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史長命猛地撲過去,摟住了民娃媳婦,就勢親了一下。民娃媳婦氣急了眼,在史長命胳膊上咬了一口。史長命痛叫了一聲,鬆開了民娃媳婦。民娃媳婦痛失丈夫,又受欺辱,悲憤交加,一頭撞在民娃的棺材上。

“嫂子!”熊娃呼叫一聲,急忙抱起嫂子。民娃媳婦滿麵是血看了兄弟一眼,頭歪在了一邊。

此情此景,就是鐵石人也會肝腸寸斷,就是棉花豆腐人也會熱血噴湧。熊娃放下嫂子的屍體,慢慢站起身,牙齒咬得咯嘣響,一雙拳頭攥成了鐵榔頭。

“史長命,今兒個不送了你狗日的喪,我就不姓趙!”熊娃罵著,拳頭就掄了過去。史長命的鼻血刷地流了下來,他怪叫一聲,伸手就在腰間摸槍。熊娃眼疾手快,又一拳打在史長命的胸脯,他仰麵朝天倒在了腳地,吼叫起來:“你們幾個瓷錘,還不給我上!”

團丁們一窩蜂似的撲了上來。熊娃大吼一聲:“跟狗日的拚了!”順手操起了一根扁擔揮舞起來。來趙家幫忙的親友族人早都怒火填胸,發了一聲喊,操起钁頭、鐵鍁、杠子、穀杈一擁而上。團丁們雖然都背著槍,卻沒料到事情突變,槍在手中都不如燒火棍,根本無法抵抗。一夥人發了瘋紅了眼,手中的家夥沒頭沒腦地往下砸,一班團丁片刻工夫倒在了地上。史長命先是傻了眼,隨即醒過神來。他腦袋還算靈醒,知道今兒個的事鬧大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拔腿就跑,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一夥人待停住手時,才發現那班團丁沒有出氣的了,都傻了眼。趙熊娃醒過神來,紅著眼睛拍著胸脯說:“你們都甭怕,天大的事我一個人頂著!”

趙三老漢這時也靈醒過來:“沒你們的事,大夥趕緊走吧。”

趙家近門子的中年漢子說:“往哪達去哩?出了這麽多人命,咱就是躲到老鼠窩人家也會尋咱償命哩。”

眾人都怔住了。有兩個膽小的漢子蹲在腳地,抱著腦袋哭開了。一時間眾人惶然不知所措。

良久,趙三老漢仰天長歎:“唉,隻有這條路了。”

熊娃急忙問:“爹,哪條路?”

“你帶著大夥上臥牛崗投奔你郭大叔去。”

熊娃一怔,呆眼看著父親。

“打死了保安隊這麽多人,人家能饒過咱?隻有上臥牛崗才有活路哩。”

中年漢子也說:“熊娃,三叔說得對,隻有這條路可走了。”

趙三老漢對兒子又說:“你趕緊收拾一下,帶著娃娃和大夥走。”

“爹,你咋辦?”

“別管我。我老了,死活夠本。”

“爹,我不走!頭割了也就碗大個疤嘛!”

“你要是趙家的後人就趕緊走!”

熊娃還是梗著脖子站著不動。他放心不下白發蒼蒼的父親啊。

“熊娃,爹求你了,趕緊走吧!你哥你嫂已經歿了,咱趙家可不能斷了後啊!再說,還有這一夥人,他們可是為了咱家才闖的禍,你總不能讓他們白白送掉性命呀……”趙三老漢說著已老淚縱橫。

熊娃心軟了,叫了聲:“爹!”雙膝跪倒在父親麵前,淚如泉湧。

趙三老漢拭了一把淚:“趕緊帶上娃娃走吧!”

民娃的一雙兒女跪倒在爺爺麵前,泣不成聲。趙三老漢摸摸孫女的頭,又摸摸孫子的頭,揮手道:“走吧,走吧!”

熊娃咬牙一跺腳,把從史長命的腰間拔出的手槍插在自己腰上,抱起一個孩子,手牽一個孩子,大吼一聲:“走!”

一夥人撿起團丁的槍,跟隨在熊娃的身後。

趙三老漢手扶門框,淚眼送兒子和孫女孫子以及眾人遠去。許久,他仰天長歎一聲:“老天爺呀,你咋就不給我留條活路呀!”

