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戰002

是日夜,紀甘青像往日夜晚那樣,為了討得韓複榘的歡喜,提前鋪好了錦羅繡帳,接著又脫去她喜愛的墨綠色的旗袍.上身隻穿一件紅色的繡花上衣,她看了看愈加愁眉不展的韓複榘,轉身倒了一杯藥酒,故作多情地說:“來,把這杯人參藥酒喝下去,我保你這陰沉的臉,很快就會放晴。”

韓複榘歎了口氣,從紀甘青的手中接過這杯藥酒,轉身又放在了茶幾上。

“你怎麽不喝?”紀甘青有些愕然了,膽怯地問,“是生我的氣了嗎?”

韓複榘歎而搖首。

紀甘青自幼學唱豫劇,直到在豫南一帶唱紅,早就深諳男人,尤其是時過中年的軍閥政客、地主豪紳是借玩戲子打發日子的。自然,她也就懂得了如何討這些男人的寵愛。今晚,她一聽韓複榘不是因自己而生氣,心裏就有了底數。接著,她又嬌滴滴地哭著說道:“不!不……準是我的錯,你就罵我吧,打我吧,隻要你高興就行。”

韓複榘為了寬慰紀甘青,伸出右手,故作多情地一挽那纖細的腰肢,紀甘青順勢就倒在了韓複榘的懷抱中。韓複榘摟著紀甘青說:“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看你這樣子,我喜歡還喜歡不夠呢!哈哈……”

紀甘青趁機火上加油,伸出雙手,輕輕勾著韓複榘的頸項.越發撤嬌地說:“為了讓你高興,我輕聲給你哼唱一段你最愛聽的(西廂記),好嗎?”

“好青青,留到其他時候去唱吧!”韓複榘碎起的欲火突然又熄滅了,遂又歎了口氣。

至此,紀甘青完全猜到了韓複榘是為軍政大事而發愁。俗話說得好,沒有一個妻子不想過問自己男人的事,哪怕她的丈夫是夭王老子。紀甘青趁勢來了個鯉魚打挺,從韓複榘的懷抱中跳到了地上,倏忽之間,換做了另一副模樣,鄭重地說道:“我雖是女流之輩,可也見過不少世麵。從戲文中也知道了不少治國之理。你如果信得過我,就不妨把心事說給我聽聽,說不定啊,我還能幫你治好這塊心病!”

韓複榘的心被說動了,他暗自想:即使這位“好青青”沒有治病的良藥,也總比憋在自己心裏生悶氣強啊!他再三掂量了這件事的分量,仍不放心地說:“我告訴你之前,你可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保密!”

“請你八百個放心,就是親娘老子,刀放在脖子上,我都不說。”

韓複榘轉身取來蔣介石的密電,小心翼翼地交到紀甘青的手裏。

紀甘青是位絕頂聰明的女戲子,她著完電文之後,就完全猜到了韓複榘的心病。她略微想了想,就拿出了治好韓複榘心病的良方:“這事你就聽我的,立即給蔣主席回電:如約赴會。”

“老蔣為什麽要約我夜間秘密會晤呢?”

“他知道你在馮老總的下邊供職受氣,有意想拉你一把。”

“馮先生知道了會怎麽想呢?”

“蔣主席早就想到了這步棋,他約你在臨穎車站會晤,並囑行動守密,就是永遠不想讓馮先生知道。”馮甘青突然把臉一沉,“如果你拒絕赴約,蔣主席可就清楚了你的態度。”

韓複柒讚同地點了點頭。

“如果未來中國的天下姓蔣,而不是姓馮,你拒絕蔣的約請,將是什麽樣的後果呢?”

“我正是在為這件事傷腦筋啊!”

“古人都懂得,狡兔三窟,你怎麽就非要一條道跑到黑呢!”

韓複榘痛苦地歎了口氣。

“拿出你的大丈夫氣概來!為了將來活得更好,給蔣發電,準時赴會!”

“好!我聽你的。”韓複榘把心一橫,似乎天大的愁事不複存在,雙手抱起紀甘青往象牙**一扔,粗野地說,“今晚痛痛快快地睡覺,明天你陪著我去見蔣主席!”

蔣介石獲悉韓複榘如約赴會,暗自慶幸地說:“此事已經成功了一半!”當他再獲知韓複榘新納的側室紀甘青將隨韓南來,遂決定請自己的夫人宋美齡陪同會晤。簡而言之,蔣介石再次做出禮賢下士、平等待人的姿態。他一見韓複榘的到來,就主動地迎上前去,緊緊握住韓複榘的雙手,分外親切地叫了一聲韓複榘的號:“向方!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旋即又向宋美齡介紹,“夫人!這位就是我經常向你說起的韓將軍。他是我們這次北伐中的真正英雄,第一個率部打進北京城的。”

宋美齡也不失其禮地伸出右手,象征性地握了握韓複榘的手,有意吹捧:“韓將軍的英名如雷一貫耳,隻恨無緣相識。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韓複架偷偷地南來見蔣,是懷著朝拜“皇上”那特有的不安心情的。因為他從戎二十多年以來,一直在馮玉祥的屬下供職,平時見馮,總是小心謹慎.生怕碰釘子; 另外,馮玉祥對部屬向來采用封建家長製的管束辦法,從不稱號,直呼其名。就說現在吧,韓複榘官至河南省主席,真正成了封疆大吏,在馮玉祥麵前依然不敢擺省府主席的架子。蔣介石身為國民政府主席,三軍最高統帥,實際土就是當今中國的“皇上”,其威嚴和架子理應要勝過馮玉祥許多倍。出他所料的是,這位被世人罵作軍事獨裁者的“皇上”,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對他這樣一級的官佐,還如此親切地屈駕相迎。尤其當他握著宋美齡那隻帶著白手套的右手時,真是感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韓將軍,”宋美齡可能猜透了韓複榘此時此刻的特殊心理,遂以責備的口吻說,“你一定是位大男子主義者,為什麽不向蔣主席和我介紹夫人的尊姓芳名?”

“我……忘了,”韓複榘因受寵若驚,被搞得一時心慌意亂,他急忙把紀甘青拉到自己的麵前,十分謙卑地介紹,“她叫紀甘青,是末將新納的小妾。”

“什麽小妾大妾的,”宋美齡故作生氣的樣子,一把挽住紀甘青的手臂,像是親姊妹似地說,“紀小姐,我是一位女權主義者,絕對不許韓將軍這樣稱呼你!”

“我也投一票!”蔣介石為了討好宋美齡,也嚴肅地批評,“在你們那裏,自我馮大哥起,就不尊重女權,滿腦子的封建意識、還談革什麽封建的命呢!”

韓複榘一生不知挨過多少次馮玉祥的赳,但從沒有一次像這回挨蔣介石和宋美齡的批評,心裏還是感到熱乎乎的。尤其當他想起馮玉祥當眾罵他玩戲子的事,對蔣介石油然生出一種敬重之感。他為了當麵補過,急忙向蔣介石和宋美齡各行一軍禮,心悅誠服地說:“請蔣主席和夫人原諒我的無知,從現在起,我一定改稱夫人。”

“向方不愧是一位真正的軍人,知錯就改。”蔣介石邊說邊請韓複榘和紀甘青入座,然後他才和宋美齡坐在桌子的對麵,“向方,我們言歸正傳吧!”

