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困囚車高枕無憂 陷大獄不可奪誌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上海熙華路上人頭湧動。
潘蘭珍下班剛才到石庫門前,與從院裏出來的陳獨秀迎麵相遇。
陳獨秀點頭招呼:“啊,你好。”
潘蘭珍趕緊哈哈腰:“李先生好。”
潘蘭珍看走進院門,又回過頭來,好奇地盯著陳獨秀遠去的背影。
女房東也出來了:“蘭珍,儂沒覺得這位先生有些奇怪麽?”
潘蘭珍說:“是有些怪怪的,好幾十歲的人了,連個爐子都不會生?”
女房東說:”這人搬來都十來天了,整天待在屋子裏不是讀書就是寫字,阿拉估摸他是個文化人吧。可這個文化人生活實在懶散,屋子從不收拾,亂糟糟的,吃飯也有一頓沒一頓。經常到弄堂口去賣兩塊燒餅湊合。”
潘蘭珍說:“有天半夜裏阿拉聽見院子裏有響動,還以為進來小偷了,悄悄起床到窗子邊一看,見他一個人抽著煙,在院子上走來走去,像個孤魂野鬼似的。”
女房東說:“看他這副孤苦伶仃丟魂落魄的樣子,別是精神上受了什麽刺激吧?
潘蘭珍臉上露出憐憫的神情。
過了幾天,潘蘭珍傍晚下班回來,看見李先生正巧從屋裏出來,便主動上前招呼他:“李先生,還沒有吃飯吧?”
陳獨秀應答著:“啊,等會兒做,等會兒做。”
潘蘭珍說:“李先生,就到阿拉這裏隨便吃點吧,反正阿拉也要做,儂一個人,又何必去麻煩呢,時候已經不早了呀。”
陳獨秀點點頭:“好吧,不過,就給你添麻煩了。”
陳獨秀來到潘蘭珍的屋子裏,與她同桌吃飯。
潘蘭珍問:“李先生,儂怎麽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裏呢?儂難道沒有妻室兒女嗎?”
陳獨秀愣了一下,回道:“我是大學教授,因為與妻子離了婚,才一個人搬到這裏。我眼下以撰稿為生,暫時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潘蘭珍說:“哦,是這樣啊。李先生,儂好像不太能料理自己的生活,今後儂要燒燒水,熱熱飯,就用阿拉的爐子吧,也別再自己生爐子了。”
“那可得給你添麻煩了。”
“我們可以取長補短啊,生活上阿拉可以幫儂的忙,儂是大學教授,阿拉以後也要請儂給阿拉父母寫寫信呢。”
“你家不在上海啊?”
“阿拉是蘇北南通鄉下人,家裏窮,沒讀過多少書,每次給父母寫信都是個難事。”
“這個容易,有空我還可以教你認認字,隻要你認真學,要不了多久,我保證你就能自己寫信看報了。”
潘蘭珍喜出望外:“真的嗎?那太好了!阿拉還在這裏遇上一個老師了!”
潘蘭珍走進陳獨秀屋子,將床單拆下。
正伏案寫作的陳獨秀回過頭來:“蘭珍,你今天不去上班啊?”
“先生儂忘了,今天是星期天。”
“哦,真是的,我活得來連天日也不知道了。”
“儂這屋子太髒了,阿拉給儂來個大掃除吧。”
陳獨秀放下筆,轉身問道:“蘭珍,你今年多大了?”
“22歲,先生你呢?”
“我已經滿過52了……哦,小潘,你年紀也不算小了,怎麽還一個人過啊?”
“阿拉麽?雖沒結過婚,過去也上過一個壞男人的當,在一起住了兩年,這家夥吃喝嫖賭啥都來,好不容易才掙脫了,一個人搬到這裏來住。”
潘蘭珍把床單和髒衣服抱了出去。
陳獨秀看著潘蘭珍的背影,一聲輕歎:“唉,同是天涯淪落人呐!”
深夜,陳獨秀在**翻來滾去,痛苦呻吟,頭上大汗淋漓。他強撐著起床,打開抽屜,拿出幾個藥瓶,所有的藥瓶均空空如也。
陳獨秀忍疼痛出屋,出院門,向著弄堂口走去。沒走幾步,倒在了地上。
一輛黃包車停在弄堂口,潘蘭珍下夜班回家。
潘蘭珍走進弄堂口,見到地上躺倒的人,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借著昏黃的路燈,潘蘭珍認出地躺著的是李先生,趕緊俯下身呼喚:“李先生,儂怎麽睡在弄堂裏啊?快醒醒,阿拉扶儂回家!”
見李先生毫無反應,潘蘭珍急了,趕緊跑進院子叫房東:“胡老板,李先生病了,你們快出來幫幫忙啊!”
