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富厚得此信任器重,絲毫不敢倦怠,起早貪黑地操勞奔忙,每天早起去向秦盛昌請示,掌上燈去稟報一天的大小事項。秦盛昌自然十分滿意。

這日中午,吳富厚急匆匆地進了上房敞廳。秦盛昌躺在竹椅上吸水煙,見吳富厚進來不禁一怔。吳富厚這時來肯定有重要事情。果然如此,吳富厚給他報告了一個意外的消息,趙家窪的佃戶,今年全種了洋煙(罌粟)。

佃戶種啥,秦家向來不過問,隻管收地租。前些天有人從縣城帶回消息,說是政府近期要搞查煙禁煙運動。吳富厚對此消息原本毫無興趣,秦家沒種一棵煙苗,政府鋼刀再快,也不能斬無罪之人。可他風聞趙家窪的佃戶種了洋煙,這就不能不讓他擔心了。他給秦盛昌稟報了這個消息,憂心忡忡地說:“老哥,萬一政府查出趙家窪種煙的事,就會牽扯上咱昌盛堂。”

秦盛昌吹掉煙灰,道:“你擔心得有理,這事咱得防著點兒。如果查煙的下來,你好好款待他們,最好別讓他們去趙家窪。”

“就怕他們聽到消息硬要去。”

“你跟張保長說一聲,查煙的下來把他們安排在一品香酒樓住下,所有花銷咱昌盛堂全包了。”

吳富厚連連點頭稱是。

倆人趕到寶局時,吳俊河已經舉起了槍。吳俊海猛喝一聲:“俊河,快住手!”搶前一步,拉住了堂弟的胳膊。可為時已晚,吳俊河手中的槍響了,卻也及時,吳俊河的槍口走了偏。

薑浩成慘叫一聲,捂住左臂倒在了腳地。

寶局頓時大亂,吳俊河自知闖了大禍,愣在了那兒,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吳俊海急白了臉,恨聲嗬斥堂弟:“還不快跑!”吳俊河這才靈醒過來,撒腿就跑……

薑浩成當即被送到了醫院。薑仁軒聞訊趕到醫院。薑浩成躺在病**,左胳膊吊著繃帶,臉色慘白。他一看見父親,咧著嘴哭了:“爹,你可得給我出這口氣呀!”

薑仁軒臉色鐵青,猛喝一聲:“哭啥哩!還像個男人麽!”

淚珠斷在薑浩成的臉上。在臥牛崗的時候,生死未卜他雖心懷恐懼,但也沒有痛哭流涕。此時他卻哭了,被部下打傷了胳膊實在是窩囊啊。父親一聲猛喝,喚醒了他男人的自尊和野性。

這時,劉旭武匆匆走了進來。他也剛剛得到消息。

“浩成,不要緊吧?”

“大隊長,我還死不了。”

“咋能出這事哩!”

“大隊長,吳俊河今兒個跟我動槍,明兒個說不定就敢跟你動刀哩!”

薑仁軒沉著臉說:“劉大隊長,你是帶兵的人,下級跟上級動槍,還有沒有軍紀王法!”

劉旭武麵色赤紅,喝喊一聲:“來人!”

隨從馬弁應聲進來。

“命令三連陸連長立即逮捕吳俊河!”

“大隊長,吳俊河逃跑了,正在搜捕。”

薑浩成道:“還有吳俊海哩,是他放跑了吳俊河。他們兄弟倆拉幫結派,行為詭秘,不知在搞啥陰謀!”

劉旭武對吳俊海印象一直不錯,也很重用他。他覺得此事與吳俊海沒有多少幹係,不想把吳俊海怎麽樣。他看了薑仁軒一眼,薑仁軒大口吸煙,臉色很難看,正拿眼睛看他。他渾身一激靈,意識到此事處理不好就得罪了薑家父子。略一遲疑,對馬弁下命令:“把吳俊海也抓起來!”

是時,吳俊海正在連部和路寶安、王得勝商議吳俊河槍傷薑浩成的事。吳俊海大口抽著煙,一臉的焦躁不安。這時三連連長陸誌傑帶著一夥團丁衝進了二連連部大院。陸誌傑沒有進屋,站在院子大聲喊叫:“吳連長!”

吳俊海一怔,說:“是陸誌傑。”

王得勝說:“他來幹啥?”

路寶安說:“肯定是來者不善。”

吳俊海甩了煙頭:“出去看看。”起身出了連部。路、王二人緊隨其後。

吳俊海看到院中的情景,便一切都明白了,強笑著打招呼:“陸連長,裏邊坐吧。”

陸誌傑麵無表情,站著沒動。兩個團丁走過來就要給吳俊海帶手銬。路寶安和王得勝疾步上前,攔住了兩個團丁,伸手就拔槍。

王得勝持槍在手,怒問:“你們為啥要銬我們連長?”