韓複榘聞聲習慣地起身、立正一字一頓地大聲說:“請蔣主席和夫人當麵示諭,末將韓複榘保證做到:惟命是從!”

“快請坐,我們是私人會晤,不要拘泥於禮節。”蔣介石待韓複榘落座之後,又親熱地說,“今天,我請你來隻有一個目的,就是當麵告訴你:現在北伐成功,不應再有內戰,應當從事和平建設,希向方兄在這方麵努力。”

蔣介石的這番話,韓複榘是心領神會的,他再一次宣誓效忠似地說:“蔣主席的話我記下了,今後誰再挑起內戰,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都會跟著蔣主席和他拚命!”

“好!好……”蔣介石滿意地笑了,宋美齡也滿意地笑了。蔣介石深知“好話是買不住人”的,更不可能從政敵營壘中分化出為我所用之人。他在結束這次會晤的時候,取出十萬大洋的支票,故作通情達理的樣子說:“跟著我的盟兄當差是要受清苦的。向方兄官居省府主席,各種應酬免不了,再加上新娶紀小姐為夫人,開銷也自然小不了,這十萬銀元,就算我和夫人送給你們的見麵禮。”

韓複榘僅此相見一麵,就心甘情願地站在了蔣介石的一邊。

蔣介石秘密召見韓複榘不久,又親派錢大鈞赴襄樊慰勞石友三所部,並帶去五十萬元,算是對石友三的饋贈。此舉初步打動了石友三叛馮投蔣之心。

自韓複榘、石友三暗自向蔣介石輸誠迄始,蔣介石和馮玉祥的關係又進入一個新的階段。蔣介石對馮玉祥更加虎視耽眺,倍加壓迫,甚至陝甘大旱的娠糧,也被扣於徐州和保定。馮玉祥於是決計部署倒蔣軍事。閻錫山看到馮蔣交惡,戰事即將爆發,自己正好從中取利,便派兵沿黃河布防,待機襲擊馮之後方。馮玉祥得報,深恐出兵南下時,閻錫山截斷京綏線,腹背受敵;並且考慮戰線太長,防不勝防,一旦有警,調兵增援,緩不濟急。於是命令山東、河南駐軍一律西撤,以免再受閻錫山抄襲後路的危險,另外還想等撤退的隊伍擺好後,壓迫閻錫山表明態度,一同反蔣。如閻不肯從命,就先打山西,以後再打蔣介石。但馮玉祥沒有料到這個想法會遭韓複榘的反對,更想不到韓會倒戈投蔣。

1929年5月19日,馮玉祥在華陰召集將領們開會,述說蔣介石的罪狀決意加以申討,並指出用兵如與人搏鬥一般,直伸兩臂,無法用力,必先彎回來,然後打出去,方能有勁。馮玉祥在宣布他的辦法後。即令韓複榘退駐陝州。

馮玉祥決計反蔣,韓複榘是不讚成的。但他礙於馮玉祥的威嚴,不敢貿然提出反對意見。同時,他認為馮玉祥命令他率部西撤.是他的對頭―馮玉祥信得過的將領―並一度取代韓的石敬亭在搗他的鬼。所以,他怒火拌起,很有情緒地問:“馮先生,我可以提點不同的意見嗎?”

“當然可以!”馮玉祥話雖這樣說,卻一肚子的不高興,“有話就說,少給我轉彎抹角的。”

“好,我就說。”韓複榘緩緩站起身來,鼓足了勇氣,“我們的隊伍,從前都是經由西北打出漁關的,誰都清楚,西北地方的貧困,我們親身經曆過,今年又春旱缺糧,現在又要退往西北,軍隊豈不都要餓死!”

“一派小孩子的見解,”馮玉祥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拍案而起,以家長的口吻訓斥道,“就你姓韓的一人怕餓死是不是?我再說一遍.我們的軍隊從甘、青、寧、陝,一直擺到豫、魯,長達幾千裏,不僅對蔣無法作戰,而且還有被蔣攔腰斬成幾段的危險。我們必須先行收縮,然後刁‘能製勝敵人!”

韓複菜也突然火起,大聲地抗辯:“以我之見,就是退回撞關,也不一定就能打敗蔣的幾十萬大軍。”

“胡說!”在馮玉祥的治軍史上,這是部屬首次當眾反對他。頃刻之間,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大呼一聲,“來人!把姓韓的給我拖出去槍斃!”

馮玉祥在治軍方麵動輒訓人、罰跪、打板子,在部屬中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他在如此嚴肅的決策會上發這樣大的脾氣,而且還聲言槍斃韓複榘,也實為罕見。另外,由於類似家長罵孩子的事情時有發生,諸將領們給自己的老上司個台階下,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因此,有的借機給馮玉祥戴高帽子,有的對韓複榘采用小罵大幫忙的辦法為之解脫,頃刻之間,一個嚴肅討論反蔣的軍事大會,變成了“刀下留情”的講情會。

韓複榘自從秘密會晤蔣介石之後,對馮玉祥這種家長式的治軍辦法越來越不滿了!當他聽馮玉祥說“把姓韓的給我拖出去槍斃”以後,滿腔的怒火險些進發。可是,當他一想起這位老上司栽培自己的恩德,遂又理智地忍了下來。自然,他是了解這位老上司的脾氣的,他說得到也做得到。假如他不當麵認錯的話,即使不槍斃,也一定會關他十天禁閉。這時他又條件反射似地想起了一件同類性質的事情……

那是在這次“北伐”結束不久,韓複榘剛剛登上河南省主席寶座的時候,坐鎮洛陽的馮玉樣,下令調韓複榘最精銳的手槍隊去洛陽,韓不願,於是馮玉祥派參謀長李興中把韓叫到洛陽來,當麵對他大發雷霆說:“你現在當了主席,很威風了,在家裏有人守衛,出門有人保駕,你們都不管我了。好啦,我這裏沒有人守衛,你給我站崗去!”韓複榘敢怒不敢言,隻得老老實實走到馮玉祥的司令部門外,站了兩個多鍾頭的崗。後來經過一些人再三求情,馮玉祥這才饒了韓複榘。

馮玉祥一時氣憤,聲言槍斃韓複榘,但很快就認識到自己的言行過了頭。尤其當他想到夫人李德全對他的批評,除認識到“兒大不由娘”這客觀存在的自然規律,也清醒地感到自己太不給昔日的部屬―今天的封疆大吏們麵子了!在與會的部屬紛紛為之講情下,他也急忙順坡下驢,但說話的口氣,依然保留著我是一家之主的威嚴:“姓韓的,你光知道自己現在是省府主席了,忘記了二十多年以前,跟我吃糧創業的日子了,是不是?”

“不!不是……”韓複榘一聽老上司改口了,忙又起誓似地說,“蒼天作證,我到死也不會忘記馮先生的栽培!”

“還算有良心。”馮玉祥聽了這話,他那碎起的怒火熄了一半,就說他那一家之主的尊嚴,也似得到了應有的維護,故又操著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教訓說,“你不會不知道吧,姓蔣的借我們的手統一了天下,現在又變著法子想消滅我們。沒有我們幾十萬西北軍的存在,你這個省府主席還當得成?姓蔣的一句話,不就給你扒拉掉了!”

“是,是……”

“浪子回頭金不換。明白了就好,趕快回河南,部屬向漁關撤軍!”

