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五六別了,延安

蔣介石果然命令胡宗南率領了三十個旅,向陝甘寧邊區進攻了。按照戰時的體製,地委改編為第二大隊,周炳那個隊改編為第八分隊。那天下午,分隊全體人草後山搬運、挖坑,堅壁、清野。滿山上擺滿了桌桌椅椅,碗碗盞盞,筐筐簍簍壇壇罐罐。公文、糧食早已運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就連這些粗重的家私雜物,也不能留不一件去給重人利用。後山地勢很高,從這裏望下去,整條冰凍的延河蜿蜒曲折地展現在眼底,十分明淨。他們都一聲不吭,精神緊張地低著頭幹活,天氣相當冷,個個人都覺著熱氣騰騰,渾身帶勁兒。

周炳同樣一聲不響,兩隻手緊握著飯頭往下使力。他的僵直的右手在前麵握著柄身,那隻左手在後麵握著柄頭,就這麽一下、一下,一頓、一慣地往下挖。看來,他的兩隻手還相當有勁,相當靈活。眾人也跟著他揮鎖挖土,時不時用眼睛掃他眼,看他的臉上有什麽表情。外表看來,他的臉上平靜無事,誰知實際上他心亂如麻,渾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眾人把他望了又望,逐漸發覺他神色有異,好象心裏有什麽事兒,嘴裏卻不肯說出來。其實用不著誰開口,大家心裏全都十分明白。這就是一句簡單明睞的話“延安危急了”誰都能夠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如果不是延安危急,為什麽要堅壁、清野呢?既然堅壁、清野,就是說這個地方馬上要變成前線,變成戰場。而一個地方如果變成前線,變成戰場,也就等於這個地方已經十分危急了。

挖了一會兒,周炳覺著有點累,就用那隻僵直的右手掛著憤頭把子,用左手把掖在腰間的羊肚毛巾掏出來擦汗。忽然昕見胡杏那邊哎喲一聲,他連忙跑過去,隻見胡杏在搬動一個大水缸,壓傷了手指,幸虧沒有出血。她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周炳蹲在她麵前,把她那受傷的手指掘在掌心裏輕輕地搓,輕輕地揉。搓了一會兒,胡杏才覺著好些。周炳忽然從胡杏的手指尖兒感覺到胡杏的全身在發抖,心中十分驚訝,就問胡杏道“怎麽了,有點不舒服麽”

胡杏臉上裝出一種帶苦味兒的微笑,否認道:“不,不是不舒服。”周炳又問她道那麽,你是覺得氣憤麽儼胡杏點點頭說道:“是有點氣。不過,更多的是恨!我總覺著胸口很悶堵著滿腔仇恨,有點兒惡心。”周炳給她倒了一碗涼開水,她咕嚕咕嚕地喝下去了。這時,一陣冷風從山的那邊越過山頂吹來,把胡杏的頭發都吹亂了。胡杏迎著冷風,打了兩個嘀兒,就說“好些了,如今好些了。咱們繼續幹吧,天色軍早了,別到天黑都完不成任務,那就沒有法子交差了。”周炳離開栩杏,轉身走到一個山鼻子上,高聲對大家吼叫道:“同誌們,咱們是工作隊,又是宣傳也;是土改隊,又是堅壁、清野隊。一句話,咱們是萬能隊!是不是呀?如果咱們大家為此而自豪,那麽就讓咱們犬家努力幹吧,在天黑以前堅決完成任務吧”說完以後,他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舉起懾頭,開始挖土。其他的人也興高采烈,高聲談笑著,繼續堅壁、清野的工作。

胡杏眼看著山下搬來的東西,已經放滿了半個山坡,挖坑的工作卻趕不上,就不管手指疼痛,臼告奮勇地參加了挖坑隊。這樣,他們一排五個人,每個人在挖一個大坑。周炳在第一個坑位,區卓在第二少坑位,張紀文在第三個坑位,江炳在第四個坑位,胡杏就在最末了個坑位拚命地舉起鍍頭,用力地往下控掘。剩下楊承榮帶領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三位姑娘,一趟叉一趟地從下麵把東西搬到山上來。

區卓高聲地問張紀文道:“怎麽樣,敵人真的打來了,你有什麽感想呢?”張紀文很自然地回答說“我有什在感想?我的想法就是咱們應該誓死保衛延安!保衛延安,就是保衛黨中央,就是保衛毛主席。延安是一塊,聖地,。決不能讓敵、人進來**;主難道還有什麽疑問麽?”。

