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處002

隻有主管公交分局的秦副局長,有點兒不耐煩的意思。等張仁一說完,他就急著問道:“這老荀是不錯,可劉向東怎麽辦?”張仁笑著回答:“劉向東同誌的宣傳已經取得很好的效果,可以告一段落了。是吧,賈處長?”

賈光心說:你好損啊張仁,把這屎盆子扣我頭上來了。臉上可不敢帶出任何表情,隻有含混地嗯了一聲。秦副局長射向他的逼人目光,他也隻能裝沒注意。

政治處主任翻著材料說多樹個典型是好事兒。這老荀也是多年的老先進了,事跡嘛……好像平淡點兒,可是……”往下也就是哼哼哈哈的,說不出什麽了。

秦副局長有點兒賭氣地說宣傳荀老樹我沒意見,可是,劉向東不能就這麽算了。公交分局的人是在一線拚命啊,他們出生人死的,容易嗎?”

張仁側身向著秦副局長,很誠懇地說:“秦局,我和您其實是一樣的心情,向東同誌的宣傳是我一手抓的,我對他的感情也很深。但是,宣傳荀老樹同誌是市裏的想法,說白了,是人家看得起咱們公安局,才從公安局選典型的。向東同誌隻好暫放一放,宣傳這事兒,就怕撞車。”

見秦副局長不吭聲,他又轉向政治處主任:“不宣傳不是說我們就不關心向東同誌了。我建議,政治處抓緊後續的慰問、補助等工作。我聽說向東同誌的愛人還沒工作,你們政洽處能不能給安排一下?”

政治處主任笑眯眯地說:“好啊,張局說了,我們照辦就是了。”

連賈光都聽出這話裏有刺了,他偷眼看張仁,見他跟沒聽見似的不動聲色,心裏不禁也讚歎一句:這家夥,沉得住氣,能當官。

老局長轉向賈光小賈,人是你那兒的,你說說吧。”

賈光難住了。他不是沒想到老頭兒會問他,而是他始終也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在局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時,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他一直也沒想通。是的,他想不通。荀老樹這家夥是不錯,是個好同誌,可是,他就這麽不黑不白地成了典型了?成了先進了?我們大家今後就得向荀老樹同誌學習了?

可不說也不行啊,局長們都看著他呢。

“老荀……”他不得不張嘴了,可是嗓子眼有點兒發幹,“咳,咳……還是不錯的,老先進了。他……”

張仁把話接過來:“老荀在老家資助著兩個窮孩子上學,賈處長已經派人去接這兩個孩子了。宣傳嘛,材料要有感人點。當然,事要由黨委定,如果黨委……”

秦副局長哼一聲:“孩子都接來了,黨委還有啥討論的。”張仁說是啊,我也批評他們了,太心急。不管怎麽說,先斬後奏是不對的。”

賈光在心裏惡狠狠地罵著他從沒罵過的髒話。

老局長說話了我看”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下去,會議室的門突然開了,荀老樹,宣傳處的荀政委,粗脖子紅臉地衝了進來。

“報告!我有話說!”

賈光的心忽悠一下子。他猛抬頭,正看見張仁局長助理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局長們也全愣了。黨委會是整個公安局的最高會議了,素來是極莊重的事情,還從沒有人敢如此放肆!他們盯著怒氣衝衝的老荀,有的認識他,不禁就皺起了眉頭;有的還不知道他是誰,滿臉的驚異不解。黨委會秘書忙起身要攔阻老荀,老荀卻牛似的強擰著不動窩兒。老局長不悅地說這倒好啊,局黨委會也有人上訪!老荀,你怎麽了這是?還有點兒紀律性兒嗎?”