放火燒光刁民的窩

一大清早,滿順趕著轎車送秦盛昌、楊洪儒、王萬祥去縣城。他們三個帶著北鄉眾鄉紳寫的聯名信去為民請命。中午時分,他們到了縣府。縣府的秘書接見了他們,他們呈上聯名信。秘書展信細看,不覺念出了聲:

呈為責罰、賦稅過重,民眾不堪其苦。懇請責而不罰並免征去歲糧賦尾欠,以蘇民困而培國本,恭請轉呈事。以糧從地出,賦由田起,古今中外莫不皆然。在平時則省耕省儉,尤有補助之規,遇荒年則免稅免租絕無征收之舉。故堯水九年,湯旱七載而不病者,其所以恤民艱培國本,法至良政甚善也。自民國十八年饉之後,本縣北鄉一帶十室九空,雖經幾年休養生息,然民氣一直未蘇,常常半年糠菜半年糧,以求活命。渴望溫飽乃鄉民晝夜之盼,因此鋌而走險種植鴉片,實非民眾所願。政府禁煙,乃治國之良策,責令種植戶鏟除煙苗亦英明舉措。鄉民顆粒無收乃自取其禍,然民以食為天,現已無糧可食,嗷嗷待哺,若再重罰,豈不是雪上加霜。再者,政府又要征去歲糧賦尾欠,值此青黃不接之際,民眾尚難溫飽,哪有餘錢交賦稅?我等痛鄉民之艱難,傷故裏之丘墟,用最涕泣陳詞代民請命,懇祈政府對種煙戶責而不罰,並免征去歲糧賦尾欠,以蘇民困而固邦基。是否有當不勝屏營待命之至。

謹呈縣長孫。

雍原縣北鄉民眾代表

秦盛昌(簽字)

楊洪儒(簽字)

王萬祥(簽字)

民國二十六年×月×日

秘書看罷聯名請命信,感到事關重大,讓他們在客廳等候,拿著聯名信上樓去了。

三人拘謹地坐在客廳等候,麵麵相覷,沉默無語。牆上的掛鍾“嘀嗒嘀嗒”不緊不慢地走動著,令人心煩難熬。不知過了多久,孫世清從樓上走了下來。三人急忙站起身,躬身相迎。孫世清點點頭,示意他們坐下。

孫世清是陝北榆林人,說話鼻音很重。他來雍原任職不足半年,對當地的民風民俗不甚了解。他在省城民政廳當過秘書,文事出身,耿介正直。水清則不養魚。他來雍原任職不善與人交往,因為耿介又得罪了不少人。因此,縣府許多人對他敬而遠之,甚至懷恨在心。

孫世清原本不想接見秦盛昌等人。禁煙征稅都是政府的法令,豈能違抗!這些來為民請命的想來也不是什麽好人。可他看了呈文,被那文采打動了心。他沒想到,窮鄉僻壤還有這等有才華的人。

孫世清點燃一支煙,問道:“誰是秦盛昌?”

秦盛昌欠身答道:“在下便是。”

“呈文是你寫的?”

“是的。”

孫世清點點頭,心裏不免有點失望。假若秦盛昌是個年輕人,他會啟用他做秘書的。可惜秦盛昌已是五十出頭的人,比他還年長許多,他在肚子裏為秦盛昌惋惜。

孫世清把秦盛昌打量一番,又把目光轉向另外兩位。楊洪儒急忙起身自我介紹:“老朽楊洪儒。”

王萬祥也趕緊道:“我叫王萬祥。”

“坐下說話吧。”孫世清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三位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隻是未曾謀麵。三位都是我縣的鄉紳名流,本縣的治安還要仰仗你們支持。”

三人異口同聲道:“一定支持,一定支持。”

隨後,秦盛昌率先開口:“孫縣長,我們呈上的聯名請求信您過目了吧?”

“看過了。”

“乞請孫縣長網開一麵。”

孫世清拉長了臉:“你們可知道國家法度?政府三令五申不許種植鴉片,他們卻置若罔聞,視政府禁令如兒戲,是何道理?”

三人見孫世清發了脾氣,一時都不敢吭聲。

孫世清又訓斥道:“鴉片乃毒品,禍國殃民,泛濫成災,若不嚴禁,如何了得!”

秦盛昌壯著膽說:“孫縣長教訓得極是。我們雖愚鈍,但也略知國家法度。隻是鄉民們也有苦情。”

“什麽苦情?”

“自民國十八年年饉之後,北鄉一帶十室九空。雖經幾年休養生息,但鄉民的日子還是很苦,常常是半年糠菜半年糧。他們想吃飽肚子,這才鋌而走險出此下策。現在收獲在望,卻鏟除煙苗,使他們顆粒無收。若再重罰,豈不是雪上加霜!”

孫世清恨聲道:“治理亂世刁民,就必須用重典!”

秦盛昌道:“縣長此言差矣,他們不是刁民,是貧民啊。”

楊洪儒和王萬祥都連聲說:“是貧民,是貧民。”

“依你的意思怎麽辦?”

