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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心究竟有多寬有多長有多高?男人的心裏裝進了事業真的就沒有女人的位置了嗎?一個男人的心裏真的可能沒有女人的位置嗎?舞月在夜晚,在跟朱墨陌生人般地躺著的時候發出無奈的疑問。自從被朱墨撞見自己從鄭仲平的汽車中鑽出來以後,他們之間便有了一片沉寂的沙漠。他們應該有許多事要解釋,要溝通,甚至像某一天早晨聲嘶力竭地吵一通、摔碎幾件東西也好。可是他們都害怕、都回避、都壓抑,以致後來他們都懶得開口了。要是朱墨仍像撞見舞月從鄭仲平汽車裏鑽出來那晚一樣表現出沉默的憤怒、妒忌、尖刻,那麽舞月就知道他心裏有她的位置,吃醋就是相愛的代名詞嘛。可是朱墨很快就將醋態隱去,第二天一早,舞月聽見他早早地起床,便委屈地將自行車鑰匙丟在他身上。要是他爆發出來,罵她,更尖刻地刺她,激怒她,他們就會爭吵,舞月就會趁勢哭泣,申辯,解釋。可是朱墨顯得那樣理智,將鑰匙拾起輕輕放在舞月枕邊,說:“還是你騎吧,我擠得動車。”又說:“要不要我幫你把自行車搬下樓?”平常這種話用得著問嗎?舞月貼氣搖搖頭,朱墨就真的不幫她搬自行車了,這使舞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平靜不是和解而是冷淡。舞月在設計院辦退職手續出乎尋常地順利,設計院搞改革,正愁人多得沒地方塞,誰想走統統開綠燈。舞月去鄭仲平公司上班前一晚對朱墨說了,她期待朱墨反對,朝她發火,以丈夫的身份命令她不準去,這樣她又有了機會向他評理,向他解釋,向他傾訴苦衷。可是朱墨卻平淡地有點疲憊地說:“蠻好嘛,否則鄭仲平會以為我們太不領情。”朱墨的疲憊的平淡使舞月有點恐慌,這隱意著他對她的事不感興趣,她在他心中已經沒有位置了。
朱墨侮晚遲遲而歸,經常倒頭就睡,奸聲雷動。舞月凝視熟睡、的他,四方麵龐好像縮小了一圈,額角上竟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白發,舞月的心抽緊了,抑製不住衝動想去吻他撫慰他。他的麵部五官的曲線一直很讓她動心的,想起以往曾經有過的兩情相悅親密無間,舞月就會焦渴得渾身燥熱。他們已經許多天沒有肌膚相親了,在描圖間的時候模常常跟她歎苦經,瑾的丈夫去日本扒分已經兩三年了,鈔票是經常寄回來的,模說:“這種話對別人我是萬萬不會講的,女人沒有男人在身邊真不是個滋味呀。”那時候舞月不體會桂的心情,古人不是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可是現在舞月完全理解了模的心情,她和朱墨雖然近在咫尺可夜夜徑渭分明猶如遙隔天涯,沒有了肌膚相親,那心心相印的默契也隨之消失了。每當舞月饑渴難擋想主動進攻的時候,她總是望而生畏,怯而止步,躁動一番又抑製住了。他的輪廓雖然仍舊讓她動心,可他的心已經難以捉摸地疏遠陌生起來。在旁人看來他們夫妻仍是那樣相敬如賓恩愛如初,隻有舞月自己清醒地恐慌地注視著他們的感情大廈,外表是那樣美輪美灸,但內部結構已經鬆動,她時時提心吊膽會不會有一天它會轟然倒塌?辦好退職手續那一天,模拉著她去肯德基炸雞店吃午飯,兩人爭著要請客,你買我也買,買了一大堆,誰都不想吃了。