了:“你搶我來幹啥?”

劉十三看著女人,笑道:“你能幹啥?”喜鳳一時語塞,目光並不避開。

劉十三走到她跟前,依然笑道:“我缺個壓寨夫人。”喜鳳一驚,揚起了眉毛:“你要我給你做老婆?”

劉十三盯著喜鳳問:“你願意麽?”喜鳳不語,半天,冷靜下來說:“願意咋?不願意咋?”

“願意的話,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吃不盡的山珍海味。”喜風一笑:“你這個山寨恐怕沒有徐家的錢旺吧。”

劉十三冷冷一笑:“不願意的話,閻王爺那達缺個小老婆!”喜鳳又是一笑:“我已經摸到了閻王爺的鼻梁子,還怕個啥。”

劉十三怔住了,一時竟無話可說。趙拴狗在一旁罵道:“你個婊子客牙還這麽硬!看我不挑了你的牙筋!”

劉十三見此情景,急忙說:“我不強逼你。你有啥話就說出來。”

喜鳳一雙眼睛盯住劉十三說:“你要能割來徐望龍的卵子,我就給你做老婆。”

劉十三一怔,不明白這個女人為啥這樣恨她的男人,好半晌,問道:“那個髒東西,你要它做啥?”

喜鳳說:“這你就甭管了。”

劉十三麵有難色:“殺人不過頭點地,割人那東西太損了點。

你換樣東西吧。”

喜鳳沉吟一下,說:“不要那東西也罷,你給我卸回一條腿也行。”

劉十三呆看女人半天,問道:“徐望龍是你男人,你要殘了他?”

喜鳳不耐煩了:“你問那麽多幹啥?你到底能不能辦到?”劉十三一拍胸脯:“成,我答應你!你幾時給我做老婆?”喜鳳幹脆地說:“你幾時辦成了這事我幾時就是你的人。”說完這話隻覺一陣頭昏目眩,身子打了個趔趄。劉十三眼疾,一把扶住了她,這才發現她的發際處有幹涸的血跡,轉臉怒斥趙拴狗:“你們咋球弄的,把夫人打傷了!”

趙拴狗誠惶誠恐地說:“我們連夫人一根毫毛都沒敢動,大哥不信,就問問夫人。”

喜鳳說:“不關他們的事......”

劉十三命令道:“快去喊王先生!”

王先生是山寨的大夫。一個嘍羅拔腿跑出了屋。劉十三又下一道命令:“給夫人收拾好住處,好好伺候著。若有不周到的地方,看我不打斷你們幾個的胳膊!”

劉十三襲擊徐家那天是農曆廿九。晝伏夜出是他們慣用的戰術。那夜風高月黑,他們先是用肉包子藥死了兩隻大狼狗,隨後悄然潛入徐宅。

劉十三從喜鳳那裏已經對徐宅的情況了如指掌。徐家有六條快槍,四短兩長。護院鄭二和劉四各一長一短,徐家父子各有一支短槍。另外徐望龍帶著一支短槍。他吩咐趙拴狗帶幾條槍封住前院,隻要鄭二和劉四不硬拚,就不要傷他們;又命令楊萬有帶著幾個人封住西廂房和正房,隻要裏邊的人傷不著外邊的人,也不要傷他們。依著劉十三的脾氣,下個黑手把徐家一鍋端了。可喜鳳再三交待過,徐家的人除了徐望龍和徐雲卿外,其他人不要傷。

劉十三親自帶著幾個嘍羅直撲東廂房,沒想到“鐵將軍“把著門。喜風被搶的第二天徐雲卿就心懷恐懼。兒子給他說了實話,說是把喜鳳打死了,可屍體卻不見了!無疑是被土匪搶走了。土匪搶一具女屍去幹啥?難道要做人肉包子?這個推測實屬荒唐!喜鳳肯定沒有死,因此才被土匪搶走。徐雲卿是這樣推測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打蛇不死,必被蛇咬。他對兒子望龍說,家裏不可久停,趕緊回省城。徐望龍嘴裏雖不吐軟話,心裏卻惶恐不安。突遭匪劫,他也感到兆頭不好。在父親的再三催促下,當天中午他就返回省城。劉十三突襲徐宅,卻撲了個空。

