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戰
剛就任國民政府主席的蔣介石,“削藩裁兵”,欲獨攬大權;任命韓複架為總指揮,竟成了馮玉祥一生的分界線。
時令已經進入1928年12月中旬。石頭城金陵的上空飛著亂雲,再加上一陣陣忽大忽小的颯颯朔風,給人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
蔣介石穿著睡衣佇立在窗前,進行他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被稱之為雷打不動的清晨麵窗獨思。往日,由於隻是泛泛地想想國內外的所謂大事,一旦想好今天要辦、必辦的幾件大事,他就可以脫下睡衣,換上戎裝,簡單地吃些早點,然後前簇後擁地去辦公了。但是,今天清晨早已過了麵窗獨思的鍾點,他還是穩穩地駐步窗前,滯然感眉,呆呆地望著窗外那爭飛的亂雲出神,似有天大的愁事,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是啊!蔣介石的日子的確很不好過,準確地說,他自從7月北上祭奠中山先生迄始,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幾乎每天清晨麵窗獨思的時間都要加長。所不同的是,今天清晨麵窗獨思的時間,實在是增加得太長了!
蔣介石究竟在想些什麽呢?簡而言之一句話:隨著第二次“北伐”的勝利,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這些地方實力派的軍事實力極大地膨脹起來,如何穩妥地把他們手中的權力逐漸削減,並收歸中央呢?這是他近幾個月以來天夭在做,而至今尚未做成的一篇大文章!
為了給國內外造成一統天下的政治局麵,蔣介石偕各個集團軍總司令北上,舉行了祭奠孫中山靈樞的盛典;為了籌謀削藩裁兵,實現一切權力歸中央的政治目的,蔣介石舉行了試探性的湯山會議。他首先提出一個(軍事善後意見書》,聲明“北伐”完成,“軍事急應結束,裁兵節響,從事建設,已成全國一致之要求;惟革命尚未成功,建設尤須保障,整軍經武亦未可視為緩圖,職是之故,吾人於疑覆北方軍閥之後,乃有兩種極大之責任。一麵當裁汰兵額,移巨額軍響為建設之用;一麵當充實軍備,保持國家與社會之安寧。”又說:“吾人以促進國家統一為職誌,而反對軍人把持地方,但若有藉口統一以把持中央,吾人亦堅決反對之,裁兵能否實行,軍備能否整理,今已為國家存亡之關鍵,進行之始,必以大公無私之心,收集思廣益之效,非任何人所得阻撓,亦非任何人所得把持。”
會後,蔣介石又提出一個(軍事整理案》。他認為:“軍政告終,當前之事最急者,厥有二端。一、軍隊的黨化,二、黨的軍隊化。如軍隊不能黨化,空揭革命之幟,而躬蹈軍閥筱轍,則革命結果,毫無意義。”“惟有將全國現有個人係統之兵,地方係統之兵,及學係之兵,合而治之,以本黨為中心,以國家為前提,悉成嚴守黨紀之國軍而已,既有收束整理之必要。故今後軍隊,應分編遣兩途。精銳編為國軍,編餘分別遣散。”
蔣介石提出的“編遣”主張,豈能瞞得過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這些視軍權如**的地方實力派?隻是礙於蔣介石說得冠冕堂皇,無法公開反對,但心裏都很明白。蔣之目的,打算削弱其他三個集團軍的兵力,壯大自己的勢力,使其權力淩駕各個集團軍之上.並逐漸消滅之。馮、閻、李絕非傻瓜,他們也都想利用編遣的機會,造成對自己有利的形勢。馮、李因對地盤分配不滿.所以意見很多。閻因是得利者,故很少發言。閻想利用各方麵的矛盾,坐觀成敗,從中取利。蔣介石預感到未來執行“削藩裁兵”的計劃,必然是困難重重!
但是,他必須把“削藩裁兵”的計劃付諸實施。這不僅是他的性格使然。而且也是確.立蔣家王朝所必須。他嚴肅地分析了擺在他麵前的各種矛盾,做出了先統一黨政大權,再完成“削藩裁兵”,最後完成張學良易幟的三步計劃。
蔣介石為了集黨政大權於一身,自北平回到南京以後,於8月8日召集了二屆五中全會,他公然提出中國應該從“軍政時期”進入“訓政時期”。實行訓政,就必須裁兵,取消各地的政治分會。接著,他又在胡漢民等人的導演下.借落實中山先生的“五權憲法”思想,於10月3日召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會議,通過了(訓政綱領)、(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組織法)。旋又在10月8日選出南京國民政府委員名單。自然,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張學良這些握有兵權的實力派都在其中。在安排各院、部組織名單時,蔣介石如願當上了國民政府主席之後,他又把行政院副院長兼軍政部長之職送給馮玉祥,把內政部長送給閻錫山,把軍事參議院院長送給李宗仁。這樣,蔣介石名正言順地登上了位尊之極的寶座。
蔣介石清楚地知道,隻要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張學良這些握有兵權的實力派存在,他的國民政府主席就形同虛設。因此,他接下來就堅決落實“削藩”策―裁兵。
蔣介石如何落實他的“削藩”呢?簡單地說:分別拉攏,以派製派。例如:
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兵強馬壯,戰功卓著。由於蔣介石不願坐視馮玉祥的軍事實力超過自己,就把張作霖在關內的地盤轉給了閻錫山,這自然引起馮玉祥極大的不滿。馮由北平氣鼓鼓地回到河南以後,到各地巡視所屬部隊,而且在西北軍舉行五原誓師兩周年這一天,重新召開隆重的紀念大會,舉行閱兵式與提燈會。對幹馮玉祥的武裝示威,蔣介石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為了滿足馮玉祥的虛榮心,蔣多送給馮一個徒有虛名的行政院副院長,似顯得蔣某人高看馮玉祥。同時,他又利用馮玉祥試圖借裁兵的機會,達到提高第二集團軍地位的目的,三番五次地向馮玉祥輸誠,並說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北伐完成,是辛亥革命後的第一次真正統一。為了一新國際耳目,隻有各集團軍總司令齊集首都,共同建一個新的中國,那時列強不能不承認,這才有力量廢除不平等條約。這樣的新中國由我們手裏建成,在曆史上是多麽光榮的事件!可是隻有大哥您才有這種高瞻遠矚,旁的人見不及此。所以希望大哥首創入京供職,把軍、政等權統一於中央。以後中央的事務,我當一切聽大哥的。隻有大哥先到了南京,接受了中央的職務,閻、李他們便不敢不來,大一統的新中國等於是大哥造成的!至於曆年來第二集團軍太苦了,那是因為還未統一,財政沒有辦法,以後軍隊都是國家的,大哥隻要到了中央,絕對辦到一律平等待遇,第一集團軍吃什麽,第二集團軍也吃什麽!”