老荀低頭,悶悶地說:“我就一句話,感謝黨組織想著我這個老頭子。可是,千萬千萬別宣傳我,我不配!那麽多基層民警在出生入死,在沒黑沒白的工作,比比他們,我是什麽?我算什麽啊!”老局長盯著他,不說話。張仁急火火地向老局長說:“局長,您看這一一”老局長卻擺擺手,把他的下半截兒話給攔住了。

誰也不說什麽。會議室裏突然莫明其妙地靜了下來。老荀猛然抬頭,大聲說:“請黨委別研究我的事了!我荀老樹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分量,我笨,我水平低,可我絕不伸手跟黨要榮譽!我沒那麽不要臉!”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喊出來的,喊得很響,很淒厲,把局長們的耳朵震得嗡嗡響。

張仁氣憤地叫:“老荀,你這是”

老荀卻不看他,轉身就走。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他的消失也像是一陣風,呼地就不見了,就沒有了,隻留下他的聲音,還在大家耳邊回**。

賈光愣著,他心想:老荀啊,你還真是……

張仁陪起笑臉,對老局長說:“您看這老荀,這……”

老局長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這家夥,還真有點兒勁兒。”他的臉上這會兒巳經又沒表情了,拿起會議議程看看,說:“下一項吧,誰說啊?”

十二點,食堂已經開飯了,飯菜的香味兒不時地從窗外飄進來。樓道裏也熱鬧起來了,說的笑的,還不時有人把飯盆敲打得叮當亂響。

張仁局長助理的辦公室裏,卻是一派凝重壓抑的氣氛。宣傳處的所有科以上幹部,都被麵沉似水的張助理給叫來了。

局黨委會是十一點四十結束的,張仁一出會議室的門就命令賈光把人都叫來開會。當時陳小路已經奔食堂了,是辦公室主任李晶跑去把他拖回來的。報紙科科長張明在下麵分局采訪,也被勒令馬上回來開會,張仁開始沉著臉說話的時候,他才滿頭大汗地推開門進來。

賈光看得出,盡管麵無表情,但張仁是真氣壞了。

由於老荀的闖人,樹典型的議程不了了之。黨委會散會前,張仁曾不甘心地小聲問了老局長一句,老頭兒隻說了一句再說吧,就不再接這個話茬兒了。賈光的眼睛還是很敏銳的,當時他就看見了秦副局長臉上有隱隱約約的興災樂禍,而張仁的眼睛裏是騰騰的火苗子。他的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暗想這回張仁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果然,好不容易熬到散會,張仁就像隻急了眼的豹子,齜著牙叫住想溜的賈光,命令把宣傳處的人叫來開會。人一到齊,他就冷冷地說話了真沒想到啊,你們宣傳處竟然會這樣對待領導!這樣對待領導的工作意圖!你們想幹什麽?啊?你們想幹什麽你們?”

他沒拍桌子,也沒大聲地叫嚷,可他的陰沉仍讓李晶嚇得直眨眼。

賈光小聲分辯了一句我們沒想幹什麽,我們……”

張仁立即打斷他的話,憤怒地瞪著他:“沒想幹什麽?你在黨委會上的消極態度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他猛地回頭,又看向老荀,“還有你,行啊,有能耐啊,竟敢私闖局黨委會!你還有點共產黨員的紀律性嗎?”

老荀梗著脖子不吭聲。

“你不說話就完啦?沒完!我和你們宣傳處沒完!”張仁臉上的肌肉氣得直哆嗦。

林品德暗暗地撇了一下嘴,小聲對陳小路說了一句什麽。

陳小路哧地笑出聲。

張仁幾乎要跳起來:“你們就這個態度對待批評嗎?你們宣傳處這個班子是怎麽回事?你們這是集體對抗黨委!林品德,你剛才在嘀咕什麽?”

林品德毫不畏懼,張嘴就要說話,李晶忙捅他一下,林品德回頭問你捅我幹嘛?”李晶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忙討好地向張仁笑笑。

林品德索性站起來:“張局,不知道我理解的對不對,我認為咱們現在應該算是黨內交換意見,所以我想有些話我也就不在底下說了。我這人向來不愛轉圈兒說話,也不愛在桌子底下瞎捅咕。您剛來,可能還不太了解我。”

張仁狠狠地盯著他,不說話。

賈光心裏叫苦:你小子又跳出來幹嘛,1上他張仁罵一陣,出出氣,不也就完了?你何苦跟他費這個唾沫。

林品德說:“老荀是我們的老大哥,學習他我們沒得說。他身上真的有好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要說有意見,我們——”他瞟一眼大家,更正了自己的話,“我是對這種工作方式有意見。劉向東的宣傳工作明明沒完,為什麽要橫插一杠子?這絲毫沒有計劃性嘛。”

張仁打斷他的話:“這是市裏的要求。你是黨員,你不懂服從嗎?”