柱難得動真情,眼淚汪汪地拉著舞月的手說:“你這一走,描圖間我真不想進去了,滿眼俗不可耐,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橫抹把眼淚又說:“我男人這兩天就要回來探親,他信上說見了麵有重要話對我說,我真有點嚇絲絲,什麽話偏要見了而說?不要突然之間帶個私生子回來,這種事體報紙雜誌上登得夠多了。”舞月隻好虛虛地安慰她:“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攫說:“舞月還是你好,夫妻相守,窮是窮點,恩恩愛愛。”舞月脫口說:“現在有哪對夫妻不是湊合著過呀!”橫淚痕未幹又起勁了,瞪出眼問:“怎麽?你跟你那位吵架了?”舞月馬上冷靜地權衡:是強裝著幸福美滿的樣子好呢?還是讓模把自己夫妻失和的真情傳得滿天下都知道的好?人人都知道舞月是幸福美滿的,已經幸福美滿的人似乎就不可以不幸福美滿,這種感覺跟當了官不能不當官的感覺差不多。舞月權衡下來采取了前者,雖然她已經對硬裝出幸福美滿的樣子很不耐煩了。她輕輕拍了模一下,說:“你又瞎起勁了,這句話現在不是很時髦嗎?”模歎了一口氣:“你是個例外。”
這天舞月接到社科院打來的電話,說是姐夫楊嘯舟出國訪間明天就要回來了,下了飛機馬上麵對妻子突然去世的殘酷現實,家屬中最好去幾個人,幫著一道做做工作。半個多月來舞月心裏的劇痛已漸漸凝固而趨於穩定,接了這個電話那痛又膨脹開來拳打腳踢了。她實在害怕親口將姐姐去世的消息告訴姐夫,她怕再一次承受悲傷的衝擊波。最佳方案是她和朱墨一起去機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總會有所克製,總會冷靜許多的。她把這個意思對婆婆說了,婆婆先是表示讚同說:“朱墨應該去接接楊嘯舟的,他們連襟平常也蠻談得來。”隨即馬上又說“不曉得朱墨是否請得出假?他們廠裏正在開職代會呀,他沒告訴你?”舞月輕輕說:“我知道的。”她不願讓婆婆知道她從不過問朱墨廠裏的事,就像朱墨從不過問她在鄭仲平公司裏的事一樣。
舞月到公司上班後多了許多應酬,晚上也是常常不回家吃飯,或者早上早起趕做幾個菜,晚上讓婆婆熱一熱;或者買點熟萊放在冰箱裏,婆婆隻要泡隻紫菜湯就行了。可是婆婆的怨言總是不絕於耳:“小菜熱上熱下還有什麽味道呀?維生素C都破壞了!好好正是最需要維生素的時候。”或者說:“紅腸方腿都是煙熏過的,有致癌物質,怎麽好讓小孩子多吃呀!”舞月知道婆婆對她調往鄭仲平公司很不滿意,隻好裝聾作啞。
這天舞月跟鄭仲平告了假,推卻了一個客戶的宴請,趕回家做了幾隻可口的小菜,陪婆婆和女兒吃了晚飯,便開始心神不寧地等朱墨回家。舞月常規星期天休息,朱墨廠休星期二,他們碰麵的機會都很少,晚上睡覺前碰到,永恒的話題是好好的身體和成績。舞月陪婆婆看電視時就在考慮如何向朱墨開口,要他明天下午陪自己去機場接楊嘯舟。舞月早就感覺到朱墨不喜歡楊嘯舟,朱墨背著姐姐常說楊嘯舟的出名是被輿論哄出來的,其實名不符實,朱墨還說楊嘯舟的社會學理論其實沒有理論,隻是新名詞的堆砌,趁社會思潮混亂之際哄哄頭腦簡單的大學生。報社記者采訪姐姐寫了長篇通訊《心靈的金鑰匙》,最後一段介紹身為名人的丈夫如何支持妻子獻身平凡而偉大的教師工作,朱墨看了後不以為然地說:“言過其實。”舞月想,要勸得朱墨請了假陪她去接楊嘯舟,隻有借姐姐的力量了。舞月也知道,姐姐在朱墨心中猶如獸中之王,雖死雄風猶存。