秦盛昌道:“懇望政府體諒鄉民們的苦情,責而不罰。鄉民們一定會感恩戴德,遵守國家法度。”

楊洪儒和王萬祥都欠身同聲說:“懇請孫縣長網開一麵。”

孫世清吸著煙,半晌不語。

秦盛昌趁機又說:“孫縣長,北鄉一帶,民風向來剽悍,若是逼急了,說不定會激起民變。”

孫世清一怔,隨即拉下了臉:“你威脅我?!”

秦盛昌急忙說:“孫縣長誤會了。秦某知道孫縣長為官清正,愛民如子。因而鬥膽說出實情,還望孫縣長三思而後行。”

楊洪儒和王萬祥異口同聲道:“請孫縣長三思而後行。”

孫世清沉吟半晌,道:“政府若是網開一麵,你們能否保證來年不再有人種植鴉片?”

三人站起身,同聲道:“我們願以身家性命作擔保!”

“那好,你們先回去吧,三天後我給你們答複。”

秦盛昌又說:“孫縣長,我們還有一事相求。”

孫世清不高興了:“還有什麽事?”

“請政府免征去歲尾欠。”

“種田納稅,古來皆然,豈能免征。”

“北鄉一帶,土地貧瘠,十年九旱,向來民不聊生,眼下距下鐮割麥尚有半月有餘,可各村堡早已十室九空,哪裏還有錢交稅?還望孫縣長體恤民之艱難,免征去歲尾欠。”

楊、王二人也一齊哀求。

秦盛昌又道:“保安大隊的警備排在鄉公所設點征收稅捐,耍‘撒勺子’的把戲,鬧得民怨沸騰。”

孫世清一怔,瞅著秦盛昌:“撒勺子?何謂撒勺子?”

秦盛昌從口音中聽出孫世清是陝北人,不諳雍原之事,便把“撒勺子”給他解釋了一番。

雍原向來是以糧代稅捐,且不用秤稱,而是用鬥量。團丁在用鬥量糧食時,故意把糧食撒在地上,還把高出鬥的部分用木尺刮掉,落地的糧食不許交稅捐的拿走,全部歸收稅捐者所有。眾人把團丁這一惡劣行徑稱為“撒勺子”。

孫世清聽後愣了半晌,似有不相信:“真有此事?”

“孫縣長若是不相信,可以親自下去查看。”

孫世清臉色難看起來:“豈有此理!”大口吸起煙來。良久,他口氣緩和了許多:“征稅收捐之事也不是我說了能算,但可暫緩征收。我馬上呈文把你們所報的困難上報省民政廳,請求免征去歲尾欠的稅捐。”

秦盛昌等三人連聲道謝,剛要動身離開,劉旭武帶著幾個隨從匆匆走進來,後邊跟著頭纏繃帶的史長命。孫世清瞧見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十分詫異:“劉大隊長,有什麽事?”

“北鄉趙家窪的一夥刁民抗稅不交,聚眾鬧事,打死了禁煙征稅的官兵。”

孫世清大驚失色:“消息屬實?”

劉旭武平日裏跟孫世清有點不和,此時在氣頭上,便沒有好言語:“莫非我在說謊?”扭頭道,“史排長,你給孫縣長說說。”

“孫縣長,你可得給我作主啊……”史長命扯著哭腔加鹽調醋地說,“趙熊娃一夥刁民聚眾造反,把禁煙征稅的弟兄們都打死了,他們還說要打到縣城來……”

“簡直是犯上作亂!”孫世清跺著腳道,“這可如何是好!”

劉旭武冷冷道:“孫縣長,我是特地來向你請示的,該如何處置那夥刁民?”

孫世清半晌無語,大口抽煙。他剛剛接任,就遇上了這樣棘手的事,一時還真沒有什麽主意。俄頃,他抬眼看著劉旭武:“劉大隊長,依你之見呢?”心裏說,這事是你保安大隊辦的,咋整的咋收拾去吧。

劉旭武到底是個武夫:“凡聚眾鬧事的都抓起來,以命抵命!”

孫世清一怔,道:“這樣恐怕不妥吧。”

“不妥?有啥不妥的?”劉旭武瞪起了眼睛,“難道孫縣長要等到刁民們打到縣城來再動手?”

孫世清不吭聲了,大口抽煙。

秦盛昌在一旁聽得清楚,沁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實在沒有料到事情竟然鬧到了這一步,急忙上前說:“孫縣長,再抓人隻怕事情鬧得會更糟。”

劉旭武瞪眼看著秦盛昌。秦盛昌鬥膽又說:“這件事一定事出有因,草率行事隻怕會激起更大的民變。”

劉旭武臉上變了顏色:“你是個幹啥的?敢說這樣的話!”

