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精明、成功、富足……是這個家庭的外粉刷,而內裝修卻是偽詐、狠瑣和算計。

喬晴的臉上籠罩著濃重的積雨雲,因此羅家的早餐會變得氣壓很低,濕度很大。

螞蟻預感到要下雨,就會胡亂爬。羅冠雄也像敏感的螞蟻,他坐在餐椅上,東張張西望望,清清喉嚨摳摳鼻子,顯得躁動不安。

喬俊怡然自得地吸著鮮果汁,他似乎對氣壓不敏感,或者說知道要變天,卻明白與己無涉。他是遊魚,打雷下雨都不管。

羅琳是樹上的雀鳥,天要下雨了,飛又不是,落又不是;飛也是濕,不飛也是濕,這讓她很無奈,很壓抑。

羅琳知道母親會發難,沒有人能阻止她。博雅藝術館是怎麽回事?易榴紅是誰?我怎麽知道的?看看琳琳拍的照片吧……

羅琳不想看到這場景,尤其不想自己摻和進去。大家都尷尬,大家都難堪。這是父親呀,這是母親呀,這是女兒呀,這是個什麽家!

積雨雲越積越重了,喬晴把銀匙重重地放在細瓷盞裏。當,那是終於砸落的第一個大雨點。

“冠雄,我聽說,商都市有個博雅藝術館?”

母親一張嘴,羅琳的心就虛虛地懸吊起來。她偷眼看看父親,羅冠雄不動聲色,朝著喬晴點點頭。

“這個藝術館,離海關近嗎?”

羅冠雄搖搖腦袋。

喬晴將下巴一揚,眼神就有了居高臨下的味道。“那你去這個藝術館幹什麽?”

羅冠雄將身子往椅背上舒舒服服地靠了靠,笑著說:“聯係房地產開發項目啊。”

喬晴擺出個洗耳恭聽的架勢,“哦嗬?藝術館和房地產開發項目也有關係嗎?”

羅冠雄不慌不忙,顯出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仿佛是在給小學生講課文。“當然有關係樓。小區開發要做綠地,綠地上要安放雕塑。這樣才有品位,這樣才上檔次。所以嘛,就需要和做雕塑的溝通一下。”

“唔。”喬晴似乎無話可說了。

羅琳舒了口氣。看樣子,母親不會把她再撂出來。

可是,喬晴顯然不甘心。“那位女雕塑家叫什麽來著?看上去很有風度啊。”

羅冠雄略感意外,他不自然地咧咧嘴,然後眉頭一皺,以攻為守了。“你的消息,很靈通。”

“不不不,偶然看到的。”喬晴像打牌得了分一樣,滿臉得意。“那是,琳琳拍了照片。”

羅琳的臉頓時熱起來。羅琳懂得媽這樣做的意思,媽無非是要表示,兒女們都站在她這邊。羅琳望望父親,斟酌著該用什麽詞來解釋。她想說,爸,我也參觀了那個展覽。爸,我真替你難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羅冠雄仿佛知道羅琳想說什麽,他抬手示意,製止了她。

“今天,我還要再會一會那位女雕塑家。”羅冠雄用餐巾揩揩嘴,起身離席了。走出兩步,他又回轉身說,“哦,對,她的名字叫易榴紅。”

羅琳心裏憋呀,憋得她眼睛裏含滿了淚。

喬俊的胃口顯然很不錯,他笑嘻嘻地走到餐台那邊取烤肉,然後來到羅琳身邊說:“琳琳,今天的烤肉很嫩,汁很多,你不再來點兒嗎?”

羅琳忽然覺得喘不過氣,壓抑得似乎要窒息。不好,抑鬱症要發作,得趕快出去透透風!

牛仔褲、套頭衫、休閑鞋,羅琳打扮得像個大男孩。叫作“家”的那幢別墅被她拋到身後了,那些不愉快的念頭卻難以拋開。

醫生以為羅琳的抑鬱症是因為學業太重壓力太大的緣故,其實羅琳最了解自己的底細,這病症多半是因為家庭造成的。家裏的隱私,隻可與自己道,不可與外人言,都道給自己都壓給自己,那還能不壓出毛病嗎?