婆婆坐在沙發上早就呼嚕不斷了,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再見”兩個字,隨後“沙”地一聲一片白光,朱墨仍未回家。舞月關掉電視機,叫醒婆婆讓她上床睡去。婆婆說:“你也睡吧,用不到等朱墨的,廠裏麵現在正是性命炊關的時候。”舞月靠在**看看晚報,看著看著就迷糊過去,做起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無頭無尾無根無據的亂夢來,後來夢裏麵有一隻鬧鍾鈴鈴地響起來,舞月睜開眼,看見窗口已蒙蒙亮,鬧鍾在朱墨的被子裏鈴鈴地鬧,昨天晚上朱墨何時回家何時上床她竟一點不知道。朱墨怕上班遲到,特意買了隻小鬧鍾,又怕鬧醒舞月,夜夜塞在被窩裏。舞月曾經想問他,鬧鍾硬邦邦的路在腰間難不難過?轉而想想,誰讓你自找的?便由他去了。舞月看見朱墨眼睛還沒睜開人已經跳下了床,跌跌衝衝地穿衣服套褲子,心想這種時候跟他講去接楊嘯舟的事,十有八九要碰釘子的,算了算了,別指望他了。
起床後舞月首先給奇奇打電話,她想讓奇奇陪她去接楊嘯舟也許更好,奇奇不會悲痛得喪失理智,至少能為自己壯壯膽。電話鈴響了半天,響得舞月又有點汗毛凜凜了,姑媽才來接電話。姑媽說:“舞月是你呀,我還當又是什麽人打錯號電話呢,存心不接,氣氣他!”舞月又好氣又好笑,間:“姑媽奇奇還在睡懶覺嗎?”姑媽便唉聲歎氣地抱怨起來:“這個丫頭這兩天像著了魔似的,深更半夜回來一大早又出去了,間間她,她說她有自自。到底不是十月懷胎養的不貼心呀裏你找她有事嗎?”舞月說:“楊嘯舟下午到,我想叫奇奇陪我去接接。”姑媽說:“她中午會回來的,回來換行頭,天天兩三套衣服,花哩胡哨的不知搞什麽名堂。講講她,反過來說你跟不上潮流!我叫她下午陪你去,應該去的,我就不去接了,我怕心髒病一發作反而給你們添麻煩。”
楊嘯舟的飛機傍晚才到,奇奇二點多鍾就來叫舞月了,她穿了一套橙色的大花的時裝裙,花蝴蝶似的。婆婆眯了眼睛說:“奇奇呀,你到機場去接人,穿了這麽漂亮作什麽?”
“俞老師,你不曉得,穿得漂亮點自我感覺就好,好運道就會被你招來。”奇奇笑眯眯地說。
“年齡不小了,規規矩矩找個對象吧。”婆婆像牧師規勸教徒。
“俞老師,快啦,我會請你喝喜酒的。”奇奇皮厚,還是笑眯眯地說。
奇奇跑進舞月房中,跌進沙發,連連叫;“吃不消吃不消,二表姐我真佩服你,能跟這樣羅嗦的婆婆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要我一天也受不了。”
舞月說:“天底下沒有婆婆不羅嗦的。”
奇奇說:“所以我要再嫁人就要嫁沒爹沒娘的孤兒,從前梁光明家一大幫子公公婆婆小姑大舅,不住在一起也夠嗆!”
舞月說:“我可提醒你,鄭仲平可是父母雙全有兄有妹的呀。”
奇奇翻翻眼皮說:“算了吧你那個鄭老板,講了半天也沒讓人見上一麵!”
舞月說。“我已經跟他說起過你,最近他特別忙,待他空些我來安排你們見麵。”
奇奇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得意地走了幾步,在舞月跟前立定:“二表姐不勞你大駕了。鄭仲平的名字最近屢屢在各大報刊上出現,他們公司,噢,現在應該說你們公司在浦東投資的項目很大,看來鄭仲平是要為它貢獻一生了。官方接待他的規格逐步升級,本姑娘對他的興趣便逐漸減少,我可不想陪他在中國披荊斬棘。再說,本姑娘已經有中意郎君啦!”