蔣介石在這種火候是最肯下本錢的!他知道如果再不給馮玉祥一點實惠,他這位剛剛就任的國民政府主席就會江山不穩。他說到做到,當即補助了馮玉祥所部一部分軍銅。從7月份起,第二集團軍每月將官可領六十元,校官可領四十元,尉官可領二十元。對此馮玉祥心悅誠服,遂召集總部負責人訓話,勸大家不要隻重視地盤。待到南京國民政府任命他為行政院副院長兼軍政部部長之後,他第一個興高采烈地去南京就任京官了。
這時,老奸巨滑的閻錫山卻看穿了蔣介石的一切手段。他預計蔣、馮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在裁兵問題上一定會鬧翻,所以當其他“黨國要員”應蔣介石之邀南下時,他卻於7月30日從石家莊悄然西折,返回太原。他電告南京,請“病假”十日,躲在山西老家,靜觀石頭城裏的風雲變幻,企圖待機而出,坐收漁利。由於閻遲遲不進京,以致編遣會議一再推遲。
這時,蔣介石也清楚和佳係李宗仁的矛盾。他為了不使桂係日益壯大,再次逼他下野,遂借用取悅馮玉祥的小權術,給拒不到南京赴任的閻錫山、李宗仁以這樣的感覺:蔣、馮攜手,把矛頭指向了他們。因此,閻、李一日不到南京就職,蔣介石就邀請馮玉祥到官邸就餐,或陪著馮玉祥去湯山洗溫泉澡。而且在公眾場合,蔣介石一口一個“大哥”,叫得甭提有多麽甜了!蔣的這一招果然靈驗,李宗仁很快到京宣誓就職。不久,閻錫山也匆忙拍來電報:近期到京就職。
與此同時,蔣介石派赴關外的謀士何成浚,以及澳大利亞籍友人端納發來密電:張學良衝破內外壓力,毅然決定近期易幟。這真是天助蔣也!蔣利用張學良是一位“瘋狂的愛國主義者”的個性,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東北三省。這不僅實現了全國最後的統一,而且還確立了未來以蔣、張聯盟,威脅馮、閻的政治格局。換言之,為他召開編遣會議又增添了有力的砧碼。
時下,閻錫山就要來南京就任內政部長之職,旋即參加久備未開的編遣會議了,蔣介石如何利用張學良易幟的大好形勢,推動就要召開的編遣會議呢?同時,又如何實行他的以派製派的既定方針,並利用馮、閻、李等之間的矛盾,進而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呢?這就是蔣氏今天清晨久久麵窗獨思的原因。
“主席,該用早點了。”蔣介石聞聲轉過身來,隻見親信侍衛官王世和有些膽怯地站在臥室門口,企盼地等著他回答。恰在這時,牆上那麵古色古香的掛鍾敲響了九下。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旋即又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請通知馮副院長,今天中午,我單獨邀請他一人到湯山溫泉洗浴。”
湯山溫泉位於南京市東麒麟門外,曆來為達官權貴沐浴之地。蔣介石入主南京以後,他把湯山溫泉辟為禁地,成為他賜浴於部屬之所。有關這次蔣、馮同浴.馮玉祥事後做了如下記述:
在南京的湯山,蔣介石請我去洗澡,我一看那裏布置得好極了,門口外邊有兩個憲兵,院子裏邊有各種的花草,有廚房預備著,什麽時候來,可以吃點心,也可以吃飯。裏麵有幾個洗澡的池子,這就是蔣介石洗澡的地方,不但民眾進不來,就是小官也進不來,’大官若與蔣沒有關.係的也進不來。我們洗完了澡,蔣介石說:“常說的話:平、粵、滬、漢,這四個地方拿在手裏頭,全中國就都在他們手中了。”蔣說這話是對我下了挑撥的作用,(北平是白崇禧將軍,廣東是李濟深將軍,上海是桂係的張定播將軍,武漢是桂係的胡宗鐸將軍。)我對蔣說:“當全國的領袖需要肚子裏要能裝下全國人,若當全世界的領袖肚子裏要能裝下全世界的人,隻要你自己時時刻刻注重得民心、得天下六個字上,又能實做出來,無論他們占領哪裏,無論他們拿了哪裏,都是你的臂膀,都是你的兄弟,也都是為你做事的,何必顧慮這些呢?”蔣介石聽了我說的這些話不對頭。他轉過話來說:“沒有什麽。”
蔣介石借和馮玉祥湯山溫泉同浴的和諧氣氛,挑撥馮係對桂係的不滿沒有得逞,自然是十分不高興的。但是,他認為自己近來對馮玉祥做出了種種厚愛,希望馮在即將召開的編遣會議上,能夠公開支持他完成棘手的“削藩”策。可一轉念,又認為這個丘八將軍靠不住,像是古代的毛張飛,還有粗中有細的另一麵。蔣為了確保自己的“削藩”策萬無一失,又親熱地問馮玉祥:“大哥,百川就要南下了,你看這次編遣會議應該如何開法才好?”
“隻要編遣公平,我看這會怎麽開都行。”馮玉祥看了看微微點頭的蔣介石,又加重語氣地補充說,“反過來說,編遣有失公允,你就是天天請大家吃席喝酒,這會也一定開不好。”
“依大哥之見,如何編遣才算公平呢?”蔣介石越發顯得親熱-r,“比方說吧,怎樣才能使中央和地方都能接受呢?”
“這就看你訂的編遣方案公不公平了!”
“我哪有什麽具體的編遣方案喲.”蔣介石非常謙恭地搖了搖頭,“今天請大哥來,就是要聽聽大哥在這些方麵有什麽高見。當然唆,如果大哥能拿出一個具體的編遣原則,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馮玉祥這次來南京,並非是為了當官的。他是想通過支持蔣介石召開編遣會議,和蔣能夠進一步結合,以便在國民政府中占有一個重要的地位。自然,他還希望在蔣介石的支持下,保持自己的強大實力,以形成京內、京外的呼應之勢。所以,當蔣介石再三禮賢下士地征詢他對編遣會議的意見時,他就毫無保留地說出了久藏在心的具體的編遣原則:“我是有些想法的,這次編遣會議的準則,我以為應是:強壯者編,老弱者遣;有槍者編,無槍者遣;有訓練者編,無訓練者遣;有革命功績者編,無革命功績者遣。這就是我的四有四無編遣準則,不知賢弟認為可算公允?”
蔣介石已經從這個四有四無編遣準則中,感到了馮玉祥借編遣之名,行保全實力之實的目的。這是蔣所絕不能退讓的大事!但是,他為了盡快掏出馮玉祥的全部編遣設想,又有意吹捧地說:“大哥這個四有四無的編遣準則是公允的。我希望大哥能把這四有四無的編遣準則具體化,作為此次編遣會議的一個方案提出來,供大家討論,好不好?”
馮玉祥被蔣介石捧得有點暈乎了,不加保留地全盤托出了自己的編遣方案:“賢弟曾經說過,全國軍隊總數不得超過五十個師。如何編遣才算公允呢?根據我方才提的編遣原則,第一、第二集團軍各編十二個師,第三、第四集團軍各編八個師.其他不屬於各集團軍的共編八個師,加起來總共是四十八個師。你看這個方案是否可行?”