區卓說保衛延安,這是沒有問題的。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怎樣個保衛法。“張紀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保衛延安就是保衛延安嘛,還有個怎樣保衛法?我們要保衛延安,就是不讓敵人跨進延安一步,不讓它的豬嘴拱進延安一寸土地。”區卓驚訝地說道產歇,紀文,你不是一個主和派麽?堅持應該展開和平競賽麽怎麽你現在又主張起打仗來了?打仗又要死守延安,一寸土地也不放棄,不是成了個主戰派了麽?“張紀文堅持己見道:“局勢變化了,主張也跟著變化。我現在當然是主戰派,就是主張死守延安,一寸土地也不放棄。“區卓說”那好,那好。不過我這個主戰派,現在倒主張不一寇要死守延安。咱們要打遊擊戰。這是黨中央、毛主席一貫的主張。現在,敵人強大,我們弱小,我看還是適用這種戰術一一遊擊戰。江炳附和著,補充說道“遊擊戰加上運動戰。”、胡杏明知區卓跟江炳的看法是對的,可是在感情上她不能同意他們的看法,她倒寧願采納張紀文的主張。想了半天,她還是不慌不忙地說道產你們這個主張、那個主張,我都覺著無所謂。能死守延安,死守也好,不能死守延安,打遊擊戰、運動戰也好。我隻有一個男求,就是無論如何不要離開延安。咱們死守,那當然沒有問題,如果句打遊擊戰,打運動戰,也在延安附近一、二十裏打就好了。離開延安,卻萬萬使不得!總之一句話,我到死也舍不得離開延安“黃昏時分,晚飯已經吃過,整個分隊的人員在窯洞前麵的土坪上緊急集合。大家對於這個主坪上的一簇枯草,一根禿樹,甚至是一塊石頭,一個土培瓏,都覺著格外依戀。大家都希望能呆在延安,不要離開,哪怕再呆?天菩天也好。忽然,周炳帶著一副板滯的,嚴肅的臉孔,從一個山坡後麵轉出來了。他站到他們這個分隊的人群當中,張開嘴,許久都說不出話來。大家心裏都明白,他們將要麵臨一個他們早已料得到的事實,一一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真會出現的,一種極端不幸的事實。這時候,四周寒鴉絕跡,片空漠,周炳用一種枯燥的嗓音冷冷地宣布道”撤出延安!向東北方向轉移三十裏。“話音剛落,大家就竊竊私語起來。有人說,“敵人從南麵來,咱們朝北麵走,這不是逃跑了麽“有人說,“走也得打一仗才走,怎麽能夠一槍不發就走呢“有人說,“遊擊遊擊,要在遊的當中擊才行。“甚至有人說,“你們走吧,你們大家都走吧。我不走,我要照敵人腦袋上摔一個手榴彈才走這些聲音都很低,幾乎聽不清楚。

周炳不管這些,神色嚴厲地吹了兩聲峭子。果然,大家紛紛回窯洞裏,背起背包,重新整整齊齊地集合起來。區卓跟江炳兩個人除了背上背包以外,還各自背了一支步槍,每人的腰間,各自掛了兩枚手榴彈,器宇軒昂,好不威武。

天空昏昏暗暗,月亮不見蹤影,星光又非常微弱,地麵上是一片墨一般的漆黑。他們整個分隊靜悄悄地走著,沿著延灑向東北方向走去。沒走上幾步,延安就逐漸地叫清涼山給擋住了。胡杏仔細聽聽有沒有槍聲從延安的方麵傳出來,投有。她又仔細望望有沒有火光從延安的方麵發出來,也沒有。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片捧黑。機關的窯洞早已搬空了,老百姓的窯洞也早已搬空了,四處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點燈光。整個延安窟靜無聲,象一個熟睡了的嬰兒一樣。胡杏心裏非常明白,她往前走一步,她離開這個沉睡的嬰兒就遠了一步,敵人離這個沉睡的嬰兒就更近了一步。這時候,她覺著依依難舍,悲痛欲絕。她用手按著自己的胸膛,突然又發生一種嘔吐的感覺。周炳看見胡杏用手不住地拍著胸膛,就走過來問她道“胡杏同誌,你覺得怎麽了?身體不好受麽”胡杏說:“是,胸口有點兒作悶。不要緊,等一會兒就會好的。”周炳笑道:“是呀,這是離愁,是思鄉病。你說得對,過不久就會好的。你是第一次離開一個心愛的城市,不錯,在你來說,這是第一次打擊。象我這樣的人,離開心愛的地方,離開心愛的人兒次數一多,神經也就變粗了,不象原來那麽纖細了。”胡杏說:“得了、得了。好好地帶著隊伍走吧。又在我麵前逞什麽能呢”

東川大道上的冰凍已經開始消解了。這裏、那裏,前前、後後,都發出畢畢剝剝的冰凍碎裂的清脆聲音。那潺潺的流水重新在延坷的當中緩緩地流動起來。胡杏想走又停止想停止又邁起腳步往前走。一一她知道在隊伍中身不由己,就默默地在心中向延安告別,嘴裏麵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周炳在黑暗中看見胡杏腳步拖遝,磨磨蹭蹭的,知道她心裏麵不痛快,又不便多問,隻好不去打擾她。其實此時此刻,周炳心裏麵也感覺到劇烈的痛苦。走了?程,胡杏在心中對那沉睡的嬰兒喃喃自語道“孩子,親愛的孩子,你媽媽走了,你媽媽不能不扔下你,自己走開了。盧你要堅強起來,要自己一個人麵對殘酷的敵人,千萬要堅強起來才好!媽媽過不久就回來,我們又能夠團聚。你要知道,媽媽正是為了要保衛你才離開你的。你知道麽不,你什麽也不知道,你都睡熟了。你動也不動,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連我走了你也不知道,還知道其他什麽東西呢”她回到現實生活裏麵來。看看自己的全身,看看全分隊的人馬,見大家一直雄赳赳、氣昂昂地向東邊走去,又覺著自己的心情十分可笑。最後,她自己對自己說產離開它就是為了保護它,保護它就不能不離開它。這是多麽令人難以理解的矛盾!這是多麽深刻的痛苦嗬!“走到延安縣委大門口,胡杏提議休息一下。周炳來到她的麵前,笑著對她說道怎麽了,胡杏同誌,你累了麽”胡杏搖頭回答道:“不,我不累。不過,還是休息一會兒,讓我把延安縣委再好好兒看上一眼吧”周炳看見已經走了差不多二十裏地,覺著體息一下子也好,就同意了。全分隊的人馬,一起在延安縣委的大門口找個地方,坐了下來休息。實際上,胡杏並沒有休息。她解下背包,自己一個人在延安縣委的大門口四處走動著。她首先看看傳達室,見那裏已經沒有人。再看看整個的辦公大院,也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抬頭看山上麵宿舍的窯洞,隻見一個一個窯洞都是黑默默的,沒有一點人煙味兒。她知道,整個延安縣委都已經走空,都分散到附近的鄉村裏麵去,組織群眾打遊擊去了。這時候,她一陣心酸,眼淚湧上了眼窩兒,差一點就要淌出來。