“可這沒道理!”林品德說,“我直截了當地說吧,我懷疑這裏有人有私心,拿宣傳這事兒說事,實際上有別的想法。”

賈光忙說:“林處你多心了”

林品德卻激動起來我覺得我沒多心!幹宣傳我也幹了這麽多年了,我還不明白這裏邊的名堂嗎?”

屋子裏一下子靜得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林品德的話太一針見血了,連張仁都一下子愣住,不知說什麽才好了。他盯著林品德,張著嘴,手在辦公桌上下意識地摸著。李晶忙起身為他的茶杯續了點兒水。

“我在部隊就搞宣傳。從幹這個的那天起,我們政治部的老主任就告訴我說,宣傳要有三正:心眼放的正,眼睛看的正,屁股坐的正。我林品德水平不高,幹這麽多年宣傳也沒幹出啥名堂,可我敢拍胸脯說,我沒幹過心眼放不正、眼睛看不正、屁股坐不正的事兒!”

張仁緩過勁兒來了,他沉著臉說:“林品德,你別把話扯遠了,咱們在說現在的工作!而且,你說誰心眼不正?”

林品德說:“我說的就是現在的工作!我覺得現在就是有人心眼沒放正!就是有人在宣傳裏邊摻雜了個人的私心!市委宣傳部的吹風會我參加了,他們在會上就說了想要樹立一個宣傳幹部典型。他們急急忙忙地樹老荀,是為老荀好嗎?是為了樹榜樣嗎?說白了還不就是為了他們的政績!這麽幹宣傳,到底是為了誰?”

張仁臉上一陣發燒。他心想:林品德啊林品德,你這話裏分明也把我罵進去了嘛。可你小子還不知道哇,宣傳荀老樹還不僅是為了宣傳部的什麽政績,而是為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累,累得渾身一點兒勁兒也沒有,就好像是剛爬了幾座大山,好像是剛幾天幾夜沒睡覺偵破了一起案子。張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發現朱珍珍也正在看他,她眼神裏分明是一絲憐憫。張仁想,我還不如在分局繼續當我的副局長呢,幹業務工作,有案子破案子,沒案子歇工,那該有多省心啊。

林品德見大家都不作聲,索性把話說痛快了:“公安局和部隊一樣,咱重視宣傳為了什麽?還不是一為了讓老百姓理解,二為了鼓舞隊伍士氣?我們如果揣著私心幹宣傳,那,就是導向問題!我們對不起一線的民警,也對不起老百姓!”他瞟一眼張仁,“更對不起黨!”

他這意味深長的一眼把事情弄壞了。林品德到底還是林品德,心直口快,可考慮事情欠周全,總有點兒大大咧咧的勁兒。他不該這樣看一眼張仁,他不該在這一瞥的眼神裏流露出太多含義,他更不該對一個領導旁敲側擊。他的話一出口,賈光就一閉眼,心想:完了,你惹火燒身了。

張仁果然爆發了。他一瞬間的自責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林品德輕蔑的眼神勾起的憤怒。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厲聲喝道林品德!你太放肆了!你以為我不說話就是讓你隨隨便便胡說了?你有什麽資格在這指手畫腳?對不起這個對不起那個,可你對得起局黨委嗎?別以為你多幹了兒天宣傳你就廠不起了,你還不配在我這兒扯淡!”

他從桌子後邊蹦了出來,清瘦的小臉氣得像一張白紙,他指著宣傳處的每一個人說:“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張仁,你們以為我是個助理,我不懂宣傳,我就管不了你們是不是?你們錯了!我就要管你們,管到你們懂了什麽是服從領導為止!”

賈光苦笑:“張局,您這就說遠了,您冷靜一下好不好”張仁叫道我沒法冷靜!我對你們宣傳處很失望!”

林品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把門狠狠地摔了一下。張仁更火了,他失態地追到門口,大叫:“走吧,你有本事永遠不要來見我!”他又轉身向大家喊道:“你們也走!都走!這會沒法開了,你們就等著黨委的處理意見吧!”