徐雲卿的瞌睡向來很輕,外邊的風吹草動驚醒了他。他喝問一聲:“誰?!”側身伸手就去枕頭下摸槍。可遲了一步,一隻大手搶在了他的前頭掏走了枕下的槍,另一隻手捏住他的脖子把他從炕上拎了下來。隨即有人點亮燈。他看清屋裏有好幾個提槍的漢子。為首的是個黃臉漢子,豹頭圓眼,目光凶狠。他自知在劫難逃,反倒不慌不忙,從容地穿好衣服。徐王氏在炕上抖成一團,自晃晃的大腿都露出了被子。徐雲卿皺了一下眉,把衣裳扔給老婆,對為首的漢子說:“好漢,咱們屋外說話吧。”

黃臉漢子瞥了一眼徐王氏,說:“我們來找徐會長有點事,你穿你的衣裳,不礙事。”

徐雲卿隻能主隨客便,說道:“各位好漢,請坐下說話。”

黃臉漢子並不客氣,穩穩坐在太師椅上,笑道:“徐會長果然見過世麵,臨危不懼。”

徐雲卿強作笑臉:“承蒙好漢過獎。不知好漢是哪路人馬?”黃臉漢子愣著眼看他,緩緩地說:“劉十三你知道吧?”

徐雲卿心裏一驚,故作鎮靜:“哦,原來是十三爺到了,失敬,失敬。”

這時,隻聽鄭二和劉四在前院高聲喊叫:“掌櫃的,有土匪!”隨即打起了槍,緊接著是還擊聲,爆豆一般。

劉十三對徐雲卿說:“今晚夕來,我跟徐會長有點事商量,其他人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流血遭罪!”

徐雲卿變顏失色,急忙說:“這個好說。”慌忙起身出了屋,扯著嗓子對前院喊:“鄭二劉四,不要打槍了!凡事有我哩!”

鄭二劉四停了槍,趙拴狗他們也罷了手。

徐雲卿回到屋,說:“不知十三爺今晚夕來,有何貴幹?缺啥盡管開口,隻要我徐家有,絕不吝嗇。”

劉十三笑道:“我知道徐會長向來慷慨大方。可我近來手頭也不缺啥。今晚夕來我是想找你的大少爺徐望龍問個話,不知他現在在哪達?”

徐雲卿一怔,隨即笑道:“十三爺來得真不湊巧,望龍幾天前回省城去了。”

劉十三瞪起了眼睛:“你說的可是真話?”徐雲卿說:“我哄誰也不敢哄你呀。”

劉十三捏著下巴把徐雲卿瞪了半天,確信徐雲卿不是哄騙他,沉吟道:“那今晚夕這事就有些麻纏了。”

徐雲卿心中疑惑,兒子回家沒有幾天,並沒跟劉十三結下梁子,劉十三找他能有啥事?開口問道:“不知你找望龍有啥事,能跟我說說麽?”

劉十三站起身在腳地走了一圈,說:“既然徐望龍走了,我也隻有跟你說了。我今晚夕來是想跟他借一樣東西。”

“啥東西?”“一條腿!”徐雲卿打了個尿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白兒子十有

徐雲卿抹一把額頭的冷汗,急忙說:“不知犬子啥地方得罪了十三爺?我來給你賠罪。”

劉十三手一擺,說:“賠罪的話就不要說了。這幾年我好多回打擾徐會長,你也搬兵搬將來打我,咱們都有損失。我是為了吃飯穿衣,你是為了保家保舍,咱倆誰也甭怨誰。”

徐雲卿說:“十三爺能有這個肚量,真是難得,真是難得。”劉十三哈哈一笑:“先甭給我說這拜年話。今晚夕的事咱咋個了法?”