房東夫婦聞聲趕出院門。
“李先生怎麽了?啊,他怎麽睡在地上?”
“不會是喝醉了吧?”
潘蘭珍說:“一點酒味也沒有,李先生肯定是生病了。”
房東吩咐老婆:“儂快去弄堂口喊輛三輪,我們把他送到醫院去?”
陳獨秀醒了過來,趕緊說道:“不……不用去醫院……麻煩去藥房……給我買點治胃病的藥就行了。”
潘蘭珍說:“李先生,儂病得不輕,一定得請醫生看看才行。胡老板,我們把李先生扶回屋去,儂去給他請個醫生到家裏看看吧。”
男房東:“行,行,我馬上去。”
潘蘭珍和女房東將陳獨秀攙扶起來,扶回屋子裏躺下。
陳獨秀過意不去:“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是多年的老胃病了,就是發作起來痛得厲害。”
潘蘭珍倒來一杯開水:“李先生,醫生馬上就到,先喝點水吧。”
醫生很快趕到,打開藥箱,給陳獨秀注射了一支針劑,開了些藥。
潘蘭珍將錢付給醫生:“醫生,謝謝了啊。”
陳獨秀掙了掙,欲掏口袋:“小潘,我這裏有錢。”
潘蘭珍說:“李先生,儂別動。”
房東叮囑道:“李先生,現在打了針,吃了藥,好好休息一下。”
陳獨秀說:“抱歉抱歉,深更半夜的,打擾你們了。”
房東夫婦離去了。
陳獨秀充滿感激地看著潘蘭珍:“蘭珍,你是上帝給我派來的一位天使,要不是你,我今天恐怕就會死在大街上了。”
潘蘭珍大膽地看著陳獨秀的眼睛:“先生用不著這麽客氣,能照料先生,是蘭珍的福分。”
陳獨秀渾身一震,緊緊抓住潘蘭珍的手……
次日傍晚,潘蘭珍下班後回到小院。
當她推開李先生房門時,愣住了:隻見小方桌上已擺滿了熱騰騰香味四溢的菜肴。
李先生正笑盈盈地看著她:“蘭珍,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通知飯館給你做了幾樣菜送來,還為你準備了一盒生日蛋糕。”
潘蘭珍被禁錮的感情噴湧而出,激動地叫了聲“老先生”,便撲進陳獨秀懷中抽泣起來。
陳獨秀撫摸著她的頭發,親切地說:“蘭珍,生日應當高興才是。”
二人對桌而坐。
陳獨秀打開一瓶紅葡萄酒,斟滿兩個酒杯:“我平時少有飲酒,今天是個好日子,破例。我祝你事事順心。”
潘蘭珍端起酒杯:“李先生,阿拉借花獻佛,祝儂身體健康,生活幸福。”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吃罷晚飯,陳獨秀將碗一放,說:“蘭珍,我還有點事,得出去一趟,可能遲點回來。”
“先生,儂前次已經在路上病倒過一次了,千萬要注意身體啊!”
“沒事,沒事。”
潘蘭珍話中有音地說:“阿拉看儂要有個身邊人照顧才行,怎麽樣?阿拉替儂物色一個。”
陳獨秀笑著說:“你真會開玩笑,我在婚姻的苦海裏掙紮已經夠苦了,如今老了,誰還願意嫁給我這個貧困潦倒的人呢?再說,現在有你這樣關照我,比什麽都好啊!”說罷,匆匆下樓去了。
午夜時分,陳獨秀獨自歸來,他看見自己的屋子裏還亮著燈,神情一詫,加快腳步上樓。
一跨進房間陳獨秀就驚呆了:他的床頭貼上一個大大的鮮紅“喜”字,**放著兩床嶄新的緞被。
潘蘭珍坐在床沿,麵對兩支歡笑的紅燭,神情中有激動、有羞澀、有希望、也有幸福。
陳獨秀明知故問:“蘭珍,你這是幹什麽啊?”
潘蘭珍迎上前,摟住他的脖子說:“李先生,讓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吧!”
“蘭珍,我比你大30歲呢,你考慮過嗎?”
“阿拉知道。真正的感情,是沒有年齡界限的。”
“可是,你跟著我會受苦的,我現在是一無所有啊。”
“阿拉不後悔,阿拉隻愛儂的才華與真誠。一生一世,不棄不離。”
“我是個無家可歸的人,處境艱難,唯恐委屈你啊!”
潘蘭珍背過身,佯裝生氣地沉下臉。
陳獨秀緊張地問:“蘭珍,我讓你生氣了?”