“劉大隊長,我叫秦盛昌,是秦家埠人。趙家窪的趙民娃是我的佃戶,禁煙的團丁前天打死了他,想來民變之事可能與民娃之死有關。請大隊長詳察後再作定奪。”

孫世清把聯名信遞給劉旭武:“你看看吧,他們是來為民請命的。”

劉旭武看罷聯名信,冷笑道:“原來那夥鬧事的刁民是你唆使的!”

秦盛昌一怔,頂撞道:“劉大隊長你咋這樣說話?你可不能誣陷好人!”

“好人?你唆使佃戶種植鴉片,目無國家法度,你是好人麽?!我看你就是刁民的頭!先把他抓起來!”

幾個隨從如狼似虎地撲過來,扭住了秦盛昌。秦盛昌沒料到劉旭武竟然抓他,氣得渾身篩糠嘴唇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楊、王二人大驚失色,急忙向孫世清求情。孫世清也是一驚,卻一時不知該怎樣開口才好。

劉旭武冷笑道:“孫縣長,對待這夥刁民不可有婦人之仁。”隨後嗬斥楊、王二人:“再胡攪蠻纏把你們也抓起來。”一揮手,押上秦盛昌就走。

薑浩成和史長命帶著人馬氣勢洶洶地直奔趙家窪。白花花的太陽當頭照著,街上別說人影,連隻雞也看不到。家家戶戶緊閉著街門,無聲無息,似乎無人在這裏居住。

荷槍實彈的團丁衝進了趙三老漢家中。趙家院子空****的,民娃靈堂前的白紙幡被風吹得嘩嘩作響,一副棺材和七八具屍體製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氣氛。幾隻不知死活的雞在院中覓食,鵮鵮這具屍體的眼窩,又啄啄那具屍體的鼻孔。突然闖進一夥凶神惡煞,嚇得雞們四處亂飛。

團丁們望著院中橫七豎八的屍體怔住了,禁不住都打了幾個寒戰,不免兔死狐悲。俄頃,薑浩成瞪著發紅的眼睛喝令一聲:“搜!”

團丁們四處亂搜。一個團丁變顏失色地從屋裏跑出來:“薑副官,屋裏有……有……”語不成句。

薑浩成帶人衝進了屋。趙三老漢吊在屋梁上,已死多時。薑浩成轉身出了屋,臉色如同毛鐵,氣急敗壞地喊道:“把村裏的漢子全抓起來!”

然而,村裏的青壯年漢子和年輕女人都跑光了,隻剩下了老漢老婆。薑浩成先是一怔,隨即跺著腳喊:“燒!放火燒光這夥刁民的窩!”

團丁們有點兒遲疑,史長命撿起一把笤帚,澆上油點燃,逢茅棚就點。

霎時,趙家窪濃煙滾滾,火光衝天。白花花的太陽在火光中暗淡失色……

薑浩成回到縣城已是黃昏時分,劉旭武正在大隊部焦急地等他。劉旭武原以為查煙禁煙是小菜一碟,殺雞焉用牛刀,把這事交給薑浩成去辦,順便狠撈一把,把虧空的軍餉和稅款都補上,也好掩住孫世清等人的耳目。他萬萬沒有料到,薑浩成把事辦砸了,還被一夥刁民打死了一個班的團丁。他在肚裏直罵薑浩成是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等薑浩成來到大隊部時,劉旭武已經冷靜下來。事情已經出來了,肯定瞞不住。上次士兵嘩變,這次又發生了民變,上司會對他怎麽看?他必須把這事推到薑浩成身上,讓薑浩成兜著走。他老子畢竟是財政廳副廳長,一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薑浩成報告說,趙家窪的青壯年漢子都跑了。這在劉旭武的意料之中。薑浩成又說,他讓史長命放了一把火把趙家窪燒了。劉旭武著實吃了一驚,心裏罵道:“這狗日的盡胡整哩。”卻麵無表情。

“都是一夥刁民,不給點顏色瞧瞧,他們也不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

劉旭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浩成,你又走了一步錯棋。”

薑浩成一怔,瞪眼看著劉旭武:“咋的是錯棋?”

“你去北鄉時,我再三叮嚀你,那地方山窮水惡,刁民輩出。你要謹慎行事,不要激起民變。可你沒有約束住手下的人,打死了趙民娃……”

薑浩成急忙說:“人是史長命打死的。”

“可你是帶隊的長官。”

薑浩成張口要分辯,劉旭武擺手攔住了他:“這是第一步錯棋。你留下史長命征收罰款,史長命打仗還行,但有勇無謀,且有好色的毛病,你沒有知人之明,用人不當,這是第二步錯棋。你去抓犯上作亂之徒,他們既然逃走,你應該撤兵回來,另作商議,咋能放火燒了村子?這與土匪的行徑有何異處?若是誰把這事報告上去,如何是好?”