路寶安也道:“陸連長,我們沒有得罪你呀!”

陸誌傑陰沉著臉,沒吭聲。他身後一排持槍的團丁擁了上來。吳俊海連部的人也都亮出了家夥。雙方都虎視眈眈,一觸即發。吳俊海見此情景,疾聲嗬斥:“寶安,得勝,不要胡來!”

路寶安和王得勝也看出不妙,不敢莽撞行事。

陸誌傑開口道:“路連副、王排長,二位少安毋躁。事情你們比我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我和你們在一塊吃糧當兵,誰也沒得罪誰,咱們都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上峰差遣,我能不服從麽?”

吳俊海對兩位部下說:“你們別為難陸連長了,他也是奉命行事。”

路寶安和王得勝垂下了槍頭。

陸誌傑衝吳俊海一抱拳:“吳連長果然是個明白人,也是條漢子,令陸某敬佩。”

“來吧!”吳俊海把雙手伸給拿手銬的團丁。

團丁給吳俊海帶上了手銬。

陸誌傑衝路、王二人一拱手:“得罪了。”隨後一擺手,團丁們押著吳俊海就走……

聽了路寶安的講述,雙喜道:“這麽說,這事與俊海哥毫無關係,那他們憑啥抓他哩?”

路寶安說:“俊河跑了,薑浩成一口咬定是吳大哥放跑的,又說他們兄弟拉幫結派,圖謀不軌。劉旭武這才下令逮捕了吳大哥。”

王得勝咬牙罵道:“薑浩成這狗日的是個瘋狗,見誰都咬哩!”

雙喜放下茶杯,起身說:“我去找薑浩成。”

路寶安和王得勝都訝然地看著雙喜。路寶安問道:“你認識薑浩成?”

“跟他有點兒交情。”

“啥交情?”

“前幾天他被郭生榮的人綁了票,是我向郭生榮求的情,放他回來的……”雙喜簡略地把怎樣救薑浩成的事說了一遍。

路寶安道:“我就說薑浩成能有這麽大的能耐,從老虎嘴裏跑出來,原來是你救的他。這下吳大哥有救了。”

王得勝說:“隻怕薑浩成那個狗日的翻臉不認人。”

雙喜說:“他是縣長的公子,肯定知書達理,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路寶安道:“聽說郭鷂子上次要的贖金是兩萬大洋。他薑浩成就是一頭豬,也該知道兩萬是個啥數。你趕緊去找薑浩成,他現在縣府他老子的住宅住著。”

雙喜起身告辭,匆匆去找薑浩成。

雙喜出了二連連部,直奔縣府。他肚裏窩著一股火。他實在弄不明白縣府和保安大隊怎能隨便抓人,吳俊海沒有錯呀。來到縣府門口,他剛要往裏走,兩個持槍的團丁攔住了他,其中一個瞪著眼睛喝問:“幹啥的?”

“我找薑浩成薑副官。”

“你是什麽人?”

“我是他的朋友,叫秦雙喜。麻煩老總通稟一聲。”雙喜笑著,拿出香煙一人遞了一根。

高個團丁吸著香煙,上下打量他一眼。見他衣著舉止不俗,不敢怠慢:“你稍等,我去給你通稟一聲。”

時辰不大,高個團丁出來了,臉色很不好看:“你走吧,薑副官說他不認識你。”

雙喜一怔:“不會吧?他咋能不認識我?!”

“我哄你幹啥!走吧走吧!”高個團丁看樣子挨了訓斥,對雙喜態度大變,趕蒼蠅似的直擺手。

雙喜急了,往裏硬闖,且大聲喊叫:“薑浩成!我是秦雙喜,找你有緊要事哩!”

兩個門崗急忙攔住他,一邊往外推搡,一邊大聲嗬斥:“也不看看這是啥地方,胡喊啥哩!快走快走。”

雙喜豁出去了,不管不顧,隻是大聲喊叫:“薑浩成,你出來!我有話要給你說!”

是時,薑仁軒父子在客廳正和劉旭武商談如何處置這件棘手的事。劉旭武現在置於兩難之中。他是帶兵的人,自然知道帶兵之道,他十分清楚吳俊海在保安大隊很有人緣,也是他倚重的一員虎將,這件事若處置不當說不定會惹出大麻煩來。可他更不想得罪薑仁軒,他還想借這棵大樹乘涼呢。他想了個兩全之策,主動提出讓薑浩成當保安大隊的大隊副,也把從寬處理吳俊海兄弟倆的意思說了出來。薑浩成一聽讓他當大隊副自然十分高興,可一聽要從寬處理吳俊海兄弟倆就不答應了。薑仁軒製止住兒子,笑著對劉旭武說:“旭武老弟,這事你就看著辦吧。”說著遞給劉旭武一支雪茄,並打火點著。

劉旭武明白薑仁軒這是答應了。他吸著煙,岔開話題:“仁軒兄,幾時走馬上任?”