幼年時,羅琳覺得自己的家很完美。漸漸長大漸漸懂事了,也就弄懂了家裏的事。羅冠雄比喬晴小九歲,為了綠卡為了在美國站住腳為了……羅冠雄才和喪夫拖子的喬晴結了婚。喬晴當然也有收獲,收獲了年輕、英俊和才幹。

喬晴像麵包,身形早已發福變形,而羅冠雄像香腸,至今依舊堅挺。麵包是一定要夾裹香腸的,不管羅冠雄把企業辦到哪兒,喬晴一定會緊緊地跟到哪兒。香腸很無奈,而麵包其實也很可憐。這個家庭的另一個成員喬俊,看上去優雅灑脫,骨子裏卻藏著鄙陋藏著玩世。

精明、成功、富足……是這個家庭的外粉刷,而內裝修卻是偽詐、狠瑣和算計。

正因為身邊是如此這般的氛圍,羅琳才愈發向往另一種人格,追求別一番境界。求而不得,尋而難覓,讓她心裏愷悶鬱結,難排難解。這是靈魂的抑鬱,並非藥物可醫。

坐上出租車,羅琳竭力收攏心思,考慮起今天要做的廣告策劃。客戶主營的保健品據說是來自美國加利福尼亞的“深海鱉粉”,它功效強大,能提高人類肌體的免疫力,補鈣補鐵補鋅又補鎂……羅琳心裏有些納悶,自己在美國多年,怎麽沒有聽說過這個風靡世界的“深海鼇粉”?

南關路119號,與火警號有緣的這家保健品商店還真是與消防隊毗鄰。女經理姓陳,看上去約莫五十歲。她身子胖笨,滿臉橫肉,嘴卻很伶俐,說話嗓子尖得像童音。見羅琳來了,兩人就坐下來談要求、談報酬、談合同。

羅琳弄明白了,客戶原先賣的是對付糖尿病的保健品,銷路不太好,才又換了貨。羅琳要接的活兒是重新設計店麵的門頭,客戶的要求是醒目、好看,吸引人。

“要有個大鱉魚,就這樣張著嘴,遠遠地就能看清楚。”陳經理說著,自己先把嘴巴張大了。

“唔唔唔。”羅琳忍不住笑,連連點著頭。

“姑娘你先打個草稿,我同意了,就預付一半錢。等全都改好定下來,餘款再付清。”

“行啊,就按你說的。”羅琳無可無不可。

陳經理開始得寸進尺了,“付酬用實物吧,我給你‘深海鱉粉’,二十瓶,折合三千元哩。”

羅琳說:“謝謝你的好意,還是用現金結算吧,我好給員工發薪水。”

陳經理拍了拍手,“咱倆也別爭,一半現金一半貨,就這麽定了。”

羅琳不爭,就當長見識,就當尋開心。

要做設計,就得拍一張大鱉魚的宣傳照。瓶子上的鱉魚太小,陳經理往頭上指指說:“包裝箱上麵的鱉魚大,到上麵拍。”

店鋪隻有一間屋,店家搭了天棚,權且做庫房。 自製的鐵梯很陡,羅琳小心翼翼地攀著爬上去,拍了幾張鱉魚照,下來的時候,腳下一空,竟然跌滑在地上了。

陳經理連忙把羅琳攙起來,羅琳右腳還好,左腳卻疼得不敢著地。

“不要緊,是腳威了。讓隔壁薑嫂給捏一捏,一捏就好。”陳經理一邊說著安慰的話,一邊攙著羅琳去了隔壁。

隔壁是一裏一外兩間房,外間的玻璃門上寫著“推拿”“正骨”“專治跌打損傷”之類的字。陳經理在門外就喊,“薑嫂,給你送個傷號!”

