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又放聲地哭了。她望著殞星逝去的方向,哀求地自語:“讓我媽媽活下來吧”這時,張華男和霍大姐來到了彤兒的麵前,張華男深沉地”說:“不要難過,你媽媽一定還活著。”那,她為什麽不來會寧會師呢?”。”彤兒稚氣的問語,又把張華男和霍大姐引了痛苦的沉思中。張華男低沉地說:“不是所有紅軍都來參加會師的,懂嗎?”彤兒悲哀地搖了搖頭。”

姚秀芝離開紅軍劇團以後,隨常浩來到軍部負責電台工作。不久,二、六軍團合編為紅二方麵軍,奉命北上,在甘孜地區與四方麵軍勝利會師。在朱總司令、任弼時等同誌”的努力下,張國燾被迫取消臨時中央,決定由二、四方麵軍領導人組成西北局,按照原定的北進部署,二、四方麵軍分三路縱隊陸續開拔。從此,紅四方麵軍脫離了險境,踏上了勝利的征途。”明天就要三過草地了,姚秀芝的心裏是很不平靜的!整整一個年頭,她竟然要三過這麵如美女,心如魔窟的草地,如何向長眠於此的戰友交待呢?正當她獨自留在屋裏,回憶著怎樣吞食這一個個革命的苦果”代浩意外地走進屋來。姚秀芝匆忙站起,請他落座。伹一看他那不自然的表情,便警覺地詢問起來訪的目的。常浩有些忸怩地笑了。”我是來向你祝賀的。”我有什麽可值得祝賀?”姚秀芝和命運的災星打慣了交道,不相信會有高照的吉星降臨。

“有!有啊”接著,常浩表揚姚秀芝覺悟高,即使身處逆境,也旗幟鮮明地堅持真理,是共產黨員的楷模。最後,才十分嚴肅地說:“紅軍總部鑒於你一貫的表現,決定任命你為組織部副部長。”

姚秀芝聽後毫無喜悅的表現,似乎覺得自己的心靈,又遭受了一次更大的汙辱。“秀芝同誌,這是組織的信任,我深信你是能挑起這付重擔的。”

姚秀芝依然故我地凝思不語,她真想就此任命大發一通脾氣!可她把這怒火壓了下去,繼續地沉默著。”常浩,的心裏可發了毛,禁不住地自問:

“這是怎麽一回事呢?”俗話說得好,愛揪別人小辮子的人,總是提防自己的辮子落到別人的手裏。瞬間,他想到了自己多年緊跟張國燾,有不少真正的革命者屈死在他們的手下;尤其當他想到支持張國燾的臨時中央,發動群眾批判中央紅軍的右傾逃跑主義路線,親自宣布審查姚秀芝的時候,又自然聯想到三大主力紅軍會師以後,她這位即將上任組織部的負責人能不向中央匯報嗎?

因此,他又怯怯地說:“秀芝同誌!我的覺悟是很低的,可我一旦認識到錯誤,還是願意改正的。這點,你也是最了解的吧?”不要說下去”姚秀芝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感到格外的痛苦,而這又是異於當囚徒的一種痛苦。她含著悲苦的淚水,說:“我希望你要尊重自己的人格,同時也要尊重我的人格,更不要舉起另外一把刀子,再刺傷你我的心靈常浩感到自己是那樣的無地自容,說了一句“謝謝你!”轉身悻悻地離去了。

姚秀芝隨四方麵軍總部過草地、取臘子口、出四川後,於九月下旬向通渭、會寧地區前進。正當姚秀芝滿心高興、喜逢親人的時候,又意外地留在了會寧城外,等候中央的命令。很快,她便看到了中央發布的《十月份作戰綱領》。根據中央的命令:“四方麵軍以一個軍率造船技術部迅速進至靖遠、中衛地段,選擇利於攻擊中衛與定遠營之渡河點,以加速的努力造船,於十一月十號前完成一切渡河準備。”她又懷著未能和親人相逢的依依之情,隨著部隊向黃河岸邊進發。

在一個西風蕭瑟的秋夜,星星在高空眨著眼睛,山坡上的灌木和野草,已經凋萎和幹枯,殘枝敗葉被秋風吹得漫山飛舞。村落裏的燈火熄滅了,狗吠的聲音也早已消逝了。隻有浩莽的黃河,仍然以它那**的氣勢奔騰直下。兩岸的山岩象一雙黑沉沉的鐵手,甩力地掐住了河身,黃河憤怒地咆哮著,湧起排空的濁浪,發出巨雷般的聲響,衝擊著岩石,水花四麵飛濺。河邊的渡口集中了大量的整裝待發的紅軍隊伍。他們要在這個深秋的夜裏,衝破黃河天塹和敵人的封鎖,渡河西進”這便是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四日夜,紅軍準備在靖遠縣附近虎豹口渡河的景象。

姚秀芝隨組織部的同誌趕到河邊指揮所,看見指揮員們沉默不語,等待著那最激動人心的一刻。她悄悄地離開了指揮所,有點緊張地爬上黃河大堤,隱蔽在一叢柳林中。她遠眺夜幕籠罩中的山影,猶如昂首長嘯的虎豹,巍然雄峙兩岸,扼守著這小小的渡口;俯視眼下的河穀,隻見黃河滾滾,從兩山之間咆哮而來,浩**而去,就象是一條永不馴服的蛟龍,和雄踞兩岸的虎豹搏擊不止,發出撼動天地的吼叫。她沿著堤內的斜坡走到與河水相交的地方,看見一排渡船隨著浪濤跳躍著。再細心一看,發現每條木船由一個戰士用繩子拉著,旁邊集合著待渡的戰士。驀然間,她想起了曹操屯兵”

赤壁,造船渡江,從而演出了火燒戰船這一千古悲劇。她不由地歎了一口氣,頗有點迷信地暗自說:“但願從虎豹口渡河,寫下的是一首撼動時代的最響亮的凱歌!”姚秀芝無意間向旁邊一瞥,看見沿著河邊走來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她驚得一怔,不由地說:“這不是他嗎?他怎麽在這兒走動?”