“繼任一到我就走。”

“往後仁軒兄在上峰麵前替老弟多多美言才是啊。”

“這是一定的。浩成我可就交給你了,還要你好好****才行。”

“浩成年輕有為,響鼓不用重錘敲。”

倆人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了喊叫聲,劉旭武彈了一下煙灰,不知出了什麽事,隔窗往外看。薑仁軒也是一驚,尋著喊叫聲往外張望。他瞧見是個年輕小夥硬往裏闖,疑惑地問兒子:“那是個啥人?”

其實,薑浩成最先聽見了喊叫聲,走到窗前認出了秦雙喜,著實吃了一驚,秦雙喜來找他幹啥?隨後他就猜測到秦雙喜是為吳俊海來的。秦雙喜的到來出乎他的意料。若是認了秦雙喜,他逃出臥牛崗的謊言就會被揭穿。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心一橫,決計不認秦雙喜。他裝模作樣地往外看了半天,故作驚訝地說:“怎麽是他!”

“是誰?”薑仁軒看著兒子。

“他叫秦雙喜,是郭鷂子手下的一個頭目,郭鷂子稱他是小老弟。”

“他是土匪!”薑仁軒大吃一驚,變顏失色。

“你沒認錯?”劉旭武十分吃驚地看著薑浩成。

“沒認錯,我在臥牛崗見過他。”

劉旭武滿臉的疑惑:“他來找你幹啥?”

“我也弄不清楚,當時是他和一個嘍囉看守著我,我砸死了那個嘍囉,把他也砸昏了,莫非他來找我玩命!

薑仁軒一拳砸在桌子上:“賊土匪,膽子也太大了!”

劉旭武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猛喝一聲:“來人!”

兩個隨從馬弁從外廳應聲走進來。

“把門口鬧事的那個家夥抓起來!”

兩個馬弁奔了出去。

縣府大門口,秦雙喜邊喊叫邊往裏硬闖,兩個團丁拚命往外推搡。忽然從裏邊奔出兩個馬弁,不問青紅皂白,撲上前就扭住了雙喜的胳膊。雙喜十分驚愕:“你們為啥抓我?我犯了啥法?!”

兩個馬弁不容他分說,拖著就走。

馬弁把雙喜關進了保安大隊的禁閉室,吩咐一個大個團丁嚴加把守。

雙喜搖著鐵條窗欞,大喊大叫:“混賬王八蛋,放我出去!”

守衛的團丁惡狠狠地嗬斥:“胡喊叫啥哩!再喊叫當心熟你的皮!”

雙喜並不畏懼:“你們憑啥抓我?”

“你去問抓你的人,我隻管關,不管抓。”

“你知道麽,我是薑浩成薑副官的朋友,我要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神經有毛病吧?”把守的團丁嘿嘿冷笑道,“你咋不說你是薑副官的姐夫呢?你就是薑副官他爺我也沒權放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

雙喜好像皮球挨了一錐子,蔫了,跌坐在腳地,兩眼發呆。他沒有想到,隔壁的禁閉室關押著吳俊海。

是時,吳俊海躺在草鋪上閉目養神,聽到隔壁的喊叫聲有點耳熟。他起身爬在鐵窗往外張望。把守的團丁走過來,他問道:“誰在喊叫?”

團丁對他的態度還是和善的:“吳連長,是個瘋子。”

“瘋子?把瘋子關在禁閉室幹啥?”

“誰知道哩。咱是磨道的驢聽吆喝,隻管看守,不管抓人。”把守的團丁轉身走了。

吳俊海伸長脖子往外看,卻什麽也看不見。他嘟囔說:“把瘋子關起來弄啥?這不是胡整哩!”歎了口氣,又把自己扔在了草鋪上……

造反就造反

夜幕重重地垂下來,籠罩住一切景象。天上布滿著烏雲,遮住了月色星光,使夜色更加凝重。

已經是子夜時分,萬籟俱寂。北關保安大隊二連駐地路寶安的宿舍還亮著燈光。那燈光一點昏黃,從樹葉叢中透出,閃閃爍爍,似夜貓子的眼睛。

忽然,從黑暗中鑽出一個人來,鬼影似的來到亮著燈光的窗前,環顧了一下四周,輕輕敲了幾下門。

“誰?!”裏邊傳出一聲喝問。

“是我,快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路寶安和王得勝同聲訝然道:“俊河,你沒跑?!”