她想起延安縣委的那些人。一一首先想起延安縣委的老書記郝玉寶,延安縣的老縣長茹能文。接著想起延安縣委組織部副部長高克業,延安縣委組織部幹部科科長楊生明。最後,她還想起了延安縣委辦公室的文書幹事吳生海。這些人如今都活生生地打她的眼前經過,仿佛隻要她一伸手就能接觸他們。事實上,她的麵前什麽人也沒有,隻有黑默默的一片。這些人如今不曉得在什麽地方,他們今生今世不曉得還能不能相見,她覺著和他們格外地親熱。她多麽想和他們握一握手,說上一句半句話兒,她多麽想回到自己的窯洞裏看一看,那個地方她曾經住過,生活過四、五年之!?她還想到窯洞前麵土坪上的花圃旁邊看一看,那個地方她曾經種了好幾年的波斯**。這些想法如今都辦不到。她正忙著,她正行軍。這時候的休息不過是片刻的休息罷了。他們前麵的道路還遠著呢,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地方去呢。

離開她一丈來遠,有一堆人圍著周炳。他正在眼大家解釋一個什麽道理。胡杏沒聽見他前半截說些什麽,隻聽見他後半截說道“留下一個完完整整的延安。一一個空的口袋,一個空的延安”胡杏大聲問道誰給誰留下個延安?什麽空的延安?為什麽延安會是空的“她自己以為用了很大的聲音說話,其實她的聲音仍然十分微弱,誰也聽不清楚。沒有牖卮鶿惶慷越擔”但願咱們能夠遭遇到敵,咱們一寇要狠狠地揍他們一頓江炳說:好極了,好極了。咱們有兩條槍,四個手榴彈,夠他們吃的了。“楊承榮也湊上來說道產那不要緊。我用土邊站替你們助威,打不死他也打他一個頭破血流張紀文也眼著說你們都有辦法。我既投有槍,又沒有手榴彈,就揀些驢糞蛋,也要把敵人砸一個稀巴爛。”周炳聽他們這樣說,就大笑起來道“你們別擔心。咱們現在已經走出了二十裏地,再往前走十裏,就是三十裏。咱們跟敵人保持著三裏地的距離。他前進一步,咱們也前進一步他後退一步,咱們也後退一步。咱們永遠保持這三十裏地的距離,他們就永遠攆不上來。”胡杏站立起來,邁開腳步,走到周炳的背後,大聲追問道“什麽叫做空的延安?一延安就是延安,怎麽會是空的”周炳沒有直接回答她,卻高聲談起九年以前,他們離開廣州的那番情景來。他說“那個時候,我和區卓、江炳兩個人滿懷悲憤地離開了心愛的廣州。你們看,海珠鐵橋破壞了,自來水廠破壞了,電力。公司也破壞了。這裏一把火,那裏一把火。城裏擠得滿滿的,全是人,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這是在等待敵人到來,這是在等待新的統治者來統治咱們人民。咱們人民叫國民黨完全拋棄,完全出賣了。看到這種情形,令人感覺到羞恥!可是,你們看,這一回的延安撤退,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這回,咱們撤退得井井有條,一點損失也沒有。咱們把所有可以轉移的人都轉移出來了集把所有可以利用的物資能帶的都帶走了,能堅壁的都堅壁起來了。這樣子,你們看,敵人來了,不是對著一座空城麽?敵人可以占領延安,不過那隻是地圖上麵的延安。真正的延安,咱們已經完全把它帶走了。咱們什麽時候願意罔來,咱們就能把整個延安帶回來。你們看,大家的信心多麽高可!誰都知道,咱們遲早是要回來的。一根枯草,一棵禿樹都不能破壞,因為它們快要發芽了。這是咱們自己的。咱們暫時離開不要緊,這些東西還永遠屬於一一”區卓插話進來,說道一點不假。咱們隻感覺著憤慨,絲毫不感覺著羞恥。“江炳也插話進來,說道不錯,情況大不一樣。咱們不是各人顧著各人逃生,象一窩螞蟻似的。咱們有目的,有組織地撤退,還把全部老百姓都武裝起來,把他們組織起來打遊擊,跟敵人拚命幹。”楊承榮也發表他的意見道:“如果敵人進了延安,看見是一座空城,他一定會後悔的。他不該為了爭奪一座空城,就冒這樣大的危險,同時還在全體中國人民麵前承認這個罪行他們攻打抗日民主的聖地延安”隻有張紀文一個人不服氣地說道產收起那種精神勝利法:巴,咱們再不要當阿了。“周炳替自己辯解道”我並不喜歡精神會餐。我不過企圖按照客觀的真理,按照科學的態度說明咱們的前途,咱們的希望。“胡杏聽見他這樣說,也就高聲大叫道:“唉,周炳同誌說的?

好是好我知道周炳同誌是最能哄人的。我沒看見過廣州的撤退,我隻看見了延安的撤退。不管怎麽說,我的心呀“她一陣委屈,說不下去,便回到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她們那一堆子裏,在她們的身邊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你們看,我沒有這種經曆,真是一點也不了解。不管怎麽說,我的心如今都疼得裂開了。“何守禮接著說:“對,我們不走了。“李為淑眼張紀貞也接著說:“對,對。我們都不要走吧。不走了,不走了“說著,說著,聲音就顫抖起來:“我們要我們不我們不能“大家都哽咽著,說不下去,就哇哇地哭了起來。

天空還是黑默默的片,延河兩岸又是空****的一片,渺無人蹤。延河的流水跟流動的冰塊在黑暗中閃爍發亮。他們的四周既沒有一點燈火,也沒有一點人聲,甚至連狗吠、雞叫都昕不見。唯一聽得見的,是遠處的群山當中,偶爾發出一聲、兩聲野狼的嗚、嗚的嚎叫。

