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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外課結束時,在路上又遇到了那兩個賣飯團的女人。她們好像是有固定線路的。
每次遇到她們,我總要買幾個,慢慢就熟了。這一回,買好飯團之後,她們額外送了兩個給我,說是送給兩個小孩子吃的。
可真要跟她們聊起孩子來,她們又不做聲了,看她們的樣子,不會是沒結婚的人,難道她們都沒有孩子?還是關於孩子有什麽難言之隱?
其中一個似乎格外注意飛比,不停地看他,最後還在他頭上摸了一把。
她們要走了,收好她們的泡沫箱,推著自行車過馬路時,我聽到其中一個在說:“發現沒有,長高了呢”另一個說:“那當然,這麽大的孩子,就像是拔節的高粱稈,一天一個樣。”
她們不會是在議論我的孩子吧,雖然上次買飯團時,我也是帶著兩個孩子,可難道僅僅過了不到一個月,兩個孩子就長高了?
自作多情!我在心裏嘲笑自己,隻有我這種全職家庭婦女,才會全身心都放在孩子上,一有風吹草動,首先就想到自己的孩子。
吃飯團的時候,小優拿勺子挖中間的肉吃,飛比在一旁厲聲說:二打嘴!”
小優從沒聽說過這兩個字,停下手上的動作,不解地望著飛比。
別說是小優,我也愣住了,我從沒說過這兩個字,可見飛比以前經常聽到這兩個字,甚至有可能真被打過嘴。
我拉過飛比,問他:“為什麽要打嘴?小優做錯什麽了?”
“米飯和肉要一起吃,不能隻吃肉。”
我從沒這樣教過他,我對孩子挑食一貫抱寬容的態度,難道他以前在別處吃過飯團?
這天晚上,我躺在沙發上久久不能人眠,我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我眼前煙霧般晃了一下,但我一時看不清它的麵孔,也不知它的來曆。
翻來覆去到半夜,賣飯團女人的聲音在腦子裏突然跳了出來:“你發現沒有,長高了呢。”難道她們在說飛比?假設她們說的是飛比,是否意味著她們以前看到過飛比?黑暗中我猛地睜大眼睛,心也劇烈地跳**起來。
下次要是再碰到她們,一定要問一問。
一連幾天,我都在留意尋找那兩個賣飯團的女人,可惜我越想碰到她們,偏偏就越是碰不上,慢慢也就泄氣了,沒準隻是我在想入非非,如果她們以前認識飛比,飛比對她們也應該不陌生,可從飛比的反應來看,他對她們是陌生的。
一天中午,兩個孩子正在睡午覺,突然有人敲門,拉開一看,竟是小優的爸爸。這才知道,上次在小提琴老師那裏分手後,他竟在後麵悄悄跟蹤我們,不聲不響地找到了我們的住所。
他一進門就氣呼呼的,“小優呢?我要把她帶走。”
我趕緊把他拽進廚房,“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發瘋?你別忘了,她現在是我的女兒,我才是她的法定監護人。”
“我都問過律師了,你沒資格、也沒能力當她的監護人。第一,你沒有固定住所,第二,你沒有工作,沒有穩定收入,第三,你缺乏基本的生活判斷,就憑你毫無必要地把家搬到耶市,又在這麽短的時間再婚,就足以說明,你根本沒有能力當她的監護人。”
“誰說我再婚了?”
“同居了是吧?好,很好,這下給你女兒做了個好榜樣。”
“你放屁,這孩子是……是別人暫時寄養在我這裏的。”
他似乎沒想到是這種情況,愣了一會才說:“寄養多長時間?上次我就看到他在,這次他還在,誰能把孩子寄養這麽久?別被人騙了還不自知。”
我突然心生一計,“好吧,不妨跟你說實話,為了貼補生活,我開始給人當保姆了,你滿意了吧?”
他又愣住了,好久才說:“我不管你怎麽過,不管什麽樣的生活,都是你自己選的,既然選了,就得認命。你喜歡什麽樣的生活我管不著,但小優不行,我要把她帶回去。”
說完就往小優床邊衝,“小優,小優,跟爸爸回家。”
小優借借懂懂睜開眼睛,待看清是她爸爸時,一挺身坐了起來,“爸爸你怎麽才來呀,我都想死你了。”
我氣哼哼地扭過頭去,我恨我不能像有些離婚女人那樣,天天教她仇恨她父親。
他開始做小優的工作,極盡**之能事,小優竟滿口答應。可真的要她跟他出發時,就沒剛才答應的那麽好了。她回過身來拉我:“媽媽,我們走吧。”我馬上知道,他想要回小優,簡直毫無勝算,從小優出生那天起,就沒離開過我一天,豈是他隨便幾句話哄得走的。
“我們先走,媽媽還有事,明天才能回來。”他想試著騙她走。
我當然要說實話,“我是不會回去的,小優你要想清楚。”
話音剛落,小優立馬甩開他的手,一頭紮進我懷裏。
“你非要說實話嗎?幹嗎對孩子這麽殘忍?”
“你才殘忍,你想讓這麽小的孩子沒有媽媽。”
“我隻是為她著想,想盡量讓她生活得好一點,跟著你有什麽好?沒地方住,也不能上幼兒園,她跟著你,你隻會害了她。”
“你隻知道房子房子,光有房子就可以了嗎?房子就是一切嗎?讓她跟著你,可想而知你會把她變成什麽人。”
小優突然哭著喊:“你們別吵了好嗎?為什麽你們大人總是吵架?”
沒有什麽比惹孩子傷心更痛苦的,我也哭了起來,“真為孩子著想,就不該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他站了一會,出去了,沒想到他一走,小優哭得更凶了,“媽媽,你別吵他了,他會改正錯誤的。”
“好,好,媽媽聽你的,再也不吵他了,我保證。”
飛比早就醒了,這時正一邊撓著鼻子一邊盯著我們看,我衝他笑了一下,他卻沒頭沒腦地說了句:“王八蛋!”
“你說什麽?你這是從哪裏學來的?”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小優也跟著破涕為笑,小優一笑,我便開心了,趁勢去撓小優的癢癢。
小優在**滾來滾去,笑得喘不上氣來,冷不丁地,我依稀聽見飛比說了聲:“飯團。”
是撓癢癢的遊戲告一段落時我才回過味來的,開始我隻當飛比想吃飯團了,可後來,當我把我們之間的對話串在一起時,我得出了不同的結論。
飛比說:“王八蛋。”
我說:“你說什麽?你這是從哪裏學來的?”
飛比說:“飯團。”
再聯想一下賣飯團女人說的話:“你發現沒有,長高了呢。”後麵一句話沒有主語,沒有指明是誰長高了,可見,她們都知道長高了的那個人是誰。
我覺得我找到了關於飛比的線索,至少是線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