潘蘭珍轉憂為喜,張開雙臂,激動地抱住陳獨秀……
半月後的一個深夜,突然響起的尖厲警車鳴叫聲,將睡在同一張**的陳獨秀與潘蘭珍驚醒。
院門外,沉重的腳步聲“嘩嘩”奔來。
陳獨秀趕緊起床穿衣:“蘭珍,你別害怕,他們是衝我來的,不關你的事。”
潘蘭珍嚇得坐起來:“儂是什麽人?警察為什麽會來抓儂?”
陳獨秀大步向外走去。潘蘭珍也從**起來,披上衣服跟了出去。房東一家也被驚醒了,全都驚恐不安地湧到了院門外。
弄堂深處的一座石庫門院子裏,一名中年男人被警察架了出來。陳獨秀看著那男人被警察架著從自己跟前經過。男人被塞進警車帶走了。
警察頭目嚷道:“不關你們的事,大家回去睡覺,我們是來抓共匪的。”
女房東:“真嚇人呐,我們這弄堂裏也有共匪!”
陳獨秀長出了一口氣。
陳獨秀和潘蘭珍回到屋裏。
陳獨秀緊張地說:“蘭珍,這兒不能住了,我們得盡快搬家。”
潘蘭珍大驚:“老先生,儂剛才說警察是衝儂來的,難道,儂也是共產黨?”
陳獨秀說:“我過去是,現在已經不是了。蘭珍,政治上的事情,你不懂,也不要過問。”
潘蘭珍說:“那,天一亮我們就搬吧。”
陳獨秀剛搬到嶽州路永興裏11號秘密居所,彭述之和羅世凡兩位托派常委就找上門來了。
陳獨秀見彭述之與羅世凡進來,趕緊吩咐潘蘭珍:“小潘,來客人了。”
少頃,潘蘭珍出來,將茶給客人奉上。
陳獨秀說:“好了,你出去吧,把門帶上,我和客人有話要談。”
從1924年開始,聯共黨內發生了斯大林和托洛茨基之間關於蘇聯及世界革命前途的爭論,由此發展成殘酷的黨內派別鬥爭,許多中國留蘇的革命者也被卷入進去。1928年11月7日,莫斯科舉行盛大閱兵式,梁幹喬在活動中用俄語高呼支持托洛茨基的口號,當場被捕入獄,後被遣送到西伯利亞做苦工,其後他通過假護照並買通看守,逃回國內。
聯共的鬥爭塵埃落定,托洛茨基先是被革除全部職務,1929年被驅逐出境。留蘇的中國學生也隨著聯共的爭論和鬥爭不斷分化。一部分托洛茨基主義的同情者、支持者受到處分並被驅逐回國,開始組建起自己的托派小團體。
從1928年春天開始,中國的托派陸陸續續建立起四個托派小團體,他們是以梁幹喬、區芳等為首的“我們的話社”;以陳獨秀、彭述之等人為首的“無產者社”;以劉仁靜、王文元等人為首的“十月社”;以趙濟、劉英等人為首的“戰鬥社”。這些團體的人數,少則幾十人,多者一、二百人。
這些托派小團體的主要成員以知識分子為主,也有少量產業工人參加。他們反對中國共產黨的一係列主張,公開發表文章指責中國共產黨的路線是機會主義,中國工農紅軍是流氓無產者,王佐和袁文才是土匪。同時,他們也非常看不起同為托派組織的其他團體。他們的主要活動是辦雜誌,發表文章互相攻擊,打嘴仗。他們也試圖向工廠滲透,搞工人運動,但是並無實際成效。
托派團體之間總是無盡的爭論,可是“革命事業”始終不見起色。托洛茨基居中調停,認為幾個團體的政治主張並無實質區別,建議合並為一個統一的組織。1931年5月,四個托派團體在上海召開統一大會,經過大大小小的爭吵,統一的“中國共產主義者同盟”宣告成立,陳獨秀被推舉為總書記。
因未能當選新的托派中央委員,梁幹喬、劉英等人一氣之下跑到南京投靠國民黨,當上了軍統特務。馬玉夫對未能當選中央委員極為不滿,跑到國民黨警備司令部告密,害得剛組合起來的托派領導機構差點被一網打盡。
彭述之盯著潘蘭珍的背影問:“老先生,這小潘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陳獨秀說:“這是我新交的女朋友,叫潘蘭珍。”
彭、羅二人相視一笑。
彭述之說:“我和羅世凡、濮德治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天下午在謝德盤家裏開個常委會。主要研究兩個問題,一是如何給托洛茨基回信?二是我們根據你的意見,向中共中央提出聯合抗日的問題,遭到了拒絕,我們應當怎樣應對。”
羅世凡說:“現在王明去了莫斯科,張國燾去了鄂豫皖蘇區,周恩來去了江西中央蘇區,上海中央由博古總負責。中共中央收到了以我們三人的名義提出的建議,請示了共產國際,最後給我們的答複是:共產黨不能與陳獨秀派召開聯席會議,革命的共產黨與反革命的陳獨秀,是絕不能夠聯合在一起的。”
陳獨秀說:“述之,中共中央的意見,謝德盤昨天夜裏已經拿來給我看了。我胃病又犯了,肚子拉個不停,你看我這副樣子,怎麽出得了門?這個會,我就不參加了,你們開吧,會後把情況告訴我一下就行了。”
羅世凡看看彭述之,說:“那也行,開完後我和述之再把會議內容向你通報一下。”
彭、羅起身告辭。
二人走出陳獨秀住處,彭述之壓低聲音道:“呃,你注意到沒有?老頭子近來好像是撞上了桃花運,看上去精神恢複了許多。”
羅世凡說:“肯定和那個小潘有關,老頭子自來就喜好這一口。”
彭述之說:“老頭子比我大20歲,至少要比小潘大30歲,想不到老頭子的獵豔技術如此高超。”
羅世凡哈哈大笑:“人家姑娘願意,礙你什麽事?”