周炳知道大家對於延安部懷有依依不舍的感情,就說服大家道:“怎麽樣?咱們還是往前走吧!這不是咱們願意不願意的問題,這是咱們必須遵守的命令,必須服從的紀律。“果然,他。們那一堆漢子當中,區卓、江炳思想先通,站起來願意走了。楊承榮眼張紀文也把背包重新背在身上,準務繼續前行。周炳走到那幾位女將的麵前,催胡杏、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幾個人起來,整理行裝的時候,卻遭到了斷然的拒絕。她們都異口同聲地說:“不走了,不走了。就走到這兒算了。反正延安縣委裏麵有的是現成的窯洞。咱們就住在這裏,看敵人敢不敢來“周炳連說服帶央求,跟她們說了好一會兒”她們隻、是不聽。

周炳急得沒有辦法,隻好取出哨子來,“連吹了兩聲,嘴裏大聲地吆喝道:“集合!全分隊集合“胡杏渾身哆嗦,搖搖晃晃地站了起哀,還沒有站穩,忽然淒厲地慘叫了一聲,又頹然地倒在地上。周炳趕忙跑過去,用單腿脆在地上,用左手抱著她,問她感覺怎麽樣。胡杏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她沒有什麽,隻覺著頭暈眼花,過會兒就會好的。周炳在胡杏兩邊太陽穴工按摩了一會”就那麽跪著,領導大家唱起抗日軍政大學的校歌來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同誌們,努力學習,團結緊張,、活潑嚴肅,我們的作風!同學們,積極工作,艱苦奮鬥,英勇犧牲,我們的傳統!……

大家一麵唱,一麵重新站隊,整裝出去。

一五七戰績

他們緩慢地走著,一直走到天快亮,看看離延安縣委又已經有二十裏地了。這時候,大隊部的通訊員騎著馬趕來告訴他們,要他們立刻往回走二十裏,到延安縣委宿營第二天天大亮,他們回到延安縣委,好好地睡了一棠,然後起來吃中飯。吃過中飯,又接到大隊部的命令,要他們立刻出發,向東走二十裏。他們到了目的地,馬上攤開被鋪睡覺,睡完覺又做飯吃,吃完了又睡覺。誰知道睡到半夜,又接到大隊部的緊急通知,要立刻出發,向北走二十裏。第三天卻要他們後退三十裏。他們按照命令後退,一下子差不多退到了曹店區地麵。他們不管這些,隨便找一個地方歇息。剛要睡,大隊部又來了命令,要他們前進二十裏。這樣不分白天黑夜忽然前進,忽然後退,簡直弄得他們不知道怎樣才好。

第四天,他們在宿營地整整休息了一天,沒有動靜。到吃過晚飯,以為晚上不用行軍,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覺。誰知不到二更天,大隊部的通訊員又騎著馬來橄蛩譴锪誦碌娜務。大家圍著通訊員,問大隊部這樣安排他們行軍,目的到底何在。通訊員說”我也不太清楚。指揮部說要和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現在想必是和敵人在附近一兩個縣裏麵兜著圈子。“他們問不出個究竟,就整裝出發。任務很輕鬆,路也很好走,不過二、三十裏地,費不了多大的勁兒。他們一麵走,一麵閑談起這種兜圈子戰術來。區卓對江炳說”我倆白白地背著槍,掛著手榴彈,就是兜過來,兜過去,派不上用場。敵人沒有看見我們,我們也沒有看見個敵人。

一一這才叫高明“

江炳無可奈何地回答道產這多半就是兜圈子戰術。看來,還不知道要兜多少天,要兜多少個圈子呢。”何守禮實在按捺不住,就對張紀文說起怪話來道:“明天人家問你打死了幾個敵人,你怎麽回答呢?你隻能這樣回答,說咱們走了三千裏路。”張紀文聽了,十分讚成,還附和著說道“不,不是走了三千裏路。是兜了一百八十個圈子。”這樣子,全隊人忽進忽退,沒光投黑地走了七天七夜。路倒不是走了很多,心裏麵不痛快,也就覺得累不堪言。連平常不大說話的李為淑也抱怨起來道“江炳,你看你空背著槍,掛著手榴彈,隻是做做樣子,還沒有發過市這樣子搞下去,可以說得主隻有運動,沒有悔。,江炳喪謗地道:“你懂得什麽,光會瞎嚷嚷。“何守禮跟張紀文卻非常欣賞她,說她講得很有見地何守禮還說:“不是我偏心為淑,她講得確實有道理。咱們不懂得,這也許可以叫做一種走馬燈戰術。咱們走過來,走過去,讓敵人看見,好象人數多得不得了,走來走去走不完。“張紀文也接著說道:“將來咱們的子孫問起來,你們在延安是怎麽打仗的?。你隻能說,咱們壓根兒就不打仗,咱們隻有走路。走哇,走哇,走到那麽一天,也不用放一槍,敵人就垮台了。“胡杏給大家鼓勁道:“咱們應該絕對相信中央中央要咱們第二大隊這樣打,咱們就這樣打。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有什麽疑問的話,可以提出來,咱們轉到大隊部去,再由大隊部轉給中央,請求解釋。“大家都讚成胡杏的意見,七嘴八舌地說”這樣做好,這樣做好。胡杏同誌,就給咱們把這許多疑問轉上去吧。“到了第八天的中午,他們正走到馬家拘前麵,另純一個身材高大的傳令兵叉騎著馬趕上來了。這回傳達的命令是要他們走進!家溝,原地休息。大家不知道大隊都要將他們怎麽樣翻騰拾疊,也就不覺開詫異,仿佛要前進也好,要後退也好,要,原地休息也好,都不過是極其平常的事情。他們走進馬家溝的詢漢口,把背包行李卸在地上,就坐在背包上麵曬太陽。這種原地休息並不說明任何情況。他們大家都明白。也許休息一會兒就要走,也許今天下午就在馬家溝吃晚飯,也有可能今天晚上在馬我泊駐紮。種種可能性都有,他們也用不著多費心思去考慮,就那麽保持著原地休息待命的狀態。