“唉―”裏邊長長地應了一聲,嗓音清潤,猶如山間溪水泊泊地淌。

迎出來的這位薑嫂麵容清瘤,頭發灰白,一雙眼睛也如山溪一般澄澈清亮。

羅琳平素每見浮躁焦灼的世相,而麵前的這位大媽眉宇間卻透著異常的平和與安詳。羅琳心裏暖暖的,她脫口叫了句,“大媽―”

“唉。這孩子,你是怎麽了?”

話音裏沒有絲毫的虛應,滿含著真切和質樸。

“腳。”羅琳隻說了一個字,薑大媽已經扶她落座,並且把手撫到了羅琳的腳上。

陳經理嘴快,叨叨著方才威腳的事。薑大媽此時已經把羅琳的腳拉到了她的懷裏。

溫溫軟軟的感覺傳過來,羅琳仿佛回到了兒時。

“孩子,就疼一下啊,疼一下―”話未落音,“哢嗒”一響,羅琳的腳躁就複了位。

羅琳忍不住哼了一聲。

“噢,不疼了,不疼了,給你揉揉,揉揉。”薑大媽一副心疼的樣子,那神情像是慈母在哄自己的孩子。她在手指肚上撚了點絳色的藥麵,然後不緊不慢地在羅琳的腳躁上揉。

“這是展筋丹,活血止疼。”陳經理在旁邊多著嘴,好像藥是她家的。

“不疼了吧?”薑大媽慈愛地望著羅琳。

一種異樣的溫馨在周身流淌,恍然間羅琳仿佛回到了兒時,她被家人帶進教堂,第一次望著聖母像。聖母的慈愛是凝固的,而麵前的慈愛卻是鮮活的。

揉好了,活動活動,居然能挨地走了―雖然有點瘸。

羅琳打開了錢夾。“請問,要付多少錢?”

“這孩子,什麽錢不錢的,不就是捏捏嘛。”薑大媽樂嗬嗬地笑。

“行了,薑嫂說不要錢就不要錢,薑嫂最愛幫人了。”陳經理在旁邊插著話,她指著牆上說,“你看看,多少錦旗,多少獎狀啊。薑嫂是烈屬,覺悟高。”

羅琳把注意力轉移到牆上,目光停留在兩張帶框的照片上。那是兩位軍人,看上去一樣的年輕,一樣的英武。

“他們是誰?”羅琳好奇地問。

“這個是她丈夫,這個是她兒子。”陳經理搶著回答。

薑大媽自豪地點點頭。看著這位陌生的大媽,莫名的感動在羅琳的心底升起來:這是一個簡單的家,這是一種簡單的生活,簡單也能使人充實,使人滿足啊!

“大媽,我能給你照張相嗎?”羅琳拿起照相機。

“可以,可以呀。”薑大媽燦爛地笑了。

羅琳就把那笑收進了自己的鏡頭裏。

早上跑操的時候,紀亦龍和沈立冬被中隊長常名遠特意叫出來,常隊長讓他們倆加練掛鉤梯。

掛鉤梯在練兵大賽中是最重要的一個項目,速度、力量、技巧、意誌……全都包含其中,它是一個消防戰鬥員個人能力的綜合體現。

掛鉤梯四米多長,二十多斤重,戰鬥員要帶著它衝過三十多米的距離,兩次甩掛,把它掛到四層樓高的訓練塔上,並且攀著梯蹬爬上塔頂。

整個時間要控製在三十秒之內!

紀亦龍的成績通常在十六秒,沈立冬的最好成績是十七秒,他們是特勤一中隊的兩個尖子。

中隊長常名遠嘴裏含著哨子,手裏掐著秒表,站在訓練塔下。

沈立冬先做,哨音一響,他像獵豹一樣衝了出去。

就在這時,紀亦龍的褲袋忽然震動起來,像是一個不安分的小動物在鬧事。

那是手機,夏雨花發短信了!

紀亦龍本能地側過身,掏出手機掃了一眼。“親愛的,我一睜眼,就在被窩裏給你發短信。昨晚我夢見你了,你有沒有夢見我?……”

紀亦龍還沒看完,就聽到中隊長在訓練塔那邊喊,“一班長,準備!”

