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吃晚飯的時候，顧大嫂用筷子點點小匯頭上的腫塊問：“又打架了？”

小匯象得了結巴病：“不……是……嗯……”

顧大嫂起疑心了，緊緊追問：“說實話！媽媽喜歡你，否則，看我抽了你的筋！”

小匯隻得嗯嗯呀呀地說：“從學校出來，我和王希、明芳……”

“什麽什麽？誰讓你又和他們在一起的？”顧大嫂啪地把筷子一放。小匯最怕媽媽“打雷閃電”，急中生智，指著小舅說：“小舅也和玉琳姐在一塊的……哦喲……”他伸在桌子下麵的腳被狠狠踩了一下，小舅的眼珠瞪得快要掉下來了。“你為啥用大皮鞋踩我呀？哦喲……好痛！我偏說，你是和玉琳姐在一塊的嘛。”

顧大嫂臉發白了：“慶平，是真的？”

小舅用下巴頂著胸，從鼻孔裏吐出一個“嗯”字。

“你呀你呀，禾下姑娘千千萬，為啥非找她呢？你在學校造大叔的反，嬸娘會同意玉琳嫁給你嗎？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小舅的臉青灰青灰的，放下碗跑到裏間去了。小匯一下子同情起小舅來了，趴到小舅肩上，湊著小舅的耳朵說：“小舅，別急。我幫你去問明芳，讓明芳去問嬸娘，好嗎？真的，我能打聽到的，我們和明芳要好了，不過和你們不一樣。你和玉琳姐將來和爸爸媽媽一樣……”

叭！屁股上又挨了一掌，顧大嫂又好氣又好笑地

慎他：“你懂個屁！什麽和爸爸媽媽一樣！”

底樓的天井打掃得幹幹淨淨，嬸娘在綠蔭蔭的葡萄架下鋪上一張小圓桌，端上香噴噴的綠豆稀飯，還有四碟菜：皮蛋、醉雞、油炯烤夫、蔥拌豆腐，一家人圍攏著吃飯。

嬸娘一個勁地往明芳碗裏夾菜，明芳卻不象平常那樣猛吃，她象看戲文裏的人物那樣盯著玉琳姐看，還對著玉琳姐眨眼睛，害得玉琳姐臉紅得象火燒，埋著頭幾乎要伸進粥碗裏去了。嬸娘用筷子戳了一下明芳的腦殼：“快吃飯，擠眉弄眼的幹什麽？”

玉琳姐恐慌地盯著明芳，生怕她說出什麽來。明芳用手指著葡萄架說：“嬸娘，我想問問玉琳姐，啥時候結葡萄呀？”說完又衝著玉琳姐咧嘴笑。嬸娘看看玉琳，又看看明芳，覺察出什麽了，把筷子一放說：“明芳，有事瞞著嬸娘，是嗎？”

明芳肚子裏象有幾百條小蟲子在爬，癢極了。按習慣，她是芝麻粒大的事也會告訴嬸娘的，可是吃飯前玉琳姐千叮萬囑，還許了她一條綢裙子，她隻好把話悶在肚子裏。此刻，被嬸娘一問，話都湧到舌尖了，她臉憋得通紅，求救似地看看玉琳姐。

“你說不說？不說，把你送到你爸爸媽媽那兒去，嬸娘不要你了！”

嬸娘平常待明芳比親生女兒還親，明芳覺得惹嬸娘生氣太對不起她了，唉，算了，隻好犧牲綢裙子啦。“嗯，嬸娘別生氣呀，沒啥大事，隻是王希說的，玉琳姐和小匯的小舅將來和爸爸媽媽一樣的……”

嬸娘楞住了，直勾勾地看著玉琳。玉琳的眼淚叭嗒叭嗒掉下來了。

“你，你難道忘了，慶平當初造你爹的反，多狠心哪……”嬸娘提起大叔，眼圈就紅了。

明芳乖巧地替嬸娘倒水，還替嬸娘捶背。嬸娘把明芳摟在懷裏：“還是明芳孝順，你玉琳姐找了男朋友就不顧爹媽了！”

“媽：”玉琳急切地說：“這兩年，慶平年年到公墓去看爹的呀。”

“唉，我一想起他領著丫幫人闖進我們家的情景，心就痛……”嬸娘搖搖頭說。

明芳一歪頭，認認真真地說：“嬸娘，我們老師說，娃娃學走路沒有不摔跤的，有缺點，改正了就好了。小匯的小舅早改了，前幾天報上還登他搞革新的事呢。你怎麽總用老眼光看人呀？”

嬸娘被明芳說得一句話都答不出，玉琳姐忙盛了碗熱稀飯遞給她，嬸娘默默地接過了，三個人悶聲不響地吃完了飯。

洗碗的時候，玉琳姐揪住明芳的小辮說：“快嘴丫頭，看我撕了你的嘴皮子。”

明芳一撅嘴說：“你撕你撕，以後小狗才幫你們說話呢！”

玉琳姐連忙鬆開手：“好妹妹，我跟你鬧著玩的呀，你不是要綢裙子嗎？明天就給你買！”

“沒羞，想當新娘子，看急得……”明芳用手指劃臉頰，玉琳姐撲上來打她，打得一點不痛。明芳看玉琳姐的臉，眉毛眼睛都在笑，笑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