薑浩成呆住了,意識到事情不妙,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劉旭武長歎一聲:“唉,一步走錯,滿盤皆輸。上次兵變就因你而起,當時許多人都對你有怨言,我硬是壓住了。這次查煙我著實是想讓你立上一功,將功補過,挽回點麵子,給你上爬再搭起梯子。沒料到你把事情辦成了這個樣子,讓我如何收拾?”連連搖頭。

薑浩成的臉變成了豬肝色:“大隊長,這事咋能全怨我哩,是你讓我狠狠收拾那夥刁民的。”

劉旭武不急不惱,拍了拍薑浩成的肩膀:“別上火,你聽我把話說完嘛。你幹得有點過火,可那夥刁民種植鴉片,犯上作亂,這責任是誰的呢?”

“是誰的呢?”

“你說是誰的呢?”

薑浩成呆眼看著劉旭武,半晌,終有所悟:“治安歸咱管。鄉民目無國家法度,種植鴉片,犯上作亂,是縣府方麵教化無方,責任是縣府的。”

“這就對了。”劉旭武陰鷙地笑了:“浩成,你去省城一趟,跟你爹說說這事,讓他在上麵吹吹風,該誰的事誰扛上。”

薑浩成的神經鬆弛下來,咬牙低聲道:“大隊長,我把一攤稀屎全都鏟到孫世清的屁股底下。”

劉旭武笑而不語。

“我明天就去省城。”

劉旭武點點頭。

我就愛吃硬核桃

夕陽透過窗口,照著秦家上房東屋。秦楊氏躺在炕上閉目養神,臉上平靜如水,可心裏十分焦急不安。當家的和楊、王二位鄉紳一大早就去了縣城,可現在還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這段時間家裏接二連三地出事,不由得她胡思亂想。

忽然,院子響起了沉重、雜亂、急促的腳步聲。秦楊氏心忽地一懸,睜開眼睛。丫環菊香匆匆跑進來稟報:“太太,楊掌櫃和王掌櫃回來了。”

秦楊氏坐起身,一怔,忙問:“老爺呢?”

菊香搖頭:“我沒見著老爺。”

秦楊氏臉色大變:“快請兩位掌櫃屋裏說話。”

楊洪儒和王萬祥踉踉蹌蹌地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秦楊氏一邊示意菊香倒茶拿煙,一邊忙問:“二位回來了,我們當家的呢?”

“唉,一言難盡!……”楊洪儒連連搖頭。

“咋了?”

王萬祥也歎氣道:“唉!盛昌兄讓劉旭武抓起來了。”

秦楊氏聞言,臉色變得灰白:“為啥呀?”

王萬祥說:“趙家窪的趙熊娃帶著一夥人打死了禁煙的一班團丁,劉旭武說盛昌兄是主使人……”

秦楊氏“啊”了一聲,身子往後就倒,眾人慌了手腳,撫胸的撫胸,掐人中的掐人中。良久,秦楊氏蘇醒過來,睜眼看看周圍的人,對媳婦碧玉說:“叫你吳大叔來。”楊、王二位見無大礙,起身告辭。

片刻工夫,吳富厚疾步進了屋,來到炕前,俯下身子急問:“大嫂,你這是咋了?我給你叫同濟堂的崔先生瞧瞧。”

秦楊氏搖搖頭,說:“我百不咋,就不要叫崔先生了。”頓了一下又說:“兄弟,你大哥又出事了。雙喜不在家,我一個婦道人家主內主不了外,還得勞你出馬。”

“大嫂,你咋說見外的話。有啥事你就吩咐吧。”

“明兒個你去縣城一趟,摸一摸情況。”

“大嫂放心,明兒個清早我就去縣城。我找俊海俊河兄弟倆,讓他們托托關係,一定想法把大哥救出來。”

翌日清晨,吳富厚就去了縣城。吳富厚到了縣城徑直去保安隊找兒子和侄子。站崗的團丁豎眉立目,問他是吳俊海吳俊河的什麽人。吳富厚發覺事情不對勁,多長了一個心眼,說是吳俊海兄弟村子的人,他家裏人托他給他們兄弟捎個話,讓他們兄弟抽空回家一趟。那團丁冷笑說:“你回去給他家裏人說,要找吳俊海兄弟倆就到臥牛崗去找。”他心裏一驚,忙問是怎麽回事。那團丁不耐煩了,讓他趕緊走,不然的話就要把他當土匪抓起來。