轉瞬間她又猜到了,造船架橋是李奇偉的專長,理所當然地應該守在渡河的陣地上。與此同時,她又想到了那次橋頭擁抱,以及李奇偉護橋落水的往事,心中依然殘留著敬慕的感情。她剛要藏身,李奇偉獨行踽踽地來到了麵前,而且認出了她。但二人就象是影視屏幕上的定格畫麵,於黑夜中默默地矜持著。姚秀芝真希望這沉默的局麵快些結束。但是,李奇偉卻突然把頭垂在了胸前,象是一個罪犯,低沉地說:“我錯了,再一次犯了罪,不過夠了此刻,姚秀芝所痛恨的,所憤怒的,並不完全是李奇偉渾渾噩噩地站在張國燾一邊,攻擊黨中央,有意迫害她甚至利用和十歲紅戀愛、結婚,對她進行報複。她覺得這個自己曾經癡戀的人完全地改變了形象,他變成了一種市儈型的卑謙君子,為了生存,在唯唯諾諾地檢討著自己的過失。說句老實話,李奇偉如果還象二過草地的時候,大步走到她的麵前,舉手再打她一記耳光,心裏反到好受一些。因為她曾愛過的人,依然是一位有血氣的男子漢。

這時,又傳來了黃河浪濤撞擊船幫的響聲,姚秀芝為了秘密偷渡的勝利,好自為之地說:“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你帶領紅軍戰士趕造了這麽多隻船,我和同誌們都感激你!”李奇偉需要的是寬恕,而不是感激。曆史的教訓,他是永誌不忘的,一旦張國燾這棵大樹傾倒,他這位依附在大樹上的追隨者,將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萬一再追究由於他的口供,而犧牲了的革命者的責任,那真是永世不得翻身了令他更加不安的,姚秀芝現在是組織部的負責人,如果以權報私仇,他將永無出頭之日!這些天來,他幾次想給姚秀芝寫信,可又怕這樣的信上交組織存檔,變成一份新的罪行材料,猶豫再三,未敢動筆。每當深夜,他痛苦得難以睡,連身邊的十歲紅也感到是那樣的討嫌!有時,十歲紅為了討得他的歡心,強作出夫妻間的那種撫愛,他也覺得是那樣的乏味。他經常悲歎地自語:

“棋錯一招,滿盤皆輸啊!如果我還是愛著姚秀芝悔之晚矣,“最使李奇偉傷腦筋的是十歲紅懷孕了。她就象是其她初孕的妻子一樣,需要向丈夫述說懷孕的感覺,借以博得丈夫更多的愛撫廣李奇偉每每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又很自然地想起了姚秀芝懷孕的往事,因此他越加心煩懊惱,常不斷地給十歲紅臉子看,惹得十歲紅暗自哭鼻子,悔恨自己結婚、懷孕。

十歲紅再也沒有那麽單純、可愛了。原來,她視革命的隊伍為聖潔的天堂,而今她卻說,這座天堂中不光是歡樂,也有著人世間的一切困苦。三大主力紅軍就要會師了,李奇偉卻陷了極大的苦悶中。十歲紅看著自己的丈夫吃不好、睡不香,心裏更是焦躁不安。一天深夜,她望著夜空中的明月暗自傷懷,身旁熟睡的李奇偉突然驚呼:“秀芝!你救救我!”

她出於女人的妒忌心理,認為丈夫冷淡她,是因為有個姚秀芝。所以,她又從鄙視姚秀芝不守貞節,變為憎恨姚秀芝破壞了她的幸福。但是,當她細心尋找李奇偉變異的原因,終於明白是因為姚秀芝政治上騰達了。在這點上,她自知永處於劣勢,隻有暗自飲泣。這傷心的啜泣聲,終於喚醒了沉睡的李奇偉,他驚奇地詢問妻子哭泣的原因。十歲紅驀地側過身去,緊緊地抱住丈夫的身軀,痛苦地說:“看在肚子裏孩子的份上,你可不要扔下我不管啊!”

“你是在說夢話吧?”李奇偉生氣地問。

“不!不!是你在說夢話。我說什麽夢話?你大聲叫著秀芝,請她救你。”李奇偉餌然憶起了夢中的情景:姚秀芝象是一位嚴酷的法官,雙手捧著一紙公文,在宣判他的罪行。當姚秀芝念到十惡不赦,處以極刑的時候,他雙膝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姚秀芝高抬貴手,救他一命。時下,他聽著妻子的啼哭,隻有木然地沉默。

十歲紅誤以為丈夫的沉默,是陷了對姚秀芝的懷念,因而越發的悲傷了。”李奇偉那顆就要死去的心,終於又被妻子的癡愛打動了,他一把抱住十歲紅的上身,摟在自己的胸前,說了一句“瞎想些什麽!”

又瘋狂地親吻昔十歲紅滿是淚痕的麵頰。十歲紅完全滿足了,那激動的淚水盡情地流瀉著。”從此以後,李奇偉理智地改變著自己的態度,盡量多給十歲紅以撫愛,並主動地擔起了將要做父親的責任。”

李奇偉擔心會師後挨整的事沒有發生,領導要他帶領釭軍戰士趕造船隻,並參予負責紅軍渡河的任務。為此,他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啊!又算過關了。”黃河對岸的敵人是統治寧夏、甘肅、青海多年的回族軍閥五馬,以狹隘的民族觀念和宗教迷信欺騙群眾,鞏固他們的統治地位。其中馬步芳號稱”野馬”,性格殘暴,反共堅決,並有當西北王的野心。一旦紅軍渡河進他的世襲領地,戰爭一定是相當殘酷的。對此,李奇偉是清楚的,不過,他卻以一種陰暗的心理來看待這一切,他想:“死在亂陣之中也好,從而可以了結這坎坷的一生了。”然而,當他一想起癡情的妻子,還有那即將出世的孩子,心中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悔恨。這時,黃河對岸突然亮起了手電的亮光,對岸的馬匪在巡邏,渡河的戰役就要打響了。他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說:

“她懷孕了,如果我犧牲了,她和孩子就拜托給你了。”姚秀芝聽後愕然了,她又想起了自己懷孕的時候。而今,他偏偏又要自己關照十歲紅,關照他們未來的孩子,這不是太豈有此理了嗎?然而做為同誌,做為曾經當過母親的人,對這種拜托又難以拒絕。她陷了情感和理智的矛盾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請不要誤會,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隻有你”別說了!”姚秀芝極其痛苦地問:幾個月了?