馮玉祥提的編遣方案,是基於這樣幾個因素形成的。首先,他認為第二集團軍兵員最多,素質最好,訓練最精,戰功最大,論道理應該多幾個師;可是他又考慮到,如果按照自己的編遣準則,第二集團軍應編的人數就要占第一位,就要超過第一集團軍,必然得不到蔣介石的支持,而且會影響到與蔣合作的關係,所以他的方案是,把第一、二兩集團軍拉平,把閻、李的第三、四兩集團軍和其他雜軍壓低,以為這樣就可以蔣、馮的團結為中心,控製其他方麵,這是馮的天真想法。殊不知蔣此時對馮已有戒心,決不願馮的力量與自己相領頑;況且蔣早有剪除異己的陰謀,因此,蔣對馮案采取了不置可否的態度。
蔣介石一改方才的熱情表演,不冷不熱地說:“大哥的方案,可算是編遣會議的一種意見,我聽聽其他人的想法後再定。”
蔣介石等於否決了馮玉祥的編遣方案。對此,馮玉祥的心裏也是有數的。
從這時起,蔣介石和馮玉祥結盟共唱的編遣會議的戲發生了分歧。
但是,在閻錫山和李宗仁的心目中,蔣、馮正在積極密謀旨在對晉、桂開刀的編遣計劃。所以,閻錫山一到南京,就派出隨行親信周岱去拜訪李宗仁的小諸葛白崇禧,在摸清蔣、馮結盟的前提下,給蔣介石做出晉、桂聯袂的姿態。對此,周岱做了如下記述:
當天晚上,我就奉閻錫山之命,到白崇禧處去摸摸這一次編遣會議的底。白崇禧一見我,就以稍帶責怪的口吻問我:“你們老總為什麽才來?”我隻好圓謊說:“他父親病了,我們老總為人至孝,他親自侍奉湯藥,操勞過度,他父親剛剛好些,他自己又病倒了,所以才來得太晚了。”隨後我便問他:“你們近來做了些什麽?”
白崇禧哈哈大笑說:“我們還能夠做出什麽成績?馮煥章倒是大做特做。他的口倒不大,肚子卻很大,還想浸占我們的地盤呢!”我不由地插了一句話:“哪有這種事?”白說:“你不信,容我把事實列舉給你聽。煥章近來得意忘形……他現在第一步想捧蔣、拉蔣,消滅三、四集團軍,將來有機會再把蔣推倒,他好獨霸中國。他不想蔣介石是個大流氓,在上海交易所裏闖過多年,哪裏像曹三爺(指曹銀)一樣容他擺布!”……白崇禧一口氣說到這裏,就問:“你們老總打算在京就職麽?”我說:“他在太原的時候,接到政府任命,委他為內政邵長兼蒙藏委員會委員長,他曾經回了一個電報,不能在南京供職,保薦趙戴文作內政部次長代理部務。他是不會離開山西的。”
白聽到這裏,連連點頭說:“還是你們老總閱曆深,見的遠,不像煥章近視眼,不度德,不量力。你瞧著吧,不久他總會吃虧的。你們老總對他怎麽樣?我想,因為方順橋那段故事,對他的印象不會太好吧。”我說:我們老總對馮這個人十分清楚,方順橋的事他當然不會忘記。不過他看出老蔣召開編遣會議的目的是想各個擊破,達到排除異己的目的,因此對於馮煥章還想拉他一把,免得唇亡齒寒。”
這一晚我和白崇禧一聊就聊了三個多鍾頭。因為方順橋問題,白崇禧曾經爽爽快快地幫了山西方麵的大忙,我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對他也不多作保留,所以談得十分入港。回去我少不得要把白的談話詳詳細細轉告給閻。我說:“馮煥章準備了提案,咱們也應該準備個提案,以免臨時措手不及。”閻說:“不必著急,等老蔣叫咱們提的時候再提.也還不遲。李德鄰他們為什麽不提呢?”我說:“白健生認為和蔣共事,就是畫上個龍天表也等於零,所以他們索性不提。
南京,是蔣介石的天下。換句話說:他的耳目遍及這座石頭城的每一個角落。當他獲悉李宗仁、閻錫山對編遣會議的真實態度以後,他又一變拉馮打閻、李而改為親近閻錫山。表麵上,他大加表揚閻錫山治理華北有方;暗地裏,他數次請閻錫山到家裏吃飯。待到他認為閻錫山完全明白了他的編遣態度以後,又委派何應欽前來見閻錫山:“閻先生,我是奉蔣先生之命,前來聽取對編遣會議的意見的,望坦誠相告。”
“我向來不會幹陰一套、陽一套的事!”閻錫山為了提高自己在編遣會議上的地位,一開口就對蔣、馮前一階段的做法提出了批評。接著,他又陰陽怪氣地說:“我聽說了,馮先生已經向蔣先生提了一個編遣方案,是吧?”
“是的,”何應欽扼要地講述了馮玉祥的提案後,又說,“蔣先生希望閻先生也提一個方案,在會上共同研究。”
閻錫山清楚蔣介石不滿意馮玉祥的提案。另外,閻錫山更清楚自己從曆史上就與馮玉祥不和,他最怕的是蔣、馮結盟,一步一步地把他吃掉。所以,他認為現在正是拆散蔣、馮聯盟,代之蔣、閻攜手的良機,故有意地說:“我提方案,首先應當獲得蔣先生的支持因而我在提方案之前,希望聽聽蔣先生的想法。”
“蔣先生的意思,希望在四個集團軍的轄區之外,再加上一個中央區,最好請閻先生在方案上一並提出。”何應欽直率地說出了蔣介石的想法。
閻錫山一下就懂得了蔣介石這步棋的用意:蔣決不同意和馮玉祥並駕齊驅。為了加強蔣的實力,再增加一個中央區。閻不同意吧,意味著蔣、閻分手;閻若同意,等於得罪馮玉祥和李宗仁。他幾經思索,十分圓滑地答說:“我可以準備個方案,但加上中央區這個方案由我提出,似乎不甚合適。如果蔣先生提出來,我一定首先讚成。”
何應欽告辭離去了,閻錫山召集周岱等親信開會,共同研究提案的內容。“幾經研究,最後決定:一、二集團軍各編十個師;三、四集團軍各編八個師;其他非正式隊伍編六個到八個師;其餘六個到八個師由中央處理。當即寫成了書麵,送交何應欽轉交。”
閻錫山這個方案,“表麵上是抬蔣壓馮,而骨子裏還有著離間蔣、馮關係的作用。蔣看到閻案於己有利,看不透閻要借著這一方案來拆散馮和他合作關係的陰謀,故授意何應欽積極支持閻案。李宗仁和白崇禧對此案亦表同意。因李、白與蔣的矛盾當時已達表麵化,隻是因為懼怕蔣、馮的團結,故不敢發動,他們當然同意閻的帶有離間蔣、馮陰謀性質的提案。”
蔣介石認為召開編遣會議的條件成熟了,遂宣布於1929年1月1日全國編遣會議正式開幕。全體與會者先對中山像做忠誠宣誓,儀式完畢之後,蔣便首先致詞,接著叫何應欽將馮、閻的提案讀了一遍。蔣又說:“大家仔細研究這兩個提案,讚成哪一個,或是另有提案,都可以盡量提出,發表個人的意見。”
於是大家相繼發言,多數讚成閻的提案,反對馮的提案。蔣說:“既是大家讚成閻總司令的提案,那麽原則上就采用這個提案。我的意思,在中央編遣區之外,再加上東北編遣區。”
蔣說罷以後,大家沉默了三四分鍾。馮玉祥因他的提案未獲得大家的讚同,忽然放開喉嚨說:“咱們剛剛打完仗,軍隊還沒有複員,似乎應該先緩一口氣,再進行編遣。”蔣哼了兩聲說:“對,對,並不是即刻就進行,不過我們先成立一個機構。在我們這個會上隻是討論如何把這個機關組織起來,爾後便於進行,就算達成了任務。今天我們可以研究研究,這個機構如何組織。”閻錫山說:“鈞座對這個機構,一定成竹在胸,不知道應當先成立什麽組織?”蔣說:“我打算成立一個編遣委員會,在會裏先設一個編理組,管理財務。因為實施編遣,沒有足夠的經費是辦不到的。這個組非常重要,組長的責任重大,將來編遣能否按計劃實現,這是個關鍵。我打算請百川先生擔任組長。”閻沉默了片刻,就說:“好吧,我一定勉為其難。”
這次會議開了三個多鍾頭。馮玉祥走出會場時滿麵怒容,回去以後就稱病請假,派代表出席。
馮玉祥又“病”了,“病因”當然瞞不住蔣介石。蔣因為初步實現了加強自己軍事實力的提案而暗暗自喜;閻錫山、李宗仁也因拆散了蔣、馮聯盟而高興。隻有馮玉祥因一廂情願,上了蔣介石的當而借“病”生氣,變相地對抗編遣會議,同時,他進一步地看清了自己不可能再和蔣介石合作下去!