正當馮玉祥自視統一了內部,繼續貫徹他的反蔣決策的時候,代馮在南京當官的鹿鍾麟又發來密電:蔣介石對馮玉祥所部突然西撤提出了疑問。馮玉祥閱電自語:“當他蔣某人完全明白了我的撤軍意圖之後,他的日子就難過了!”

蔣介石絕不像馮玉祥說的那樣愚笨。相反,他正在利用一切手段,置馮玉祥於不利的地位。5月13日,蔣介石致電馮玉祥.促其來南京。在電文中,蔣介石承認了“前此一、二兩集團發響未能一致”,又解釋說:“純為環境關係,非有吵域存在。”16日,蔣介石又致電馮玉祥“勸阻部下反動”。蔣介石列舉了馮部在“向後撤退”、“隧道鐵橋被毀”、“埋布炸藥”等行動後說:“弟深信此必非尊意,務速查明,傷令恢複原狀。"25日,蔣介石致電馮玉祥作所謂“最後忠告”:“護黨救國軍西北總司令之電已出,於公為作亂,於私為背信,足不惜自贖其革命之曆史與人格,至此已極”,“但追念往昔之交誼,自咎規過之未周,惋疚交縈,覺猶有不能己於言者,愛作最後之忠告,猶冀能保全始終也”,勸馮玉祥不要重蹈桂係的覆轍,蔣介石又勸馮玉祥可以出國考察,聲言對於馮玉祥的部隊,“中央必愛護備至”,對於馮的意見,“亦當代陳中央,充分采納,中正亦必保證其實行”。與此同時,蔣介石卻又致電第二集團軍各將士,大罵馮玉祥,說馮“已甘為叛黨叛國之軍閥”,“馮氏叛跡昭著,已自絕於革命,即不膏自毀其曆史”,又煽動第二集團軍將士:“不甘以性命供馮氏之孤注,更宜及早圖之。”

正當蔣介石不知從何下手,一舉消滅馮玉祥數十萬雄兵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以韓複榘、石友三等十二名將領發來的擁蔣反馮通電:“國家多難,不能再戰,茲率十萬大軍自甘棠東進,主持和平,與民休息。”

蔣介石閱畢電文激動不已,大聲地說:“夫人!我們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謀略有了結果,馮玉祥必敗無疑!”

宋美齡接電閱畢,自然也十分高興,更何況這飛來的喜訊中,還凝聚著她的一份心血呢!但是,她畢竟涉足政壇太淺,對這大起大落的政壇風雲變化,感到十分震驚。她有些愕然地問道:“韓、石二位將軍,為什麽在這種時候歸附中央呢?……”

這還得從馮玉祥召開的軍事會議說起。

雖說槍斃韓複的風波結束了,但這形同戲的風波,卻種下了馮玉祥未戰先敗的種子。而且在這幾天以後,韓複榘一侯回到又稱甘棠的陝州,這種子就開花結了果……

韓複榘忍受不了馮玉祥的當眾汙辱、更不願在馮玉祥的親信將領石敬亭、孫良誠等人之下受窩囊氣。當他想到蔣介石和宋美齡對他優禮有加的秘密會晤,他就暗自定下了叛馮投蔣的決心。韓複榘暗自盤算了自己的分量,他的突然叛馮投蔣,可使馮玉祥發動的新的反蔣戰爭未戰自敗。自然也就等於幫助蔣介石未戰而勝。這對蔣介石而言,可謂是功不可沒。此時,他又想起和他有著同樣的叛馮投閻曆史的石友三,也經常和他發馮玉祥的牢騷,說蔣介石的好話。尤其當他想到錢大鈞奉蔣之命慰問石友三所部之後,石友三一見他的麵就豎起大拇指說:“蔣主席比咱馮老總的氣魄大多了,一出手就給我五十萬元!”因此,他認為石友三有可能和他同行共動。他回到陝州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石友三等人發了一份共同叛馮投蔣的電報。不出所料,很快得到了石友三的複電:“願與向方兄共同行動!”這樣,他就有了更大的資本。換句話說,他叛馮投蔣,但又和石友三結成軍事同盟,雖算不上奇貨可居,也可待價而沽了。到這時,他決定通電聲明:擁蔣反馮,支持和平建設大業。

韓複榘自陝州到達洛陽以後,他認為可以向部屬宣布叛馮投蔣的軍事行動了,於是決定在西工集合部屬,發表講話,大意謂:“豫陝兩省,連年災旱,百姓全沒有吃的,這次大軍西撤,人馬眾多,將如何維持生活呢?總司令命將隴海鐵路沿線的糧食全部查封西運,河南的百姓又吃什麽呢?總司令集結兵力,聽說要打山西。我知道晉軍善於守城,山西有近百的城池,一個一個地進攻,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和時間,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占領山西全省?我們打了幾年的仗,官兵傷的傷,亡的亡,受的罪不小,我看不能再打了。我要主張和平,才由陝州回來。你們想一想,願意跟我走的,蹲著別動;不願跟我走的,可以站起來,我決不勉強。”等了一會兒,韓複榘見大家並沒有動的,就說:“好!全願跟我走,我們就一齊走!”

韓複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叛馮投蔣的軍事行動搞得大大的!他分析了馮玉祥的部屬中遭受排擠的將佐,又想起了龐炳勳曾痛哭流涕地對他說:“總司令排外,我的部隊打過多少次硬仗,損失很大,不給一點補充,總司令待人不公平……”當即決定再給馬鴻遙、龐炳勳拍發密電,爭取一齊行動。如此事成功,他手中的資本就更大了!

兩天以後,馬鴻逮回電同意。韓複榘閱完電文往桌上一擲,得意地說:“隻要龐病子的電文一到,馮先生你的全部家底就丟了一半!”

然而,就是這位腐了一條腿的龐炳勳,不僅不隨韓投蔣,而且還在韓複榘東撤必經之地黑石關部署重兵,阻止韓部東進。同時,他一邊急電報告馮玉祥,一邊和孫良誠所部取得聯係,從東西兩麵夾擊韓部。

韓複巢聞報大罵:“龐腐子這小子不是東西,我非揍他不可!”

韓複榘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將,他決不會坐以待斃。為了免遭東西兩麵的夾擊,他決心向峨嶺口轉進,命令大家下車,隻帶重要物品,笨重東西和行李一律拋棄,由騎兵團掩護,徒步入山,一麵派人探詢前方的消息。當日傍晚到達峨嶺口,住在一個廟裏,靜候前方消息。

韓複榘一行在廟裏休息,不過幾十分鍾,忽聞槍聲,有人報告說,龐的騎兵已跟蹤而來。韓等不便停留,即命警衛掩護出發,星夜徒步東進,第二天下午很晚才到小禹外。韓複榘等在此休息兩大,向各方麵聯係,和石友三馬鴻透等約定在鄭州會麵。韓複榘帶普總部必要的人員經許昌乘火車趕赴鄭州,命其他隨從人員徒步經許昌徑赴開封。

韓複榘到達鄭州後,蔣介石立即宣布他為討逆軍第三路總指揮兼河南省政府主席,並匯發巨款瓦十萬元,勉慰有加。韓複榘接受蔣介石的任命後,由鄭州乘專車回到開封。火車進站時,韓複榘已佇立窗口,向歡迎人員招一手示意,麵色極為憔悴,好像多日沒有睡覺似的。這時韓複榘已不戴西北軍的大草帽,換上了蔣介石軍隊所戴的大簷帽了。車剛停住,韓複榘的手槍隊即飛奔下車,如臨大敵似地在車站內外布成了警戒網,注視著歡迎的人群。