徐雲卿慷慨地說:“十三爺,望龍啥地方得罪了你,你開個價。我徐雲卿絕不含糊。”

劉十三說:“今晚夕如果為錢財之事,我劉十三用不著親自出馬打擾徐會長。”

徐雲卿聞聽此言,禁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尿顫,臉上變了顏色。看來今晚夕真是在劫難逃了。這時院裏有廝打聲。不大工夫,徐成虎被楊萬有和一個壯漢擰著胳膊推搡進來。徐成虎的媳婦腆著大肚子也被一個嘍羅拉了進來,推到炕角和婆母徐王氏縮成一團瑟瑟篩糠。

“劉十三,我日你先人哩!”徐成虎被擰住胳膊身子不能動,嘴卻還很硬,梗著脖子血紅著臉破口大罵。

楊萬有一耳光過去,徐成虎嘴角流出了血。他還要打,被劉十三拉住了。劉十三看著徐成虎,問徐雲卿:“徐會長,這是你的二少爺吧。”

徐雲卿頭皮立時一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楊萬有捏了一把徐成虎的大腿,在一旁插言道:“大哥,徐家二少爺這條腿也不錯嘛。”

徐雲卿臉色頓時灰青,一個箭步搶上前,閃身護住兒子,瞪著眼睛望著劉十三:“我想知道望龍啥地方得罪了你?你要下這麽狠的手!”

劉十三冷笑一下:“徐望龍倒沒有得罪過我,我也不想要他的腿。”

“那你是......”徐雲卿狐疑不解。

“這個你就甭問了。”劉十三獰笑道:“我劉十三是個土匪,遭千人恨萬人罵。你那個驢熊崽娃子,書都念到狗肚子去了,那心比我這個土匪還毒還狠!自個的媳婦都敢下黑手,比老虎狼都殘!”

徐雲卿明白了,徐家毀在了女人手中。想當初,他讓墩子刺殺羅玉璋,考慮欠周到,仇人沒有被殺,反而把醜事挑明了,一鎮的人都傳得沸沸揚揚,徐家的臉皮被揭光了。望龍又下錯了一步棋,做事手腕不硬,打蛇不死反遭蛇咬。這一回揭不揭徐家臉皮是小事,恐怕全家人的性命凶多吉少。想到這裏,他渾身不禁發冷。

喜鳳被搶上山,在劉十三再三追問下,她說出了在徐家受屈受辱的實情。當下劉十三大罵徐望龍不是人養的驢熊。今晚夕襲擊徐家,他打定主意要割了徐望龍的卵子,心中不平之氣。沒想到徐望龍回了省城,這使他十分惱怒。

劉十三冷笑一聲:“借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個理徐會長不會不知道吧?用一條腿抵一條命,便宜還是讓你占了!”

徐雲卿明白再求情也無濟於事,咬著牙說:“我用一半家產贖望龍這條腿,行麽?”

劉十三搖頭。

徐雲卿猛一跺腳:“我把家產全給你!”

“徐會長真是慷慨大方。”劉十三一笑,猛地臉又一沉:“我說過了,今晚夕我來不是為錢財之事!”

徐雲卿瞪瓷了眼睛:“這麽說你不肯手下留情?”劉十三陰冷地點點頭。

徐雲卿半晌無語。忽然猛地一跺腳,厲聲說道:“今晚夕我子債父還,你答應麽?”

劉十三一怔。屋星的人都呆了。徐雲卿瞪著血紅的眼睛,追問一句:“子債父還,你答應麽?”

劉十三醒過神來,一挑大拇指:“徐會長是條漢子,我成全你!”

有人遞過一把利斧,徐雲卿接在手中。徐王氏和成虎兩口哭喊著往過撲,被攔回了屋角。徐雲卿看一眼閃著寒光的利斧,對劉十三說:“今晚夕我想跟你訂個君子協定。”

劉十三說道:“我劉十三向來器重的是硬漢子。徐會長有啥話就說吧。”

徐雲卿說:“一是往後不能再找我兩個兒子的麻煩,二是不能再來打搶我徐家的店鋪作坊。你能答應麽?”

劉十三略一沉吟:“好,我答應你。”

徐雲卿盯著劉十三的眼睛說:“十三爺,你在江湖綠林中可是有名聲的人,千萬不能自食其言壞了名聲!”

劉十三拍著胸脯說:“徐會長放心!我劉十三吐攤唾沫砸個坑,絕不食言!”

“那我就信你一回。”徐雲卿坐在地上,瞪圓眼睛看著自個的左腳。好半晌,猛地揚起斧頭砍了下去......

劉十三回到老爺台,來到喜鳳的住處,從手中的布袋倒出一隻血淋淋的人腳,說:“你要的東西拿回來了。”

喜鳳剛剛起床,正在梳理頭發,看見那血淋淋的東西嚇得一哆嗦,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半晌,她問:“徐望龍的?”