蔣介石對於馮玉祥的“病”,當然是十分關心的,他派出親信孔祥熙前往慰間。據孔祥熙回來報告說:孔走到院裏,聽見馮玉祥正在大聲和許多人講話。孔一進屋,他仰倒在**,蒙上棉被,連聲呻吟。孔走近摸了摸馮玉祥的頭,並沒有發燒,可見不是真病。對此,蔣介石一方麵私下裏散布馮玉祥裝病的流言,一方麵義鄭重其事地對閻錫山、李宗仁說:“你們都去看看馮先生,勸他早點消假出席會議才好。”
接著,閻錫山、李宗仁等奉命前去探望病中的馮玉祥。因此,馮玉祥下榻的“病室”就看客盈門了。誠如李宗仁事後所記:“隻見他臥室裏炭火熊熊,馮氏則臥在**,蓋了兩張棉被,滿頭是汗,呻吟不止,好像真有大病的樣子。”總之,蔣介石的這一招棋,的確是害苦了裝病的馮玉祥。
隨著時日的推移,蔣介石認為馮玉祥是不甘失敗才裝病的。他本能地想到蔣、馮交惡的嚴重後果,遂又采取了第二個步驟:打擊因此而得意的閻錫山和李宗仁。他向與會者宣讀了《國民編遣委員會進行程序大綱》,明文規定,從全國編遣委員會成立之日起,全國軍隊一切權力收歸中央,正式取消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各集團軍司令部,海軍司令部。各部隻能在原地駐紮.聽候點編。各級軍官仍照舊工作,靜候委任。各集團軍無權自行調動與任免軍官。結果,各實力派的軍事大權被剝奪了!
至此,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李濟深等才恍然大悟,他們都中了蔣介石的圈套。於是他們從相互攻評轉為相互同情,並設法抵製編遣會議。
“病”中的馮玉祥,聽了代他出席會議的鹿鍾麟的傳達之後,認為蔣介石是在玩“杯酒釋兵權”的陰謀。他惟恐隨從親信不知這個典故的真情,大聲地說:“宋太祖趙匡撤,在建安二年召來禁軍將領石守信、王審琦等,宴飲之中,解除了他們的兵權,把軍權集中掌握在自己手裏。我借口生病抵製編遣會議,就是看透了蔣某人是在玩弄‘杯酒釋兵權’的鬼把戲。可笑的是,閻百川和李德鄰如此短見,讓蔣某人當猴給耍了!”
“今非昔比,我們這些手握重兵的實力派群而反對.他蔣某人又該當如何呢?”鹿鍾麟心情沉重地問道。
“他蔣某人就會把我們軟禁在金陵!”馮玉祥惟恐鹿鍾麟不信,又解釋道,“金陵者,是用金子修的陵墓也!我們一旦被埋在這座用金子修的墓穴中,想重見天日就難了!”
“那……”鹿鍾麟急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你就這樣束手就擒嗎?”
“我可沒有這樣傻!”馮玉祥把壓在身上的被子一撩,騰地跳到了地上,“趁他蔣某人還未走這步棋,我今夜就從南京逃走!”
馮玉祥學了當年蔡鬆坡逃離北京的辦法,於1929年2月5日夜悄然乘車離寧赴豫,行前還給他的盟弟蔣介石寫了一封客氣的告別信,大意是:近來身體欠安,不願留居京城,決意回河南百泉村養病,匆匆成行,未能麵辭,留書補過,尚乞鑒諒雲雲。
蔣介石看罷馮玉祥這封不告而別的信件,氣得大發雷霆,連聲破口大罵:“不消滅你馮玉祥,我今生今世誓不為人!”俗話說得好,生再大的氣也有消的時候,更何況靠罵人,也不能解決馮玉祥手中那數十萬精兵強將。怎麽辦呢?還得承認現實,重新做起。因此,他又陷入了極為痛苦的沉思中……
無獨有偶。就在馮玉祥安排出走的同時,老謀深算的閻錫山也在神不知、鬼不覺地做逃離南京、返回三晉的準備。開始,他借口自己是娘子關內的土包子,沒有見過江南水鄉,於是利用編遣會議休息之機,請假去鎮江、無錫等江南名城紀遊、攬勝,並準時返回南京。給蔣介石一種感覺:閻錫山說話是算數的。
閻錫山自幼迷信,且篤信所謂的風水。他每遊一處山水名勝,就暗暗啃歎自語:“難怪近代江浙出偉人,風水使然啊風水使然!”然而,就在他乘興遊無錫的時候,卻從自己的名字錫山,醒悟出了一個所謂的人生啟示。當時,閻錫山在休會期間,忽然心血**,想到名勝之地無錫一遊,遂驅車前往。到了無錫,找了一位向導陪同遊覽。一行人先看了東林書院,閻錫山對敢於非議朝政的東林黨人大加讚揚;又泛舟五裏湖上,遊覽了最園。閻對功成隱退、經商致富的範念和西施讚歎不已。言談之間,看到西麵一山突兀,甚為奇特。閻錫山忙問:“那是何山?”向導答道:“那是錫山。”閻錫山聽了沉吟半晌,又問:“既有錫山,貴縣為何稱為無錫?”向導解釋道:“據說,這錫山原來有錫,故名錫山。因為有錫,老百姓自然要采錫。一時之間,采錫者蜂擁而至。豪強占地霸產,百姓得錫被奪。於是,械鬥者有之,訴訟者有之。官府忙於斷案,百姓有苦難言。不知到什麽時候,錫采完了,也沒人鬧事了。百姓安居樂業,一派太平景象。此後即將縣名定為無錫。我們無錫人有一句俗話,叫做‘有錫則民亂,無錫則民安’。所以我們並不以無錫為憾事。”向導說到此處,突然想到遊覽者是閻錫山,犯了忌,乃戛然而止。他想賠禮,又難於啟齒,尷尬懊惱,不知所措。
閻錫山聽到此處,心中一征,卻待發作,轉念之間又覺此話乃民間傳說,並非向導臨場編造,敲明點亮,豈不有失大雅,遂默不作聲。
眾人也知向導失言,惹得總司令遊興全無,遂安排車輛,匆匆回京。
但是,兩年之後,當閻錫山因中原大戰失敗,孤身蟄居大連,韜光養晦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這次無錫之遊,感悟頗深。他啃歎不已地對身旁親信說了這樣一段話:“有我則亂,無我則安,我難道成了一害!”從此,他真的改弦更張,由反蔣而擁蔣了。
正當閻錫山識破蔣介石“杯酒釋兵權”的陰謀,決計設法盡快逃離南京的時候,馮玉祥卻粗中有細,捷足先登,走在了他的前麵。這樣,對他本無戒心的蔣介石,必然要吸取馮之出逃的前車之鑒―防患於未然,這就為他出走帶來了更多的困難。他唯有發出這樣的長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幹慮,必有一得。我怎麽就走在了丘八將軍的後麵呢!”