翌日上午,韓複榘在省府禮堂召集文武人員講話,裏裏外外警衛森嚴。韓複榘本來有點口吃,今天的講話更顯得拉雜,主要說明他叛馮投蔣的苦衷,使大家有所諒解。他說:“我這次回來,是馮先生把我逼的,我實在無法呆下去了……我這個臭主席真對不起河南三幹二百萬老百姓。我當了主席就貼布告禁煙,為民除害,但是財政廳廳長傅正舜跟著也貼出布告要征收鴉片煙稅.滿街都開起了大煙館,叫我的臉往哪裏放呢?……我當主席要用五百塊錢,還得寫印領讓財政廳廳長批準才能拿錢,換個縣長要得到民政廳廳長的同意,處處給我過不去……我當師長,但更換一個營長也做不得主,須得打電報到南京請示馮先生……幾個月不發經費,官兵夥食都無法維持,不要說發津貼啦,我一連打了幾個電報給馮先生都沒有回電。後來逼得我沒有辦法,我又去了一個電報說,如再不發錢,部隊就無法維持了。這時馮先生回了我一個電報說,我這裏沒有錢,你如果要錢,可以到太原找閻總司令,這不明明是揭我短、對我不信任嘛!後來叫我當主席,把部隊交給石敬亭,石到差後公開向二十師的官兵說,韓複榘的部下都是土匪,要不得,接著就把我的人都換了……盡管馮先生是這樣對待我,我心裏並沒有什麽,這次去華陰本來想把心裏話說一說,讓馮先生有所了解,也就算了,多年長官部下有什麽呢。誰知一見麵,馮先生就把我罵得個狗血淋頭,叫你不能開腔,我想這樣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我這次回來是迫不得已……”

與韓複榘叛馮投蔣,大罵老上司馮玉祥的做法相反,馮玉祥這位寬厚的“家長”聽到孫良誠報告說韓複榘和石友三叛變投蔣了,他決不相信這是事實。但是,“等到被證實以後,他感到痛心無以複加,多年來的家長威風至此一掃而光了,他對於其他雖未倒戈的將領也都失掉了信心。因此,他日夜哭泣,咒罵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當他獲悉孫良誠沒有遵照他不要追擊的指示,憤而率部猛進,在淹池一帶打得很激烈的時候,遂流著淚說:“那一個小舅子要走,這一個小舅子要追,追吧。”等韓複榘脫險到了鄭州,蔣介石立即宣布韓的新職,馮玉祥依然不責備韓複榘半句話。相反,他卻說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如果不是孫良誠、龐炳勳把他打得頭破血流,蔣介石還不會這樣相信他,我們還可以設法喊他回來。”

馮玉祥和韓複榘有如此不同的言行,一是人品、性格使然;再是說明了馮玉祥的確應該革除封建家長式的治軍作風了!

再者,與馮玉祥如此簡單的反蔣行為相比,蔣介石因勢利導,設法一步一步地消滅馮玉祥的手段,要高明多了!在他宣布韓複榘為河南省政府主席的同時,並應許所有駐陝甘部隊概歸韓指揮,又再送現款五百萬元作為搞賞。把列名於韓的通電中的石友三委派為討逆軍第十三路總指揮,並送三百萬元,馬鴻逮為第十五路總指揮,也送三百萬元。蔣介石有了韓、石、馬的歸附,便於5月25日用南京政府的名義,明令討伐馮玉祥。

蔣介石授命國民黨中央常委會做出決議:革除馮玉祥的一切職務,永遠開除黨籍,下令查辦。旋即.在國民黨中央發表的各項文告中,稱馮玉祥為“統一之梗”,‘破壞革命”,“陰險成性”,“反複無常”,“勾結蘇俄”,“背叛黨國”,總之是“十惡不赦”。蔣介石對他這位“死生不渝”的“如胞兄”的馮玉祥,大有寢皮食肉而後快之意。文的、武的,正麵進攻與內部瓦解一齊向馮玉祥的西北軍打過去,使馮玉祥的處境十分困難。

馮玉祥麵對蔣介石的強大壓力,不敢貿然迎戰,他突然宣布:“自5月27日起,所有各處電文,一概謝絕。從此人山讀書,遂我初衷。”馮玉祥下野當然不是為了讀書,其目的是使蔣介石失去進攻西北軍的借口,以保存實力。

馮玉祥陷入了失敗的極大的痛苦中!每逢這種時候,夫人李德全必定相伴其側,為之分憂解愁。望著馮玉祥仰天長歎,自責自難,她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似地難受。每當她看見馮玉祥難以入眠,對著星空自歎自語:“姓韓的,姓石的,我有什麽對不起你們啊!”她唯有強把悲憤的淚水咽到肚裏,給馮玉祥更多的妻子的柔情。可是韓、石投蔣的行為,對馮玉祥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這種失敗的傷痛絕非柔情所能治愈。李德全曆經痛苦的思索,遂決定把以柔製剛的策略,改為以剛克剛,或許對馮玉祥能起到振聾發饋的作用。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她對依然望著星空歎息的馮玉祥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永遠不敗的常勝將軍?再說,你光這樣怨天尤人生悶氣,就能轉危為安,打敗蔣介石了?”

每到這種時候,馮玉祥最愛聽夫人私下的指責,因為這種私下指責不僅沒有半點惡意,而且還能使他有些昏然的頭腦清醒起來。另外,根據近年來共同生活的經驗,他知道夫人突然改變柔情相伴的做法,準是給他想出了指點迷津的辦法。他匆忙坐起,伸出又粗又大的雙手,緊緊握住李德全那雙柔軟且又纖細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不是我馮某人經不起失敗,這次敗在我最信任的人手裏,而且又敗得這樣慘……”

“難道比你訪蘇期間那次南口大戰,敗得還慘嗎?”

“當然沒有,當然沒有……”馮玉祥不勝感慨地說道,“那次我們是傷了元氣的。”

“你也不要忘了,那次韓複榘和石友三也離開了你。”

“是啊,是啊……可那次我一回到五原,他們又帶著部隊回來了。可今天……”

“他們雖然又投降了蔣介石,我敢擔保,蔣介石也不會信任他們。”

“這正是我痛心的。幾十年來,有鹽同鹹,無鹽同淡,我待他們的心還是誠的吧?”

“再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那你說說看,我現在做些什麽,或說應該做些什麽才有用呢?”

“拿出當年五原誓師的勇氣來!隻要還有那麽一口英雄氣,就是再有天大的難處,你也頂得住!”