離開保安大隊,吳富厚去縣城的一個熟人處打探消息,這才知道俊海兄弟倆出事了。他呆住了,心裏亂成了一鍋粥。許久,他才鎮靜下來。俊海兄弟倆的事情已經那樣了,他們上了臥牛崗投到郭生榮的門下也無性命之虞,自己鞭長莫及管不上他們,隨他們去吧。秦家的事他不能不管,掌櫃的被關了,少掌櫃的不在家,自己受太太之托,需忠人之事。那個熟人又告訴他,秦掌櫃等人關押在保安大隊的拘留所。那個熟人的內侄恰好在拘留所那邊當個小頭目,便帶著吳富厚去拘留所。吳富厚給熟人的內侄塞了幾塊銀元,小頭目有幾分為難,可還是讓他們主仆相見了。

一夜之間,秦盛昌似乎蒼老了幾十歲,頭發胡子都亂糟糟的,白了不少根,跟先前判若兩人。吳富厚疾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叫了聲:“老哥!”聲音竟有點哽咽。

秦盛昌倒還平靜:“兄弟,家裏的一攤子事就交給你了。”

吳富厚連連點頭:“老哥,你身體咋樣?”

“還好。”

“我大嫂讓我來看看你,給你帶了點衣服和吃的。”吳富厚把一個花布包袱遞給秦盛昌。

秦盛昌接過包袱:“你大嫂她好吧?”

“好著哩,就是惦記你。老哥你也別太心焦,我這就找人托關係把你保出來。”

秦盛昌忿聲道:“別求人,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我關多久!”

“老哥,你和誰賭氣哩?你聰明一世,咋又糊塗了?常言說,民不和官鬥,咱能鬥過當官的?鬥過政府?”

秦盛昌罵道:“狗屁當官的!狗屁政府!全是一夥混賬王八蛋!”

站在一旁的團丁嗬斥道:“不許大聲喧嘩!”

秦盛昌怒目瞪團丁,吳富厚急忙勸道:“老哥,你息息火。他們無非是想要錢,錢是人身上的垢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想開些。”

“我不是舍不得錢,我是覺著憋屈。”

“別憋屈,你就當給了龜孫子。”

這時那個小頭目匆匆進來了,說是有人來了,讓吳富厚趕緊走。團丁把秦盛昌押回拘留所,吳富厚喊了一聲:“老哥,多保重!”隻覺得眼眶發潮。

小頭目說:“聽我姑父說,你是吳連長的父親?”

吳富厚點點頭。

“吳連長是個好人,我在他手下當過班長。秦掌櫃的事不大,無非是花些錢的事。破財消災嘛,你說是不是?”

“你說得對,我回去就籌錢。還請你看在俊海的臉麵上,照顧照顧秦掌櫃。”

“這個自然。隻要我在這裏當差,就不會讓秦掌櫃吃虧的。”

吳富厚連聲道謝。離開了拘留所,他風風火火地就往回趕。回到秦宅,他向秦楊氏稟報了情況,說是隻要肯花錢,啥事都能化解。秦楊氏忙問:“不知他們要多少錢?”

吳富厚搖搖頭:“他們沒有說多少。”

秦楊氏歎氣道:“唉,隻怕這回又要摔斷錢串子了。”

“我請張保長去探探水?”

秦楊氏點點頭。

第二天,張保長去了一趟縣城,帶回話來,說是秦家交伍千塊大洋罰款就放人。原來劉旭武抓了秦盛昌就覺得不妥。秦盛昌是北鄉大戶,在那一帶極有聲望,若是鬧不好會激起更大的民變。因此,張保長前來求情,劉旭武便順水推舟,讓秦家交罰款就放人。

秦楊氏當下就籌齊了款子,讓吳富厚和滿順趕著轎車去縣城。保安大隊這一回倒言而有信,拿了錢就放人。吳富厚讓滿順把轎車停在拘留所門口,吳富厚進去接人。拘留所關押著幾十號人,亂哄哄的比牢房還糟。那個頭目果然對秦盛昌十分關照,把他關在隔壁的一間小屋。

吳富厚扶著秦盛昌出了小屋。秦盛昌不讓吳富厚攙扶,下台階時腳下一絆,幸虧吳富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秦盛昌打了個趔趄,身子靠在了吳富厚身上才沒有倒。

吳富厚忙問:“老哥,沒事吧?”