“快五個月了。”還在紅軍劇團工作嗎?”紅軍劇團分成幾個宣傳隊了,今晚,她就要跟著先遣隊渡河。”這怎麽行呢?”所以,我想到了你,請求你重新安排一下她的工作。”姚秀芝沉重地點了點頭。雖說夜幕遮住了她的表情,但李奇偉依然感到了她內心的悲苦。

夜風送來了對岸冷槍的響聲,以及相互的喊叫聲,李奇偉警惕地聽了聽,猶豫了片刻,驀地伸出雙手,用力地握住了姚秀芝的手,久久不願鬆開。”姚秀芝沒有說什麽,也無意抽回自己的手,隻是木然地在接受著什麽。”李奇偉終於收回了微微顫抖的雙手,很不情願地轉過身去,沿著河岸踽踽而去了。

姚秀芝望著李奇偉的夜影,感到是那樣的陌生,一種痛惜之情油然產生。”姚秀芝爬上河堤,來到與大堤毗連的山坡上,這裏是排列好的機關槍和迫擊炮,射手們緊緊地盯住對岸,等待著戰鬥命令。姚秀芝巡視了一遍,放心地點了點頭。她剛剛翻過這座小山坡,背陰的地方傳來了女同誌的話聲:“不要怕,對岸放的是冷槍,是馬匪這些龜兒子給自己壯膽的。”這是胖姐的聲音,姚秀芝快步走到跟前,望著才分別半年的戰友,激動地小聲說:

“你們都好吧?我可想死你們了!”胖姐一看是姚秀芝,撲上前去,二話沒說,兩個人就緊緊地抱在一起了。”站在胖姐後邊的是龍海,他不知道該和姚秀芝說些付麽”尷尬地站在原地。姚秀芝調到組織部的消息,對他震動很大。在他的傳統觀念中,不守貞節的女人比豬狗還不如,應當遭到世人的唾棄。可是他所信仰的紅軍,對此卻不以為然,還提升她當了大首長,實在是想不通。和姚秀芝分開不久,在胖姐的要求下,他又回到了劇團裏當宣傳員。每到編排節目的時候,他就想起了姚秀芝,感到劇團裏少了她是個多麽大的損失。慢慢地“不守貞節”的姚秀芝的形象模糊了,關心同誌、忍辱負重的姚秀芝的形象,又重新印在他的心中。

不久以前,姚秀芝托人給他帶來了一把藏刀,和一冊識字課本,希望他能刻苦學習文化。他感動地逢人便說:“姚老師真好!”但是,當他想到自已曾經辱罵過姚秀芝的時候,內心中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姚秀芝和胖姐相見過後,一眼就看見了拘束不安的龍海,主動地走上前去,熱情地抓住龍海那雙粗大的手,幽默地說:“怎麽啦?還記老師的仇啊?學生也得允許老師改正錯誤嘛”不!不!”龍海聽了姚秀芝的話後,十分慚愧。他的嘴巴不受用了,結巴了好一陣子,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請老師允許我改正錯誤!”你有什麽錯啊!”有!有啊”我,我有封建思想。”好啊!我們的龍海進步了。”姚秀芝高興地笑了。她忽然又收住了笑聲,故意裝出一付嚴肅的樣子,“我們紅軍要破除一切封建的習俗,其中包括男人可以娶幾個老婆。當然,我們也堅決反對女人為男人守節

“這是真的?”龍海驚愕地問。

“那還有錯”胖姐急忙插嘴,

“自吉以來,你們男人,誰為女人守過節?為什麽男人再娶是天經地義的?而女人再嫁就是違法的?這叫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嗎?”

胖姐這一連串的炮彈把龍海打啞了,同時也打動了十歲紅的心。但是,當她一回味姚秀芝的話語,又生出一種妒忌。可是當她再想到和姚秀芝同生死、共患難的經曆,尤其想到姚秀芝曾經是那樣地愛過李奇偉的時候,一種歉疚之情打心底生起。她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低下了頭。

姚秀芝走到十歲紅身旁,恰好看見十歲紅打了個寒噤,她把當年秋菊送的那件毛衣脫下來,捧到了十歲紅的麵前,深情地說:“天冷了,套上這件毛衣吧!”十歲紅活象是一個木乃伊,一動不動地站著,不接毛衣,也不說話。”天太冷了,一件單軍衣是不行的。為了就要出生的孩子,快把這件毛衣穿上吧!”十歲紅仍然沒有伸手去接,她的上身抽搐了一下。”不要這樣!我們是同誌,不是冤家,快穿上吧!”不!”十歲紅昂起頭,說了聲”謝謝!”朝一邊走去了。”站住!”十歲紅習慣地收住了腳步。姚秀芝走到跟前,有點生氣地說:“你看看這件毛衣,它是秋菊大姐送給我的。”也可能是秋菊的名字刺激了十歲紅,她就象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那樣、忙掩飾地說:“我”不認識這個人!”我明白了,就算我不好,行吧?”