李德全這番話擊中了馮玉祥的要害,立時他的脊梁骨硬了,滿腹怨氣散了,他更加用力地握住李德全的雙手,像是宣誓似地自語:“對!人沒有什麽都行,就是不能沒有誌氣!我馮玉祥就不信鬥不過你蔣介石……”

翌日,馮玉祥突然收到閻錫山發來的電報,大意勸馮玉祥出洋,並表示一同出國遊曆。這對陷於苦悶中的馮玉祥而言,無疑是一種友好的表示。但是,當他想到自己和閻錫山恩恩怨怨的曆史,又很自然地發出這樣的疑問:“閻錫山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呢?……”

對此,史學家做了如下的評述:

閻錫山 在蔣、馮衝突中,既妮蔣壓馮,又拉馮杭蔣二,媚蔣壓馮,是想借蔣之實力把西北軍擠出豫、陝,他好稱霸中國北方;拉馮抗蔣.是因他知道蔣個石不能容納異己,隻有聯馮,才能有力量抗蔣。特別在花介石向馮玉祥下手的情況下,隻有拉住馮,才能在蔣介石麵前抬高身價,以便討價還價;同時也避免了蔣介石先進攻晉係的危險。蔣介石的算盤,是一打一拉,各個擊破,隻有緊緊拉住閻錫山先把馮玉祥趕下台,然後才好收拾晉係,馮玉祥呢?要想抗拒蔣介石,又必須聯合閻錫山,方能站住腳跟。這就形成了蔣、馮、閻三角追逐的微妙關係。

因此,閻錫山對蔣介石的毛諭,還要討價還價。他表示和平解決,並揚言他要和馮玉祥相偕下野出洋。隨後,閻派人到天津訂購船票,到日本安排住處,擺出一副決心引退的樣子。這一著果然見效,蔣介石著了急,使用各種手法,甚至親自出馬,勸閻錫山千萬不要出洋。……蔣介石為什麽要這樣大張旗鼓呢?原因就是閻與馮相偕出洋的說法,意味著西北軍和晉軍仍然會合為一體,蔣介石就達不到各個擊破的目的。

馮玉祥和他的親信部屬宋哲元、鄧哲熙等經過反複磋商,沐家一致認為閻錫山的這種舉動,既是說給蔣介石聽的,也是做給馮玉祥看的。對於善工心術的閻老西的真實目的,還要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或許是馮玉祥太恨蔣介石了,也或許是韓複榘、石友三倒戈,對他精神上打擊太大了,他時時都在想報這一奇恥大仇。但是,他一想到軍事實力的對比,就知他的第二集團軍難以完成此任。和誰結盟反蔣呢?他想來想去,唯有向閻錫山指明:蔣介石下一個對手就輪到你了!和閻結盟反蔣。馮玉祥說幹就幹,立刻就開始了拉閻反蔣的統戰工作。他派鄧哲熙、曹浩赤到太原找閻錫山,希望閻共同反蔣。閻閃爍其詞,主要的意思就是約馮過河到晉麵談。馮玉祥又派鄧哲熙到太原找閻。馮玉祥麵告鄧說:“隻要閻能夠共同反蔣,除去不能應允親到山西這一個條件以外,閻其餘的條件,都可接受。”鄧受命後,由漁關渡河,剛到對岸風陵渡,遇見李書城正要去見馮玉祥,請其赴晉。鄧告李,馮不能考慮赴晉。李書城說,他已與閻說好,馬上過河見馮。

李書城與閻錫山為日本士官學校的同學,這時他是唐生智的總參議,由北平到太原訪閻,代表唐與閻商議反蔣之策。他聽到閻部重要將領孫楚等談起,馮玉祥不接受閻錫山的勸告,無意出洋,當即表示,如果閻錫山決心與馮一同出洋,他可以去見馮玉祥麵勸。孫楚等立即把李書城的話報告閻錫山,閻大喜,第二天就派汽車送李到風陵渡過黃河見馮。李書城與馮玉祥原是舊友,早在1924年間,馮玉祥聯合胡景翼、孫嶽發動北京政變,倒吳囚曹,曾由黃邪出來組織攝政內閣,李書城就是由於孫嶽的推薦而擔任內閣中的陸軍總長的。從那時候起,李與馮成為相識。李書城是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時他曾任黃興的參謀長。馮f祥對他向來很尊敬,此時馮玉樣遭韓、石之變,正在傷心愁苦的時候,見李書城遠道而來,非常歡迎。李書城與馮玉祥長談,大意說:“蔣自打垮李宗仁以後,排除異己,更見毒辣,唐生智和兩廣方麵,連閻錫山在內,都想反蔣。但是唐生智一定要先打垮你,才反蔣。目下桂係新敗之餘,蔣的氣焰正盛,你要反蔣,沒有幫手,形勢對你不利。況且韓、石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無異於自己的親子弟,竟至突然叛變,如果馬上興兵反蔣的話,那你就不能不考慮對自己軍隊的把握問題了。我看閻錫山的為人尚稱誠實,他現在約你一同出洋,你何不趁此機會,躲閃一下,和他出洋走走,我也可以陪你們同去。這樣做法,於你有利。你在軍事上威望很高,但在政治方麵還須要樹立威信。你出國後,把軍隊交給將領,力量還是整個的,蔣決不敢打他們。你在國外與外國的政治家往來接觸,取些聯絡,有時對國內發表一些政治言論,借此增高聲望。不出半年,國內反蔣之戰必起,那時你回到國內,重新掌握自己的軍隊,其他反蔣的勢力,一定會推重你。你振臂一呼,蔣介石非垮不可。”

馮玉祥和李書城會談之後,聯閻倒蔣的信心倍增,遂改變和親信部屬商定的“走著瞧”的初衷。幾經和李書城會商,毅然做出決定:親自赴晉見閻錫山,麵商反蔣大計。

馮玉祥赴晉的消息傳出後,很多高級將領都為他捏著一把汗。其中,宋哲元聞訊趕到馮玉祥的下榻處,急匆匆地問:“馮先生!你真的要去山西見閻錫山?”

馮玉祥堅定地點了點頭。

“馮先生,你去不得啊!”

“為什麽?”

“閻老西為人奸詐,他的承諾更是不可信的。馮先生!

“不會有這樣的萬一,”馮玉祥扼要地講述了和李書城會商的經過.遂又十分自負地把頭一昂,“再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哲元深知馮玉祥的個性,為自己無力勸阻老上司赴晉而懊惱。他沉吟片刻,又退一步說道:“為防萬一,我看還是多派些精明強幹的弟兄,隨你同行吧!”

“不!”馮玉祥的個人英雄主義主導了他的一切,遂一揮手.堂堂正正地說,“我要學當年的關雲長,單刀赴會!”

“這就隻好聽天由命了,”坐在一旁的李德全站起身來,十分平靜地接著說,‘我帶著女兒和他同行!”

閻錫山出爾反爾,軟禁馮玉祥;馮玉祥氣得大吼:“我又上了閻老西的當!”

馮玉祥和閻錫山雖久蓄不和,但他們之間為了共同的政治利益,也曾經有過八拜之交。閻錫山因小馮玉祥一歲,每逢見麵,一口一個大哥,叫得頗為親熱!

馮玉祥抱定單刀赴會的決心,偕妻女隨李書城入晉見閻,共商反蔣大事。

令馮玉祥感動不已的是,他和妻女剛剛由渣關過黃河,進入山西境地不久,閻錫山竟然親自趕到介休車站迎接。一見麵,閻錫山就拱抱雙手,頗有些誠惶誠恐地說道:“小弟自應過河去接大哥和嫂夫人、隻是公務纏身,未能如願,尚乞兄嫂鑒諒!”

馮玉祥一見閻錫山親來迎接,心想:“看來,不虛此行!”再一看閻錫山的熱情勁,一聽這令他高興的話語,他的心湖中立即就泛起情感的漣漪,便也學著閻錫山的洋兒,雙手拱抱額前,由衷地說:“自家兄弟,不必客套,讓我們攜手同心,共除國賊!”