閑著投事兒,周炳一個人走進村子裏閑串。區卓跟江炳兩個人就解下步槍,細心在上麵擦著,看著,欣賞著。胡杏跟楊承萊兩個人主就動手收拾藥箱,把藥箱裏麵的紗布、棉花跟藥瓶子都拿了出來,又一件一件地往裏放。張紀文、何守禮、李為淑、張紀貞四個人坐在一旁,不緊不慢地猜測當天走不走。張紀文抬著大腿說我看,咱們不出十分鍾就要出發。你們想,這種休息還能長麽?如果休息時間長,為什,麽不打開背包,好好睡一覺呢張紀貞故意眼他頂嘴,說道:“不,我看咱們不單不走,今天晚上還很可能就住在這馬家詢。“張紀文反駁他妹妹道產這馬家溝住的老百姓還不少。你看,人出人進地川流不息。如果要住下,咱們早就進村子裏麵去了。”李為淑也給張紀貞幫腔道:“我看是不走了。如果要走,咱們現在就該起身,不是麽”何守禮在一旁也笑著說道產何止不走?我看咱們很有可能在這馬家掬住下去,住上它三天三夜。我想這也不為別的緣故,隻因為攆在咱們後麵的敵人停下來了。他不前進,咱們前進幹什麽呢“周炳從遠處走過來,平平地直伸出兩隻胳膊,拍手說道、”阿禮這回說得好極了。我看道理就在這裏。咱們這一個星期以來,正是邊樣行軍的。敵人前進,咱們也前進,叫它攆不上敵人後退,咱們也後退,叫它離不開敵人不動了,住下了,咱們也不動,也住下,象一團肢,緊緊地把他粘住,不讓他動彈。如果大家讓我杜撰,我想杜撰一個名詞,這就叫做膠著戰術。你們知道,我不是軍事家,我的杜撰沒有任何根據。不過從我們演劇的角度看起來,至少可以叫它做一膠著戰術。“周炳這一番話,把大家說得活躍起來,哈哈大笑地樂將起來,把所有大家那些疑慮和不滿都一起掩蓋下去了。

不久以後,那身材高大的傳令兵又騎著馬跑過來了。大家都紛紛站立起來,準備出發。張紀文高聲對大家說道:“你們看,我料事如神吧?我猜得一點都不錯吧“但見傳令兵拴好馬走過來,對大家傳令道”昨天,青化程打了個大勝利“他剛說完這一句,大家就熱烈鼓掌。他接著往下說道今天有一個高級俘虜過路。大隊部命令你們要組織群眾做好接應押解的工作。”大家一昕,又喧嘩大叫起來。何守禮、李為椒、張紀貞三個人圍著張紀文說道怎麽樣?好一個料事如神!快來認輸吧快來向大家檢討吧“張紀文一隻手抱著腦袋不做聲,好象害怕什麽人要使棍棒敲它似的。周炳、胡杏、區卓、江炳、楊承榮幾個人把那個傳令兵團團圍住,要求他坐下休息一會兒,喝口水再走。那傳令兵也一反常態,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坐下和大家一起拉起話來。周炳用跑步的速度到村子裏麵搞了罐子涼開水出來,先把罐子上麵的青花碗遞給傳令兵,又倒了半碗涼開水給他,嘴裏十分激動地說道,“同誌,謝謝你。請你把這碗白幹兒喝下去吧。我們渴望打勝仗已經好幾天了,盼望得連脖子都盼長了。今天,你到底帶來了這個好消息“大家一昕,又齊聲喝起彩來。胡杏接著說道:“怪不得我今天一大早,眼眉就跳得那麽厲害。敢情是有喜事臨門呢。“楊承榮接著也說哦,是昨天打的勝仗。怪不得昨天早上,我聽見東北方向槍聲很密了。”區卓搶白他道算了吧,楊承榮。你昨天作麽也沒有昕見。是到了今天,人家來告訴你,你才知道的。“江炳也接著說:“人家打仗可不能先告訴你。人家是背著你悄悄地打勝仗的。“聽到這裏,大家又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傳令兵又把他所知道的事情,有點故意炫耀地豎起一個大拇指,對大家說道”聽說這個仗確實是個大勝仗!打得很漂亮。消滅了敵人一個整旗。一一我想想看,一個整旅總該有三、四千了吧。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大戰役嗬“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張紀文又慢吞吞地說道:“不錯,這個仗打得很漂亮,值得大家高興、歡呼。可是,打了這麽大一個勝仗,解決了三、四千個敵人,怎麽才隻有一個俘虜呢“大家心裏麵一想,覺著張紀文這一問問得很對。隻有一個俘虜,這總不免叫人感到失望。他們希望能夠看到三、四千的俘虜,而不是一個。傳令兵好象摸透了倔們的心理,就給他們解釋道這一個戰役下來,咱們捉了很多的俘虜。現在正分開幾個俘虜:營管理著,教育著他們。今天要過路的隻是一個高級俘虜,俘虜雖然隻有一個,可很高級,大家不要等閑看待。”何守禮盤腿坐在地上,用一隻胳膊在頭頂上揮動著,說道“傳令兵同誌,請你向大隊部反映一下叫我們看一個高級俘虜,我們當然很高興。我們還要看,希望看全體俘虜。哪怕三千也罷,兩千也罷,隻要是全體俘虜。”張紀文也接著說道“傳令兵同誌,請你一定代我們反映。何守禮同誌這番話代表了。我們全體的願望。”?