吳俊河進了屋,把門關上,壓低聲音問:“我大哥現在關在啥地方?”這兩天他一直在縣城一個相好的小寡婦家躲著,外邊的情況也略知一二。

路寶安說:“關在大隊部的禁閉室。”

“不知他們咋樣處置我大哥?”

路寶安搖頭:“現在還弄不清楚,隻怕是凶多吉少。”

王得勝開口道:“薑浩成那狗日的一肚子壞水,他能輕易放過俊海大哥!秦雙喜你知道吧,他也被薑浩成抓起來了。”

吳俊河大驚:“為啥抓他?”

“他昨兒個來找大哥,聽到這事就去找薑浩成求情。”

“他咋認識薑浩成的?”

“上次薑浩成被綁了票,是秦雙喜救他下山的。可那狗日的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根本就不認秦雙喜,還把他抓了起來,說他是土匪。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吳俊河咬牙罵道:“那天真該把狗日的一槍斃了!”

路寶安說:“俊河,縣城你不能呆了。薑浩成要知道你還在縣城,說啥也要抓著你哩。”

“我闖下的禍,咋能讓大哥替我背黑鍋!我要跑球了還算是個人麽?”

王得勝問道:“你想咋?”

吳俊河壓低聲音說:“這兩天我翻來覆去地想,咱把隊伍拉出去劫獄,把大哥救出來!”

路寶安一驚:“那不是造反麽?”

“造反就造反,怕球啥!”吳俊河發狠道,“這個世事我算是看透了,能有個啥好!馬善得人騎,人善受人欺。狗日的薑浩成有個熊本事?可他就當上了副官,敢騎在咱弟兄們脖子上拉屎!還不是倚仗著他老子的權勢!劉旭武一直巴結討好薑仁軒,薑仁軒現在又要當財政廳副廳長了,他更是拿薑仁軒當神敬。咱弟兄們還有個啥幹頭?往後還能有好果子吃?”

一番話把王得勝說得連連點頭:“俊河說得對,在保安大隊咱弟兄沒有幹頭了。咱說啥也要把俊海大哥救出來。”

路寶安大口抽著煙,思忖半晌,說道:“這可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事,不是鬧著玩的。”

吳俊河瞪起了眼睛:“咋,你怕了?”

王得勝也瞪著眼睛看路寶安。路寶安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我怕個錘子!腦袋掉了也就碗大個疤!”

吳俊河疑惑地看著路寶安:“那你顧慮啥?”

“這事非同兒戲,咱們得周密地謀劃謀劃。”

吳俊河笑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怕了。”

王得勝拍了一下路寶安的肩膀:“我就知道寶安哥是條漢子。你點子多,給咱們當指揮,我倆聽你的。”

吳俊河應聲道:“我倆都聽你的!”

“既然二位兄弟信任我,我就出出主意。”路寶安取出一張地圖攤在桌上,指著地圖說:“咱們兵分三路。我帶一排去大隊部救俊海大哥,俊河帶三排去馬廄奪馬,得勝帶二排在西關口接應,不出現意外變故,不要離開西關口。”

吳俊河和王得勝一齊點頭稱是。

“明兒晚上子夜時分行動。咱們先把心腹兄弟找來串通串通,千萬不能走露了風聲。”

吳俊河道:“誰敢走露風聲我就滅了他。”

路寶安急忙說:“俊河,你先窩在連部,明兒個晚上行動時再露麵。當心被人瞧見壞了咱的大事。”

三人又仔細謀劃起來,直到窗紙發白……

太陽在難熬的等待中落下了西山,夜幕垂臨了,夜色愈來愈濃。下弦月在企盼中掛上了樹梢,被一層薄雲籠罩著,月光暗淡。

夜色中站著三隊軍人,人人手中持槍,每人胳膊上纏著白毛巾。路寶安、吳俊河、王得勝並排站在隊前,晚上的行動除了他們的二十幾個心腹兄弟知道,其他人還蒙在鼓裏。可三個排的九個班長都是他們的心腹,因此,他們有把握打贏這次仗。路寶安威嚴地訓話:“今晚的行動是上峰的指令,要絕對地服從!三排由吳排長指揮,二排聽王排長指揮,一排我帶領。臨陣逃脫者,軍法從處!聽清楚了麽?!”

“聽清楚了!”

路寶安轉臉看了一眼吳、王二人。吳王二人點點頭。路寶安一揮手:“出發!”

