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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商樺的室友結伴去看電影了。她和闞文哲去學校附近最大的自助超市買菜,打算自己做飯吃。
“你向校長匯報了嗎?”商樺推著購物車,在掛著“特價”大牌子的櫃台前停住腳。
“匯報了。”闞文哲說,“校長聽了以後很生氣,又找書記和紀委書記一起開會,最後決定必須報警。一來,拉學生去陪酒這種事太惡劣;二來,這事可能和沈萌的死有關,必須通知警方。”
警方打算先按兵不動,暗中對金百合餐廳展開偵查。能在大學城裏蟄伏這麽久,還能躲開監管,背後必定有門道。他們打算順藤摸瓜,找到這家黑店的幕後老板之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把那些人渣都抓起來才好。”商樺覺得解氣。
“警方說又掌握了沈萌之死的一些新線索。”闞文哲說,“加上夜總會的事情曝光,說不定很快就有新的進展了。”
“如果沈萌真是鄒巍殺的。”商樺說,“我們學院這次可惹上大麻煩了。”
“現在還不好說吧。”闞文哲從貨架上拿了一包魚香肉絲的半成品,“鄒巍怎麽能夠進入女生宿舍,殺了人之後離開,卻不被察覺?”
“宿舍又不是金庫,其實管理並不嚴格。”商樺說,“我記得你給我們學院學生做過安全講座,提到宿舍樓有三條樓梯,兩個門——正門和側門。早上6點到晚上24點,正門開放,有管理員值守。而側門是早上6點到晚上8點開放,有管理員值守。也就是說,晚8點以後,側門就沒有人了。”
“但是管理員下班時會鎖門。”
“隻是一道電子鎖。”商樺說,“這樣可以保證萬一發生火災之類的險情,值夜班的管理員能迅速打開門,讓學生逃生。這也是你講座時說的。”
“你記得還挺清楚。”闞文哲點頭,“是這樣的。”
“開鎖的卡在宿管員手裏。”商樺說,“鄒巍經常去找沈萌。他和宿管員阿姨關係很好,經常給她們塞水果,買飲料。他完全有機會趁阿姨不注意偷到卡。”
“就算他能進樓,宿舍樓裏那麽多人都沒發現他?”
“進了側門就是西側樓梯。”商樺說,“側門關閉後,學生從正門出入宿舍樓,幾乎不會去走西側樓梯了。沿著樓梯上二樓,斜對著樓梯口的就是沈萌的房間。晚上9左右點,大部分學生還在上自習沒有回宿舍。鄒巍不被發現也是正常的。他殺死沈萌,將屍體吊起來做出自殺的假象,然後下樓鎖上門。”
“但是他為什麽要殺死沈萌?”
“沈萌威脅要告發他介紹女生陪酒的事。”
“你認為,沈萌說的把柄就是陪酒的事?”
“難道不是嗎?”
“但是除了沈萌,很多人都知道這事。”闞文哲說,“邱羽,許伊依,徐莉苓……還有那些去夜總會陪酒的女生,他總不能把她們全殺了。”
“其他女生都被他嚇唬住了。”商樺說,“徐莉苓和他沒有什麽矛盾,鄒巍認為她不會去告發他。隻有沈萌,這些天一直和他吵。所以鄒巍才對她下手。”
“可是我還是覺得……”闞文哲的話被電話鈴聲打斷了。警方到學校調查沈萌的案子,需要保衛處的人配合,處長叫他馬上回去。“可能是有了新的進展。”闞文哲把購物車交給商樺,小跑著離開了超市。
商樺也懶得買菜了,到附近一家快餐店買了漢堡和薯條,回家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晚上8點半剛過,闞文的電話打了過來,問她能不能找到鄒巍。
“我有他手機……”
“他手機關機了。”闞文哲說,“找遍整個學校也找不到人。和同宿舍的學生說,他下午沒去上課。現在正在發動人手尋找。你能過來嗎?”