始終低著頭的老荀,站起身就出去了,連頭也沒回。陳小路點上一支煙,甩著火柴很瀟灑地走了出去。張明還是一聲不吭,緊跟著陳小路走了。李晶左顧右盼,想走又不敢走,緊張的不得了。賈光搖搖頭,拉了她一下走吧。”她想說什麽,看看張仁,沒說出來,隻好跟著賈光走出去了。

隻剩下朱珍珍。她看著氣得渾身發顫的張仁,低聲說:“你可真的有點兒失態了。”

張仁拍桌子,震得茶杯一跳,他厲聲喝道:“滾!”

劉向東事跡報告團的第一場報告,是在公共交通總公司舉行的。穿一身整潔警服、胸前戴著獎章的劉向東一上台,就引起了一片掌聲雷動。在掌聲裏,還夾雜著“向東,好樣的!”“向向東學習!”的喊聲,顯然,劉向東和這些與他常年滾在一起的司機、售票員們,有著不一般的感情。

劉向東的臉紅紅的,呐呐地說不出什麽,隻好一個接一個地給台下的觀眾們敬禮。台下的人們哄笑著,再次鼓掌,有人喊:“向東,挨刀子你都不害怕,這會兒你怕啥呀!”

賈光忍住笑,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來。

老荀正蹲在門外抽煙,賈光一出來,兩人正好打個照麵。

這些天兩個人一直有意無意地相互回避著。他們都知道碰了麵一定會有些尷尬,會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所以他們就都躲著對方。尤其是賈光,怎麽想怎麽覺得見到老荀時會挺難受,就悶在辦公室盡量不出門,有時聽見老荀在樓道裏說話,自己就想,我咋反倒和做賊一樣呢。

這會兒真見了麵,賈光就覺得手足無措。想起該打招呼,又猛然想臉上不能不顯出熱情,忙就咧嘴笑,這一笑就真的顯出很難看的樣子了。

老荀的臉也紅了,手一抖動,煙灰掉了長長一截兒。

“抽……煙哪?”半天,賈光才問了個很無聊的問題。

這問題倒好像解了老荀的圍,他馬上掏出煙來:“你換一支?”

煙這東西真的是有奇妙功能,兩個人都點上了煙,突然的就不覺得那麽難受了。賈光吸了一口,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這煙還挺純的。”“就是就是,”老荀咧嘴笑,“我抽不了別的煙,還就這個,對門味。”賈光就很誠懇地說:“不過老荀,我看您還是戒了吧,抽煙總是對身體不好。”老荀就看他眼,說也想戒啊,可就是戒不了。人哪,就這個德行。總有些放不下的事兒。”

賈光聽出點兒弦外之音,不好接話茬兒,隻好緊著抽煙不說話。

老荀側耳聽聽禮堂中的掌聲,說向東這小夥子,真不錯。”賈光忙應著:“是啊是啊,不錯。”

老荀不再說什麽,仰起頭,半閉著眼睛,仿佛在思考什麽問題。賈光看著他,忽然發現老荀是真的老了,頭發白了,皺紋也深了,望向天空的眼神也顯得混濁了。賈光想,其實,老荀這輩子也真的不容易啊,他真的像一頭老黃牛一樣,不聲不響地耕耘了一輩子。也許,真的應該樹老荀為典型啊,現在的人如果都能像老荀一樣的生活工作,那我們還有什麽不能做到的呀。

賈光看著,想著,就激動了起來,忍不住就說老荀……”老荀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麽,一擺手:“小賈,你什麽也甭說,甭說,我心裏都明白,都明白啊。”

賈光說:“您不讓我說我也得說,我就一句話,老荀,和您搭班子,我舒服!痛快!甭管別人怎麽說,您就是我的好大哥,是宣傳處的好政委!”

就像應和著賈光的話,禮堂裏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老荀望向天空的眼睛紅了,他使勁兒眨眨,掩飾地說:“小賈,你咋也學會煸情了?弄的跟電視劇似的,還他媽是男主角兒。”

賈光一下子笑了:“嘿!你這老頭兒,還挺會逗笑!”兩個人都笑起來,禮堂裏也是一陣哄堂大笑。賈光說:“劉向東肯定講完了,這會兒該是他媳婦兒了。”老荀便跟著賈光往裏走,邊走邊說:“朱珍珍這人甭管有多少毛病,還是挺能幹的,這演講團搞的不壞。”賈光心裏轉了一下,想說啥還沒來得及說,門巳開了,一片笑聲把他和老荀包圍了起來。

台上的劉向東媳婦臉紅的像一塊紅布,正憨憨地站在那兒傻笑。她一眼看見賈光進來,就叫起來:“我的賈處長啊,你可要了我們兩口子命了!”