秦盛昌咳嗽著,搖搖頭。滿順見狀急奔過來,倆人把秦盛昌扶上轎車。滿順一甩鞭子,紅毛騾子長嘶一聲,蹄聲踏響了街道。

轎車出了縣城,在土道上顛簸起來。秦盛昌又咳嗽起來。吳富厚急忙邊給他捶背,邊對滿順叫道:“滿順,趕慢點。”

滿順慌忙勒了一下韁繩。轎車緩緩而行……

夕陽磨上山尖,轎車進了秦宅大門,在正房台階前停住。喜梅、碧玉等人簇擁著秦楊氏下了台階,來到轎車跟前。轎簾挑起,吳富厚和滿順攙扶秦盛昌下來。眾人看見秦盛昌的模樣都著實吃了一驚。幾天工夫,他變得使人不敢相認。

“當家的……”秦楊氏叫了一聲,淚水泫然。

“爹!”喜梅和碧玉同聲叫道,都淚水盈盈。

“老爺!”菊香也直抹眼淚。

秦盛昌笑著臉:“哭啥哩嘛,我這不是好好的麽……”忽然彎腰大聲咳嗽起來。

眾人皆驚,忙扶秦盛昌進屋,安頓他在炕上躺下。秦楊氏趕緊打發人去請同濟堂的崔先生。

不大的工夫,崔先生請來了。崔先生微閉雙目給秦盛昌診脈,秦楊氏、碧玉、喜梅和吳富厚等人侍立一旁。

崔先生診完脈,拈著胡須笑著說:“秦掌櫃,你這是肚裏窩著一股氣,以致胸悶氣短,引起肺燥咳嗽。我給你開個方子,吃上幾服,把胸中之氣疏導排泄出來,就沒啥事了。”

秦盛昌點點頭。

崔先生來到客廳,開了個藥方給秦楊氏。秦楊氏接過藥方,忐忑不安地問:“崔先生,我們當家的病不要緊吧?”

崔先生說:“秦掌櫃是個英雄人,受不得羞辱。他這是肚裏窩著火窩著氣,氣火攻心,引起周身不舒。若能平息了火氣,自然就無事了。若息不了火氣,就有麻煩了……”

“那這藥方……”

“藥還是要吃的。可這藥隻治標不治本,關健是要勸秦掌櫃想開些。話是開心的鑰匙,比藥更管用。”

秦楊氏連連點頭,隨即給女兒說:“喜梅,快給先生謝禮。”

喜梅送上醫資。

崔先生接過醫資,躬身施禮:“多謝秦太太!”告辭出了秦宅。

吃了崔先生幾服藥,秦盛昌的咳嗽止住了。秦楊氏又請來崔先生。崔先生換了個方子,讓多抓幾服。秦楊氏便每日煎藥熬湯,侍候在丈夫身邊,無話找話給丈夫解悶。

這一日,秦盛昌躺在炕上閉目養神,秦楊氏坐在床邊給他輕輕打扇。秦盛昌忽然睜開眼睛:“你去把富厚給我叫來。”

“有緊要事麽?”

秦盛昌點點頭。秦楊氏看出當家的心事沉重,急忙起身去叫吳富厚。片刻工夫,她回來了,身後緊跟著吳富厚。秦盛昌示意吳富厚坐到他跟前。吳富厚便在炕沿坐下。

“兄弟,我怕是不行了……”

吳富厚大驚,急忙安慰:“老哥,你咋說這話,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吃幾服藥就沒事了。”

秦盛昌苦笑道:“但願沒事就好。”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兄弟,你再辛苦一趟,說啥也要給我把雙喜找回來。萬一我一口氣上不來,要個給我摔孝盆的都沒有……”兩顆老淚從秦盛昌的眼窩滾落出來。一旁的秦楊氏早已淚水洗麵了。

吳富厚趕緊說:“老哥,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我立馬就去找雙喜。”

秦盛昌點點頭:“那崽娃若不肯回來,你就給我把他的腿打斷,雇輛車拉回來!”

“雙喜他聽我的話,一定會回來的。”

趙熊娃把侄兒侄女送到嫂子的娘家安頓停當,帶著一夥人上了臥牛崗。見了郭生榮,他雙膝跪在腳地大放悲聲。郭生榮見此情景,便知他家裏出了事,扶他起身,細問根源。熊娃泣聲把保安大隊禁煙打死兄長,又上門催收罰款,欺辱嫂嫂,嫂子不甘受辱,以死相爭,他忍無可忍率眾打死那夥團丁之事一勺倒一碗給郭生榮說了一遍。

郭生榮起初咬牙切齒大罵保安大隊,後來聽到熊娃率眾打死了一班團丁,連聲叫好。他在熊娃肩膀上拍了一巴掌,說道:“幹得好,就得給狗日的點兒顏色看看。你說,找叔來幹啥?”

“我想跟叔幹,混口飯吃。”

郭生榮和趙三老漢是姑表兄弟。他知道表兄是個安分守己的莊稼漢,膽小也怕事。自上山為匪後他不再與表兄往來,怕連累了表兄。此時熊娃來要入夥,他不禁一怔,問道:“你來臥牛崗你爹知道麽?”

“就是我爹讓我來投靠你的。趙家窪沒侄兒的活路了。”

郭生榮不禁喟然長歎:“唉,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好,叔收下你了!”