“噢?”舞月略有驚奇,說:“什麽樣的?別在我而前賣關子。”
“美國伍克蘭特公司董事長,老婆前幾年病故,兩個兒子都已成家獨立生活,他是孑然一身,擁有一幢洋房兩處別墅……”
“等等,”舞月打斷她:“是不是你說的那個盯住你不放的老頭?兒子都已成家?他好當你爸爸了吧?”
奇奇一笑說道:“二表姐你又俗氣了,真正的感情是超越時空和年齡的。他紳士風度,文質彬彬,待人溫柔得不行,我大概會愛上他的。”
“他向你求婚了嗎?”舞月間。
“他對我一見鍾情,恨不得馬上舉行婚禮,可我沒答應,這點架子總要搭搭的,不要讓他覺得我這麽賤:”奇奇還挺清高。
“他是來投資的嗎?打算在上海長住?"舞月又向。
“他要長住上海我就不找他了!”奇奇笑著說,“他回來探親,40年沒回米了,其實也沒什麽親人,主要任務找老婆。他說美國姑娘或者關國化了的姑娘都不是當老婆的料,頂多做做grilfirend了。”
“既然是好事,為什麽還瞞著姑媽?”
“老太太拎不清,又要給我上政治課,破壞情緒!”
“你總要告訴她的呀!”
“時機未到。時機一到,真神自然會出場的!”奇奇格格地笑了。
婆婆伸進腦袋:“你們還不走啊?時間不早了呢!”
“這就走了。”舞月應了聲。
“急什麽,我們叫Taxi,”奇奇故意大聲說。
“不要那麽闊氣好吧?”舞月拍了她一下。
奇奇手一揮:“怕什麽,密斯脫白會報銷的。”
舞月說:“原來他姓白呀?”
奇奇用手按按嘴唇:“你婆婆好像在門外偷聽我們講話!”
舞月更重地拍了她一下:“不要亂講!”
“二表姐,我看報社記者也應該來采訪你,文章題目我都替他想好了,叫作當代趙五娘式的好媳婦。”奇奇說罷捧腹大笑。
舞月笑不出來,心憂憂地想:“姐姐的事還沒有著落,悲傷已在人們心裏淡薄了!”
舞月和奇奇叫了部出租車到了飛機場,看見社科院來了一大撥子人,都惶惶不安的樣子。公安局的杜隊氏和那個小警官也米了,一見舞月就迎了上來。
“杜隊長,你來機場是接人還是來抓人?,奇奇挑釁地間。
杜隊長笑笑:“我們考慮楊嘯舟乍聽這噩耗會承受不住,我們可以向他介紹案情,幫助穩定情緒。另外我們還想跟他一起回家,他是男主人,再看看現場少不少什麽東西。”
奇奇說:“聽人介紹你是破案高手,怎麽這個案子好長時間了還破不了呢?”
杜隊長並不回答奇奇,卻對著舞月說:“你上次提的間題非常關鍵,真要有念頭自殺的人不會匆匆忙忙慌慌張張吞服安眠藥的。我最近又查閱了一些藥物資料,如果是苯巴比妥中毒死亡的人,他的胃裏基本上不會再出現藥片碎粒,藥片已完全消化被胃壁吸收。你姐姐胃裏仍有藥片殘渣,說明她服藥後不久已經死亡,苯巴比妥的毒性還沒有滲入她的血液。”
“這樣就可以排除姐姐自殺的可能了吧?”舞月激動地向。
杜隊長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現在我們又請了市局最有經驗的法醫和華山、瑞金等大醫院的內外科專家來重新解剖屍體,一且有結論我會很快通知你的。”
“謝謝……”舞月剛張口就說不下去了,眼淚咕咕地流出來。
“唉呀二表姐,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哭,你看看,飛機已經到了,待會是你勸大姐夫呢還是我勸你們?”奇奇說著,拖著她往出口處擠。
杜隊長攔住了她們,說:“你們暫時回避一下行嗎?我和單位裏的人先找他談談。諾,你們到我們的譽車上先休息一會如何?”
