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天:1月4日

“用它遮一下你的鼻子和嘴巴。”我說著,遞了一條頭巾給查克,我的臉上已經綁上了一條。這不是為了預防感冒,外麵實在是臭氣熏天。

溫度已經攀升到華氏四十多度了。在明亮的藍天和微暖的陽光下,融化的雪將街道中間的軌跡變成了泥濘的棕色溪流。這次覓食之旅,我們不能用滑雪板,而是選擇穿著厚厚的橡膠靴步行。外麵的氣味和我們五樓的廁所一樣糟糕。

我看著查克係上頭巾,說道:“勞倫昨天說的確實有一點道理。”戴著頭巾和太陽眼鏡,查克看起來就像個罪犯。

昨天晚上,因為我們為自己建立私人跟蹤係統的事,勞倫跟我念叨了一整夜。雖然我們需要跟蹤保羅和斯坦,但她堅持認為我們不應該使用我們的跟蹤工具,在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去監視其他人。盡管我試圖盡可能地去包容她的指責,但仍然禁不住對她的動機產生了懷疑,這讓我很想搞清楚她是否向我隱瞞了什麽東西。

她讓我答應把她的看法向查克提出來。

我半心半意地向查克說:“監視我們的鄰居是不對的,那正是我們所指責的政府正在幹的事情。”

“但你難道不想知道保羅和斯坦在哪兒嗎?”

我們在泥濘的主幹道一側的顆粒狀的積雪中走了幾步,每一步都會深深地陷入小腿高的積雪中去。我的腳經常會陷得很深,我必須非常小心地把它拔出來,每次都會從我的靴子口掉進去一些肮髒的積雪,我的腳已經浸濕了。

“我當然想知道,但這與監視我們的鄰居不是一回事。”

“如果我們知道他們中有一個人正與壞人合作,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進行監視了呢?”

“但是你並不知道,”我回答道,“你看到的是陰謀論,就像剝奪別人的自由來滿足自己欲望的偏執狂。”

“偏執狂,誰說的?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你應該懷疑勞倫在你背後做了些什麽。”

我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了。我們默默地走過了一個街區。

溫暖的天氣讓許多人跑到外麵來了,有些人漫無目的地四處遊**,但大多數人都在撿垃圾。通過破碎的商店櫥窗,我們可以看到人們在空架子中穿梭,尋找遺留下來的東西。人們盡力將垃圾袋堆放在一起,十字路口旁已經堆起了一座座小山丘,粘在麵上的是冷風吹來的殘雪和垃圾碎片。

我注意到沿街有幾根電纜從位於一樓的公寓窗戶裏接了出來,穿過街道連接到仍埋在雪中的汽車上去了。那是文斯發現的另一個竅門:讓汽車在原地發動,然後用它們來發電。這個做法已經通過網狀網絡傳播開了。

我說道:“你知道,我們其實需要罪犯。”

“我們需要罪犯?”

“社會需要罪犯。沒有他們,我們就完蛋了。”

查克笑了起來,他說道:“我現在必須聽聽你的高見了。”

“任何博弈論所模擬的社會,都會因為有了犯罪分子的存在而變得更加強大。”

“那是模擬的社會,對吧?”

“罪犯迫使社會進行改革。他們清除了弱者,並迫使我們加強國家機構和社會網絡建設。”

“所以他們是狼,我們是羔羊?”

“大概是這樣。”

我的尋寶應用程序上記錄的最近的食物藏匿標記位於第八大道和第二十二街的拐角處,我掏出手機再次查看了地圖。風變得更大了,我開始有些發抖,點頭向查克示意我們必須沿著第八大道繼續往前走。

“如果沒有一定數量的人利用其他人的話,”我繼續說道,“社會就不會進步。”

“對於那些被利用的人來說,這聽上去很糟糕。”

“但這對整個社會來說是件好事。我不是說我們不會去抓住並懲罰那些罪犯。我隻是說我們需要他們的存在。”

我們就快走到埋著那些袋子的地方了。

查克搖了搖頭,“理論雖然不錯,但等你在一條黑暗的小巷裏遇上一個罪犯以後再告訴我,你那時的想法是什麽。”

“我所說的犯罪分子幫助社會進化,意思是,”我繼續說道,“當哥倫布來到美洲時,社會還處於合法的奴隸製時期,所以人們不會評判他,但放在今天來看,他的行為是不合法的。甘地在推動廢除印度的鹽稅製度時,也被英國人視為犯了罪。而現在他們都是英雄。犯罪分子幫助社會突破了界限。”

“所以你現在把保羅他們與甘地相比了?”

我哼了一聲,說道:“我沒有把他們相提並論,我隻是讚賞某些罪犯。”

“哪些罪犯,阿爾·卡彭?”查克嘲笑著我。

“也許是那些自稱‘匿名’的黑客。”我回答道。

查克搖了搖頭,說:“那些罪犯就留給你自己欣賞吧。”

我們到了藏匿食物的那個地方。我掏出了手機,找出了我那時拍下的照片,確認了埋下袋子的地方。我從背包裏拿出了鏟子。

“就在這裏。”我跪了下來,開始挖掘。快速挖了幾鏟鬆軟的積雪後,我感到我碰上了什麽東西。我用一隻戴著手套的手將四周的雪推開,看到了一個破舊塑料袋的邊緣部分。我用力一拉,就拉出了一個裝滿雜貨的袋子。

查克笑了起來,伸手提走了我挖出的袋子。他滿麵笑容地說道:“太棒了!我記得那裏麵裝的是牛排和香腸。我們中大獎了!”

我用雙手繼續在雪堆上往裏挖,又找到了另外兩個袋子,並將它們拉了出來。當我正想告訴查克這兩個袋子裏裝的也是牛排和香腸時,我注意到我們身邊已經聚集起了一群人。

他們中的一個人問道:“你們怎麽知道那裏麵有這些東西?”他看上去好像已經有一星期沒有吃過東西了,他急切地說道,“我可以付給你一百萬美元買那幾個袋子。我是一個對衝基金經理。我發誓,我一定會付錢給你。”

查克把他的手槍裝在他的皮大衣口袋裏。當他轉過身去時,我可以看到他正在握起他的槍把,準備把它從口袋裏掏出來。

“查克,別……”我剛開始喊著說的時候,我的眼角掃視到了什麽東西。

隨著沉悶的一聲“砰”,一根粗重的木樁狠狠砸到了查克的頭上,他向前撲倒,像一個布娃娃一樣,臉部先著了地。他手裏提著的袋子破了,裏麵的東西散落了一地,人群像餓狗一樣猛撲過來,抓住查克的背包,將他拖走,在他頭部落地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攤深紅色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