“侄兒還帶了十幾個弟兄。”

“叔都收下了,咱臥牛崗正缺人哩。你帶來的弟兄們就歸你管。”

“叔,侄兒當不當頭目都沒啥,就想讓你替我出出這口窩囊氣。”

“你想咋?”

“是保安大隊一個叫薑浩成的領人來催款禁煙,都是他造的孽。我要把姓薑的那驢不日的頭旋下來當尿壺!還有一個叫史長命的排長,那驢熊是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瞎透了!”

“你知道姓薑的是誰麽?他是原先那個薑縣長的後人。”

熊娃咬牙切齒道:“他就是蔣委員長的後人,我也要旋他的頭當尿壺!”郭生榮撚著胡須,半晌不語。他知道再要擒住薑浩成不是件易事。

就在這時,趙家窪又有人跑上崗來,哭訴薑浩成帶人燒了村子,趙三老漢自縊身亡。熊娃聞訊,頓足捶胸,放聲大哭:“爹,是我害了你呀……”

其他十幾個弟兄也都大放悲聲。郭生榮的眼珠子紅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驢不日的薑浩成,這回非熟了他的皮不可!”又勸慰眾人:“你們都別難過了,我替你們出這口惡氣!”

當下郭生榮就要帶人襲擊雍原縣城,擒拿薑浩成。邱二出來勸阻:“大哥,這事須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

郭生榮忿然道:“不給狗日的點兒顏色看看,狗日的還不知道馬王爺長的是三隻眼!”

邱二說:“劉旭武一夥這些日子正到勁頭上,隻怕咱占不了便宜哩。”

這話更讓郭生榮上火:“我就愛吃硬核桃!吃軟蛋柿還讓人說我牙口不好。”

秀女也出來勸阻:“當家的,老二的話不無道理。瞅機會咱再報這個冤仇。”

“你們誰也別勸我,不給我表哥報這仇我睡不安穩。”

秀女見勸他不住,便讓邱二占上一卦。邱二當即取出他的家什,如法炮製,隨後打開小盒,依次取出銅錢排列在桌上。隻見第一枚銅錢背麵朝上,第二、三、四枚銅錢正麵朝上,第五、六枚銅錢背麵朝上。秀女急問卦象如何。

邱二撚著焦黃稀疏的胡須說道:“這是推車掉耳之卦,卦象中下。”隨即念出幾句口訣:“推車掉耳路難行,心有打算力不能。君子占此瑣碎卦,縱無災害也暫窮。”

郭生榮道:“老二,再來一回!”

邱二便重占一回,依次排開六枚銅錢,竟然青一色字麵朝上。邱二撚著胡須半晌不語。郭生榮忍耐不住,問道:“咋樣?”

邱二道:“這是餓虎得食之卦。”隨即又念出幾句口訣:“肥羊失群入山崗,餓虎碰到把口張。適口充饑真喜歡,君占此卦大吉昌。”

郭生榮大喜,以拳出掌,叫了聲:“好卦!”

秀女疑惑道:“那頭一回咋不吉呢?”

郭生榮說:“頭一回不算數。”

邱二明白,郭生榮決心已下,不好再說啥。恰在這時,吳俊海來了。聽說郭生榮要攻打縣城,當即請纓要打頭陣。上崗以來他寸功未立,心裏有點兒不安,此時聽說薑浩成如此胡作非為,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郭生榮大喜過望,拍著吳俊海的肩膀說:“有你助我一臂之力,一定能大獲全勝!”

這時,熊娃等人都哭著要打頭陣。郭生榮說:“你們跟著我打北門,俊海他們打南門。咱們左右夾擊,讓他們顧頭顧不了尾。”

眾人都叫“好!”

翌日中午早早地會了一頓餐,飯後一律臥床休息,傍晚時分郭生榮帶著人馬下了崗。子夜時分偷襲縣城的戰鬥打響了。按預定謀劃,郭生榮領一撥兒人馬攻打北門,吳俊海一夥攻打南門。守城的團丁倉皇迎敵,劉旭武和孫世清等一夥頭頭腦腦都慌慌張張登上了城頭。他們都看得清楚,來敵攻勢十分凶猛,保安大隊因無準備,雖居高臨下占地勢之利,但已露敗跡。孫世清從沒經見過打仗,見此情景,幹搓著手連聲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劉旭武到底是個行伍出身,心雖驚慌但還沒有亂方寸。他爬在城頭察看了一會兒,扭頭對孫世清說:“孫縣長,你出麵先穩住匪兵,給我爭取半個鍾頭的時間,我就能保住縣城。”

孫世清忙問:“怎樣才能穩住匪兵?”

“不管怎樣支招,隻要能拖住匪兵不攻城就行。”

孫世清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即讓秘書挑起一塊白布,左右搖晃。劉旭武急忙抽身去調兵遣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