閻錫山決不願在南京坐以待斃,成為蔣介石吃閻打馮的人質。同時,他也不想給馮玉祥留下蔣、閻要結盟打馮的借口,趁他不在太原,一舉而占領他的發祥地山西。他前思後想,認為必須盡快地潛回山西太原。
采用馮玉祥的辦法逃離南京嗎?事在馮後,蔣必有安排,決無成功的希望!采取乘車走陸路嗎?回山西必經馮玉祥的防地河南,很難不成為結怨甚多的馮玉祥的階下囚。他幾經深思,決定走水路.借口嘛,和過去遊江南水鄉一樣,顯得自然:“蔣先生,我這個長在山溝裏的人,沒有見過十裏洋場是個什麽樣子,我想借機去上海玩兩天,你看怎麽樣?”
閻錫山的用心,是騙不了蔣介石的!但是,蔣認為時下最大的軍事政敵是馮玉祥,而不是閻錫山。另外,要對馮玉祥用兵,必須在馮的背後安排好閻錫山興兵點火,方可一舉奏效。再者,蔣介石自二次“北伐”失利之後,恩賜給閻錫山的好處實在不少,同時也加深了馮、閻在華北爭奪的矛盾。在蔣介石的心目中,閻錫山是一定會站在他的一邊打馮玉祥的。所以,他暗自好笑地想:時下,你閻錫山想從空中回太原,我也會派專機送你的。何必如此多疑呢!
蔣介石故作不知的樣子,十分痛快地恩準了閻錫山去逛上海。
閻錫山還以為自己手段高明,騙過了蔣介石。他到達上海後第二天,就同時包租了兩艘客輪,悄悄地登船北上了。
閻錫山出走之後,蔣介石在聯閻打馮的戰略基礎上,又增加了一條近交遠攻,也就是聯桂打馮的戰略。在蔣介石的如意算盤上,他和閻錫山、李宗仁結成打馮的統一戰線,不僅可以緩和與桂係的緊張關係,而且滅馮穩操勝券。然而出他所料的是,李宗仁不合作。
就在蔣介石近交遠攻戰略失敗,而陷入痛苦無方的時候。潛回河南的馮玉祥和部屬韓複榘、石友三等人的矛盾也日益尖銳化了!
韓複榘因生活所迫投軍,成為馮玉祥的部屬。他處事謹慎,注意儀表,訓練也很刻苦,加之又粗通文墨.很快得到馮玉樣的賞識。隨著馮玉祥的升遷,他由排、連、營、團、旅而升為師長,和石友三等將領們同為馮玉祥最為信任的“十三太保”之一。馮玉祥赴蘇考察不久,南口大戰敗北,國民軍損失很大,給養軍費,絲毫無著,他遂與商震取得聯係,投降山西。後來,韓、石雖然跟馮北伐,但彼此之間,在精神上始終有隔閡之感。
實事求是地說,韓、石二部於“北伐”中出力最多,韓複榘隻當上一個河南省空頭主席,頗不愉快。所以,他經常不問省府之事.常常出外巡視,又常在何其慎家中玩樂。何其慎是河南人,這時當河南省的民團司令,住在開封。韓瞞著馮常到何家,縹賭玩樂;出巡的時候,又在許昌娶了一個戲劇演員紀甘青為妾。馮對待部下向來是一套封建家長製,他的高級將領都是由他一手從士兵提拔起來的,故而馮對待他們也是毫不客氣,與對待士兵一樣,見麵叫名字,沒有叫號的,動不動就罰跪。馮對漂賭玩樂,禁令極嚴。韓的行動慢慢地被馮知道,馮甚為震怒,但對韓又不好處分,遂借故把何其慎押了起來,又在將領士兵大集會的時候,大罵漂賭玩樂之人,隱隱指韓而言。韓當時亦在場,甚為難堪。
北伐戰事停止以後,孫良誠、韓複榘都當了主席。連那沒有帶兵、沒有立戰功的石敬亭,也代理過山東省主席。而石友三始終沒有當上主席,因此石常對人發牢騷。
北伐時,韓、石自負戰功甚高,但馮每逢表揚戰功,總是把孫良誠放在第一位,稱孫為常勝將軍,稱孫所帶的部隊為鐵軍。馮的這種做法,最為韓、石所不滿。
韓、石降過山西,總怕馮不忘前事,會對付他們。在戰事進行的時候,大家集中精力,一致對付敵人,彼此都顧不到這些事情,這種恐懼還不太突出。到了北伐戰事停止以後.韓、石二人都心懷不安,栗栗自危了。
馮玉祥大罵了韓複榘一頓,又把焦點轉到了蔣介石的身上。他回到百泉村以後,依然是悶悶不樂。夫人李德全從旁相勸:“古語說得好: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酣睡。蔣某人是靠軍隊起家的,又想建立軍事獨裁統治,他豈能容你?”
“難道他就能容閻錫山和李宗仁嗎?”
“當然不能!”李德全送上一杯香茗,“先喝口茶水暖暖身子。”她望著大口飲茶的馮玉祥,又開導道,“一口吃不了個胖子,品茶也要一口一口地品,蔣某人是懂這個道理的。”
“可閻錫山、李宗仁這兩個笨蛋就不懂!”馮玉祥放下手中的茶杯,氣憤地說,“最可恨的是這個閻老西,見利忘義,蔣介石給他一點好處,他就像條痛皮狗似地跟在老蔣的身後,時不時地還搖兩下尾巴!”
“我可不這樣看閻老西,這是他做的表麵文章。其實,他心裏肯定還有一本帳!不然,他幹嘛也學著你的樣子,從上海溜回太原?”
馮玉祥被夫人說服了,做出一副繼續聆聽的樣子。
“就說李宗仁吧,他一定比你更了解蔣介石,不然就不會演出逼蔣下野的戲了。”李德全望著微微點頭的馮玉祥,反問道,“蔣能容下逼他下野的李宗仁嗎?”
“當熙不能!”馮五祥斷然地說罷,又順感慨地說,李宗仁如果懂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句話就好了。”
“放心,他不會比你更傻。”
“萬一李宗仁和閻錫山昏了頭,支持蔣介石和我開戰呢?”馮玉祥擔心地說。
“那他們也不會死心塌地地為蔣賣命。還是你常說的那句話:月生敗的關鍵,首先是把自己的部隊訓練好。”
說到此處,馮玉祥又禁不住地歎了口氣,大發了一通對韓複榘、石友三這些將領的牢騷:“他們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和我這個總司令可以講些價錢了。可他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全不記得了,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把他們從一個丘八栽培成將軍!”