彭述之小心地說:“呃呃,不會是國民黨特務搞的美人計吧?”
羅世凡說:“我看不像,要對老先生搞美人計,應當找個比小潘長得好看一些的女人才對嘛。”
次日一早,潘蘭珍收拾了一下,提著一個小皮箱出門。
陳獨秀問:“蘭珍,你今天一定要回南通嗎?”
潘蘭珍說:“阿拉爹爹四十大壽,鄉下人很看重的,怎麽能夠不回去呢?”
陳獨秀說:“本來我也應當和你一同回去的,可偏偏我腸胃病又犯了……”
潘蘭珍說:“儂的藥阿拉都給你放在書案上,吃的阿拉也給儂做好了,到時候儂熱一熱就行了。阿拉明天天黑前一定趕回來。”
沒想潘蘭珍剛一離開,家裏就出大事了。
這天上午,彭述之與羅世凡各坐一輛黃包車來到東有恒路春陽裏20號附近。二人下了車,前後左右看了看,走進弄堂裏20號謝德盤家中。
謝德盤在院門口將二人迎著:“濮德治和宋逢春他們都已經到了。”
客廳裏擺開了一張碼著麻將的桌子,幾人圍桌坐下,裝著打麻將。
謝德盤問:“老頭子怎麽沒來?”
彭述之說:“我們剛從老頭子那裏出來,他腸胃病又犯了,拉個不停,來不了,讓我們開,完了給他通報一下就行了。”
這時,外麵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院門被撞開了,警察和提著手槍的便衣人員蜂擁而入,將屋內人員統統銬上。
彭述之掙紮著大吼:“憑什麽抓我們?我們不就打打麻將!”
警官道:“打麻將?哈哈,好啊,那就到局子裏再接著打吧。”
當日深夜,陳獨秀正在嶽州路永興裏11號秘密居所伏案寫作,電燈突然滅了。
陳獨秀氣惱地:“怎麽回事?不會是保險絲又燒了吧?”
陳獨秀摸到桌上的火柴,剛一擦亮,門被猛烈撞開了,幾支雪亮的電筒光柱照射到陳獨秀臉上。
電燈也隨即亮了。手中拿著正在燃燒的火柴的陳獨秀一看便知大事不好,眼前站著一大幫黑衣警察。幾名警察將陳獨秀推到院壩上。
陳獨秀大嚷:“你們憑什麽抓人?”
房東兩口子被驚醒了,推門出來,被警察攔住:“回去,我們抓共產黨,不關你的事!”
為首警官喝道:“陳先生,跟我們走一趟!”
陳獨秀嚷道:“你們搞錯了,我不姓陳,我姓李……”
警官笑了起來:“不要狡辯了,我們清楚得很,你不姓李,你是陳獨秀,共產黨的頭號人物。”
“陳獨秀……共產黨的頭號人物陳獨秀住在我家裏!”房東驚得伸了下舌頭!
陳獨秀被帶進嘉興路巡捕房拘押所牢房後吃了一驚,他看見彭述之、羅世凡、濮德治,宋逢春、謝德盤五人也都在裏麵:“我以為就抓了我一個,沒想到你們也被抓進來了?”
羅世凡說:“老先生,我現在叫王兆群,彭述之叫張次財,宋逢春叫王武,你趕快記清楚,千萬不要弄錯了。”
彭述之說:“老先生要留心呐,我們這裏麵可能出了問題,知道你住處的隻有我們五個人。”說著他用眼睛掃了一下其餘的四個人。
陳獨秀會意地點了點頭,挨著牆根坐下。
濮德治湊了過來,低聲道:“這次我們被一網打盡,我懷疑問題出在費克勤身上。”
陳獨秀問:“是不是那天在你家遇到的那個年輕女人?”