賈光一下子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了,他瞥見林品德、朱珍珍……都在人群裏看著他笑。他隻好擺擺手,忙找個座兒坐下了,哄笑立刻包圍了他。

有人嚷向東媳婦,你就說吧,都是自己人,說啥都不怕。”人們響應著,開始鼓掌。劉向東媳婦忙說別鼓掌,別鼓掌,一鼓掌我更什麽也記不住了!”

她低下頭想著什麽。人們也靜下來,等著聽她說。半晌,她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是淚花。

“我還能有啥說的,我和向東都是普通人,組織上給了向東這麽多榮譽,又讓我們上這兒來講話,向東丟一隻眼睛,我說,值了。”

禮堂裏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人們都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家當年不讓我嫁給警察。我媽說,警察苦,累,都不說,你能保證他這一輩平平安安的嗎?何況,向東是個打扒民警。他第一次登我們家門兒,遲到廠不說,新衣服撕了個大口子,眼睛腫了一隻,一問,他路上抓了個小偷!我媽當時就直搖頭。向東對我媽說:我們這行兒是辛苦了點兒,可媽您要是上街坐車丟了錢心疼不心疼?我媽說心疼,可你抓得光小偷嗎?向東就說,反正我下決心了,我這輩子抓不完,下輩子還抓。我媽就又問我,你也鐵了心了?我說,從我跟向東上街,看見丟了錢包的老太太跪在他麵前哭的時候,我就鐵了心跟他了。”

朱珍珍湊到賈光跟前,小聲說:“她沒按稿子講。”

賈光正沉浸在感動中,也小聲說:“隨她吧,她說的挺好啊……”“其實我也擔驚受怕的。自己的親人,哪兒能不擔心呢。每天,他早早地就出門了,我就在後邊為他燒香。開始他說我迷信,我就不讓他知道,可照樣燒。我也真不是迷信,可隻有這樣,我心裏才平靜一點兒。晚上,我就盼著他回來的腳步聲,數著表針盼啊等的。我說我還不如比你下班晚呢,讓你等我。可時間長了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比他下班晚,因為他下班就沒有準點兒!”“後來有了孩子。孩子小的時候就不說了,他一下沒管過。孩子大了,就又輪到孩子和我一起為他擔心了。我們那姑娘膽小,第一次看見她爸爸滿臉是血的回來,嚇得哇哇哭,一夜一夜地做噩夢……”賈光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了。他怕人看見他的淚水,裝作擦鼻涕,把臉埋在手心裏。他罵自己:真是不爭氣,你聽了多少這樣的事兒了,還……轉念又想:當宣傳幹部也不錯,可以永遠生活在感動中。張仁同誌啊,你怎麽就體會不到這樂趣呢?

劉向東媳婦的聲音高昂了起來,透出一股子豪爽現在,走到哪兒我都會說,我嫁我的老公沒嫁錯!他人不漂亮,掙錢也不多,還不管家,可他是個英雄!他不會碰到事兒往後縮,更不會看見壞人不管。這還不夠啊?這樣的男人現在上哪兒找去!”台下大笑,鼓掌。

“他瞎了一隻眼睛,我是難過了好多日子。可現在我想明白了,咱眼瞎心不瞎!向東他說他還要上車,我說,我支持你,隻要你行,那你就上!如果你不行,那你問問你們領導,我行不行?如果我行,我替你上車,我替你抓小偷去!有什麽呀,不就是一條命嘛,為了老百姓們不受苦,把命丟了也值!真值!”

如雷般的掌聲!

賈光在鼓掌,林品德在鼓掌,老荀、朱珍珍、陳小路……所有在場的人都在使勁兒地鼓掌。在掌聲裏,賈光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張仁局長助理也來了,就站在禮堂的最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