閻錫山陪同馮玉祥夫婦來到太原晉祠,安排他們在“江瀚花園”下榻。他客氣地說:“兄嫂是知道的,三晉是個窮地方,隻有這晉祠還小有點名氣,委屈你們暫時在此小住。”

“百川峰弟這樣客氣,就顯得你我兄弟生分了嘛,”馮玉祥環顧了這一千多年的建築和古樹,“再說,這是文人墨客出詩詞歌賦之地,我等武人在此下榻,就要得些靈氣了!”

晉祠,位於古稱並州的太原市南郊,東瀕汾河,西依龍山,為晉水發源地。晉祠原名唐叔虞祠,原為紀念晉國開國君主唐叔虞而建,猶以周柏、唐槐聞名遐邇。所謂“江瀚花園”,原是山西大學閩籍教授江瀚的寓所,是座平房,四合大院,位於“晉溪書院”以東,非常幽靜。這對沾滿戰火風塵的馮玉祥來說,的確是一處靜心獨思的好地方。翌日清晨,馮玉祥照舊聞雞起舞,習慣地察看晉祠一帶的方位和地形。不時,他又被那一幅幅精彩的楹聯所吸引。尤其他讀了晉祠東嶽詞對聯:“舉念時明明白白,毋欺了自己;到頭處是是非非,曾放過誰人。”頓時頗有感觸,竟然也想試一試自己在楹聯方麵的才華了。他吃過早飯之後,依然望著晉祠發呆。當他想到自已時下的處境,以及閻錫山的為人,真是不勝感慨!也可能是觸景生情的緣故吧,他文思碎開,得一副丘八對聯。他匆忙趕回臥室,提筆展紙,一揮而就:“家居好山好水地;人在不夷不惠間。”

馮玉祥早年率部入蜀,從曆史遺留下來的張冀德的詩、書中,深知傳說中的毛張飛與史不符。因為張飛是一位文武齊集於一身的大將軍。當他聽到閻錫山把自己和張飛相提並論,且含有某種貶意,心中自然不快。他肅然正色地說道:“我可不敢和張翼德相比!你們晉人關雲長的詩未讀過,字也沒見過,可我們河北張翼德的詩、字真跡,都留在了四川,一個字:好!”

閻錫山由馮玉祥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雖也生起一陣不快,可他卻豎起大拇指,笑著說:“我請人把大哥親筆書寫的這副楹聯刻在晉祠,兩幹年以後,河北人,或者是大哥的祖籍安徽人到晉祠一遊,也一定會說一個字……”

“什麽字?”

“好!”

“哈哈……”

馮玉祥和閻錫山相繼大聲笑了起來。這時,走進一個送茶水的男傭,馮玉祥順手拿起墨跡未幹的楹聯遞給男傭,近似自嘲地說:“我這丘八對聯丘八字,隻配送給他們看!”

閻錫山本想利用吹拍術討得馮玉祥的歡喜,沒想到“拍馬未成.反而挨了一蹄子”。一時,麵子上有點過不去。李德全匆忙出來打圓場,笑著說:“看你們這老兄弟倆,一見麵就說個沒完沒了,連落座都忘了。”

“就是嘛,”閻錫山的夫人操著濃重的山西腔,“老是這麽站著說咋行,都快坐下。”

閻錫山和馮玉祥相視一笑,分主賓落座。

“我提議,”李德全希望馮玉祥和閻錫山盡快進入聯合反蔣的議題,故有意說,“今天咱們分開談,你們兄弟倆在這屋說,我們姐妹倆邊逛晉祠邊說。”

“好!好……”閻錫山伸手指著屋門,“聽嫂夫人的,你們老姐妹倆去看晉祠吧!”

李德全主動地挽著閻錫山的夫人走出屋門。

不多久,馮玉祥把臉一沉,嚴肅地說:“百川賢弟.咱們言歸正傳吧!”

“不用這樣急嘛,”閻錫山分外關心地說,“幾個月來,大哥吃夠了戎馬陀惚的苦頭,現在既然來到小弟這一畝三分地上,就要聽小弟的吩咐,先好好休息!”

“我休息不下去了!”馮玉祥痛苦異常地說,“蔣某人不打倒,賢弟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我還不清楚嗎?”閻錫山驀地站起身來,“今天一起身,我就通知有關新聞單位,把大哥來山西的事,向海內外廣為傳揚!”

“你……”馮玉祥驚得不知所以,“你這樣幹是為什麽呢?”

“當然睡不好!”

“另外,我喜歡後發製人。蔣某人既然睡不著,就一定要想對付咱兄弟倆的辦法。到那時,我們再商量對策,豈不更有的放矢?”

馮玉祥覺得閻錫山說得在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大哥,我們這樣做,用軍事術語說,叫以逸待勞,可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閻錫山完全估計對了,蔣介石獲悉馮玉祥突然到達太原,並受到閻錫山的熱情款待後,十分震驚!因為此舉實出意外,且又打亂了他的以武力完成“削藩裁兵”、“一切權力歸中央”的計劃。

蔣介石精心策劃的編遣會議失敗之後,他認識到通過和平的手段,完成他的“削藩”策是不可能的。當今手握重兵的諸地方實力派,都懂得有兵就有權的道理,因而曆朝曆代完成“削藩”,都要伴隨著一場流血的混戰。近兩年以來,他通過政治手腕,再次逼得汪精衛亡命國外,右派元老逐漸俯首稱臣;通過軍事手段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把他視為最危險的敵人共產黨逐出國民黨,把被共產黨掌握的一部分軍權奪過來;通過軍事和收買的雙重手段擊垮了桂係,又利用收買的策略,促使韓複榘和石友三倒戈,逼得馮玉祥通電聲明退隱山林……正當他思時采用何種手段消滅閻錫山的時候,馮玉祥突然到了太原,和厲史上的宿敵閻錫山握手言歡。對此,蔣介石非常清楚,一旦馮、閻結成反蔣聯盟,不僅受挫的馮玉祥所部會重振雄威,就是李宗仁、白崇禧的桂係也會死灰複燃,東山再起。萬一馮、閻、李等地方實力派共同結成反蔣聯盟,他蔣某人的日子就難過了!為此,他連日來召集軍政要人開會,由於與會者莫衷一是,始終未達成共識。 自然,破馮、閻結盟的良策就更談不上了。

南京的6月是很熱的。加之連日來無風少雨.這座火爐就顯得越發的炎熱了!蔣介石吃過午飯,按照他的生活習慣應該午休了,可他因為燥熱怎麽也睡不著。他提前喝了一杯冰鎮的鮮桔子汁,似覺得涼爽了許多。但是,當他一想到馮玉祥和閻錫山正在太原做些什麽的時候,體溫又拌然升高,剛剛喝下去的鮮桔子汁,也逐漸地化成了汗水。他被迫起床下地,邊整眉踱步邊自言自語:“太熱了!實在是太熱了……”

這時,宋美齡手持一份英文報紙,笑盈盈地走進屋來,她有意抖了抖手中的報紙,半開玩笑地說:“大令!我這兒有一服專門為你開的驅熱的藥方,你看……”

“少在這種時候說笑話!”蔣介石駐步原地,用手絹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生氣地說,“你就是喚來雷公電母,下一場暴雨,也治不了我心頭的燥熱!”

蔣介石忽地明白了,宋美齡送來的藥方,一定是英美諸國對馮玉祥突然赴晉的評論。他破怒為笑,故意做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鄭重地說:“夫人,決告訴我吧,歐洲人、美國人,他們是怎樣看待馮玉祥入晉朝拜閻錫山的?”