濮德治說:“就是她,費克勤和我愛人張穎新是留蘇同學,回國後很長時間失去了聯係。穎新那天在街上突然遇見了費克勤,就冒冒失失地把她帶到家裏去了。費克勤知道你托柏文蔚給我在招商局找了份差事,她那天見到你的神情,我就感覺到不太對勁。”
陳獨秀說:“我不是叫你馬上搬家麽?”
濮德治說:“我第二天就搬到法租界聖母路商福裏去了,也可能正因為如此,更引起了她的疑心。”
陳獨秀說:“這是你的猜測罷了,還不能肯定。”
濮德治說:“今天下午我們在謝德盤家被抓時,我看到費克勤在警車後麵鬼鬼祟祟的。”
陳獨秀點點頭:“那就差不多了。”想了想,“不對呀,就算那個姓費的女人帶著警察來抓你們,可她並不知道我的住處啊?”
濮德治搔搔腦袋:“這……我就不知道了。”
陳獨秀說:“你們五個人被抓進來後,可曾分開過?”
濮德治說:“我們一進來就被分開提審了,謝德盤才20歲,提審的時間最長,回來後一直恍恍惚惚的。”
陳獨秀吃了一驚:“這孩子膽小,他給我做秘書,重要的情況他都知道,還知道很多同誌的地址,他要頂不住,麻煩就大了。”
陳獨秀頓時警覺起來,看了一眼對麵牆根下的謝德盤。
這時謝德盤也正拿眼看他,看見陳獨秀懷疑的目光,就主動打招呼說:“你們還沒睡啊?”
陳獨秀忙說:“就睡,就睡。”用手戳了一下濮德治,倆人再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陳獨秀輕聲嘀咕了一句:“開始,我還東猜西猜,甚至還以為是潘蘭珍呢。”
彭述之說:“老頭子,看來,這一次我們是凶多吉少,萬劫難逃了。”
陳獨秀說:“蔣介石殺了那麽多共產黨人,單去年就殺了鄧恩銘、惲代英、蔡和森、鄧演達,我陳獨秀是蔣介石通緝的首犯,今日既已進來,就沒有想到能活著出去,蔣介石已經殺了我兩個兒子,現在也該輪到我這白發之人上路了。”
行人熙熙攘攘的南京路上。
報童吆喝:“共黨巨頭陳獨秀被捕!即日開庭公審!”
通欄大標題“共黨巨頭陳獨秀被捕”下麵,還配發有一張陳獨秀的照片。
行人紛紛購報。
南通縣鄉間,潘蘭珍家不大的院子上擺開了壩壩席,親戚朋友和賀客濟濟一堂,劃拳喝酒。
潘蘭珍在人叢中穿梭,將菜送上桌子。
一名賀客拿出報紙說道:“你們看今天的報紙了麽?前天夜裏,共產黨的大頭子陳獨秀在上海被抓住了,這報上還登有他的照片呢。”
另一賀客:“滿世界都在說這陳獨秀,我還不知道這陳獨秀長得什麽樣子呢,快給我看看。”
賀客們爭看報紙上的陳獨秀。
正往桌上端菜的潘蘭珍無意中看到了報紙上的照片,渾身一震,趕緊問:“這老頭是誰呀?”
一賀客說:“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陳獨秀啊!”
另一賀客說:“共產黨的總頭子,這次肯定會被政府槍斃的。”
潘蘭珍瞳孔大張,轉身進屋,對母親道:“媽媽,阿拉有急事,得馬上趕回上海。”
“儂忙了半天,再忙也得把午飯吃了才能走啊?”
潘蘭珍抓起自己的手袋:“來不及了,阿拉得馬上趕到城裏去坐車。”
“什麽急事啊,看儂像丟了魂似的?”
“唉,以後再給儂說吧。”大步出門。
上海嶽州路永興裏11號,房東成了焦點人物,在院子裏得意揚揚地回答著眾多記者的提問。
一記者:“你憑什麽說這姓潘的女人是陳獨秀的姘頭?”
房東:“憑什麽?嗨,他們一男一女,歲數相差那麽大,白天在一口鍋裏吃飯,夜裏在一個被窩裏睡覺,又不是兩口子,不是那種關係還能是什麽?”
記者們蠻有興趣地往本子上寫著。
另一記者:“潘蘭珍長得漂亮嗎?她有多大年紀?”
房東:“漂亮說不上,不過人很年輕,俗話說‘十七八歲無醜女’嘛,潘蘭珍才二十出頭,看著也還順眼。李先生……哦,就是陳獨秀,至少五十多歲了,矮個子,其貌不揚,身體也不太好,常生病。”
一名女記者:“你以前就知道李先生是陳獨秀嗎?”