“我馬上過去。”商樺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騎車趕到學校,直奔男生宿舍,看見樓下停著一輛警車,圍著一些議論紛紛的學生。黃副院長站在樓門口,滿腹心事地盯著地麵。
“黃老師,怎麽樣了?”商樺跳下車。
“還沒找到鄒巍。”黃副院長說,“我剛和他父親通過電話,他沒有和家裏聯係過。”
闞文哲從樓裏走出來。“警方檢查了鄒巍的宿舍。”他對商樺和黃副院長說,“沒有找到能提供他下落的線索,但是意外地在他床下的一個紙箱裏發現了一打作弊器。”
“什麽作弊器?”商樺一驚。
“就是幾個月前,咱們學校作為考點,承接國家會計師等級考試時,從幾個考生身上搜出來那一種。”闞文哲說,“有一個類似手機的接收器,可以塞在衣服裏,接收數據,把答案傳入塞進耳朵的耳機。”
原來應佳妮在沈萌宿舍裏看到的幻象是作弊器和耳機,闞文哲沒敢對其他人明說。大學城裏各個學校都會定期承接國家和省級的考試,作弊和反作弊的鬥爭也是愈演愈烈。
“我記得當時通報了。”黃副院長說,“被抓住的考生交待,是看了網上的廣告,在大學城外的某市購買的。沒想到巡考拿了探測器,他們沒來得及關閉作弊器的接收器,就被抓住了。”
“現在看來他們沒說實話。”闞文哲說,“鄒巍一個人用不了那麽多作弊器,所以他肯定不是買主。年底又要考試了,最近聽說有人在網絡上和學生裏兜售作弊器,沒想到竟然是鄒巍。”
“這孩子到底在背地裏還搞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黃副院長又開始擦汗了,“欺騙和逼迫女同學去秘密夜總會陪酒,賣作弊器,還涉嫌殺人……”
“黃老師,我聽幾個學生提起過,沈萌曾經約您去一家酒店?”闞文哲試探道。
“啊,那件事,我已經和警方說過了。”黃副院長解釋,“那是前陣子的事了,一天大清早7點多,沈萌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去一趟南大都賓館,還一再讓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聽沈萌語氣很著急,黃副院長立刻叫了輛車趕了過去。在酒店5層的一個標間裏,她見到了神色緊張的沈萌。問起個中緣由,女孩沉默許久,先是說鄒巍有問題,但立刻又改口說沒事,扭頭跑了。
“到底有事沒事?”商樺又感到一陣頭疼襲來。
“看她那樣子一定有事。”黃副院長追著沈萌出了酒店,但她無論如何不肯再說什麽,急著跑掉了。
“您知道她去那家五星級酒店做什麽嗎?”闞文哲猜測,沈萌是知道了鄒巍賣作弊器的事,所謂的醜事應該就是這件事。鄒巍如果和有組織的作弊團夥有關係,被抓住是一定會坐牢的。沈萌本想對黃副院長揭發他,但事到臨頭又心軟了,畢竟他們談過戀愛,不能說一點感情都沒有。於是,沈萌隻得沒頭沒腦地跑掉。不過,她約黃副院長去酒店還是很蹊蹺,有事可以去老師辦公室談,再不濟,在校外找個咖啡館坐下聊也行。記得曾經有學生看到沈萌和黃副院長一起吃飯,當時有傳言說是為了出國的事。現在看來,沈萌一而再的和黃副院長接觸,應該是有別的目的。
“我問過酒店,她是頭天晚上開了房間住進去的。”黃副院長和酒店的經理說了半車好話,曉以利害,人家才答應幫她查一下女孩的開房記錄。“但從我進去時的狀態看,她應該是一個人住在哪裏。”黃副院長一個勁兒地搖頭,“我也不明白,她自己跑去酒店住一晚上,一大早約我去那裏見麵是什麽意思。”
“後來您沒再找沈萌問問?”
“我想過,但你們知道這些孩子,吃軟不吃硬。我本打算等一陣子,觀察觀察再說。”黃副院長花白的頭發在秋風中輕輕顫動,“沈萌最近幾個月一直有點怪。”
“怎麽怪了?”商樺問她。
“這孩子好多次說想約我聊聊,但是等我有時間了和她見麵,她又總是顧左右而言她。”黃副院長回憶,“之前說請我吃飯,找了家西餐廳,說那裏安靜沒人打擾。我有工資,她還是學生,所以我說還是我請客。聊了半天,也就是學生裏那點雞毛蒜皮。雖說我也想多了解學生,但看她的樣子,肯定是有話沒法直說。”
“沈萌一直知道鄒巍在外麵夜總會裏的勾當,說不定對鄒巍賣作弊器的事也知道點內情。”商樺猜測,“她約您出去大概是想揭發又難以啟齒。”
“可是去突然去酒店住一夜還是不對勁。”闞文哲嘟囔,“那家酒店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砰!一聲巨響打斷他們。對麵女生宿舍二樓的一扇窗戶裏閃動著火光。火災報警器犀利地響了起來。宿舍樓裏的女生尖聲叫著,大喊著,哭著從樓裏跑出來。
“著火了!”黃副院長大驚,“怎麽回事?剛才那爆炸聲是怎麽回事?”
闞文哲打電話向消防隊求救。宿舍裏的火看起來越燒越旺,破碎的窗戶裏冒出滾滾濃煙。校園裏的學生聞訊都跑過來看熱鬧,幾乎把女生宿舍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前來搜查鄒巍宿舍的警察也都跑下樓。帶隊的探長向闞文哲詢問火災的情況。
“那是……沈萌的宿舍啊。”商樺盯著窗戶裏冒出的火苗。
“是那一間嗎?”闞文哲將信將疑地數著窗戶,“果然是。宿舍裏不是沒人嗎?怎麽會突然爆炸起火?”
