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熊年年腳上的傷口感染了,體溫升高。校醫給她做了仔細檢查,吃了藥,打了針,要他好好休易滋翻在寢室的**,好象坐在一架飛機上,飄飄悠攜婦過白雲,飛向藍天……哎喲,飛機的翅膀斷了,地從半空中栽下來,心裏懸乎乎的,一直掉到了水裏。自己撲騰著,想浮起來,自己本來是的呀,還會紮猛子從河底摸鵝卵石哩:可婆瑙象個秤蛇一樣往下沉,沉,憋死啦一,州一弓熊年年兩腳使勁一蹬,身上蓋的被雲瑙麵。孫老師忙把被子撿起來,再給他蓋好忘課,孫老師就要來寢室照看熊年年,孫老師不在的時候,藍瑛老師就來接他的班。就連婁主任也專門來看過兩次,還親自給熊年年倒過一杯水,讓他吃了藥。

班上的同學也都忙了起來,一天三頓飯每個同學都想爭取能讓自己給熊年年送。這情形就象是給教室門前的那裸小鬆樹澆水一樣,個個同學都想每天自己能親手給它澆一次水,結果隻好按每個小組輪流。送飯的事也由孫老師排了一下次序,每頓飯由兩個同學負責給熊年年送。每次輪到女同學送飯的時候,熊年年總是特別不好意思,因為孫老師那次組織男女同學互助友愛,洗被單、擦玻璃的時候,熊年年不但沒有參加,還挖苦過女同學,把孟小霞她們氣哭了。可是現在,孟小霞、關小雨、舒維、孫聖鷗。……大家都那麽關心自己,孟小霞端麵條的時候手指頭被燙了一下,還起了個大飽!

熊年年漸漸退燒了,每夭課外活動的時候,孫聖鷗就到寢室來,把他背到學校操場上,讓他坐在大樹底下,請他當足球場外裁判,這樣,熊年年就可以換換空氣,曬曬太陽,不至於一個人悶在寢室裏感到寂寞、冷清。

熊年年的學習成績本來就比較差,又病了幾天沒上課,中隊長林暄擔心他的功課被拉下來。就和孫老師商量了,擠出自己的休息時間和自習課的時間,幫助熊牟年補課。林暄就象一個認真負責的小老師一樣,向熊年年提向題,解答問題,布置作業……而且每次都把熊年年做好的作業本送到各科的老師那裏去,然後再把老師改好的作業本拿回來。這樣,熊年年雖然病了‘段時間沒有上課,可是他的算術和語文在不久前進行的一次測驗中還是及格了。這已經很不容易了,過去,他常常是不及格的喲!

這一天下午,課外活動的時候,孫聖鷗去找熊年年踢球,可是到處都找不到他,教室裏沒有,寢室裏沒有,院牆根的蟋蟀窩那兒沒有,活動室的乒乓球台那兒也沒有……

熊年年到哪兒去了呢?

原來,他端著一個紙盒子鑽進了學校的夥房裏。

炊事員叔叔正在忙著給同學們做晚飯,熊年年也跑前跑後地忙活著,一會兒幫助拿蒜苗、蔥花,一會幫著掃地。炊事員叔叔把麵條下進了鍋,鼓風機呼呼地響著,火苗卻竄不上來。於是,炊事員叔叔又打開爐門加煤,用煤釺捅爐灰。熊年年也趕快跑過去,用簸箕一次又一次地端走煤灰,直累得滿頭大汗。那汗水被爐灰一摻和,頓時變成了大花臉。

炊事員叔叔樂了,一邊誇獎他是個好學生,一邊拿來毛巾,要他擦擦汗。年年看炊事員叔叔正在高興頭上,就端來了自己的紙盒子,從裏麵拿出三個圓圓的大泥巴蛋說:“叔叔,我能把它放到爐灶裏燒燒嗎?”、“幹什麽?燒硬了當磚頭球玩?”

“嘿嘿——!”年年討好地笑著。

“調皮鬼。”

炊事員叔叔還有許多事要幹,他打開爐門,把那三個泥巴蛋往灶門邊一放,就又匆忙地幹他的工作去了。

熊年年心滿意足地趴在護灶前,盯著那三個大泥巴蛋,他時常用爐釺小心翼翼地翻動著它們。熊熊的爐火燒得他臉上生疼,眼睛也刺得酸溜溜的,可是他卻一心一意地守在那裏,就象在小河溝裏釣魚時那樣專心。

小學校的校園後麵,種了許多蓖麻,那是少先隊開展隊日活動時種的。一裸裸蓖麻長得又高又大,支楞楞的蓖麻稈,揮著綠色的小芭蕉扇材樣的手掌,砂簇簇的蓖麻果結得圓圓的、鼓鼓的。林暄走近蓖麻林,就象走進了綠色的海洋裏,她順著窄窄的小路往蓖麻林深處走,她知道,再往前走,有一塊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水井,那水井圍著水泥井台。每次給蓖麻澆水,的時候,林暄總是站在井台上和男同學們一起推那絞鏈水車。

此刻,林暄一邊走,一邊疑惑地向那井台望去。果然看到水車旁倚著一個人影,她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喊:“是,熊年年嗎?”