每逢這時,宋美齡知道應該抬高自己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了。她當即扮做一位女政治家,把西方評論家對中國時局的看法,巧妙地化為自己的觀點,很有分寸地說給蔣介石聽:“藍眼珠的西方人,也不一定比黑眼珠的東方人看得深邃。其實他們的一些評論,也並沒有超過我們的地方。自然,和大令的見解比起來,就更不能同日而語了。”

蔣介石完全清楚宋美齡這時的特殊心理,他為了盡快獲得美國人的看法,也就有意裝糊塗,從而滿足宋美齡的虛榮心。他說道:“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對: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再能,也很難看破這道道迷津。再說,夫人不僅是旁觀者清,而且還能把歐美諸國的見解翻譯過來,引我快些走出迷津。”

宋美齡得意地笑了,這才滿懷喜悅,為蔣介石指點迷津:“在美國人看來,馮玉祥赴晉是被迫的,因為隻有拉住閻錫山,才有抗衡我們的力量;閻錫山歡迎馮玉祥入晉,並不希望馮玉祥再從韓、石倒戈的失敗中崛起,因為老謀深算的閻錫山,決不希望自己身邊有一個強大的馮玉祥。”

“說得在理!說得在理……”蔣介石近似自言自語地附和著,“可他們並未道出閻錫山為什麽迎馮玉祥入晉的真諦啊!”

“美國人已經說了,”宋美齡瞥了一眼手中的英文報紙,卻有意收住了話題。

“快告訴我:美國人,不!是夫人,你是怎樣看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閻錫山此舉的目的,是做給大令你看的。”

“什麽?是做給我看的……”

“對!再說得準確一些,他閻錫山是想利用手中的馮玉祥,和大令你做一筆政治交易。”

蔣介石突然陷入了沉思,似在品味這筆政治交易的具體內容。

“大令,你想想看,他若真的和馮玉祥結盟反對中央,是決不會到處聲揚他歡迎馮玉祥的。”

“對!”蔣介石揮動右拳猛擊了左掌一下,“我怎麽就沒看穿閻老西這步棋呢!”

“美國人說,閻錫山還有一步棋.你也沒有看穿。”

“是步什麽棋?”

“他想取你而代之,隻是感到自己的力量太小.時機也不成熟。”

“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桂係發難的時候,他曾秘密接待過李宗仁的代表;編遣會議結束之後,他還曾秘密迎馮玉祥去他的老家商量對策。另外,他和唐生智、張學良一直保持單線聯係。”蔣介石如數家珍地說罷,又不無鄙夷地笑了笑,“這方麵的事,他是瞞不住我蔣某人的!”

“表麵上讓他多占些便宜,實際上要埋下讓他賠本垮台的伏筆!”

蔣介石一生最精通的行業,就是進行政治交易,並在政治交易中變著法地吃掉對方,壯大自己。為了測試閻錫山在這次政治交易中的索價,他當即以國民政府主席的身份簽署命令:委任閻錫山為西北宣慰使,全權處理西北善後事宜。蔣對閻此次任命的潛台詞是:不要和馮玉祥結盟,聽我蔣介石的話,幫助中央消滅馮玉祥以後,你的勢力可由華北發展到西北。這樣,長江以北的天下就都姓閻了!

閻錫山接到蔣介石的任命後,認為這是蔣介石為拆散馮、閻聯盟,有意開的一張空頭支票。聽起來好聽,實際上不起一點作用。因為馮玉祥的部屬全都龜縮進撞關以內,西北數省的事情,不僅他閻錫山鞭長莫及,就是他蔣介石也說了不算。但是,他從蔣介石的這次任命中.越發看清了蔣介石最怕他和馮玉祥攜手。由此推論,他和馮玉祥越是打得火熱,蔣介石就越是寢食難安,因而他也就會開出更高的價碼。於是,他對蔣介石的委任采取未置可否的態度。同時,又以更堅定的態度向蔣介石提出,一定要與馮玉祥同時出洋。如果中央不批準,則堅決辭去國民政府委員的職務。他為了表示去意堅決,派人四處活動,積極準備出國的服裝和用具。給國人的感覺是:閻錫山和馮玉祥真要聯袂出洋了。

蔣介石一看就明白了:閻錫山的要價是很高的!他為了滿足閻錫山的要求,當即發電太原,懇切地挽留閻錫山。為了完成拉閻打馮的政治交易,他精心設計了三步棋:其一,派說客張群、吳鐵城、孔祥熙等人攜帶大量金錢入晉,從不同角度打探閻錫山的真正動機;其二,有意抬高閻錫山的身價,決定屈尊赴北平與閻錫山晤麵;其三,為防萬一,秘密請在北戴河休假的張學良進北平相見,堅固已經初步結成的蔣、張聯盟。

蔣介石於6月25日驅車到達北平,住進中南海。接著,又於6月27日派黨國元老吳稚暉、孔祥熙,以及閻錫山派駐南京的代理人趙戴文三人,帶著他的親筆信去太原見閻錫山,請閻赴北平與蔣會商處理西北諸省的善後事宜。

閻錫山分析了全國軍政形勢,認為蔣介石不僅不敢把他扣做人質,而且還需要他安定華北和西北的局勢。因此,他毅然決定親赴北平和蔣介石會商。行前,為了安慰留居晉祠的馮玉祥,同時也為了繼續向蔣介石施加壓力,他電請國民黨中央撤銷對馮玉祥的一切處分。接著,就隨吳稚暉、孔祥熙、趙俄文等人動身,於6月30日安抵北平。

“百川兄.你比我更了解這位丘八將軍吧?”蔣介石先開,“有他在,西北數省會平安嗎?你的山西會太平無事嗎?再說,他對我耿耿於懷,還不就是沒把華北花省、平津二市交給他嗎?”

“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我看就不談這些了。”閻錫山不願聽哄小孩的話,轉而直奔會商的主題,“我這次來北平,就是想聽聽蔣先生的高見:我們應該怎樣做,才能確保華北、西北,乃至全中國的和平。”

“首先,為確保華北、全國的和平,必須解決西北數省的和平。”

閻錫山沒有答腔,也未做任何表示,隻是微眯著他那雙表情豐富的眼睛,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如何才能確保西北數省的和平呢?第一,必須把馮玉祥這個太上皇拿掉;第二,需要委任一個德高望重,且又沒有私心的政治家接替馮玉祥,出掌西北軍政大權。”

閻錫山有意微微地點了點頭,但他依然表情不變,繼續傾聽蔣介石把話講完。

“拿掉馮玉祥這個太上皇,中央已經下了決心;委任新人一事,中央再三慎重研究,認為非百川兄莫屬。所以,在未征得你的同意之前,就決定委任你為西北宣慰使。”

對此,閻錫山依然沒有表態,因為他既不想畫餅充饑,落個虛名,更不想在西北問題上代蔣受過,日後落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他望著等待他回答的蔣介石,突然把話鋒一轉,繞開了西北這一棘手問題:“對華北的安全,對平津二市的管理,不知蔣先生有何設想?”

蔣介石當然清楚閻錫山此問的目的,遂答道:“這中央也做出了決定:委任一位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坐鎮華北,節製長江以北的半壁江山。”

閻錫山聽後愕然一怔,剛要啟口詢問由誰出任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又本能地閉上了嘴。就連方才那受到震驚的異樣表情,也轉瞬即逝。他就像一位跳出三界的老和尚,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閻錫山如此表演,實在是太出蔣介石的所料了!他本想施此釣餌,誘引閻錫山上鉤,可閻錫山見此難得的釣餌,卻又做出了不屑一聞的樣子,使蔣介石的談話都難以繼續下去了。他暗自罵道:“真是一隻老奸巨滑的狐狸!”最後,他隻好汕然而問:“百川兄,你看誰出任此職合適啊?”