“我看這是正常的事。”
“什麽?你認為這是正常的書?”
“對!孩子大了不由娘,更何況他們這些獨擋一麵的將軍呢!”李德全望著痛苦不堪的馮玉祥,“再說,你的一些做法也不妥嘛,一個個都是領兵過萬的大將軍了,你怎麽好再像管孩子那樣對待他們呢?當年,曹大帥和吳大帥對你下命令,你也覺得不舒服嘛!”
“另外,你削掉韓複榘的兵權,給他一個徒有虛名的省主席,能不引起他多心嗎?”
“我就是讓他多心!”馮玉祥又突然火了起來,“我讓他在多心中好好反省:我是不允許他當魏延的!”
恰在這時,留在南京的鹿鍾麟發回了絕密電文,報告蔣介石和桂係的矛盾加劇,正在醞釀一場蔣桂大戰。馮玉祥閱後哈哈大笑,心頭的沉重負荷似乎不翼而飛。他激動地大聲說:“夫人,快看看這天大的喜訊!真是天賜良機,我馮玉祥又絕路逢生了!哈哈……”
李德全接電文迅速閱畢,也為馮玉祥突然出現柳暗花明的樂觀局麵而高興。她沉吟片刻,又不放心地問:“你打算怎麽辦呢?”
“先看他蔣某人的幾天好戲,然後我再決定該如何行動!”馮玉祥說罷,似乎覺得還不夠過癮,又幸災樂禍地說道,“蔣某人啊蔣某人,你也有被他人算計的今天啊!”
蔣介石近交遠攻的戰略失敗以後,遂加劇了和桂係本來就十分緊張的矛盾。他為了實現分而治之,逐一消滅地方實力派的最終目的,幾經深思遠謀,遂決定一變“近交遠攻”的戰略為“遠交近攻”,對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暫時用敷衍的策略,調轉槍口先對付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或許是事出偶然,或許是大意,正當蔣介石找不到對桂係下手的借口時,桂係把持的武漢政治分會,在沒有征求李宗仁同意的前提下,罷免了親蔣介石的湖南省政府主席魯滌平的職務,並派何健為湖南省政府主席。同時,又派桂係大將夏威、葉琪兩部入湘,魯隻得倉皇出走。由此掀起軒然大波,觸發蔣桂戰爭。
這時,己經完全臣服蔣介石的何應欽,認為到了自己登台表演的時候了,他氣憤地說:“桂係把持的武漢政治分會,有什麽權力罷免一省主席?這分明是無視中央的行為!對這些素懷異誌的桂係大將,不解除他們的兵權,遲早會犯上作亂,禍害國民!”
蔣介石何曾不想解決桂係呢!隻是送上門的借口來得太早了,他尚不敢輕舉妄動。他沉吟良頃,不露聲色地說:“敬之,武漢政治分會的做法,是桂係一派而為,還是有著更複雜的背景呢?”
“這……尚不清楚。”
“連背景都沒搞清楚,何談對武漢用兵呢?”蔣介石望著唯諾稱是的何應欽,又緩和了一下口氣,“我想先不忙於對外張揚討伐桂係,這會影響就要召開的三全大會。”
“那……我們就眼看著這幾位桂係大將為所欲為嗎?”
“當然不能!黨規,國法,對誰都是適用的,絕無例外。”
“那我們應該做些什麽呢?”
“有備無患,你先預做軍事準備工作;至於其他的事情嘛,由我去做。”
稍頃,宋美齡由內室走出,她望著注目軍事地圖的蔣介石,好奇地問:“你又在猜度閻錫山、馮玉祥的動向了吧?”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
“猜度是必要的,但我以為光猜度閻、馮二位還不行。”
“那……還應該猜度誰呢?”
“李宗仁和白崇禧。”
“對!李、白二位是桂係的主帥他們二位的行動才是至關重要的。”蔣介石說罷複又陷入了沉思,他自問自答地說,“他李宗仁哪來的膽量?難道他的背後還有馮玉祥?……”
“就是現在沒有馮玉祥,李宗仁想和你用兵動武,也會把馮玉祥拉到自己這邊來的。”
“夫人所言極是.你看我們該如何行動?”
“主動派人和你盟兄修好。”
“還要給我這位盟兄帶去優厚的條件。”
“由誰擔此重任呢?”
“和馮某人私交不錯的邵力子先生。”蔣介石想了想,又補充道,“在未興兵之前,還是要做投石問路之舉的。”
蔣介石和宋美齡完全猜對了,就在他們夫婦私議派邵力子去見馮玉祥的時候.李宗仁和白崇禧的特使溫喬生捷足先登,已經趕到河南輝縣百泉村,並和馮玉祥交換了意見:“溫向馮陳述李宗仁、白崇禧的意思說,蔣介石拿編遣的名義,壓迫二、四集團軍,李、白決定打蔣,約馮一同行動。馮當時毫不猶豫地表示.他一定打蔣,但軍隊部署需要時間,希望李、白發動後,能夠撐兩個星期,到時他一定響應雲雲。”
溫喬生離去不久,邵力子又風塵仆仆地趕到了輝縣百泉村。馮玉祥一改熱情待友的習慣,未經寒暄,就有意做出不快的樣子說道:“邵先生是朝內命官,難得到窮鄉僻壤轉轉。有何賜教,就直說吧!”
“馮先生這是說到哪裏去了,”邵力子似有準備,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的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百泉之行,是奉蔣先生之命,催促馮先生克日入京,出席黨的三全大會。”
馮玉祥聽罷暗自說:我好不容易才從你蔣某人的虎口中逃出,豈肯再入南京,被你再扣做人質?他有意吟哦不語,旋即話中帶刺地說:“閻百川是蔣先生最信得過的人,他何時入京參加黨的三全大會啊?”
“這……鄙人不知實情,”邵力子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有一點我是要替蔣先生說話的,他視馮先生為異姓兄長,比對其他任何人都要親熱些。”
“是嗎?那我可就受寵若驚了。”馮玉祥的態度冷得幾乎令人打寒嚓,“邵先生,李德鄰不在南京吧?”
“對,在上海。”邵力子突然表情一變,為難地歎了口氣,“真是知人知麵難知心啊,一年半前,弛親自導演逼宮戲,迫蔣先生下野,東遊日本;時下,他又帶頭發難,妄圖搞垮黨的三全大會。”
邵力子表情沉鬱地點了點頭。
“請轉告蔣先生,我不僅不去南京參加黨的三全大會,而且從即日起辭職!”
“啊?……”邵力子聞聲大驚,下意識地站起身來,“馮先生不是在說笑話吧?”