紀亦龍慌忙把手機放回褲袋,不等他穩過神來,中隊長的哨子就響了。

還好,衝刺速度很快,轉眼就到了訓練塔下。舉臂,掛梯―忽然間,紀亦龍的褲袋又震動起來。

紀亦龍稍稍分神,糟糕,梯頂的掛鉤一歪一滑,居然沒有掛住!

“晦―”紀亦龍又悔又恨地大叫一聲,將掛鉤梯再次舉起,重重地砸上了塔頂。

雖然他拚盡全力想搶回時間,可是已經遲了。中隊長宣布第一輪成績:沈立冬十七秒一,紀亦龍十八秒九。

中隊長朝著紀亦龍皺皺眉頭說:“搞啥名堂嘛,這叫什麽成績!”

紀亦龍低下腦袋,無言可對。

第二輪一定要漂漂亮亮拿下來,紀亦龍在心裏對自己說。

似乎是要和紀亦龍對著幹,當哨音再度響起,紀亦龍的褲袋又震動起來。

紀亦龍望著沈立冬衝出去的背影,暗自咬了咬牙。他把手伸進褲袋,摸住了那個焦灼的小東西。這一次他沒有拿出來,他把指頭摸到關機鍵上,使使勁,按了下去。

二十輪比賽結束,十比十,紀亦龍和沈立冬打了個平手。

紀亦龍很沮喪,在這個項目上,沈立冬原本不是他的對手。

沈立冬信心滿滿地掃了一眼紀亦龍。掛鉤梯是紀亦龍的長項,如果在長項上沈立冬能夠勝出,那麽各項的總成績沈立冬就有了領先的可能。

一定要在掛鉤梯這個項目上徹底戰勝紀亦龍,這是沈立冬暗下的決心。

全省消防崗位練兵大賽定在省消防總隊訓練基地,為了讓中隊的兩個尖子能取得好成績,中隊長常名遠安排他們倆去基地熟悉場地。

兩人出發的時候,沈立冬帶了一個鼓鼓的旅行袋,說是順便給家裏寄點東西。於是,紀亦龍就陪他去了一趟郵局。沈立冬先填了匯款單,給家裏寄了錢。然後打開旅行袋,把東西拿出來準備寄包裹。

怪,那些軍鞋和軍裝,都是女式的!

紀亦龍脫口道:“喂喂喂,夥計,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托老鄉,給女兵們換的……”

沈立冬隻說了一句,就低下腦袋不再吱聲了。

紀亦龍知道對方性格內向,自尊心很強,也就不再問。他不由得想起老兵退伍時,沈立冬曾經收了些他們不穿的舊鞋舊軍裝。而沈立冬自己總是穿得很舊,還因此被中隊長批評過,說是影響軍容風紀。

寄回去的女軍鞋女軍裝,是給對象穿的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對象想必對軍隊還挺有感情哩。

想到這兒,紀亦龍又為戰友慶幸了。

紀亦龍和沈立冬到了省消防總隊的訓練基地之後,不由得感歎中隊長真是有遠見。這裏的跑道是塑膠的,跑上去的感覺和平時跑馬路完全不同;這裏的獨木橋比中隊的高,比中隊的窄;這裏的障礙板比中隊的硬,比中隊的寬;這裏的掛鉤梯是鋁合金的,和中隊的手感有差別:這裏的訓練塔和中隊的比起來……總而言之,他們能提前到這裏熟悉一下場地,對隨後參賽大有裨益。

兩個人借了器材,爭分奪秒地練起來。

練累了,倆人就把掛鉤梯往地上一放,坐下來歇息。

正歇著,沈立冬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班長,每個中隊是不是隻能選一名去上軍校?”

紀亦龍回答道:“不會,隻要夠條件,都會推薦的。”

沈立冬又說:“如果推薦,你肯定跑不了。”

紀亦龍笑了笑說:“推薦歸推薦,還要考得上。”

沈立冬歎口氣,低下了頭。

紀亦龍知道,自己無意中刺傷了他。在特勤中隊,沈立冬的文化水平最低,隻是初中生。紀亦龍想安慰安慰他,卻又找不出合適的話。

沈立冬是不需要別人安慰的,他騰地從地上跳起來,抱起了掛鉤梯。

“我聽說,大賽得了狀元,就可以立功。立了功,就能上軍校了!”