馬家溝村子前麵,在馬路的旁邊,有一個從前開過驟馬店,如今閑置著,荒廢不用的大院子。這個院子背靠著山坡,用三堵矮矮的圍牆圍繞著,裏麵空****的,什麽也沒有。村長帶領四個群眾搬了一張四方桌子,兩張凳予進來,擺在大院子的正當中,做為接待俘虜之用。傳令兵走了不久,那個俘虜就來到了,兩名背著長槍的武裝戰士押解著一個徒手印。敵人,看上去象是個軍官模樣。他上身穿著國民黨軍裝,武裝已經解除,下麵穿著呢子馬褲,腳底下穿著一雙黑皮靴。大家圍著觀看,周炳他們這個分隊也跟群眾一道圍著觀看。隻見那個俘虜衣著舉動,架子倒還不小,不過身材長得又矮小,又猥瑣,不象個什麽大人物。加上他一雙閃溜溜的眼睛,看見群眾就彝拉於腦袋,看見一個人就溜向另外一個人,總那麽溜來溜去,不敢正視別人。大家不知道他姓甚名誰,看見那個外表,就覺得頗為失望。村長從山坡上走下來,手裏提著一個裝涼開水的瓦罐子,瓦罐上麵蓋著一個大茶碗。村長走到俘虜的麵前,向大院子的門口指了一下,要他們進去。那俘虜不肯進去,對那兩個押解的戰士不曉得嘰嘰咕咕說了一些什麽。群眾裏麵有議論了。有一個年輕婆姨笑道:“他還不敢進門呢。他大概是怕裏麵埋著地雷呢。”一個老太婆聽見她這麽說,就嗤的一聲笑了起來。後來,村長打開大院子的木門,走了進去,那俘虜才慢吞吞地,膽怯怯地跟著走了進去。進去以後,看見桌上旁邊隻放著兩張凳子,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村長指著凳子叫他坐下。他坐在一邊,另外一邊坐著一個戰士,還有一個戰士就站在門口把守著。那個俘虜坐了一會兒,又四麵挪動自己的身軀,好象要找地方靠一靠。他找來找去,找不到靠背,沒有辦法,隻好又直挺挺地坐著。群眾又有議論了。有一個老漢對另外一個老漢說嚴哼,看樣子,他還要坐靠背椅呢。“另外一個老漢回答道:“可不是麽?他以為咱們給他準備下的,至少是一張公座椅“這時候院子齊肩膀高的圍牆外麵,唱己密密麻麻地圍滿了觀眾,對那國民黨軍官指指戳戳,笑罵不停。那俘虜往這邊一看,看見有人注視他。他躲了過去,往那邊一看,又看見有更多人注視他。他覺著不舒服,閃來閃去,一直在座位上轉動著,坐不安寧。群眾大聲議論開了。有兩個小夥子在互相開玩笑一個說,“你注意,他在望著你笑呢“另一個說,“胡氈,他敢望我?他在望著你呢!他正在看清楚你的臉孔呢!隻等將來有一天你們再會麵,他好拿皮鞭子狠狠地抽打你“村長給那俘虜倒了一碗涼開水。那俘虜用眼睛把那碗涼開水打量了好一會兒,沒敢喝下去,又用手輕輕地把它推開。坐在旁邊的一個戰士看見,端起碗來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隨後重新倒了一碗,放在那個俘虜麵前。那個俘虜這才放心地把滿滿一碗開水一口氣喝光了。這個動作叉惹得圍牆外麵觀看的群眾嘻哈大笑起來。不久以後,村長又端了一大碗小米幹飯和一小碟子酸泡菜進來給俘虜吃。俘虜依然不肯吃,還對坐在旁邊的那個戰士嘰嘰咕咕地說了許久的話。村,長回到村子裏去,約莫一袋煙工夫過後,給他端來了一個小盤子,盤子裏麵放著兩個煎熟了的荷包蛋。俘虜看見這盤荷包蛋,才端起飯碗,把滿滿的一大碗小米飯吃光了。臨走的時候,這個俘虜又提出要求:要圍牆外麵的群眾完全散開,站在離他五米遠以外的地方,他才肯起身走路。他走遠了,這裏前群眾覺得十分氣憤,又覺得十分好笑。許多青年摹仿著他的神氣,學著他的動作,用他那樣一種腔調眼別人說話,引得四周的人們又一次哈哈大笑。

區卓用手輕輕拍閬倫約罕匙諾牟角梗贗範運禱道產唉,兄弟,你真不走運。咱們碰見的第一個敵人,是個沒有帶槍的敵人,挨著受優待。這就委屈你了,派不上你的用場了。”群眾逐漸散開。他們分隊九個人,回到自己原來在村口溝漢上的位置,坐下歇息。江炳不意不思地說道“這算什麽高級軍官?國民黨的軍官我可見過不少。就算一個普通排長吧,那威勢比他可要大得多呢。”楊承榮也說道江炳說得對。我看這個孫小子頂多、頂多不過是個什麽連長之類的角色,不會再高了。“張紀文也發表自己的意見道產就算他不隻是個連長,我看頂多也不過是個營附之類的人物,不可能再高了。”這一天,他們盎個分隊就在馬家溝吃晚飯,並且就在馬家向住了下來。早先猜測說會在馬家溝住下來的女將們猜對了,勝利了,不免又吵鬧一番。周炳去大隊部開會,一直開到三更半夜才回馬家溝。大家都沒有睡覺,都眼巴巴地坐著等候休息。周炳立即召集全分隊開會,進行傳達。他傳達完大隊部的指示,又提起今天那個過路的俘虜。他讓太家猜猜試試,看這個國民黨俘虜是個什麽樣的官兒。區卓喊著嘴巴,不高興猜來猜去。江炳觀察周炳的神情,加了一點碼,猜他最多無非是個連長。楊承榮也加了碼,說:“如果不是連長,也最多不過是個營附。”張紀文也照樣加碼說道“如果不隻是個營附的話,那麽充其量也無非是個營長,不能再高了。”幾位女將對猜測俘虜的官階沒有興趣,就都沒有做聲。最後,周炳鄭重其事地對大家宣布道:

“昨天咱們在青化眨打了一個大勝仗,全部殲滅了敵軍一個整旅。咱們俘虜過來的這個軍官,就是敵人的旅長。他姓李,名叫紀雲。這是多麽大的一個勝利!你們大家大概都沒有料到吧”大家一聽,全體同聲歡呼,連那幾個本來不感興趣的女將也改變了態度,一起高聲歡呼起來。歡呼完了,接著又是一陣喧嘩笑鬧。你叫兩聲,我喊兩句,你笑一笑,我唱一唱,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樂得不可開交。

笑鬧完了,區卓一麵擦幹淚水,一麵不服氣地說“什麽旅長?我看是毛驢那個驢。如果是那個驢長,我看倒挺象。”江炳說:“可不是麽,我看他就不象個旅長。我到現在還不相信,還堅持我的意見,最多不過象個連長。一一最多不過,不能再高了。”

楊承榮也湊趣說道可不是麽。就算他不止一個連長,也不過頂多一個營附罷了。我看這塊料最多是一塊營附的料子。“張紀文說”你們各位也別太嚴格了吧。他既然是個國民黨軍官,又不是咱們的軍官,你就應該按照國民黨軍官的水平來考察。我看這樣吧,也不必讓他當營附了,就讓他當一個營長吧。這是最寬大、最寬大的了,可不能再寬了。“總而言之,縱然經過證實,大家都認為不象。這又逗得胡杏、何守豐李為淑、張紀貞四位女將嗤嗤地笑個不止。周炳平伸出兩隻胳膊,左右擺動著,對大家說道:大家別光顧笑,光顧鬧。還要討論一下,以後應該怎樣行動才好。”張紀文接著說道:還有什麽說的呢?以後,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辦事唄!二一切行動昕指揮唄“何守禮也接著說道:“對,以後咱們就是要嚴格遵守紀律。這個問題一點也不能放鬆。“區卓口服心服,毫無保留地說產早知如此,就是再辛苦一倍、兩倍、十倍,我也甘心。叫我整天走來走去,我就整天走來走去,沒有二話。”江炳也打捎疑慮,心明眼亮地說:“可不是麽?咱們隻管走哇,走哇,結果卻走出這麽個成績來!這豈不很好麽?如今我知道,打仗也不能光靠區卓和我兩個人。打勝仗的任務,要落在正規部隊的身上!現在我懂得,這是確定無疑的道理。隻要咱們這樣走來走去,能不斷地走出勝利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周炳順著大家的意思,勉勵大家以後要不折不扣地按照大隊部的命令行動,大家一寇要嚴守紀律,聽從指揮。一一他把這個叫做勝利的最大保證。

胡杏熱情地、委婉地,不指名地批評何守禮眼李為淑道“昨天,咱們隊裏有人說怪話了。這種怪話可不好聽,很叫人難受。有人說咱們的行軍活動是走馬燈,有人說咱們這樣搞法是隻有運動,沒有戰。大家原諒,不要生氣,我可是要提出批評了。我認為大家不理解,有點情緒,可以原諒。可是說怪話就不應該了。說怪話本身就是一種很大的毛病!它會使咱們這個團結的隊伍換散,會減弱咱們的信心,會使咱們的戰鬥力降低。一一不是麽?我重複一句不理解,有點情緒,都可以原諒。可是說怪話就太不應該了。”雖然沒有指名,何守禮跟李為淑都知道是批評自己,很快就起來做自我批評。李為淑是黨員,先說:“做為舾齙吃保該嚴格要求自己,不能隨便說不負責任的話。”何守禮正在申請黨,也說:“事態的發展證明自己沒有修養,不了解中央偉大的意圖,所以犯了錯誤。”張紀文在一邊昕了,很不好受。他覺著胡杏隻批評何守禮、李為淑兩個人,而不批評自己,感覺著十分慚愧。他也漲紅著臉孔,做起自我批評來道:“我也說過要兜一百八十個圈子,我也說過壓根兒不打仗,這都是非常錯誤的,這個錯誤比她們兩個人所犯的錯誤還要嚴重。”胡杏反而安慰他道:“不要緊,你不是黨員,受的教育比較少。隻要不是有意的,犯點錯誤可以原諒。”

不久以後,在行軍途中,何守禮光榮地加了中國共產黨。

一五八神機妙算

經過一個多月,差不多兩個月的鍛煉,周炳這個小分隊已經變成一支鋼鐵的隊伍。他們整齊迅速,吃苦耐勞。他們能夠一接到出發的命令,在十分鍾之內就整理妥當,集隊出發,從不拉下任何一件東西。他們行軍的時候,不管白天黑夜,刮風下雨,道路泥濘,饑餓寒冷,一一都能夠準時到達目的地。五月初,他們在安塞縣的賀家注一連住了三天,沒有行動。有一天晚上,已經夜深人靜,他們忽然聽見東北麵蟠龍鎮那個方向槍炮聲非常緊密,一陣接著一陣,一直打到天亮。東北麵的天空整個下半夜都是火光閃閃,沒有停息。到了天亮,那槍聲突然停下來,往後就一片沉寂,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第二天一大早,村長就跑來跟周炳商量道“周炳同誌,你們今天大概不走了吧?今天沒有任何行軍命令,也沒有聽說敵人有什麽動靜,你們大概不會走了。”周炳回答道:“也可能不走,再住一天。不過昨天晚上槍炮聲這麽緊,今天是不是有行動,也很難說。”村長說:“咱村子裏有人認出你們來了,說是你們會演戲。趁今天你們不走,就給咱們演一場戲好不好”周炳說:“戲我們倒是會演,也想演。不過我們現在的任務毒不是演戲。”

村長說:“你別推辭了。老實告訴你,咱們這塊窮地方已經整整三年沒有看上戲了。”;?