十歲紅依然默默地站著,她的身子在輕微地抖瑟著。”現在,“姚秀芝真的發火了,“我命令你立刻穿上這件毛衣!”十歲紅兀地把頭向旁邊一歪,一聲不響地望著夜空。”這時,胖姐走到了跟前,伸手接過了毛衣,隨便地說:“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趁著還沒有下達渡河的命令,給我們擺擺龍門陣吧。”現在不行”姚秀芝有意壓了壓火氣,

“我正式通知你,因為工作的需要,十歲紅同誌立即到組織部報到!

“行!”胖姐衝著姚秀芝滑稽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

“謝謝組織的關懷。”接著,又走到十歲紅的身旁,風趣地說,“哎,還愣什麽神啊”

“快跟著部長大人走馬上任吧!”

“我不去!”十歲紅淒楚地說。

“為什麽?”胖姐驚愕地問。

“什麽也不為!”十歲紅突然雙手捂住了臉,哽噎地哭了。她惟恐這哭聲隨著夜風飄到對岸去,又急忙掏出手絹堵住了嘴。”走得異常緩慢的表針,終於指向了十一時,待命的戰士接到渡河的命令以後,陳列在虎豹口兩翼的輕舟齊發,勇士們駕木船、戰惡浪,就象是離弦的箭,悄悄地向對岸飛去。二十分鍾以後,對岸傳來了激戰的槍聲,早已掩蔽在山坡上的機關槍、迫擊炮奉命射擊,頓時槍聲和炮聲,掩蓋了奔騰的黃河的浪濤聲。

姚秀芝站在岸邊的一塊岩石上,心情緊張地眺望著正前方,隻見先頭部隊投擲的手榴彈,掩護部阢發射的迫擊炮彈,在對岸團團爆炸,戰鬥的火光,由河岸轉向了小山,先頭部隊向著縱深發展了。直到這時,姚秀芝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渡河指揮部的負責人常浩拿著戰報,激動地向同誌們通報了渡河的戰功:“登上岸的部隊,以勇猛的動作和步機槍、手榴彈的猛烈火力,迅速地將敵人河防軍一個團固守的防線突破了,占領了十幾個碉堡作立腳點,守敵一個多連,除極少數逃命外,全部被殲滅。”大家聽後高興地跳了起來,刹時間,有的高喊,有的急著登船,數十隻輕舟滿載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英雄們,飛速地駛向了黃河的對岸。

激戰的火焰,燒盡了無邊無際的夜幕,東方又顯露出魚肚白。常浩和姚秀芝來到待命渡河的宣傳隊前,簡單地動員了幾句,便命令胖姐率部登船。姚秀芝看著這些背著樂器,手拿快板的戰友沿著黃河大堤走下去,忍不住地對常浩說:“我是一名老宣傳隊員了,就讓我和他們坐一隻船過河吧。”常浩十分理解姚秀芝此時此刻的心情,微笑著點了點頭。

天大亮了,輕舟駛了黃河的中心航道,一個個渾濁的漩渦發著**威,忽而把木船卷得打轉,忽而又把木船拋向下遊,埋浪底,躍上浪尖。掌舵的艄公摒住氣,**漿的船夫睜大眼,繞過一個個急流漩渦,闖過一個個驚濤駭浪,駕著木船向著對岸駛去。就要靠岸了,姚秀芝那高度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回身巡視船上的戰友們,看見十歲紅依然緊張地抱住龍海的一隻胳膊。”姚秀芝帶領宣傳隊的同誌們登上了黃河的對岸,恰好是”旭日東升的時候,大家望著這絢麗多彩、斑斕多姿的日出美景,都高興地大聲喊了起來。龍海傻嗬嗬地說:“我們紅軍打了勝仗,太陽公公都高興地露出了笑”臉!”同誌們非常欣賞龍海的話,你一言我一語迪說個沒完。胖姐興奮地喊了一句”太陽萬歲!”逗得大家把肚子都笑疼了。

姚秀芝指著山頭上飄的嫋嫋濃煙,大聲地說:“同誌們!看啊,火頭軍在山上迎候我們呢,衝啊”在渡河勝利的鼓舞下,宣傳隊員們一口氣就衝上了山頭。炊事員們剛好煮開了一鍋綠豆湯,他們一邊吆喝:“請喝滾燙的綠豆湯,保你去火暖身子!”一邊拿著一把大鐵勺,為同誌們盛湯。

姚秀芝喝完一缸後,歡快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忽然山上吹來一陣北風,冷得打了一個寒戰,再一看那匹馱坎具的戰馬的身上,已經掛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她有點傷感地自問:“冬天就要到了,去哪兒籌備兩萬多套禦寒的棉衣呢”突然,山南麵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同誌們循聲望去,數以千計的馬匪騎著各種顏色的戰馬,一邊舉槍射擊,一邊哇哇地叫著衝上山來。姚秀芝立即把宣傳隊員、炊事員組織好,趕到東南山角隱蔽好,一槍不發地等馬匪衝到跟前。戰鬥打響了,姚秀芝指揮著宣傳隊員、坎事員配合作戰部隊,抗擊著數倍於己的馬匪騎兵,打得異常艱苦。由於占有地利的條件,前沿陣地才沒有被敵人突破。徂是攻山的馬匪倒下一片,又殺上一群,毫無退卻的樣子。曆經一個多小時的激”

戰,同誌們的子彈就要打光了,炊事員拿起了扁擔,宣傳隊員舉起了石頭,準備和敵人決一死戰。忽然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姚秀芝回身一看,隻見常浩一馬當先,帶著幾百名剛剛渡過河來的援軍趕到了,她大呼一聲”衝啊”和常浩帶領的援軍合兵一赴,向著攻山的馬匪衝去。

敵人終於敗退了,正當大家在山坡上清理戰場的時候,五架轟炸機隆隆而來。姚秀芝大吼一聲”注意防空!”同誌們飛離現場,向四下奔跑,很快就藏在有利於防空的地形中。隻有龍海又犯了牛脾氣,右手提著槍,怒視著飛來的轟炸機,大有和飛機決一死戰的架勢。姚秀芝依著一塊巨石,大聲地喊著“臥倒!”