舞月現在對杜隊長有了信任感,點點頭,拉著奇奇朝外走。奇奇憤憤地說:“莫名其妙,故弄玄虛,憑什麽不讓我們跟大姐夫報喪!”
“這還不好啊?我正愁如何向姐夫啟口呢!”舞月籲了口氣。
她們在警車中坐了一會,時間好難熬,奇奇閑不住,跟公安局的小司機聊得上天入地。舞月覺得車子裏很悶,有點嘔吐的感覺,她下了車站在廣場上,心裏緊張得很,想見姐夫又怕見姐夫。遠遠地看見一群人走來了,社科院的兩個同誌左右兩邊扶住一個高個男子,那就是姐夫呀。舞月釘子般地立定,等待姐夫一步步走近。姐夫麵容灰敗,目光無神,看見舞月,便掙脫兩邊的牽扶,口呼著“書月”朝舞月衝過來,一把抱住舞月,下巴略在舞月瘦削的肩上,纓纓地哭了起來。舞月從沒見姐夫這樣地失態過,她用整個身體支撐著姐夫的重量,自己也已經淚滿胸襟了。
楊嘯舟是執意要去看妻子的屍體,被杜隊長勸住了,杜隊長說:“現在要進行第二次解剖,希望你配合,也希望你節哀,我們會對範書月的死做出最符合客觀事實的結論的。”於是兩輛車一起開往楊家。
杜隊長邀楊嘯舟乘坐他們的警車,一路上杜隊長間了他許多間題,你出國前發現範書月有什麽異常嗎?家庭有什麽矛盾嗎?經濟上有什麽困難嗎?楊嘯舟神色茫然,隻是默默地搖頭,一句話也不說。楊嘯舟的臉部線條很曲折,高處高,低處低,山高湖深,具有米開朗基羅雕塑的魅力,50多歲的人了依然頭發濃密且烏黑,說他是個美男子一點不過分的,據說他到大學裏去演講,被大學生特別是女大學生圍住一個小時脫不了身。舞月記得姐夫作為毛腳女婿頭一次到範家亮相時拎了兩瓶杜康酒送給未來的丈人,這在60年代初已是很厚的見麵禮了。母親簡單炒了兩隻菜留他吃飯,他吃了淺淺兩小碗就放下筷子,彬彬有禮地說:“你們慢用。”母親讓他再喝點雞湯,他用勺舀了往嘴裏送,剛端下爐子的雞湯漂著一層油,燙得他臉都漲紅了,仍不失風範地笑著,連連稱讚湯鮮。母親當晚就說了:“這個小楊武會做人,我們書月沒心沒肝大而化之,不知以後相處得好嗎?”母親實在是祀人憂天了,朱墨要有姐夫的一半精於世故就好了,朱墨頭次上範家門,拎了兩包茶葉筍幹,臨到了門口硬塞給了舞月。吃飯的時候,朱墨一張臉浸在碗裏哼詠哼味吃了滿滿三碗飯外加一碗泡飯,那時候父親已經去世,經濟不寬裕,桌上隻不過鹹菜豆板酥鹹菜炒蛋鹹菜豆腐湯而已。母親倒像是蠻喜歡他,說他厚道實在不做假,跟父親年輕時的脾氣一模一樣。就是不大會鑒貌辨色,將來會不會吃虧?母親這個憂慮倒是憂慮對了。舞月不好回憶往事,想起來就痛徹心肺,淚如湧泉。
一行人進了大樓,一同乘電梯的幾個鄰居一聲接一聲地說:“楊先生,不要太難過了呀!楊先生,自家身體要保重呀!”可見楊嘯舟平常人緣蠻不錯的。越接近家門,楊嘯舟的腳步越是緩慢,像是害怕那變得寂寞冷清了的家。小科大概聽到了聲音,撞開門衝出來,撲進父親懷裏,嗚嗚地哭著。楊嘯舟撫者兒子的腦袋,烯噓著說:“孩子,放聲哭吧,哭出來會好過點的。”小科便嗚咽著說:“爸爸,我們對不住媽媽呀,是我們對不住媽媽呀……,舞月打了個寒嗓,氣都透不過來,抓住小科的臂膀搖撼著間道:“你們怎麽對不起姐姐了?