三支隊伍如同三條出洞的蛇,疾速鑽進了縣城的幾條小巷……

南關保安團部大門前空****的,白日的威嚴被夜幕籠罩著,一盞馬燈懸掛在門楣上,雖昏黃微弱,卻也醒目。兩個站崗的團丁,一個倚著門框打盹,一個吸煙提神。

路寶安的人馬隱蔽在拐彎處一個黑暗的角落。他俯身察看了半天,給身旁的兩個班長耳語了幾句,便帶著兩個隨從大搖大擺地朝大隊部徑直走過去,邊走邊哼著秦腔。

吸煙的團丁看到有人來了,急忙掐滅煙,拉著槍栓喝問:“口令!”

“平安。”

“無事。”

路寶安三人到了大隊部門口。打盹的團丁已靈醒,兩人都認出了他:“路連長,是你呀。”

“王班長,是你倆的班。”路寶安掏出香煙一人遞上一支。

“這麽晚了來大隊部幹啥?”

“大隊長打來電話,讓我趕緊來大隊部一趟。”

王班長疑惑道:“今晚好像大隊長沒在大隊部住?”

“不會吧。他打的電話我還能聽錯。”路寶安劃著火柴給王班長點煙,同時給兩個隨從一個眼色。

王班長俯首去吸煙,冷不防被人從後麵勒住了脖子。另一個崗哨也被擒住了。三人把兩個崗哨綁住塞進哨房裏。王班長嘴巴塞著一團破布,眼睛直瞪路寶安,他實在沒料到禍起蕭牆。路寶安說了一句:“得罪二位了。”鎖上了哨房門。

路寶安一聲呼哨,潛在暗處的隊伍便立刻衝了過來,撲進了大隊部。

大隊部隻有一個排的兵力,而且警備排這些團丁大多是有靠山的,平日裏驕橫跋扈,一旦真有什麽事全都膿包了。路寶安沒費多大勁就把大隊部控製了。他把這些人的槍繳了,關在一個閑置的倉庫裏,為首的史排長從被窩裏剛被拉出來,沒明白是怎麽回事,揉著惺忪的睡眼對路寶安說:“路連長,你們這是開的啥玩笑嘛?”

一個班長大聲嚷嚷:“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下我們警備排的槍!”

路寶安身旁一個心腹班長閃身過去扇了那個班長一個嘴巴,嗬斥道:“再胡吱哇,就熟了你的皮!”

一屋的人見此情景,都鴉雀無聲了。史排長靈醒過來,扭臉一看,隻見窗口伸進來兩挺機關槍,驚得打了幾個尿戰,出了一身的冷汗。

路寶安沉著臉說:“史排長,隻要你的人不出聲,我不會傷弟兄們一根毫毛的。”

史排長啞了似的,雞啄米般地連連點頭。

路寶安鎖住了倉庫門,這時已有人救出了吳俊海。吳俊海見到路寶安大驚:“寶安兄弟,這回咱們可真的犯下了死罪!”

“大哥,別說這話。我和俊河、得勝把隊伍拉出來了,咱跟狗日的薑浩成拚個魚死網破!”

“這可不是薑浩成的事了,這是造反哩!”

“造反也是他們逼出來的。大哥,快走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吳俊海明白事已至此,已無退路,隻有跟著路寶安一夥往外撤。忽聽有人大聲喊叫:“俊海哥,快救我!”

吳俊海一驚,急回首,借著燈光看見雙喜爬在鐵窗口衝他大聲喊叫,急忙對路寶安說:“快,把這間禁閉室的門打開。”

路寶安急忙打開禁閉室的門。雙喜出了禁閉室,一把拉住吳俊海的手:“俊海哥!”

吳俊海又驚又喜:“雙喜,咋是你!他們說關了一個瘋子,我還當是真的。”

雙喜咬牙罵道:“他們是一夥瘋狗,見誰都咬哩。”

“他們為啥抓的你?”

“都是讓薑浩成害的!”

“咋的,你也招了薑浩成的禍?”

這時外邊響起了槍聲。路寶安疾喊一聲:“快走!”

吳俊海和雙喜情知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趕緊跟著一夥人馬就往外撤。

其時,吳俊河的人馬也順利地奪到了馬匹。幾個馬夫好夢未醒,糊裏糊塗地做了俘虜,被捆了手腳,嘴裏塞進破布,反鎖在屋裏。就在他們從馬廄往外牽馬時,一匹黑馬認生,尥起了蹶子,牽馬的兵丁一驚,馬韁脫了手。那馬狂奔起來,驚動了不遠處陸誌傑連的哨兵。哨兵連喊數聲:“幹啥的?”沒人應聲,卻又分明看見一隊人影在馬廄裏急速走動,情知不妙,便鳴槍示警。路寶安他們聽到的槍聲就是陸連的哨兵打的。

槍聲一響,陸連炸了營,團丁們不知出了啥事,摸著槍往外就衝。陸誌傑一手提著盒子槍,一手扣紐扣,疾問哨兵出了啥事。哨兵指著馬廄方向:“報告連長,有人偷馬!”