“我從無戲言!”馮玉祥慢慢地起身,神態嚴肅,操著他慣用的命令口吻,“請轉告蔣先生,我辭職之後,準備出國留學,以備異日效力黨國,希望軍政部長一職,由鹿鍾麟代理。”
邵力子完成了投石間路的河南之行,回到南京,如實地向蔣介石做了匯報。蔣介石聽後並未生氣,表情淡然地說:“邵先生,鞍馬勞頓,先休息吧!待時機成熟之後,你再代我去見這位大盟兄。”
不久,蔣介石與其親信精心製定了消滅桂係的計劃。他們利用桂係的弱點,首先瓦解河北白崇禧部,然後拆散粵桂聯盟。待這一套計謀得手後,再發兵征討桂係主力,以求全勝。
蔣介石消滅白崇禧部的辦法是,利用唐生智與桂係的矛盾,起用唐生智,驅逐白崇禧。白崇禧帶到河北的李品仙、廖磊兩部,原是唐生智的主力軍。白崇禧既想長駐河北,又想向西北發展,這引起部下的不滿。蔣介石抓住這個矛盾,廣泛傳播唐生智將要複職的消息。唐生智在上海也活躍起來,派人向蔣介石表示竭誠擁護中央。蔣介石不但答應唐可重新指揮部隊,還賞以巨款,並促其立即北上平、津,收回舊部。
此時蔣、桂之戰已在弦上,白崇禧計劃率部南下浦口,配合李宗仁部攻蔣。但此時部隊已不聽他的指揮,並到處張貼“打倒桂係!”“打倒白崇禧!”“歡迎唐總司令東山再起!”等標語。甚至把反桂迎唐的標語貼到北平、天津的火車車廂上。白崇禧在軍中不能立足,化裝由塘沽搭日輪逃走。
3月20日唐生智在塘沽登岸,受到舊部的歡迎。蔣介石扶唐倒白計劃完全實現了,這等於砍去了桂係的一隻手臂。
李濟深是廣西悟州人,在廣東做官。在政治勢力的劃分上他屬於粵係。李濟深利用鄉土關係,長期以來與佳係結為一體。李宗仁、白崇禧帶兵遠離廣西之後,李濟深與黃紹坊密切配合,使蔣介石無法插手兩廣。蔣介石要消滅佳係,不拆散粵、桂聯盟是難以成功的。因此,蔣介石陰謀暗算李濟深。
李濟深本不想來南京參加三全大會。蔣介石以人格擔保,特派吳稚暉、張人傑、蔡元培、李石曾四大國民黨元老請李到南京來調停湘案。李濟深信以為真。不料在3月21日晨,蔣介石突然下令將李濟深逮捕,關押在湯山俱樂部。3月28日國民黨三大閉幕的當天,蔣介石又派兵去抄了李濟深在南京的住宅。
至此,蔣介石完成了討伐桂係的各種準備工作。他認為隻要雄踞中原的馮玉祥不率部南下,援助佳係,這場蔣、桂之戰的勝券必定穩操在自己的手裏。所以,他按照規定的方針又召來了邵力子先生:“召尺先生,據悉馮玉祥自河南的百泉村移居華山,請你代我辛苦一趟。”
“蔣先生,”邵力子十分認真地問,“我華山之行的目的是什麽呢?”
“簡而言之一句話:說服馮玉祥出兵,幫助中央打垮盤踞武漢的桂係。”
“馮將軍是最講實際的.不知蔣先生許以什麽條件呢?”
“一,馮自北方出兵,側擊占據兩湖的佳係部隊,我親自請他來南京任行政院長;二,桂係自兩湖敗退之後,有‘湖廣熟,天下足’之稱的湖南省和湖北省的主席,由馮玉祥委任。”
邵力子暗自思忖片刻,認為單憑他一張嘴空說,很難取信於馮玉祥,因此他猶豫不決地回答說:“好吧!我試試看。”
“邵先生放心去做!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還準備請賀耀祖也辛苦一趟。”
馮五祥對桂係並無太多的好感、由於桂係主動地挑起蔣、桂之戰,使處於蔣、閻夾擊中的第二集團軍轉被動為主動,所以馮答應李宗仁、白崇禧的特使溫喬生:出兵援桂。時下,蔣介石為了戰勝桂係,不惜用高官厚祿、兩湖地盤來誘騙他率部攻佳,因此馮越發地看清廠蔣介石的真麵目!馮玉祥冷靜地分析了形勢,遂決定了自己的態度:把蔣、桂之戰看作是一個大好機會,先作壁上觀,待一敗一傷,再收卞莊刺虎之效。他一見邵力子,就像答複溫喬生那樣,爽快地答說:“論公論私,都不能讓蔣主席獨任其艱,我決計出兵三十萬相助。”
邵力子大喜過望,但又怕上當,遂又巧妙地問道:“馮先生,你打算派準為帥呢?”
馮玉祥的承諾本是虛以應付,根本就沒想到由誰統率三軍來攻打桂係。由於邵力子這有意地一問,他當即想到了和夫人李德全談議韓複榘的事情。時下機會到了,如果委派韓複榘統率三十萬大軍作壁上觀,韓因失落兵權而苦悶的心即可得到慰藉。所以,他未經和謀士相商就答道:“請能攻善守的曉將韓複榘任總指揮!”
但是,馮玉祥萬萬不曾想到:任命韓複榘為總指揮,竟然成了他一生的分界線!
蔣桂戰局末開,勝負已定;馮玉祥後院起火,韓複架、石友三投蔣;為聯閻反蔣,馮玉祥單刀赴會蔣介石,在得到馮玉祥的出兵承諾之後,於3月26日以國民政府主席的名義下令:李宗仁、白崇禧、李濟深撤職查辦。27日,蔣介石授意國民黨三全大會做出決定:開除李宗仁、李濟深、白崇禧的黨籍。同日,蔣介石正式對李宗仁、白崇禧所代表的桂係下達討伐令。
據程思遠先生回憶,桂係部隊“一律改軍為師,原第七軍改為第十五師,由夏威任師長;原第十九軍改為第十六師,由胡宗鐸任師長;原第十八軍改為第十七師,由陶鈞任師長;原第十二軍改為五十二師,由葉琪任師長。另外還有兩個師,那就是程汝懷的第五十五師和張義純的第五十六師。每師三旅,每旅三個團。從兵力上說,南京實居於壓倒的優勢,當胡、陶、夏派兵入湘時,曾遭到白崇禧一頓臭罵,但已補救不及。以後白又電令胡、陶、夏立即放棄湖北,全軍撤入湖南,緊靠廣西後方,以期進退自如。但胡、陶舍不得湖北地盤,卒不接納,坐失時機。
李宗仁在3月25日離上海前,電告漢口第四集團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張華輔,著委何健、葉琪、夏威、胡宗鐸、陶鈞為第一、二、三、四、五路司令,令在黃破至武穴之線布防待敵。3月26日張華輔遵令發表,並以李明瑞為第三路副司令。由於夏威因患扁桃腺炎不能到職,27日再令李明瑞以副司令代理司令……擺出一副與蔣決戰的架勢。
蔣介石在軍事進攻的同時,又悄悄在桂係內部收買叛將。他積近二十年兵戎相見的混戰經驗,深知任何地方派係之中都是派中有派,不可能沒有矛盾。因此,他經常采用以派製派的辦法從內部分化瓦解對手。再者,他利用手握中央大權的條件,許諾投靠者以高官厚祿,往往更容易找到叛投者。用這種辦法瓦解對手,能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見效甚快。蔣介石和謀士們經過反複研究,終於選中了桂係將領李明瑞和俞作柏。當事人程思遠先生做了如下的記述:
李宗仁自西征討唐到武漢以後,他標榜了“鄂人治鄂”的方針,重用胡宗鐸、陶鈞兩人,胡、陶兩軍依靠禁煙、榷運的收入,他們的官佐過著花天酒地的腐化生活;而第七軍官兵收入菲薄,生活艱苦,適成鮮明的對比。該軍師長李明瑞、李朝芳、尹承綱曾向軍長夏威訴苦,要求向胡、陶算帳。夏威不以為然,他說:“這筆帳不能算,要算也要等到德公(即李宗仁)回來再說。”誰知時不我與,內部危機終於爆發了。