“這是中央決定的事,”閻錫山毫無表情地答說,“我作為中央的命官,隻有完成好中央的付托,從來也不會去想這樣的事情。”

蔣介石又碰了一個軟釘子。他似有準備,輕輕地歎了口氣,故作為難狀:“關於人選問題,中央討論過多次,終無統一。最後,我說:北方的事,還是交由熟悉北方的軍事領袖來管。馮玉祥和中央分庭抗禮,自然不能當此大任;張漢卿心向中央,可他出掌的東北政局未穩,身旁又有兩個野心勃勃的大國凱藏東北,還是留在沈陽為好;我看,唯有百川是出任陸海空副總司令的最佳人選。我一提名,全體一致通過。”

閻錫山為了欺騙輿論視聽,同時也為了走下一步棋,先做給馮玉祥看,借口生病住進了德國醫院,並且繼續打著出國檢查身體的幌子。當然,他這樣做還有一個目的:躲在醫院中,靜觀蔣介石留在北平期間的政治活動。

就在閻錫山住進德國醫院的當天,蔣介石按照此行的既定方針,把在北戴河休養的張學良召到北平晤談。

蔣介石為什麽這時要召見張學良呢?其一,他不僅害怕馮、閻合作,更害怕張學良和閻、馮連成一氣。其二,張學良雖然宣布易幟,歸附中央,可他新改編的東北軍和當年的奉軍一樣,依然是張家軍,中央無權過問。長此以往,尤其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像李宗仁、馮玉祥一樣,還是一個不小的禍患。

閻錫山已經當了整整一年的“華北王”了,他在北平安插的耳目是很多的。由於張學良到北平行蹤甚秘,與蔣介石會麵之後,即匆匆離平返沈。因而使生性多疑的閻錫山大動肝火,對其左右說:“蔣介石與張學良見麵,不知幹了些什麽?他們行動詭秘,不叫我知道,其中必無好意。看樣子,蔣是要來對付我們了。”

從此,蔣介石利用封給閻錫山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之銜換來的蔣、閻合作,又埋下了分裂反目的種子。

但是,閻錫山借馮壓蔣,抬高自己身價的目的達到了。在他當時的心目中,起碼達到了自保的目的。也正因如此,他如何處置手中的馮玉祥,又成了不小的難題。放馮吧,蔣介石不幹,而且他剛剛得到的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這頂烏紗帽,也會隨之丟掉;不放馮吧,也不能交給蔣介石,因為這樣做,他在國人麵前從道義上就失敗了!況且他還會隨之失去壓蔣的祛碼。怎麽辦?他幾經思索,終於想出了所謂妥善處置馮玉祥的辦法―把馮軟禁在自己的故鄉建安村。

閻錫山返回太原之後,虛意哄騙馮玉祥說,由於形勢有變,他不能不暫緩出洋,為了防範蔣介石派人來晉祠對馮玉祥下毒手,他親陪馮玉祥去他的故鄉居住,並說他在河邊村建了一座“西匯別墅”,是一座避凶就吉、風水極佳的聖地。他們二人可以躲在這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密商反蔣大計。

馮玉祥雖然對閻錫山的為人有所了解,但由於他生性憨直,從不願往壞處猜度他人,所以欣然應允,在閻錫山的陪同下離開晉祠,分乘兩輛汽車,向建安河邊村進發。當晚,被安排住進了舒適的“紫金樓”。翌日清晨,馮玉祥在閻錫山的陪伴下用過早點,以商量的口吻說道:“百川賢弟,我們應該商討反蔣的大事了吧?

“那反蔣的大事……”

“一定要填密研究!”閻錫山十分嚴肅地說,“大哥在此小住,我不日即回。”

然而,閻錫山驅車離開建安河邊村以後,就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就沒有回頭。換言之,閻錫山就這樣連哄帶騙,把暫住晉祠的座上客馮玉祥,軟禁在了建安河邊村。

馮玉祥於軟禁之中,恨自己又吃了不識人的大虧。驀然之間,他憎惡蔣介石的仇恨又移到閻錫山的身上。每當他看見李書城“打坐習靜”,或大罵閻錫山不講信義的時候,就恨不得“食爾肉,飲爾血”。但馮玉祥很快從憤怒中平靜下來。換言之,他被迫正視一r被軟禁的現實。他每夭偕夫人李德全不是讀書,就是在村邊散步,表麵上看,日子過得悠哉悠哉的。但是,他每時每刻都在思索這樣一個問題:如何以階下囚之身,拆散蔣介石和閻錫山共同對付西北軍的聯盟。

馮玉祥失去了人身自由,自然也斷了和外界聯係的通道。為了打破閻錫山在政治動態和全國形勢發展方麵的封鎖,他借口身體不適,派遣隨侍醫生去附近城鎮和太原購買藥品,向有關人士了解內幕;又借口改善生活,派遣貼身警衛去附近市麵購買活豬活羊,通過各種渠道,把全國有影響的各派報紙買回來。他和夫人閱讀分析,為確定未來的行動方案作參考。說句實在話,馮玉祥在被軟禁期間了解的全國情況,從某種意義說,比他號令三軍的時候還多,而且分析、判斷得還要準確。很快,馮玉祥做出了重大決策,派人給他可信任的大將宋哲元送去一封密信.聲稱若依計而行,蔣、閻必然反目,自己也會被閻錫山釋放,西北軍才會有東山再起之日。

蔣介石自從獲悉閻錫山軟禁馮玉祥的消息以後,一直就想把馮玉祥控製在自己的手中,借以徹底瓦解龜縮在撞關以內的第二集團軍。為此,他先後派張群、昊鐵城等重要國府人物,攜帶大量金錢到山西太原活動,要求閻錫山不要容納馮玉祥在晉地“避難”,而將其押解到南京,聽候中央處理。

閻錫山雖然視錢如命,但他更清楚手中握有馮玉祥這張王牌,是多少黃金也買不到的。所以,他總以種種借口,婉辭蔣介石的使者。

蔣介石對閻錫山的行為耿耿於懷,記恨在心,可手中又無良策。正在這時,曾為張學良易幟立下汗馬功勞的謀士何成浚求見。

何成浚於1904年留學日本,先入東京振武學校,後考入陸軍士官學校第五期步兵科。留學期間,由黃興介紹加入同盟會。回國之後參加辛亥之役,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何充任陸軍部副部長。袁世凱竊奪勝利果實之後,他浪跡上海、廣州等地,和蔣介石等人時相過從。孫中山先生謝世之後,蔣介石率部東征,何充任總參議。從此,何緊緊追隨蔣介石。由於他和閻錫山的參謀長辜仁發、馮玉祥的參謀長劉驥、李宗仁的參謀長張華,均是在日本士官學校讀書的同學,一時成為蔣、馮、閻、李之間秘密交往的聯絡人。另外,蔣介石利用何的肆應之才出使關外,勸說張學良易幟。桂係失敗之後,蔣介石又任命何為湖北省主席,除去安撫湖北之外,還借以威懾北邊的閻錫山、西邊的馮玉祥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