陸誌傑借著月光仔細一看,果然有人偷馬!當即下令捕捉盜馬賊。那邊吳俊河聽見槍聲,大驚失色,急忙指揮著人馬往西關撤退。

平日裏劉旭武都住在保安大隊部。他是雍原人,當兵吃糧二十多年,由班長幹到保安大隊長,得罪了不少人,仇家很多,他一直心懷恐懼,提防著有人打他的黑槍。因此,他把住處選在了保安大隊部,大隊部有一個排的兵力站崗放哨,想來是個十分安全的地方。新近,他納了一個小妾,小妾和原配鬧不到一塊兒,整天價吵吵鬧鬧。他便在東街買了一處住宅,把小妾搬過去住。他也隔三岔五地去跟小妾親熱一回。

這一夜,劉旭武在東街小妾處宿眠。前半夜,他自然跟小妾美美玩了一回男人和女人的遊戲。交過子夜,他如同卸了套的耕牛,倒在小妾身邊呼呼大睡。

忽然,窗外有人大聲喊叫:“大隊長!大隊長!”

劉旭武被驚醒,惱怒地嗬斥道:“喊叫啥哩!”

窗外報告道:“大隊長,吳俊海連嘩變了,劫了大隊部,還搶了馬匹!”

劉旭武忽地披衣而起,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真有此事?”

“大隊長,你聽聽槍聲!”

劉旭武睡意全消,隻聽外邊的槍響如同爆豆,變顏失色,抓起桌上的盒子槍,顧不上身邊的小妾,赤著腳就出了屋。隻見陸誌傑和他的兩個貼身馬弁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之色。原來,陸誌傑已經搞清楚不是盜馬賊盜馬,而是吳連嘩變了。他感到事態嚴重,命令連副帶隊追擊,自己親自來給劉旭武報告情況。他在大隊部沒找到劉旭武,便來這地方找。劉旭武買房納妾是公開的秘密,他自然知道。

劉旭武到底是行伍出身,雖驚慌卻並不是束手無策,當即下令道:“陸連長,你們連尾隨追擊,三、四連左右夾擊!務必把他們圍住,不能讓他們跑了。”

“是!”陸誌傑轉身離去。

劉旭武這才穿好衣服,帶著兩個馬弁直奔縣府。他忽然想到了薑仁軒。他估計到吳連嘩變跟吳俊河與薑浩成械鬥之事有關,真怕變兵傷了薑仁軒父子。若真是這樣,他吃不了可得兜著走。

此時,薑仁軒早已被槍聲驚醒。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披衣站在窗前往外眺望,一臉的狐疑之色。這時張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薑縣長,出大事了!保安大隊的一個連嘩變了!”

薑仁軒十分震驚:“消息可靠麽?”

“可靠。我剛才在縣府門口見到了陸連長,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是哪個連?”

“吳俊海的二連。”

“劉大隊長知道了麽?”

“知道了。他已經命令陸誌傑的一連尾隨追擊,三、四連左右夾擊圍截。”

薑仁軒點了一下頭,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急問道:“浩成哩?”

張秘書一怔,囁嚅道:“少爺可能在……在不思蜀酒樓。”

薑仁軒跺了一下腳,恨聲罵道:“這個不成器的東西!”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薑仁軒大驚,手伸進衣兜,握住衣兜裏的小手槍。

“仁軒兄,”劉旭武一腳踏進屋門,“你這裏沒事吧?”

薑仁軒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沒有事,沒有事。”他從衣兜裏摸出手絹拭了拭額頭沁出的冷汗,問:“吳俊海連嘩變了?”

劉旭武點頭。

“因何而變?”

“估計跟吳俊河與浩成械鬥有關。嘩變士兵劫了大隊部,救走了吳俊海,還搶了馬匹槍支彈藥。”

“真是膽大妄為!”

“我已命令三個連出擊圍截,務必把他們追回來……”

劉旭武話未說完。薑浩成深一腳淺一腳走了進來,他看見父親和劉旭武,大不咧咧地問道:“爹,大隊長,哪達打槍?好熱鬧哩。”

薑仁軒的臉色很難看:“你幹啥去了?”

“朋友請我去喝酒……”

“你看看你!還像個軍人麽?還像個男人麽?”

張秘書和劉旭武及兩個馬弁這時都看清薑浩成穿著女人的紅花內衣,忍俊不禁偷著樂。

“不成器的東西!”薑仁軒狠狠給了兒子一個耳光。

薑浩成被扇懵了,捂住腮幫子發呆。劉旭武急忙上前勸阻:“仁軒兄息怒,浩成還年輕,難免有點兒荒唐,你也不必過分責備。”

薑仁軒怒而不息:“都是他招惹的禍。我的臉讓他丟盡了!”