他還是穩如泰山,一動不動。姚秀芝氣得一轉身,看見十歲紅正拖著笨重的身子爬向一個隱蔽之處,她靈機一動,大吼一聲:

“龍海!快去保護十歲紅!”龍海聞聲直奔十歲紅跑去,隨著飛機俯衝打射,龍海把十歲紅撲倒在山坡上。不一會兒,飛機又沿著濁浪翻滾的河道繼續俯衝掃射。

刹時之間,防空的炮聲,飛機投彈的爆炸聲,響徹在虎豹”的上空。

姚秀芝撣了撣身上的塵”十分擔心地朝著龍海和十歲紅走去。”龍海非常敏捷地躍起身來,又俯身輕輕地扶起十歲紅,二人默默地向著山頂走去。

常浩快步走來,檢查有沒有傷亡。姚秀芝望著遠去的龍海和十歲紅,懇切地說:“老常同誌”請把十歲紅同誌調到你的部下工作吧。”常浩理解地點了點頭。”

渡過黃河不久,兩岸的紅軍被敵割斷。”東岸紅軍向打拉池、海原地區集中,誘敵深,待機殲敵。西岸紅軍(三十軍、九軍、五軍及四方麵軍總部)北進一條山地帶,開始了孤軍奮戰的艱難征程。”部隊在”打通國際路線”、”配合一方麵軍奪取寧夏”的口號鼓舞下,不顧疲勞,英勇進擊。”兩萬一千八百名紅軍健兒,與馬匪激戰在狹長的河西走廊,從而在絲綢古道上演出了一幕悲壯的史劇。根據形勢的需要,中央正式命令河西部隊組成西路軍,以徐向前為總指揮,陳昌浩為政治委員。”為實現《平(番)大(靖)古(浪)涼(州)戰役計劃》,西路軍於十一月九日按指定位置集結完畢,當夜向西開拔。”我軍急進在空曠的西北原野裏,驚沙撲麵,嗬氣成冰,衣不勝寒。沿途不時同追堵的馬家軍發生激戰,雙方均有傷亡。”並於十三日襲占重鎮古浪。”古浪為河西走廊要衝,地勢險要,古稱虎狼關。南北兩麵臨山,東沿紅涼山進古浪,隻有一條”馬不並騎,車不同軌”的狹路通行”

出人意料的是,九軍在古浪遭敵包圍,仗沒打好,吃了大虧。一仗下來,兵力損失達三分之”,給整個戰局帶來了不利影響”。”正當兵敗古浪”士氣消沉的時候,中央軍委來電,要西路軍停止西進,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為此,一場有關西路軍向何處去的大辯論,在上層幹部中激烈地進行”著。”姚秀芝列席參加了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以後,十分沮喪地回到了住處。她雙手展開軍用地圖,癡癡地看著,不時,徐向前總指揮的發言又在耳邊響起:“山丹、永昌、涼州一線,地處河西走廊的蜂腰部。北臨大沙漠,南靠祁連山,中間是條狹長的”弄堂”。人煙稀少,村莊零落,大路兩邊,盡是荒涼的戈壁灘,極利於敵人的騎兵運動。當地沒有黨的工作基礎,居民回漢雜處,對黨和紅軍的主張多不了解。加之,馬家軍和民團,多係本鄉本土的人員組成,紅軍是”異鄉客短時間內很難打破民族隔閡與宗教觀念,同當地群眾融成一片。這帶又是馬步青的中心地盤,臨近西寧,是”二馬”必然拚死與我爭奪的戰略要地。不論從地形、給養、民情、敵情條件來說,都不容我們持久立足,與敵周旋。因此,我不讚成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風把破屋門吹開了,寒風嗖嗖地往屋裏灌,姚秀芝急忙關死透風的破門,堵死漏氣的窗戶,活動了一下凍得有些僵硬的身子。為了給這寒冷的房間增加一點暖和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點著那幾塊可憐的木炭。她望著桌麵上的地圖,再次陷了沉思。瞬間,陳昌浩那氣勢逼人的發言又響在了耳邊:“現在形勢大好,中央要求我們在承員、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的思想是完全正確的。一切隻強調客觀困難,不看到我們紅軍戰鬥力的觀點,都是右傾機會主義的!另外,我們都不要忘了紅四方麵軍最大的教訓,那就是和中央鬧分裂,不執行中央的命令。我提醒大家,千萬不要重蹈長征南下的複轍,反對在永涼地區建立根據地的意見是危險的!”屋外傳來了有節奏的叩門聲,姚秀芝說:“請進來”披著一件老羊皮的李奇偉走進屋來。他凍得縮著脖子,不停地搓著手、踩著腳,叫苦不迭地說:“冷啊!冷啊,我可體會到了塞外酷寒是個什麽滋味了。”

李奇偉渡河西進以後,情緒一直很低,從未造訪過姚秀芝。今天突然登門,且又是如此樂觀,盡管是做出來的喜悅,不能不引起姚秀芝的猜疑,她匆忙站起身,迎進了李奇偉,又把火盆端上桌麵,不冷不熱地說:“請坐下烤烤火吧!”李奇偉一見這通紅的炭火,大步向前,趕到桌旁,連坐下都顧不得,急忙伸出早已凍得有些麻木的雙手,邊烤邊熱情地說:“真是雪中送炭喲!來,一塊圍著炭火盆取暖。”姚秀芝剛剛落座,李奇偉那雙滴溜亂轉的眼睛,又看見了炭盆旁邊的軍用地圖,故做幽默地說:“真不虧是忠於中央路線的好幹部啊!”你這是什麽意思?”姚秀芝覺得話外有有意地反問了一句。”這還得要考驗我一下啊”李奇偉說罷指著地圖,嚴肅地說,“中央指示我們在永涼地區建立根據地,你立即就對照地圖,考慮具體實施的辦法我猜得對不對?”