房東:“以前要知道我還能在這兒和你們說話?我也是昨天夜裏聽帶人來抓陳獨秀的警官親口說的。”
另一記者:“請你談談陳獨秀被抓時的情況。”
一輛黃包車拉著潘蘭珍來到弄堂口停下。
潘蘭珍下車,走進弄堂,跨進院門,一下被院裏的情形驚住了。
房東:“啊……潘蘭珍,儂回來了?”
記者們一擁而上,將潘蘭珍重重圍住。
記者們紛紛提問:
“潘女士,你知道你的情夫陳獨秀,是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嗎?”
“潘蘭珍,你什麽時候和陳獨秀開始同居的?”
帶著照相機的記者紛紛對準潘蘭珍“卡卡”拍照。
潘蘭珍哪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驚恐不已,一言不發,奮力擠出人群,掏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衝了進去,然後立即將門關上,用後背死死將門抵住。
男女記者堵在門外一片聲大嚷:
“潘蘭珍,把門打開呀!”
“潘蘭珍,你不出來,我們就在外麵等著。”
上海街頭,響起報童的吆喝聲:
“請看陳獨秀姘頭潘蘭珍玉照!”
“風流陳獨秀,老牛吃嫩草,情婦潘蘭珍比他小30歲!”
“看英美煙廠女工與共產黨巨頭的風流韻事。”
報紙上,竟然還登有潘蘭珍神情驚恐的照片。
一支警衛森嚴的車隊,奔馳在南京城區通向市郊大校口機場的半道上。
蔣介石對何應欽道:“敬之,我這次去武漢行營指揮清剿江西和鄂豫皖的共匪軍,陳獨秀那幫家夥,就交給你來處理了。”
何應欽回道:“吳鐵城來電說,陳獨秀態度相當倔強,仍不肯放棄他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他雖已被開除黨籍,但口口聲聲仍以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自居。現在,陳獨秀一案已經成為全國各大報紙的頭條新聞,蔡元培、柳亞子、胡適、傅斯年一大批社會名流紛紛發表文章,呼籲政府刀下留人。”
蔣介石不屑地說:“我看他就是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上海審不了陳獨秀,你馬上通知吳鐵城,把陳獨秀、彭述之等同案犯轉到南京來,改由你們軍政部軍法司審理。”
何應欽明顯不願接這個燙手的山芋,說:“中央組織部駐滬特派員黃凱在負責陳獨秀一案,軍政部不便插手吧?”
“對付陳獨秀這樣的大家夥,非你何敬之親自掛帥不可,黃凱你讓他跑跑龍套就行了。”
陳獨秀被捕,盡管他已被中共開除,仍是當時爆炸性新聞。許多報紙以通欄大標題在頭版頭條報道,有的還推出了社論。隻是他前兩次被捕時,全國一片抗議和營救聲。這次卻是要求政府寬大處理,刀下留人。胡適、翁文灝、羅文幹、柏文蔚等名流要員或致電蔣介石,或私下奔走,以求從寬處理。
1932年12月8日,世界著名自然科學家愛因斯坦給蔣介石拍來電報:陳獨秀是東方的文曲星,而不是掃帚星,更不是囚徒,請求給予釋放。
被譽為“世界二十世紀的三大哲學家”也相繼給蔣介石拍來懇求電。特別是英國人伯特蘭·羅素、美國人約翰·杜威更是陳詞灼熱,對陳獨秀一片愛心。
可蔣介石卻無動於衷。
當然,猶如雪片般發給國民黨中央和蔣委員長的,並非全是為陳獨秀說情,也有許多“義憤填膺”地提出“從速將陳處決”的意見。有單位發的——國民黨南京市黨部、廣東省黨部,以及許多軍隊的師黨部和地方的縣黨部;還有個人發的——湖南清鄉司令何鍵、新疆省主席金樹仁……他們陳詞激烈,把陳獨秀視為千古罪人,不殺不解心頭之恨。
何應欽試探著問:“對陳獨秀是殺是關是放,委員長既要我來處置,還請給我一個明確的指示?”
蔣介石稍做思忖:“目前不僅是國內,連不少外國名流像愛因斯坦,伯特蘭?羅素和約翰?杜威也都多管閑事,給我發來電報,要求赦免陳獨秀。怎麽處置陳獨秀,根據審理的情況再定吧?”
何應欽說:“那我就勉為其難,勸勸我這位久違多年的老朋友認清形勢,老老實實地和我們合作吧。”
蔣介石點點頭:“那樣當然是最理想的結果。”
車到大校口機場,身披外黑內紅鬥篷的蔣介石與何應欽從轎車上下來,立即被記者團團圍住。
記者提問:“委員長,據聞世界著名自然科學家愛因斯坦,被譽為‘世界二十世紀三大哲學家’的英國人伯特蘭·羅素和美國大學者約翰·杜威均給你發來懇求電,陳詞灼熱,請求你釋放陳獨秀,不知確有其事?”