劉旭武又勸慰了一番,要留下兩個馬弁保護薑仁軒,自己親自去督戰。

薑仁軒卻拒絕了他的好意,言道:“旭武老弟,你的好意我領了。我這裏有張秘書就行了,你把浩成也帶上,務必把嘩變的士兵追回來。他們若不肯回來,就以軍法論處。”

劉旭武帶上薑浩成等一幹人急奔西街……

縣城西門外二裏處有一座大廟,廟裏供奉著送子觀音。送子觀音的香火向來很盛,前來上香的幾乎全是女人。可這一夜卻闖進一夥軍人,他們當然不是香客,而是借此地暫做棲身之處。

一盞馬燈映照出昏黃的光。送子觀音端坐在蓮台上,麵含微笑垂目俯視著香案前的一夥軍人。他們灰眉土眼,人人都是一臉的焦急不安。為首的幾個眉頭緊鎖,大口抽煙。廟外槍聲不絕於耳。

路寶安他們當初救人心切,雖周密謀劃,卻智者千慮,終有一失。誰都沒考慮到救出人後該往何處撤兵。現在後有追兵,前有兵力左右夾擊阻截,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困境,一夥人心急如焚,卻又想不出什麽好主意。隊伍該往哪裏撤呢?

吳俊河先開了口:“往南撤吧!到了終南地麵就好辦了,一抬腿就進了終南山,就是來一個師的人馬也把咱球咬不了。”

路寶安搖頭:“劉旭武如果窮追不舍,咱們隻怕連渭河也過不去。”

吳俊海吐了口煙:“那就往北撤!”

在一旁呆立的雙喜立刻說:“對,往北撤,咱們幹脆把隊伍拉到陝北去!”

吳俊河一怔,問:“把隊伍拉到陝北幹啥去?”

“咱們投紅軍去!”

吳俊海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隨即又搖頭說:“不行,追兵就在屁股後邊跟著,隻怕跑不出百十裏地咱就垮了。”

路寶安也說:“陝北那地方我去過,窮苦得很,根本就不是養人的地方。”

吳俊河急道:“那咱上哪達去?”

沒人吭聲,沉默。煙味嗆人。

槍聲愈來愈近,愈來愈烈。

哨兵進來急報:“連長,追兵已到了西關!”

又有人倉皇進來報告:“連長,王排長已經和三、四連交上了火,他讓咱們趕緊撤!”

路寶安和吳俊河都急了,齊聲道:“大哥,快拿主意吧!”

幾個心腹班長都眼睜睜地望著吳俊海。吳俊海猛地甩掉煙頭,一腳踩滅:“往北撤,鑽北山!告訴弟兄們能扔的都扔了,輕裝前進!”

隊伍迅速撤離古廟,往北疾進。王得勝的二排作掩護,且戰且退。

東方露出魚肚白,一道土嶺橫在了眼前。吳俊海停住了腳,隊伍隨即停在了他身後。吳俊海望著眼前的大嶺,疑惑道:“這好像是臥牛崗吧?”

雙喜在一旁肯定地說:“是臥牛崗。”他兩進兩出臥牛崗,對這一帶地形是熟悉的。

吳俊海一驚:“咱們咋跑到這達來了!這是匪窩哩!”

路寶安說:“咱們繞過去。”

吳俊河說:“那就要調頭往南。”

吳俊海緊鎖眉頭:“往南是一馬平川,沒有隱蔽藏身的地方。劉旭武如果窮追不放如何應戰?”

眾人無語,大口抽煙。

雙喜突然開口:“咱們幹脆上臥牛崗去。”

吳俊海訝然道:“你是說咱去投郭鷂子?他可是土匪哩!”

雙喜道:“勉從虎穴暫棲身嘛,先躲過這一劫再說。”

路寶安也說:“大哥,雙喜兄弟這個主意不錯。如果咱上了臥牛崗,諒他劉旭武也不敢追上崗去。”

吳俊河也開了口:“咱們現在到了這一步田地,管他啥土匪洋匪哩,隻要能活命就行。”

吳俊海咬牙跺腳道:“上臥牛崗!”隨即又憂心道:“就怕郭鷂子不肯收留咱。咱們以前打死過郭鷂子的人哩。”路寶安不以為然地說:“他也打死過咱們的人哩。那是兩家交兵,各為其主。郭鷂子若是真計較這些,就不是條漢子。”

吳俊海還是有點兒遲疑不決。

雙喜毛遂自薦:“俊海哥,我上山去求郭鷂子。”

吳俊海愕然地望著雙喜:“你去求郭鷂子?你認得他?”

“不光認得,還跟他有點兒交情哩。”

“你跟他有啥交情?”