周炳見他說得這麽懇切,也就不好再推辭。他遲疑了半天,對村長說道:“你看,如今我們在行,軍期間,連一個樂隊也投有,怎麽好演戲呢?村長,不是我們不想演,不是我們不想給鄉親們效勞,實在是沒有法子”。

村長想了一下,果斷地說:“既然如此,你們就不要樂隊,將就著演出吧。反正你們怎麽旗,老鄉們都會高興的,都會滿意的。如果你們演話劇,那沒有樂隊也成如果你們演的是歌劇,那麽,就讓它沒有樂隊一一光唱吧。行不行”周炳笑道:“這倒是個新主意。歌劇可以用無伴奏演出,一一新主意,新主意!好吧,你的情意這麽懇切,我也不好推辭。等一會兒看,如果沒有行軍的命令,就給咱鄉親。們演一場”巴。“當天下午,。他們集中在打穀場上。每個人正開始化妝,準備給村民們演出話劇《關裏關外隊。群眾慢慢地圍攏來,越來越多,他們的周圍已經圍上了四、五圈,看來有百多兩百人了。忽然,不知道誰在遠處吆喝幾聲,圍觀的群眾紛紛跑開,一直跑到公路旁邊看熱鬧。他們這群了妝的演員也離開打穀場,紛紛跑到公路旁邊,跟群眾一道春熱鬧去。村長指著遠遠走過來的四個人說:“你們看,這些人叉押解俘虜過來了。為頭這一個是咱們陌壁村子的村長,後麵兩個是押解俘虜的戰士,當中那一個就是昨天晚上蟠龍鎮打的大勝仗裏,活捉過來的俘虜。這個人來頭很大,道道地地產個敵人的旅長,叫做什麽李良崗的,你們大家可要仔細看清楚。“群眾一昕,就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一個人說產怎麽,旅長?又是一個旅長”又一個人說“旅長有多大能管著一百個人吧”第三個人說:“怎麽隻管一百個人?管五百個人都不止呢。”第四個人說這個旅長的名字還有來曆。你們記得麽?他是玉出蠱崗那今良崗呢你們念過書麽“群眾一聽這個人說起書,就哈哈大笑。村長也湊趣道現在是打仗,你倒說要念書。好,不錯、不錯。你學文化很熱心,應該受到獎勵。”他仍全分隊的人都凝神注視,緊盯著走過來的幾個人,靜悄悄地不說話。隻有楊承榮擠眉弄眼地對張紀文說道:“怎麽樣,紀文?你那一百八十個圈子還沒有兜完,就抓了兩個活旅長。這你該沒有話說了吧”全分隊的人昕見他這麽說,都嘻哈大笑。群眾盡管不清楚他們說話的含義,也眼著嘻哈大笑起來。

那四個人慢慢地走過來,在村口公路旁邊一根拴牲口的木樁旁邊坐下了。那俘虜很乖巧,一眼就選中了一個最好的位置。他在木樁旁邊坐下,把背靠著木樁,平伸出兩腿,看來他已經累得不行,好容易才找到一個上等的歇息地方。胡杏仔細地觀察著那個俘虜,隻見他身材很高大,精神卻很困頓,大概在他失敗以前已經化了裝,如今隻穿著一般國民黨土兵的衣服,沒有前次看見的俘虜那麽神氣,那麽硬繃臭架子。胡杏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一種疲倦、失望,非常冷漠的表情。他的眼光接觸到圍觀的群眾,使袖們覺著渾身發麻。在大部分的時間裏,他隻是呆呆地望著他麵前好奇的群眾,露出一副非常害怕的可憐的神態,象鐵籠子裏麵的一隻餓狼。賀家窪的村長給他提了一罐涼開水來,倒了一碗遞給他。他端起開水,望了半天又放下,沒有喝一口占那兩個押解的戰士一個人喝了一碗,再倒第三碗給他,他仍然一口也不喝。群眾正在心裏罵他是個怕死鬼,沒有想到,他從口袋裏麵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塊銀光閃閃的響洋來。他把這塊響洋向群眾扔過去,那響洋噎嘟一聲落在地上,又在地麵滾動一丈來遠,才停止下來,倒在地上。

胡杏在心裏推想道“這家夥為什麽這樣生氣呢?噢,對了。他一定以為他的大洋錢一祭起來,群眾不管男女老少,都爭著上來搶那塊洋錢。他看見那種場麵,心裏麵就會覺著好笑,會覺著痛快,會覺著群眾真是愚蠢,真是貪心。可是他沒有想到根本就不是那麽一回事兒!他祭起一塊大洋錢來;、群眾沒有一個人出來揀那塊響洋,沒有一個人看得起那塊鏗鏘作響的響洋。哼,你看錯了,你的希望落空了。你是那樣生氣,那樣大失所望。敷,活該,活該”周炳見沒有一個群眾上前拾起那塊響洋,就自己走了出去,拾起那塊大洋錢,走到俘虜的身邊扔還給那個俘虜,同時,嘴裏說道:“你這一塊錢還是省下來吧,留給你自己用吧。

這裏有的是柴草。群眾上山砍了柴草,燒開水給你喝,是自送的,不收錢的。你隻要認識這一點,認識群眾一番好意,那麽你就應該曉得,平時你們刮地皮刮得群眾連一根草都留示下來,是多麽大的罪惡!你要是從今以後改邪歸正,那麽下次你經過這賀家窪;開水還是有你喝的。錢,你自己收起來吧。”那俘虜旅長沒想到這個身材高大的人,把洋錢還給自己,覺著難以理解。他看見這個人臉上塗了腦脂水粉,象個男的,又不象?男的“不知道這個人正在幹什麽,心裏麵著實納日兒。他伸出手去,拾起那塊大洋錢,塞進自早的衣兜裏,臉上露出二分尷尬的神情來。不久,賀家窪的村長接了班,帶領他們三個人,一直律下一拉走去。他們意了之後,村裏的群眾不免又眾**加,嬉笑怒罵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