啊?小科你說呀?”小科不說了,一個勁地哭。楊嘯舟一邊揍鼻涕一邊說:“是我對不住書月,書月又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務,渾身都是病,可我老是出差,老是趕稿子,老是到處講學,無法為她分擔……她胃不好,心髒不好,經常頭暈,這次我從國外特意帶回了特效藥,想讓她好好調理調理,沒想到……”他說不下去了,手掌捂住麵孔,眼淚從指縫中湧出來。奇奇也開始抹眼淚了,說:“大姐夫你不要再自我譴責了,弄得人家心裏都不好過。”社科院的一個同誌彎下腰湊到跟前說:“老楊,你情緒不好,明天下午的考察報告會是不是推遲一段時間?”楊嘯舟用力一將臉,將淚甩在地上,說:“不,不用……書月她不會高興我為了她而推遲工作,書月她是最最敬業的呀!”
杜隊長靜樸地等幾個人哭得累了,聲音啞了,眼淚也流得差不多了,才站起米說:“楊嘯舟同誌,你家裏的東西你兒子基本都看過了,沒缺少什麽。就大櫥裏的那個抽屜他找不到鑰匙,你是不是查看一下?”
“我情願家裏的東西偷個精光,隻要人在……”楊嘯舟咬牙切齒地說。
“查還是要查一查,配合我們盡快破案呀!”杜隊長說。
於是楊嘯舟跑到一隻書櫥前,手伸到書行裏摸了一會,說:“鑰匙還在的,不會少什麽的。”
杜隊長說:“還是開了抽屜看一下吧。”
楊嘯舟打開了抽屜,翻了翻,忽然失聲“哎呀”,杜隊長連忙問:“什麽事?”機嘯舟抬起頭驚恐地說:“少了一張一萬塊的定期存折!”
吮嘟哪,小科倒開水打翻了杯子。舞月連忙幫他擦水揀碎片。
杜隊長問:“定期存折什麽時候到期?”
“已經到期了,出國前事太多,我原想回國後去取的。”楊嘯舟麵色慘白。
杜隊長又間:“會不會是範書月有什麽急用?”
楊嘯舟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會的,書月根本不曉得鑰匙在哪,她心裏隻有學校,從來不過間經濟上的事。”
杜隊長皺緊了眉頭,摩掌他的青下巴,然後用塊手帕將那把切匙包起來裝進隨身帶的公文皮包中。
奇奇咬著舞月耳朵說:“看看吧,還是謀財害命。”
舞月心裏一陣陣絞痛,姐姐啊,難道你前世作了什麽孽?為什麽死還要死得這麽不太平?
杜隊長他們先告辭了,舞月送他們到電梯口,舞月現在感到唯一的依靠是這個看上去老沒睡醒胡子拉碴的杜隊長了,舞月淚眼婆婆地對他說:“老杜同誌,我姐姐好慘哪,你一定要替她伸冤哪!”
杜隊長沉重地點點頭,忽然問:“你姐夫和姐姐平常關係真的很好嗎?”
舞月緊張地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杜隊長說:“我隨便問間。剛才開電梯的阿姨拿上來一大堆信件,我翻了翻,沒有一封是你姐夫給你姐姐的。出國訪間這麽多天,怎麽不給妻子寫一封信?”
舞月想了想,猶豫地說:“大概姐夫在國外太忙了吧……
杜隊長笑笑,不再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