蔣介石無動於衷,板著臉道:“陳獨秀雖已被共黨排除,但亦是共黨之鼻祖,危害民國,未戒組織社團鬧事之病。近年共黨殺人放火,陳獨秀乃始作俑者,故不可不明正典刑。”
夜幕籠罩下的上海火車北站,站台上軍警密布,警戒森嚴。一輛警車駛上站台,停在由兩節車廂組成的專列旁邊。警車門打開,下來了陳獨秀、彭述之一幹同案犯。
彭述之四下看了看:“夜半更深地把我們拉出來,我還以為上刑場呢,怎麽到火車站來了?”
陳獨秀說:“你還看不出麽?我們成欽犯了,可能是押解到京城去問罪開斬吧。”
軍官上前說道:“請上車吧。”
陳獨秀等人登上專列,空空的車廂裏,除了他們這幫人,就是幾名武裝軍人。
火車吼叫了一聲,吐出一陣白煙,“轟隆隆”開出了上海。
窗外,萬家燈火一掠而過。
彭述之說:“老先生,看見了麽?押我們的人換成軍人了。”
陳獨秀說:“管他呢?軍人警察,不都是‘草字頭’的走狗!一回事。我累了,抓緊時間好好睡一覺吧。”說完躺在長椅上,閉上了眼睛。
彭述之和其他人麵麵相覷,心事重重,難以入睡。
不一會兒,響起了陳獨秀悠然自得的鼾聲。
彭述之看看熟睡中的陳獨秀,不禁搖了搖頭,對其他人感歎道:“這老頭子,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能高枕無憂!”
專列穿過田野山川,一路疾馳。車窗外露出了魚肚白,村莊、河流影影綽綽。
陳獨秀醒了過來:“我好像沒睡多久啊,怎麽天就亮了?”
彭述之說:“老頭子你真是寵辱不驚啊,昨夜鼾聲如雷,睡得好香!”
陳獨秀說:“我這半老之人,對人生亦無所求。你才四十出頭,自不可與老夫同日而語。述之,來日方長,不要想許多,想多了隻能平添自己的煩惱與痛苦。
火車減慢速度,緩緩馳進了南京火車站。
陳獨秀從窗口看去,站台上站滿了持槍軍人,還有幾輛吉普車在下麵候著。
專列停下,押解軍官走進車廂:“請下車吧。”
陳獨秀等人下了火車,彭述之、濮德治、羅世凡等人被押上了蒙著篷布的大卡車。陳獨秀則被兩位軍官帶到一輛吉普車旁邊。
一位身著戎裝的將軍上前道:“獨秀先生,我是軍政部司法司司長王振南,請上車吧。”
陳獨秀登上吉普車,車隊立即駛出站台,向著南京城區而去。
出站後,彭述之等人乘坐的大卡車則駛向了另一方向。陳獨秀乘坐的吉普車在南京城區穿街過巷,來到國民政府軍政部大樓前停下。陳獨秀在王振南的陪同下走進大樓。兩邊辦公室裏,諸多軍人好奇地出來觀看,竊竊私語:
“這老頭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陳獨秀啊?”
“我前兩天還在報上看見他的照片了,沒錯,就是他。”
“想不到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如今也成我們的階下囚了。”
王振南將陳獨秀帶進二樓寬大的“部長辦公室”。
何應欽起身道:“仲甫,日本一別,我們有十多年未單獨見麵了吧?坐,請坐下說話。”
陳獨秀說:“道不同,不相謀,沒想老夫竟然會驚動你這老蔣跟前的大紅人。”
“仲甫說笑了,今天請你來,就是老朋友見見麵,隨便說說話。”何應欽拿出曾在北伐前國共第一次合作時簽訂的《兩黨領袖聯合宣言》,送到陳獨秀的手中,“你是兩黨聯合的發起者,也是簽字人,我們今天仍然希望能夠與你合作。”
陳獨秀把《宣言》推到一邊:“不合作的不是我陳獨秀,恰恰是你們國民黨!是你們的蔣委員長首先對我共產黨人大開殺戒的!”
何應欽說:“仲甫不要發火。過去的事,誰是誰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沒有誰能說清楚。我們還是放眼現實吧,你老兄實話告訴我,贛鄂皖等省的暴動,與你有無關係?”
“江西、湖北,安徽的暴動,均為斯大林派指揮,與我毫無關係。”
“好,好,作為當年在日本留學時的老朋友,我也真誠地希望你和共產黨一刀兩斷。”
陳獨秀正色道:“我從未想到要和共產黨一刀兩斷,而是斯大林容不下我這個共產黨內的反對派,王明、博古之流唯莫斯科馬首是瞻,才悍然開除了我的黨籍。”
何應欽說:“那還不是一回事?你都已經被共產黨開除了,還拿自己的熱臉往那冷屁股上貼?”