“不是。徐雲卿的。”

她抬眼看劉十三:“徐望龍哩?”“那驢熊兩天前回了省城。”喜鳳呆了半晌,歎了口氣:“唉,徐家脈氣旺,天不絕他。”

劉十三說:“那徐雲卿也是條硬漢子。”

喜鳳說:“那人心殘火得很,你能砍下他一隻腳來,也算是條好漢子。”

劉十三說:“這腳不是我砍的。”

喜鳳問:“那是誰砍的?” '劉十三說:“徐雲卿自個砍的。”

喜鳳一怔。劉十三便把襲擊徐家的事講述了一遍,臨了遺憾地說:“可惜沒拿住徐望龍那個驢熊!要真的拿住了那個驢熊,我非割了他的卵子不可!”

喜鳳說:“徐雲卿子債父還,看來還真是個漢子。你說的話辦到了,我也不能說話不算數。從這會起,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咋就咋。”說罷,閉住眼睛,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樣。

半晌,不見劉十三有什麽動作,喜鳳又睜開眼睛,慢慢動手解衣服扣子。衣服一件一件脫去,最終丟剝光了。劉十三的眼睛呆瓷了,女人的**美輪美奐,令人心顫目眩。他忘卻了一切,如同觀賞一件潔白無瑕的美玉一樣呆看著。他慢慢走了過去,情不自禁地伸出一雙大手想要去撫摸那“美玉”。猛然他醒悟過來,一雙手僵在半空。稍頃,他彎腰撿起腳地的衣裳,小心翼翼地給女人披在身上。

喜鳳倒是一怔:“咋的你不想要我?”

劉十三搓著手,憨笑道:“不,不是不想......”“那你......”喜鳳狐疑地看著他。

半晌,劉十三說:“說老實話,這些年我經見的人不算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有血性的女人。我打心眼裏敬佩你。我知道你不願意給我這個土匪頭子做老婆。我不勉強你,你走吧。”

喜鳳呆眼看著劉十三,沒有動窩。劉十三拿出一摞銀元塞到她手中,一擺手說:“快下山去吧,趁我還沒有後悔。”扭過頭去。好半晌轉過頭來,見女人還木橛似的戳在那裏,有點惱怒起來:“你是咋了?莫非要我背你下山?!”

喜鳳喃喃地說:“你讓我下山到哪達去?”“去徐家嘛。”

“徐家還能要我嗎?羅玉璋強逼了我,徐家已經不待見我,盼著我去死。你把我搶了來,雖說沒動我一指頭,可我在你的山寨住了好幾天,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幹淨。再說,因了我徐雲卿才砍了自個的腳,徐家能不恨死我!你要我回徐家,不是也逼我去送死麽?!”

劉十三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這一層。他沉思片刻說:“回你娘家去吧。”

喜鳳搖搖頭:“我娘家沒有啥親人了,回去也沒個落腳處。”她沒有給劉十三說實情。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和打算。

劉十三無奈地說:“那你願意上哪達就上哪達去吧。憑你這模樣咋樣的男人都找得到。”

喜鳳依然搖頭。”那你想咋?”“既然你把我搶上了山,我也就不下山了。”

劉十三很是驚喜:“你願意留在山上?”喜鳳平靜地說:“我認命。”

劉十三有點沮喪:“你還是不願意麽。”

喜鳳說:“要說願意,我也願意;要說不願意,我也不願意。”劉十三問:“這話咋說?”

喜鳳說:“要我嫁給土匪,我不願意。可話又說回來,我嫁給了徐家的大少爺,人家卻不把我當人看。羅玉璋是保安團長,是國家正經的官,卻盡幹欺男霸女的事。如今這瞎瞎世道,有權有勢有錢的人心地都不良善,心地良善的人卻盡遭人欺辱。我也看得出,你雖說是土匪,心倒也不咋瞎,跟了你說啥也不會再遭人欺辱,你說是吧?”

淚水湧出了喜鳳的眼眶,她一隻手摸著跪在她麵前的漢子的豬鬃似的短發,喃喃地說:“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情願跟你......”

劉十三站起了身,拉著女人的手不放。女人眼裏柔情似水,默默地凝望著他。這個沒拴韁繩的粗野漢子立時被柔情溶化了,猛地把女人擁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