姚秀芝聽了這誇大其同的奉承很不順耳,淡淡一笑,搖著頭說:“你猜錯了!”什麽?我猜錯了?”對!我在考慮那些沒有棉衣穿,沒有火盆烤的紅軍戰士,是怎樣堅持在這冰天雪地裏打仗的。”李奇偉的臉色猝然陰沉下來,他搓了搓烤得有些發癢的雙手,起身在屋內緩慢地踱著方步,待他踱回到這張破木桌旁邊,又收住了腳步,喟歎不已地說:“困難是不小啊”不過,我們總算度過了山重水複疑無路的困填,迎來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好局麵。隻要我們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了根據地,棉衣、火盆、糧食,兵員,我們都會有的!”我可沒有你這麽樂觀”怎麽?你不讚成中央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的方針?”姚秀芝點了點頭。”這太出李奇偉的所料了!自從和姚秀芝相逢以後,就知道她是一位堅定支持中央路線的幹部。而今,連他李奇偉都不敢貿然懷疑中央路線的時候,她姚秀芝竟然站到了中央路線的對立麵。但是,當他想到今天的軍政委員會上,姚秀芝沒有說一”話的時候,又禁不住地笑著搖起了頭。多疑地說:“你不是在有意考察我吧?”奇偉同誌,有這個必要嗎?”那你在會上為什麽不亮明觀點?”、”一,我是列席會議》二,向前同誌的發言,代表了我的意見。”李奇偉的臉色越發地難看了,他蹙著眉頭沉思了好一陣子,嚴肅地問:“你不再改變觀點了嗎?”如果我改變觀點,有助於西路軍改變困境的話,我願意立刻就說:改!可是,這眼下殘酷的現實呢?”行了!不要再說服我了。”李奇偉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披著老羊皮昂首挺胸地離去了。

李奇偉喜笑顏開而來,滿臉怒氣而去,令姚秀芝困惑不解。不時,“她又想起了軍政委員會的情況:當陳昌浩拿著”尚方寶劍”壓人,行使政治委員有最後決定權的時候,耳邊又響起了徐向前同誌心情沉重的話語:“你說能建立根據地就建立吧,給部隊作動員,我可以照你的口徑去講,但保留自己的意見。”她姚秀芝是個普通的幹部,又有什麽辦法呢?麵對西路軍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李奇偉又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呢?”火盆的炭火就要熄滅了,屋裏的溫度鏡來越低了,姚秀芝那煩亂的心象是罩上了一層閃電劃不破,驚雷炸不開的陰雲,她憋悶得很,連手腳凍裂流血都不知道。忽然,屋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她整了整軍裝,拿起手槍別在腰間,大步走到門前,急忙開開門,望著神色慌張的常浩,忙問:“發生了什麽情況?”常浩回身關死屋門,打量了一下姚秀芝那鎮定的神色,焦急地問:、”你真的不詞意中夾關於建立永涼革命根據地的指”

示?”姚秀芝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又感到詫疑,小聲地問:“你是怎麽知道的?”聽奇偉同誌說的!”是他?”對!”常浩急得抓耳撓腮地說,“秀芝同誌”聽我一言吧,照中央的指示辦,沒錯!”要是中央錯了呢?”你這是怎麽啦?為什麽要在自己的光榮曆史上塗黑”呢?”姚秀芝感到太反常了,請常浩落座之後,心平氣和地詢問發生的情況,常浩歎了一口長氣,說明了事情的真相:陳昌浩為了強行貫徹中央建立永涼革命根據地的意圖,認為徐向前總指揮是右傾機會主義,會後分別我軍政委員會的成員,以及有關的同誌做工作,準備召開會議,對徐向前同誌展開鬥爭。李奇偉為了搶擁護中央的旗幟,公然宣布向一切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做鬥爭。為了顯示他在未來鬥爭中的成果,破例登門,“找姚秀芝結成統一戰線。出他所料的是,姚秀芝竟然站在了徐向前總指揮一邊。他憤憤地說:“報告陳政委,對她先批判,後審査,決不手軟!”姚秀芝陷了悲憤的沉默中。常浩痛苦地噙著淚水,哀求地說:“,“秀芝同誌!難道你還沒過夠囚徒的日子嗎?”姚秀芝依然沉默著。但是,她已經看到了這樣一幅殘酤的畫麵:馬家軍揮動著馬刀,在風雪迷漫的古道上砍殺饑寒交迫的紅軍戰士;我們一些高舉著尚方寶劍的領導者,在無情地打擊勇於獻身的指揮員。”秀芝同誌!你還在想什麽啊?”常浩異常焦急地問。”姚秀芝喘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我在想徐總指揮說過的一段話:一個獨擋一麵的高級幹部,執行上級指示必須從實際出發,同當時當地的實際情況相結合,尤其是在遠離中央,形勢危急的情況下。”常浩打心裏同意徐總指揮的意見:“不管客觀實際如何照葫蘆畫瓢”,機械地、盲目地執行上級指示,非壞事不可。”但是,他在紅軍長征南下期間犯了錯誤,欠了帳,壓力是很大的,怕再戴上一頂反對黨中央路線的帽子,隻好唯命是從。他聽了姚秀芝的話後,痛苦地低下了頭,“言不發。”你同意鬥爭我們的徐總指揮嗎?”不同意!”常浩又慢慢堖抬起了頭,看見了姚秀芝那嚴峻的麵孔,深沉這說:“如果他們真的對你展開鬥爭,我也堅決反對”謝謝你,常浩同誌!”兩雙冰涼僵硬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久久沒有鬆開。”然而,由於馬家軍追逼在即,姚秀芝才免於被當做右傾機會主義批判,也沒有被當作囚徒隨西路軍遠征,但被免去了組織部副部長的職務。”從此以後,西路軍無日不戰。全軍指戰員處在孤軍外線作戰地位,“冒白刃,餐風雪,慷慨悲歌,視死如歸,表現了中國工農紅軍的偉大英雄氣概和高度組織紀律性。經過這”時間的消耗,西路軍雖由過河時的兩萬一千餘人減至一萬五千人,戰鬥力大不如前,無法扭轉被動局麵。”自然在永”