李明瑞奉命代理第三路司令後,即密約已經聯絡好的團長以上人員到漢口“太平洋飯店”會麵,相約一到前線,即采取行動,反對胡、陶……4月2日,海軍上溯到劉家廟,隨同海軍前進的俞作柏與李明瑞取得了聯係。當晚,李明瑞指揮他的本旅三團,李朝芳旅的梁重熙團,尹承綱旅的龐漢禎團以及楊騰輝旅三團在黃肢秘密集結,立即以急行軍速度向西北移動,走了一個整夜,次日淩晨即到達平漢線上的花園、孝感一帶。起初隻張貼一些反對胡、陶的標語,及移駐安陸,就公然張貼布告,反對李、白,擁護中央了。
與此同時,蔣介石電令韓複榘揮兵南下,會攻武漢,借以測試馮玉祥對蔣、桂之戰的真實態度。但是,韓複榘這位前敵總指揮必須秉承馮玉祥的旨意:此次軍事行動,究竟是援蔣還是助桂,對外並未表示明確態度。實際上誠如前文所述:先作壁上觀,待一敗一傷,再坐收撅利。所以,韓複榘坐鎮河南前線,無論是收到蔣介石進攻武漢的命令,還是收到桂係合兵驅蔣的求援電,他都含糊其詞地答之,而部隊依然在原地待命。就說印製宣傳品吧,他也遵照馮玉祥的命令.不印所討之逆為何人,隻印“貪贓枉法,橫征暴斂,屠殺民眾,迫害青年”之類的泛泛罪名。換言之,誰敗就寫誰的名字,即便是一敗一傷,馮部乘機而下武漢,寫上兩人的名字也可。
馮玉祥坐山觀虎鬥的策略,極大的刺激了蔣介石,同時,也獲罪於桂係,落得個兩麵不討好。
由於蔣介石的收買政策奏效,蔣、桂之戰的形勢直轉而下。4月3日上午,胡、陶、夏在出發去黃破途中聞變,驚慌失措,立即下令全部退向荊州、沙市、宜昌,從3日晚起開始退卻,到4日晚後衛部隊也撤離武漢。葉琪部由武昌南撤,集結武長路,葉知事無可為,遂於5日離去。這樣一來,蔣介石遂不費一槍一彈,唾手而得武漢。
戰局未開,已定勝負,實在是太出馮玉祥所料了!他一看桂係不戰而撤,遂命令韓複榘即刻率部南指,直下武漢。但韓複榘認為所率部隊陳兵鄂、豫交界處,距武漢尚有數百裏之遙,難以趕在蔣介石的部隊之前占領武漢。如遵令而為,勢必冒和蔣軍一戰之險。加之,蔣軍若先於馮部控製武漢,必然是以逸待勞,勝負已在定數之中。另外,由此還可能引發蔣、馮之戰,勝敗如何?就更難以預料了!因此,韓複榘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為由,拒絕率部南下,坐視蔣介石以勝利者的姿態於4月5日進駐武漢。
蔣介石擊敗桂係之後,緊接著就把矛頭指向了馮玉祥。一天夜裏,宋美齡做完祈禱以後,看見蔣介石對著那張軍用地圖凝思,她操著敬服的口吻說:“大令,看來反間計的作用,有時是要勝過百萬雄兵的。”
“所以,鞏固內部,建立絕對軍事權威,是製勝敵人的首要條件。”蔣介石很是得意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宋美齡的話題,“唯有如此,才能防範敵人利用反間計。”
宋美齡折服地點了點頭。
“但是,不是任何政治家、軍事家,都能成功地運用此計的。”蔣介石越講越發地得意起來,他為了在宋家小妹麵前展示自己的軍事才能,又滔滔不絕地說,“兵法聖人孫子深諳此道,可他在這方麵並無成功的建樹,或說是史無所記;神化的孔明,也未能利用在曹營的關雲長,來個裏應外合,取勝於曹。”
宋美齡越聽越發地敬服蔣介石了!尤其當她想到蔣介石利用張學良易幟,不戰而下東北三省之後,真是佩服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可是,她也清楚全國最大的實力派,尤其是馮玉祥和閻錫山,隻想與蔣介石平分天下,從來不想臣服於蔣,必然會導致新的戰爭。為此,她試探地問:“你的下一個軍事對手,恐怕就是你的那位丘八盟兄了吧!”
蔣介石沉重地點了點頭。
“對這位善斷不善謀的丘八盟兄,不也可以使用反間計嗎?”
“我早就在做這篇文章。”
“選中合適的人選了嗎?”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
“誰?”
“韓複榘和石友三。”
“韓、石二位將軍?……”
“對!”蔣介石複又加重口氣補充,“時下,主攻對象是韓複榘。”
“有幾分把握‘了”
“我看是勝算在手。不過,”蔣介石有意停頓了片刻,“爭取韓複榘這盤棋,必須分兩步走:先是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然後再待機利用馮、韓的矛盾,達到為我所用之目的。”
“何時走第一步棋呢?”
“我已經啟動韓複榘這個棋子了:”蔣介石望著震驚不已的宋美齡,轉身取來一份密件,“今天上午,我給韓發了一則密電,邀請他於明晚深夜,在平漢路臨穎車站會晤,並囑行動機密。他給我回了這份電文。”
宋美齡接電迅速閱畢,激動不已!她情不由己地吻了下蔣介石,接著又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虔誠地祝福:“願上帝保佑你成功!”
“此行能否成功,單靠上帝是不行的。”蔣介石調侃地說,“隻有夫人與我同行,才可確保大獲全勝!”
“為什麽?”宋美齡有些愕然了,她望著笑而不語的蔣介石,“你快告訴我呀!”
韓複榘為什麽敢於背著馮玉祥朝拜蔣介石呢?他是有著自己的想法的。
馮玉祥任命韓複榘為總指揮.是為了安撫韓的失落感,客觀地說是出於好意。但是,韓複榘卻不這樣看。他認為要打仗了,馮玉祥才又想起了他。因而,他本來就有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的失落感越發地加重了。再者,他這次所執行的任務極其特殊,而馮玉祥要他收卞莊刺虎之利,結果一定是落個豬八戒鑽籬笆―出進兩難!戰爭未起,局勢碎然朝著有利於蔣介石的方麵發展,他又擅自決定:拒絕執行馮玉祥驅兵南下的命令.這勢必加深了他和馮玉祥的矛盾。他是熟知馮玉祥這位老上司的個性的,未來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這些天來,他整著眉頭,不時地搖首歎氣,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命就是這麽不濟,現在落了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對此韓複榘新納的側室紀甘青,也夜夜向他吹枕邊風,轉彎抹角地說馮玉祥過河拆橋,用人有親有疏,一碗水端不平。這就更增加了韓複榘對馮玉祥的不滿情緒。
正當韓複榘獨自思索自己未來的歸宿,且又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落腳點的時候,他意外地收到了蔣介石邀請他南下會晤的密電。他接連看了數遍,依然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