“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回來我再給你細說吧。”

吳俊海點點頭,拍著雙喜的肩膀,看了一眼身後疲憊的士卒,聲音沉重地說:“雙喜兄弟,這七八十條性命可就交給你了。你趕緊去吧,快去快回,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雙喜明白事不宜遲,不再說啥,轉身疾步上崗。

我們前來投靠榮爺

郭生榮向來有早起的習慣。他麻明即起,在院子先練一趟拳腳,隨後舞刀。待舞罷刀,就日出東山。此時,他正在舞刀,但見寒光閃閃,呼呼有風,卻不見人影。他正舞在興頭上,一嘍囉匆匆進來稟報:“榮爺,秦雙喜上崗求見。”

郭生榮收住刀,很不高興地說:“前幾天他下崗去了,咋又來了?”

“他說有緊要事要跟你說。”

“我跟他說過了,他的人情我還了,往後有啥事不要再找我。讓他走吧,我不見。”

嘍囉剛要退出,秀女笑道:“當家的不要小肚雞腸,見見他吧。”

郭生榮衝嘍囉揮揮手:“那就叫他進來吧。”轉臉對著秀女疑惑道:“一大早他上崗來幹啥?”

秀女說:“十有八九有啥事求咱。”

“他的球事我再也不管了……”

正說著話,雙喜進了院子,衝郭生榮夫婦抱拳施禮:“榮爺!夫人!”

幾天不見,雙喜換了個人似的,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形同乞丐。郭生榮夫婦著實吃了一驚,訝然地看著他。郭生榮上下打量著他:“你咋弄成了這個樣子?

“唉,一言難盡……”

秀女動了惻隱之心,讓雙喜進屋說話。進了屋,秀女又倒了一杯水給雙喜。雙喜顧不上喝水,開口就說:“榮爺,我有事求你哩。”

郭生榮冷冷道:“我不會再幫你的。”

郭生榮沒有吭聲,給嘴角叼上一根卷煙。秀女在一旁問道:“你有啥難纏事?”

雙喜看到事情有轉機,急忙把吳俊海等兵變的原委經過說了一遍,臨了再次懇求:“現在追兵在後,我們勢單力薄,前來投靠榮爺。乞望榮爺收留。”

郭生榮聽罷,仰臉哈哈大笑,鬧得雙喜莫名其妙。忽然,郭生榮收住笑聲:“你知道麽,保安大隊是我的死對頭,吳俊海打死過我手下的弟兄,這會兒送上門來,我正好收拾他!”

雙喜急忙說:“榮爺說這話有失英雄肚量。吳俊海以前跟你作對,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現在他落了難前來投靠你,是把你當英雄豪傑看。榮爺不收留他倒也罷了。若是落井下石,豈不讓江湖中人笑掉大牙,也毀了你一世英名。”

郭生榮擰起眉毛:“吳俊海把我當英雄豪傑看?”

“榮爺在江湖上的名氣大得很,誰敢不把你當英雄豪傑看!吳俊海雖在保安大隊做事,可私下一直對人說榮爺是條好漢。”

郭生榮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學生娃娃還真格會說話,書沒白念。”

“榮爺過獎了。”雙喜一拱手,“事不宜遲,乞望榮爺收留。”

郭生榮乜斜著眼,撚著胡須說:“秦少爺不會有詐吧?你們把隊伍帶上山來,再把我一口吃掉!想得真美呀。”

雙喜急了:“我若說半個‘謊’字,就遭天劈五雷轟!”

郭生榮仰麵哈哈大笑,猛地又收住笑,眼裏射出陰鷙的凶光:“憑啥要我相信你?”

秀女也說:“我們咋能知道你說的不是謊話?”

雙喜的臉漲得血紅,把胸脯拍得震天響:“你們拿我做肉票!我拿我的人頭做擔保!”

郭生榮冷笑道:“哼,你的頭能值幾個錢!”

雙喜一怔,隨即嘿嘿冷笑:“我原以為榮爺你是個英雄豪傑,才讓他們來投奔你。沒想到你也是個小肚雞腸的人。我是瞎了眼睛,認不得人。”說罷轉身就走。

郭生榮猛喝一聲:“站住!”

雙喜站住了腳。

“把你的話再說一遍!”

雙喜毫無懼色:“我瞎了眼睛,看錯了人!”

郭生榮的臉色急劇地變化著,由血紅變得鐵青,由鐵青變成黑紫。忽然,他哈哈大笑起來:“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崽娃子也敢跟我玩激將法!”

雙喜道:“誰跟你玩激將法!有道是:將軍額前能跑馬,宰相肚裏能撐船。你有將軍宰相的肚量麽?你是個小肚雞腸的人!你跟梁山上的王倫一樣,容不下人,怕他們上山搶了你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