昌、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的設想也化為泡影。”西安事變以後,西路軍根據中央軍委的電令,於十二月底再次西進。負責開路的部隊是五軍,由紅一方麵軍的五軍團與紅四方麵軍的三十三軍合編而成,這是一支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的部隊。軍長董振堂是寧都暴動的主要領導人,建過赫然的戰功。為了增加五軍的幹部力量,姚秀芝隨常浩等同誌來到了這支英雄的部隊。遠在中央蘇區的時候,她就認識董振堂同誌,加之部隊中又有不少一方麵軍的老同誌,因此,她雖然免職下放負責電台工作,但心情還是十分舒暢的。”部隊就要出發了,李奇偉邁著沉重的步子,告別了妻子,情緒消沉地走進了這支隊伍中。令人詫疑的是,他沒有回頭再看看含寐豫趕韻十歲紅。”西進是異常艱難的向前同誌記述的那樣:“隆冬時節,冰天雪地,墮指裂膚。我軍揞學員,衣衫襤褸,饑腸轆轆,冒著零下二、三十度的苦寒氣候,“長夜行軍,真是艱苦至極。”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巍巍祁連山的雪山冰峰,籠罩在朦朧月夜中。硬如鐵石的戈壁灘上,響著我軍堅定不移的步伐,象一道鋼鐵洪流,滾滾向前。這些來自”界豫皖邊、川陝邊和寧都暴動的英雄兒女,赤膽忠心,頑強不屈,目標隻有一個:為了勝利,為了明天。任何饑餓、嚴寒、風暴、傷病、死亡的陰影,都嚇不倒他們。他們不愧是中國共產黨締造和領導的紅軍隊伍,不愧是全心全意為人民利益而奮鬥的猛士正如悲壯的正劇中,也會有令人興奮的事件發生一樣,開路的五軍於一九三七年元旦一舉攻克離”台,守敵保安隊、民團共一千四百餘人全部投降,接受改”編”也正如任何喜劇事件,都不可能改變悲壯的茈劇色彩一樣,高台攻占不久,即變成了西路軍幾乎覆沒的轉折點。”不久,“數萬馬家軍追蹤而至。一月十二日,敵以一部兵力牽製臨澤地區我九軍、三十軍,而集中四個旅另三個團和民團一部,猛攻西麵的五軍駐地高台縣城。”五軍依托城外工事予以抗擊。激戰數日後,在敵優勢兵力壓迫下,全部退城內堅守。”麵對敵人的重圍,董振堂軍長指揮部隊堵死城門,隻在北城牆下挖了幾個暗洞,準備在緊急的情況下突圍。他帶領幹部檢査每個防禦工事、每一個射孔。鼓舞大家堅定信心,克服困難,誓與敵人血戰到底。為了解決彈藥不足的困難,他又組織部隊集中磚頭、石頭、木棒,搬到城牆上作武器,以備與敵搏鬥。同時,要求姚秀芝用電台向總部呼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派出援兵,緩解高台之圍。”但是,厄局難挽,元月二十日高台血戰終於開始了!天剛蒙蒙亮,馬家軍傾全力攻城,一時間大炮的轟鳴,飛機投彈的爆炸聲,敵人攻城的嚎叫,紅軍沉著射擊的槍聲,混成一支最為壯烈的戰爭樂曲。滿身都是硝煙征塵的常浩奉命趕回軍部,看見姚秀芝守在電台前邊,全神貫注地操作著,他把手中的匣槍往桌上一摔,滿臉殺氣地大聲問:“總部派出的援兵有消息嗎?”姚秀芝轉過身來,和常浩那噴吐著凶殺之氣的目光一撞,立刻就明白了守城之戰,打得是何等的艱苦。她沒有說什麽,信手拿起一紙電文,低沉地說:“這是總部剛發來的電報,你看吧?”常浩一把奪過,閱完”增援的騎兵師受阻,望繼續堅守待”〕”,“援”的電文以後,心中的怒氣就象陡然爆發的火山,他一邊撕著電文,一邊破口大罵《”堅守、待援,完全是一句扯淡的空話!”姚秀芝從沒有見過常浩發這樣大的火氣,更沒有聽過他說這樣的粗俗話,她急忙倒了一缸子熱水,捧到常浩的麵前,說:“、”喝口熱水吧!”不喝”常浩大聲地拒絕了,他轉過身去,急匆匆地走到屋門,又突然收住了腳步,停頓了片刻,遲緩地回過身來,望著姚秀芝有些欠意地說》”請報告總部,高台危在旦夕,敵人正準備拿我們的鮮血當慶功酒喝呢”姚秀芝沒有說什麽,隻是默默地看著常浩。”常浩兀地轉過身去,大步踉蹌地走去了。”激戰的槍炮聲、喊殺聲,隨著大發**威的朔風在高台的上空嘶叫著,回**著,攪得姚秀芝心緒難寧,各種不祥的預兆相繼襲來,一幅幅破城後的廝殺畫麵,在腦海迅速閃過。使她更為焦慮不安的是,電台收不到西路軍總部關於救援的回電,這將意味著五軍死守高台,一直到與高台同歸於盡。”轟!轟轟!”炮彈在城內不停地爆炸著。姚秀芝急得團團轉,看著一座座民房吐著火舌,冒著濃煙,隨著怒號的狂風向四周擴展,濃煙象是:塊塊滾動的黑幕,死死地罩住晴空,高台縣城成了一片火”轟!”,“一發炮彈在院中爆炸了,破舊的窗紙震破了,一塊不大的玻璃也碎為萬片,屋頂上積存多年的塵埃,下雨似地飄落下來,當姚秀芝從驚恐中鎮定之後,不禁自語:“啊!生和死離的是這樣的近”電報機終於發出了信號,姚秀芝懷著僥幸的喜悅心理邊收邊譯,然而卻收到了這樣一份令人失望、沮喪的電文:增援的騎兵師損傷慘重,令其退回。望你部繼續固守待”援。”姚秀芝驚呆了,手中的電文失落在地上,她佇立著,不停地自語:“增援的騎兵師退回去了,還要我們繼續固守待棱”啊!”咣當一聲,屋門被撞開了,李奇偉象個醉漢似地闖進屋來,失魂落魄地說:“完了!全都完了!”姚秀芝的心裏驚得格登一聲,為了掩飾這恐懼,她鎮定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這還用得著再問我嗎?”李奇偉走到震碎玻璃的窗前,伸手指著窗外,冷笑著說,“你聽聽這槍炮聲,還不明白嗎?”姚秀芝用心聽了聽,隻聽得槍炮聲越來越緊,喊殺聲越來越響,但聽不出什麽名堂來。她思忖片刻,嚴肅地問:“護城的城牆還完好吧?”城牆還能完好嗎?在敵人猛烈的炮火轟擊下,倒的倒,塌的塌,已經殘破不堪了”