陳獨秀說:“主動脫離共產黨與被共產黨強行開除,性質當然不一樣,這涉及信仰是否改變的重大問題。”
“我的個老大哥噫,你何苦這樣迂腐?”何應欽擺擺手,“我今天不想和你探討信仰的問題,我也說不過你,而是要讓你清醒地認識到,你這案子的嚴重性。”
何應欽從案頭拿過一疊報紙,翻著說:“雖然共產黨已經將你這開山老祖掃地出門,不過,你的被捕,仍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成為當前社會上的爆炸性新聞。你看看這份《申報》,上麵刊出了蔡元培、柳亞子、楊杏佛等人合署的《快郵代電》,籲請政府刀下留人。你的學生傅斯年也發表了《陳獨秀案》一文,說政府絕無在今日殺這個中國革命史上光焰萬丈的大彗星之理!蔣夢麟、劉複、周作人、陶履恭、錢玄同、沈兼士等12人致電張靜江、陳果夫說情;胡適、翁文灝、羅文幹等也都致電委員長或私下奔走,以求對你從寬處理。”
何應欽說:“你老兄也別自鳴得意,雪片般發給國民黨中央和委員長的,並非全是為你說情的,也有許多人和單位呼籲從速公開將你處決。他們陳詞激烈,視你為千古罪人,不殺不解心頭之恨。不過,陳獨秀這三個字的分量,委員長和兄弟我還是知道的,我們也不希望你一意孤行,就此命喪黃泉。”
陳獨秀冷冷一笑:“敬之,你認為死對我陳獨秀來說,還能起到一丁點威脅的作用麽?”
何應欽說:“我還給你透一點風,你的老朋友柏文蔚昨日專門來京設法營救你,還來找過我。但委員長電話指示,凡是給你說情的文電,不管是誰打來的,一律不準答複。所以,對你進行公開審判,是免不了的。”
陳獨秀:“公開審判,獨秀敬謝不敏,我一定會好好準備,把法庭當作戰場,和你們大戰三百回合。”
何應欽說:“我承認在政治上你我之間互為對手,不過,在私人感情上,彼此間多少也還有一點朋友的情誼吧?仲甫兄,我在朋友家中曾見你手書的對聯一副,大氣磅礴,不斤斤於點畫之間,十指下發出意氣,有椎晉鄙之氣概,能否給我也寫一副啊?”
陳獨秀笑道:“這有何難?舉手之勞而已。”
何應欽指指旁邊的書案:“紙筆均已備好,請仲甫揮毫吧。”
陳獨秀走到書案邊,拿起大抓筆,在硯台裏潤潤筆,揮筆狂書:
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矣!
何應欽尷尬言道:“仲甫胸中,依然是烈焰衝騰,肝火萬丈啊。”
何應欽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翻閱著“陳彭案”卷宗,抬頭問黃凱:“黃特派員,陳獨秀一案主要是你們中組部在抓,我問你,這個供出陳獨秀的謝德盤,是個什麽樣的人?”
黃凱小心回答:“是陳獨秀的秘書,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哦,他還上過黃埔。”
何應欽眉頭一展:“謝德盤上過黃埔?呃,你拍個電報給吳鐵城,叫他馬上派人把謝德盤也送到南京來。”
“您的意思是親自審問?”
“審問是你們的事,我隻想搞清楚陳獨秀和江西共產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謝德盤講,現在的陳獨秀和共產黨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
“陳獨秀也是這麽說的,我想多方核實一下。哦,你給監獄方麵打個招呼,對陳獨秀和彭述之,看管要嚴,但生活上要給予照顧,不能像對待普通犯人那樣對待他們。這也是委員長的意思。”
“好的,我馬上給江寧看守所龔寬所長打電話。”
何應欽說:“陳獨秀精通中國文化,他有中國讀書人的傳統風範,他至今仍受著青年們的景仰,他有別於一般的共產黨人。我知道,一個長期處在他這樣位置上的人,要他改變信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此人性格相當倔強。他雖已被中共開除黨籍,卻在所寫的一係列文章中仍以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共黨導師自居……”
何應欽說:“對記者說的話你也相信?那不過是政治家的一種策略罷了。我告訴你吧,陳獨秀是在國際上有著重大影響的名人,這些天連杜威、羅素、愛因斯坦也給委員長頻發電報,要求釋放陳獨秀。以委員長的大智慧,我相信他是絕對不會貿然殺陳的。所以,你們要給予陳獨秀、彭述之比對待一般共黨分子更尊敬的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