話沒落音,沈立冬已抱起掛鉤梯衝向了訓練塔。

出了總隊訓練基地的大門,有一排臨街的小商鋪。經過水果鋪的時候,紀亦龍站住了。

“橘子多少錢一斤?”紀亦龍問店主。

“三塊。”店主笑容滿麵地迎過來。

沈立冬伸手扯扯紀亦龍,“班長,別買,太貴了。”

又累又渴的,紀亦龍還是打算搞勞搞勞自己。再說,還有班裏的那些同誌。

紀亦龍對店主說:“給我來五斤。”

沈立冬見攔不住,就不遠不近地站到了一邊。

買好了橘子,紀亦龍剝開一個嚐了嚐。“嗯,好甜。立冬,你來吃呀。”

紀亦龍抓起幾個,遞給沈立冬。沈立冬連連擺手,不肯接。

“我自己會買,我會買。”

紀亦龍了解對方的脾氣,也就不再勉強。他往旁邊的鋪子看了看,那邊有甘蔗,於是就想到買幾根回去,班裏的同誌們最愛啃。

紀亦龍去了那邊的鋪子,沈立冬也就站到了橘子攤前。

“咋樣,也來五斤吧?”店主臉上的笑容,依然是可掬的。

沈立冬沒說話,隻是低著腦袋在橘子堆裏挑,挑了又放下,放下又接著挑……

“喲,挑媳婦哪,”店主雖然仍舊是笑臉,那笑裏卻摻雜著厭煩,“慢點扒,慢點扒。”

沈立冬不扒了,秤盤裏站著他挑出來的那個“媳婦”,又大,又胖,又圓。

“你就買一個?”

“一個就夠了。”

店主斂了笑,拿起盤子一顛,把沈立冬挑出來的那個胖“媳婦”又顛回橘子堆裏。顛完還不算,又順嘴撂出一句話,“你這個當兵的,買不起橘子就別買。”

沈立冬認著死理,“我又不是不給錢,為什麽你不賣?我又不是不給錢,為什麽你不賣?”

店主口氣很衝了:“我這兒就不賣,哪兒賣你去哪兒。”

聽到這邊的吵架聲,紀亦龍連忙轉回來。弄清楚事情的來由之後,紀亦龍賠著笑說:“老板,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再買你五斤橘子,你把他剛才挑的那個橘子,賣給他。”

這生意能做,店主臉上又堆著笑說:“你看這同誌,態度多好呀。行行行,看你的麵子,我就賣給他吧。”

如此一來,紀亦龍就收獲了十斤橘子和三根甘蔗,拿回班裏,夠大家美美地吃頓水果餐了。

沈立冬把他自己買下的那個橘子剝開,含了一瓣在嘴裏,嗚嗚濃哦地說:“嗯,不錯,是好吃。”

沈立冬吃橘子的方法很特別,那情形有點像孩子吃糖塊,舍不得咬,舍不得嚼,含在嘴裏慢慢地嘲。他一瓣一瓣地喇,一個橘子,整整吃了一路。

紀亦龍嘴上沒說,心裏卻暗自思忖:怪不得常聽戰友們說沈立冬摳門,這摳得也實在出了奇。

累了一整天,晚上腦袋一碰枕頭,紀亦龍就睡著了,朦朦朧朧地看到夏雨花那張俊俏的臉,眉宇間都是傷感和哀怨。你說話不算話,你為什麽不回我的短信?不回信息也罷,為什麽還要關機?你你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

紀亦龍急於辯白,一翻身,醒了,慌裏慌張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果然一直是關著的。紀亦龍正打算開機,然後蒙在被窩裏給夏雨花發個短信,忽然聽到有人喊:“一班長,快起來。沈立冬受傷了!”

紀亦龍不由得轉頭看看旁邊,沈立冬睡的那張床果然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