姚秀芝不情願地撕掉了這份電文,投進就要熄滅的爐膛,不時燃起一股銀白色的火焰。火光漸漸地熄滅了,紙灰飛出了爐膛,飛進了姚秀芝的眼睛,她急忙用手揉擦,一任淚水溢出眼眶。”突然,槍聲大震,喊聲大嘩,姚秀芝趕到破窗前,望著對麵屋取上隨風搖曳的大火,想從這槍聲、喊聲中聽出守城戰勢的”展。她驚恐不已地自語:“為什麽槍聲和喊聲這樣近?難道?”咣當一聲,屋門又被推開了,常浩滿身血汙地闖進來,大聲地命令:“立即把電台砸毀!把密碼和文件燒掉!”姚秀芝衝到電台前,本能地伸開雙臂,護住電台,驚愕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敵人衝進城裏來了!”是敵人攻破的城牆嗎?”不”是內奸打開的北門,放馬匪進來的。”知道誰是內奸嗎?”不知道!傳說是收編的那些民團叛變了,是他們打開的城門董軍長現在什麽地方?他怎麽了?他壯烈犧牲了啊?!”姚秀芝就象遭了電擊,當即昏倒在電台的上麵。”叛徒打開城門以後,馬家軍就象潮水般地湧進了高台縣城。董振堂軍長”說畏不懼,沉著地組織起業已慌亂的部隊,與敵人逐屋逐街地展開爭奪,子彈和手榴彈打光了,便以刺刀、大刀、石頭和敵人拚殺,刀刃卷缺了,石頭擲盡了,便”用拳頭和口咬。幾經廝殺,英雄的紅軍健兒們相繼倒在了冰封雪蓋的大地上。董振堂軍長看到敵人衝”來要捉他,用盡平生最後的力量,高呼一聲”共產黨萬歲”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頭部,用最後一顆子彈結束了自己英雄的一生。“姚秀芝漸漸地蘇醒過來。她帶領紅軍劇團去寧都慰問演出,董振堂同誌親切接見大家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當她回想起董振堂同誌指揮五軍團,在中央蘇區反五次“圍剿”中,在艱苦卓絕的長征中,在與四方麵軍會合後的轉戰中,英勇奮鬥,作出的重要貢獻;想起紅四方麵軍南下期間,他一麵積極完成作戰任務,一麵站在朱總司令一邊,對張國燾的分裂主義進行抵製和鬥爭的財候,她哭得淚眼模糊了,哽噎著自言自語:

姚秀芝的心顫抖了,她呆癡地佇立在原地,木然地看著敏砸壞的電台”,“還愣什麽神?”常浩抓住姚秀芝的衣襟,狠狠地推扯了兩下,“服從命令快把密碼、文件燒掉,跟我突圍!

姚秀芝將心愛的密碼,不多的文件投進了爐膛,待到那火紅的光輝化為灰燼的時候,她倏地拔出手槍,熟練地打開槍機,槍膛裏還剩下五發子彈,她堅定地說:“好!四發留給敵人,一發留給自己,出發吧!”常浩和姚秀芝懷著無比淒楚的心情上路了,他們繞過激戰的街巷,躲過獸性大發、隨意槍殺紅軍和百姓的馬家軍,來到北褲牆的下邊,萬萬沒有想到,突圍甩的暗道已有兩名馬匪看守。常浩拉著姚秀芝的左手,急忙閃身躲在一座民房的後邊,小聲地說:“你打左邊的,我打右邊的,槍一響就衝進暗道,逃出城外。”常浩的計策完全實現了,總共不到一分鍾,他們二人就順利逃出了城外。正當他們頂著怒號的朔風逃跑的時候,忽然發現左前方飛馳著紅白兩匹戰馬,載著兩鬥”揮舞馬刀的馬匪,窮凶極惡地追殺落荒的紅軍戰士。常浩一把拽住姚秀芝,嚴肅地命令:“開槍!把敵人引過來,我們奪過這兩匹戰馬,連夜趕回總部。“姚秀芝應聲舉起手槍,啪!啪!打了兩槍。”遠在射程以外的兩個馬匪,聞聲調轉馬頭,一邊舉槍射擊,一邊策馬飛來。”開槍”化出卡殼的樣子。”常浩說”和姚秀芝趴在雪地上,二人舉起手槍,瞄準飛”馳而來的兩個馬匪射擊,沒有發出槍聲,二人慌亂地看著手中的槍。