林暄到這裏來,是熊年年約她的。同學們集合吃晚飯的時候,熊年年從她身邊走過,低低地向她說了一聲:“吃完飯,到蓖麻林裏的井台上等我,有重要事情。”

林暄想阿清楚是怎麽回事,‘熊年年卻鑽進了隊列裏,值日生開始吹響銅峭,喊“立正一”“向右看齊一”的口令了。飯廳裏,自然是不允許說話的,而那頓飯,熊年年吃得又特別快,吃完了就匆匆地走出了飯廳,一溜煙地不見了。

熊年年究竟有什麽事情?他為什麽要約定在這個地方說呢?林暄很想馬上解開心裏的疑團。她向井台邊小跑了幾步,向那人影又喊了一聲:“喂,熊年年”。

井台上的人影回轉了身,卻沒有應聲。林暄漸漸走近了,才看清楚,原來是孫聖鷗。

“咦,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孫聖鷗看到林暄,有點兒詫異。

“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林暄歪著頭回答。

“是熊年年讓我到這兒來的。”

“我也是呀,熊年年讓我來的。”

咦,奇怪啦,熊年年把別人都叫來了,他自己為什麽不來呢?

來了,來了,蓖麻一裸裸地晃動著,忽然,沉沉重重的腳步聲,呼呼味味的氣喘聲響起,熊年年從蓖麻叢裏鑽了出來。

“當心!別把蓖麻碰壞了——”林暄時刻忘不了中隊長的職責,微微皺起了眉頭。“你怎麽從蓖麻田裏走?”

“沒事,沒事,我留心著呢?”熊年年連忙解釋著,“我怕你們等得著急,抄個近路。”

熊年年到底要幹什麽呢?當林暄和孫聖鷗間他的時候,他卻沒立刻回答。他神情十分莊重地對孫聖鷗說:“我——,過去,嫉妒你的進步,在同學們麵前說了好多風涼話,……”

接著,他又轉過身對林暄說:“過去,我——,覺得你是老師的紅人,動不動就要報告老師,心裏挺煩你的……”

熊年年低著頭,一串眼淚順著臉往下流。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便咽著說:“其實,你們都對我好,關心我,幫助我……”

熊年年說不下去了。孫聖鷗也覺得鼻子有點發酸,他拉著熊年年的手說:“不,過去我看不起你,讓男同學不和你玩,是我不好……”

林暄晃晃小辮子說:“其實,我的工作也沒做好,作為一個中隊長,應該檢查。孫老師早就對我說過,每個同學都有自己的缺點,可更有許多優點。比如,孫老師說過,熊年年有毅力,勇敢,這些優點,就值得我學習。”

熊年年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淚水,高興地說:

“你們,看得起我?”

“嗯。”

“願意,和我團結起來?”

“好——”

熊年年打開身上背著的書包,把一張紙攤在井台上,然後,取出了那三個燒得硬硬的,變成褚石色的泥巴團。

“這是什麽?”孫聖鷗和林暄好奇地看著這些東西。

熊年年用一塊石頭輕輕地敲碎了泥巴團,哦,一股奇特的烤肉食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是斑雞,舅舅今天來看我時,給我帶來的。他打獵去了,他有一枝雙筒獵槍,廠休日他常去打獵的。他讓我把斑鴻拿給學校的炊事員叔叔,請他們給我做著吃,可是我想——”

熊年年說到這兒,從書包裏又掏出一個罐頭瓶,那是一瓶甜麵醬。再一掏,又掏出一個細細的瓶子來呀!這又是什麽?

林暄驚奇地看到,熊年年用牙一咬,就把瓶蓋咬掉了:“來,喝酒,每人一口!”

“哎呀,怎麽能喝酒!”林暄禁不住叫了一聲。

熊年年認真地說:“舅舅打獵的時候,就是這麽和朋友們喝酒的。喝了酒才是好朋友,互相講義氣,對得起!”

“好,我同意。”《三國演義》裏就有桃園三結義孫聖鷗立刻又想起了他聽過的《三國故事》。

“怎麽能這樣?我,不喝!”

林暄慌張地擺著手。

“哈哈,看你嚇得那樣子!”

熊年年樂嗬嗬地說:“這不是一瓶酒,這是汽水!舅舅讓我喝過酒,那太辣。咱們就用汽水代替酒吧。”

“對,也一樣,也一樣!”孫-聖鷗眼巴巴地盯著汽水瓶,喉嚨立刻覺得有些發幹了。

“可是——”林暄仍猶猶豫豫地不願接過那瓶子。

“你——看不起我?不願和我們做朋友?”熊年年有點兒不高興了。

“不,不是那個意思……”林暄紅了臉,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意思,隻有結結巴巴地說:

“我,願意,和你們搞好團結,互相,幫助!”

“那,好吧。不喝‘酒’,你就吃點兒斑鴻肉。”熊年年想了想,找到了一個通融的辦法。

“來,咱們喝!”孫聖鷗好象是要顯示一下“男子漢”氣魄,從熊年年手裏拿過瓶子。

“起個誓吧。”熊年年嚴肅地說。

“好‘為朋友,兩力(肋)插刀!”孫聖鷗拍了一下肋巴骨,仰起脖對著汽水瓶喝了一口。

“嗤——”他煞有介事地抿了抿嘴,擠了擠眼。雖然那汽水是甜的,他卻裝出大人們喝酒時的樣子,“辣”得吸溜了一口長氣。

熊年年給林暄撕了一塊斑雞肉,還蘸了甜麵醬。

林暄在兩個男孩子的注視下,哆哆嗦嗦地把它放到了嘴邊……

那味道,就象男孩子們的這套“把戲”一樣,有點兒古古怪怪。林暄閉上了眼睛,才勉強把它咽了下去。

她很想向問孫老師,這樣做對不對,可惜的是,孫老師此刻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