眾人都隻能搖頭。15分鍾後,消防車來了。火勢已經波及了旁邊的兩個宿舍。消防員架起高壓水龍頭,很快澆滅了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大火。消防員和警察一起去起火點查看情況。幾分鍾後,警探跑出來,把闞文哲和匆匆趕來的保衛處長叫到一邊,緊張地說了幾句什麽。處長和闞文哲臉色突變,跟著他進了樓。
約莫過了5分鍾,闞文哲小跑著出了樓門,一臉驚懼地向商樺和黃副院長走過來。“在起火的宿舍裏,發現了一具被燒得很厲害的屍體。可以辨認出是男性,年齡大約在20到25歲之間。”
“女生宿舍裏怎麽會有男生?”商樺說,“而且那宿舍裏沒人住啊。今天下午我去給那些女生拿了些生活用品,當時一切都還是好好的。”
“警方在宿舍裏找到一個沒燒毀的背包。”闞文哲抹抹臉上的冷汗,“裏麵有學生證和手機、錢包,都是鄒巍的。”
“鄒巍在女生宿舍做什麽?”黃副長的襯衣都快濕透了,“火災又是怎麽回事?”
“具體的原因還在進一步調查。初步判斷起火原因是宿舍的微波爐發生了爆炸。”
“宿舍不是不許用微波爐嗎?”黃副院長扭頭看著商樺。
“宿舍是不許用自己配備的電器,怕出事故。”商樺說,“很多學生偷偷用。但是……微波爐?我沒注意到她們宿舍有微波爐啊。”
“爆炸的原因還不清楚。”闞文哲給她解了圍,“不過萬幸的是,現在這個時候,回宿舍的學生還不多。其他學生都沒有受傷。現在得給受到殃及的幾個宿舍的學生安排住處。黃老師,都是你們學院的學生,您看……”
“暫時先安排到快捷酒店吧。”黃副院長對商樺說,“小商,你去辦。”
安頓好學生,已經過了午夜12點。商樺回到辦公室向值守的黃副院長匯報,和聞訊趕來的院長、書記匯報後,去保衛處找闞文哲。
警察都已經離開了。行政樓裏很安靜,隻有保衛處的辦公室亮著燈。闞文哲坐在辦公室裏趕寫一份材料,準備第二天向校領導匯報。
“我剛剛去問過呂鳴。”他起身給商樺倒水,“微波爐是她們宿舍的人一起湊錢買的。”
“但是好端端為什麽會爆炸?”
“警方在爆炸現場找到了一些發膠罐子的碎片。”闞文哲打了個哈欠,“判斷是有人將發膠放進了微波爐。發膠是易燃易爆品,在微波爐裏加熱就會發生爆炸。宿舍裏易燃的東西很多,書本、床單之類的,所以才引發了火災。”
“那是誰幹的?”
“警方說在發膠罐的碎片上找到了鄒巍自己的指紋。”闞文哲說,“這根本說不通啊。”
“更說不通的是,他怎麽會跑去沈萌的宿舍?”
“在鄒巍身上找到了女生宿舍側門的磁卡。”闞文哲說,“據管理員說,今天起火後,她去開側門放學生出去,但是當時側門是開著的。”
“他果真有磁卡?難道說,爆炸也是他引起的?”
“你的意思,鄒巍自己找死嗎?”
“不是,我想可能是意外。”商樺說,“鄒巍去宿舍,可能是因為他知道他自己已經被懷疑,擔心沈萌的宿舍裏會有什麽對他不利的證據。”
“你是說,他想借火災燒了宿舍,這樣警方就很難找到他殺死沈萌的證據。”
“我想火災可能是他臨時起意。”商樺說,“鄒巍溜進宿舍是想找一找自己作案後有沒有留下什麽證據,但是轉念一想不如毀了現場更好。他沒有隨身帶引火的東西,卻發現宿舍裏有微波爐可以用。鄒巍知道發膠易燃,於是想到用它能引火災,但是沒想到會發生爆炸,反而要了他自己的性命。”
“說得通,但是……”闞文哲想了想,“他究竟去找什麽呢?”
“說不好。”商樺說,“現在人都死了,根本就是死無對證。”
“216房間裏過火很厲害。”闞文哲說,“警方懷疑有助燃劑。”
“這倒有點奇怪了。”
“也沒什麽。”闞文哲說,“女孩子那些香水、指甲油什麽的,都含有酒精。還有發膠,也是易燃的東西。不過沒經過化驗,不知道是哪一種助燃劑。”
“就地取材?”
“有可能。”闞文哲說,“但我還是覺得這裏麵有問題。”
“好了,福爾摩斯先生,你慢慢找疑點。”商樺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我必須回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